第66章 突如其来

肖涌志的名字，伴随着他被H工大成人班录取的喜讯，在分厂里刮起了一阵旋风。厂领导们乐开了花，仿佛捡到了一块璞玉，这小子不仅技术过硬，前些日子在外贸订单项目组里，更是展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管理才能。这要是再把文凭一拿到手，那还得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要说谁最开心，那还得数郭旭茗。小师弟和他师出同门，虽然肖涌志进厂的时候，他已经从苏师傅那里学成出师，进了生产科，但这些年相处下来，情谊那可是相当的深厚。

他心里盘算着，将来小师弟要是能沿着自己的路走，先从班组长干起，再熬上两年当个调度，最后也能进生产科。到时候，不管自己在分厂做什么，小师弟绝对是自己最得力的臂膀。

苏福华自从自家小徒弟考上大学后，更是得意得找不着北，整个人都飘起来了。没办法，人老了，就喜欢在人前炫耀自家徒弟。

他在老哥们儿堆里转悠了一大圈，收割了一大堆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后，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头找小徒弟谈心去了。

趁着某个下午没啥活，他把肖涌志叫到车间外面，师徒俩在老树根底下并排坐下，唠起了家常。

“师傅我这身手艺，算是都传给你了，你可得好好给师傅接着。”苏福华端起搪瓷茶缸，滋溜喝了一大口，这才慢悠悠地说，“你还得继续历练啊！就从最近的外贸订单这些活儿就能看出来，不管你的技术有多硬，总会有你没见过的难题等着你。你去上学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争气，给咱长脸！但技术这玩意儿，啥时候都不能丢下。不然的话，等我退休了，万一遇上什么难搞的活儿，他们谁都不行，没人能顶上，那可不就得指望你了？”

肖涌志听师傅这么一说，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师傅，您就把心放宽了，往肚子里搁一百个心！我啥都能丢，也不能把技术给丢了。上学又不占多少时间，一个星期就三个半天的课，落下的活儿我挤挤时间就赶出来了。再说了，最近外贸订单的活儿要求高，难度大，还得用新焊嘴，正好可以给我练练手。”

苏福华听了，心里那个舒坦啊！自己在厂子里干了一辈子，对他们这辈人来说，厂子就是家，家就是厂子，两者联系紧密得分都分不开。自己还有一年多就要退休了，一定要站好最后一班岗，把手里的活儿都安排妥当。

如果说之前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让人喜上眉梢的好事，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肖涌志感到怅然若失。方程，辞职了。

其实，肖涌志早就知道方程一直在默默准备考研的事情。“182的厨房小书房”，就是由他最先发起的，后来这个队伍逐渐壮大，变成了三个人。

方程考得不错，这一点肖涌志心里早有预料。但他万万没想到，方程竟然会选择辞职。

“方哥，你咋会想到辞职呢？”晚上，在182那间小小的厨房里，肖涌志满脸不解地问道，“难道不能一边上班，一边上学吗？”

方程正站在水池边，给儿子天天洗衣服。他一边卖力地搓着衣服，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我考的是全日制研究生，必须脱产学习，所以只能辞职了。”

肖涌志听了，心里顿时变得闷闷不乐起来。方程对于他来说，亦师亦友，在工作上给了他数不清的指导和帮助。自己有什么疑问，方程总是会不厌其烦地详细解答。

毫不夸张地说，自己能考上H工大，方程绝对是功不可没。自己复习的时候，遇到不会做的难题，方程总是会放下手里的书，耐心地告诉他解题思路。

如果说齐希烛是他的目标，那方程就是他的榜样。方程博学多才，却总是谦和有礼。他从不因为自己是大学生、是干部，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瞧不起他们这些工人。

最关键的是，方程的家庭是他一直以来都十分羡慕的。自己家里，老爸就像是锯了嘴的葫芦，大事小事全凭老妈一个人说了算。隔壁李卫东家更是天天吵架，两天不打，三天一小吵。

可方程和章路却完全不一样，只要看看他们彼此注视的眼神，就能感受到他们之间浓浓的爱意。两个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凡事都商量着来，就连大声说话的时候都很少有。

有时候，看着方程把天天高高地扛在肩膀上，再牵着章路的手，一家三口悠闲散步的样子，肖涌志就会忍不住幻想，自己以后也要和齐希烛像他们一样，相亲相爱，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方程注意到肖涌志情绪不高，便笑着安慰他道：“现在通讯这么发达，电话随时都能打，你在工作上，或者平时遇到什么事，都可以随时找我。我要是解决不了，不是还有老师和同学嘛，这不就是学以致用吗？搞研究，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于实践。”

说实话，肖涌志其实不太能理解方程的选择。他辞了职，就失去了收入来源，未来几年，一家三口的生活，仅仅依靠章路姐姐一个人的工资，未免有些太过艰难了。

他和自己不一样，自己没文凭，可他都已经这么厉害了，为什么还要再去读书呢？

迟疑了半晌，他还是忍不住讷讷地开口问道：“方哥，读研究生就那么重要吗？你为此付出的牺牲，是不是太大了？凭你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在厂子里横着走了啊！”

方程听了，放下手中的衣服，在水龙头底下仔细地冲了冲手，然后转过身，神色认真地说道：“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我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还有很多需要学习和提升的地方，我才下定决心做出这个决定的。就拿咱们这次的外贸订单项目来说吧，欧洲人那边最基本的标准，最普遍的应用，到了我们这里，却必须要经过全面的培训，进行技术改造，尝试各种各样的方法，才能勉强达到标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咱们国家的技术，比起人家至少落后了几十年，我们必须奋起直追才行啊！”

肖涌志听了，顿时恍然大悟，随之而来的，是对方程的肃然起敬。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真正理解了方程夜夜苦读的意义所在。他张了张嘴，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方程继续说道：“你在平时的工作中，也要注意技术方面的提升，你上了大学，经过系统的学习，就等于是如虎添翼。说不定以后咱俩还能有机会合作呢！”

听方程这么说，肖涌志还以为方程只是在安慰他。但事实上，有一些技术的想法，此时已经在方程的心中，悄然萌芽，有了大致的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