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初抵沪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2427更新时间:25/09/14 02:00:58

陌生的环境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束缚着阿竹幼小的心灵,她在我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带着哭腔的小嗓音指向她的父亲:“爸爸别哭,阿竹心疼,要抱抱爸爸。”
屋内原本喧闹的气氛像是被施了定身咒,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探究和审视,齐刷刷地转向我们母女。
文白连忙将阿竹抱入怀中,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色,对着众人炫耀道:“瞧瞧,这是我的宝贝女儿,阿竹,长得跟年画娃娃似的!”
他又亲昵地拉过我,语气中带着几分炫耀:“这是我媳妇,贺雪阳。”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房间里鸦雀无声,众人看向我们的眼神变得耐人寻味,我略带尴尬地笑着,向大家问好。
这是一个典型的上海弄堂里的大家庭,成员众多而复杂。公公婆婆是这个家的定海神针,大伯一家四口人丁兴旺,二伯一家三口,二伯母还怀着身孕。大姑姐早已嫁人,巧的是,就住在同一条弄堂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小姑子年方二十五,正值妙龄,却还待字闺中。
我们一家三口的突然回归,无疑给这个原本就拥挤不堪的家,增添了更大的压力。本就狭小低矮的屋子,变得更加拥挤,几乎连转身都困难。我简单地扒拉了几口挂面,便带着阿竹出门透气。
上海特有的那种闷热潮湿,几乎要将我击垮,滚烫的空气仿佛带着黏性,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一团火,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丢进沸水中的鱼,挣扎着,却无力逃脱。
周围的邻居们见我和阿竹面生,纷纷凑过来搭讪,又见阿竹长得粉雕玉琢,可爱至极,便忍不住伸手想要捏她的脸蛋。
阿竹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坏了,既惊恐又害怕,紧紧地依偎在我怀里,头也不敢抬。
她身上那件薄薄的小褂子,早已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黏在身上,难受极了。汗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将她的刘海糊在脸上,形成一道道黑白分明的印记,狼狈不堪。
我只能拼命地摇着手中的扇子,想要给她带来一丝凉意,可扇出来的风,却是滚烫的。
“回家!要回家!妈妈,咱们回原来的家!”阿竹带着哭腔,不停地闹着要回家,她口中的家,是远在北大荒农场的那片广袤天地。
然而,从今往后,我们就要在这里扎根,爸爸的家,就是我们的家。
“乖,阿竹听话,妈妈在这里陪着你呢。”我心疼地安慰着女儿,声音却显得那样无力。
以往在农场,只要文白在家,照顾阿竹的重任就落在他身上,我则负责家里的各种杂务。
他比我更会哄孩子,阿竹也更喜欢黏着他。
此刻,他正和公公婆婆他们围坐在房间里,似乎在商量着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只能抱着女儿,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长途跋涉的三天,孩子吃了不少苦头,早已疲惫不堪,哭着哭着,便沉沉地睡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弄堂里也变得安静了许多,然而文白却迟迟没有出来叫我进屋,房间里不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我听不懂他们在争论什么,也不知道这场争吵何时才能结束。
我抱着阿竹,疲惫地靠在墙上,不知不觉地打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觉得手中一轻,猛然惊醒,睁眼一看,原来是文白轻轻地将阿竹从我怀里抱了过去。
“带你妈去上个厕所,然后就回屋睡觉。”文白的声音很轻,似乎怕吵醒已经睡熟的阿竹。
我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跟着他往弄堂深处的公共厕所走去。
公厕里光线昏暗,一个小小的灯泡发出微弱的光芒,在潮湿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无力。我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脚下的地面,生怕一不小心踩到什么脏东西,更怕踩空跌落下去。
“妈妈,臭臭!”阿竹紧紧地捂着鼻子,小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在她身上不安地扭动着。
我耐心地哄着她上完厕所,将她抱出去交给文白,又匆匆忙忙地赶回去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
绕过堆放在路两旁的杂物,小心地低下头,躲避着从上方垂下来的衣服,我沿着这条曲曲折折的小路,一路摸索着回到了家。
我们的到来,给这个原本就有些紧张的齐家,带来了更大的难题。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以为文白早已在北大荒安家落户,结婚生子,不会再回到上海这个拥挤的城市。
家里总共只有上中下三间房子,大哥一家住在底楼,二哥一家住在二楼,公婆和小姑子则挤在狭小的阁楼里。
我们一家三口的突然出现,彻底打破了原本的平衡。
这如同鸽子笼一般狭小的屋子,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可以容纳我们的空间。
总不能让我们一家三口睡大街吧?
经过一夜激烈的争论和讨论,最终,大家做出了一个无奈的决定:二伯哥家的女儿惠敏,搬到一楼去和堂姐惠捷挤一张单人床,而她的床,则让给我和阿竹睡,至于文白,只能委屈他在我们的床边打地铺了。
我默默地跟在文白身后,往屋里走去,在昏暗的灯光下,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悦和无奈,没有一丝笑容。惠捷和惠敏姐妹俩更是气鼓鼓地瞪着我们,仿佛我们是入侵者,抢走了她们家的粮仓。
我假装没有看见她们的敌意,小心翼翼地踩着吱吱作响的木楼梯,往二楼走去。
这木楼梯非常狭窄,仅能容纳一人通过,我尽量放轻脚步,可它还是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吱嘎嘎声。
二楼的面积非常狭小,甚至还没有我们在农场的家的一铺炕大。
靠左侧窗户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双人床,右侧则是一张单人床。楼梯旁边的天花板上,有一个大洞,一架简易的梯子斜搭在洞口,那是通往阁楼的通道。
年过半百的公公婆婆和小姑子,每天都要踩着这架梯子,艰难地爬进阁楼睡觉。
文白告诉我,一楼要兼做客厅和餐厅,人员流动频繁,并不适合我们居住。而阁楼的地面上有一个大洞,他担心阿竹年纪小,不小心会掉下去,发生意外。所以,二楼是目前最合适的选择,他费尽口舌,才好不容易为我们争取到住在二楼的机会。
天气实在太闷热了,阿竹睡得非常不安稳,总是哭闹着,身体也动来动去,难以安眠。
二嫂可能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情绪也变得有些焦躁,一直在叽里哇啦地抱怨着,声音时高时低,让人难以忍受。
楼上楼下,公公和大伯哥那如同雷鸣一般的呼噜声,此起彼伏,相互应和,仿佛一场永不停歇的交响乐。
然而,这些嘈杂的声音,却并没有对我产生太大的影响。连续三天的硬座,早已让我疲惫不堪,天大的事情,也只能等睡醒了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在各种嘈杂的声音中醒来。
当当当的闹钟声,沉重而急促的上下楼梯的脚步声,屋外叮叮当当的切菜声,大人大声呵斥孩子起床的叫喊声,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争吵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首混乱不堪的交响曲。
以往在农场,每天清晨将我唤醒的,是家里那只精神抖擞的大公鸡,它那高亢嘹亮的啼鸣声,总能给人带来一天的活力。
我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妈妈,尿尿!”阿竹突然从床上站起身,焦急地喊着,她要尿尿。
我慌忙将她抱起来,急匆匆地往楼下跑去,公共厕所距离太远了,情急之下,我该带她去哪里方便呢?
我一边往下冲,一边东张西望地寻找着马桶的踪影。
突然,我感到身上一热,阿竹尿了,尿在了我的身上。
阿竹已经三岁了,开始懂得害羞了,她哇哇大哭起来,而我则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