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骤变

推开家门，熟悉的陈设映入眼帘，却又透着一丝说不出的疏离。饭桌空空荡荡，没有为我准备的饭菜，厨房的门紧锁着，仿佛在宣告着我的格格不入。公公依旧沉浸在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中，闭目养神，婆婆则坐在窗边，默默地择着菜。

“小偷回来了！小偷回来偷东西了！”阿翔那令人厌烦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尖叫着，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我紧紧抱着阿竹，径直上了二楼。卧室里一片狼藉，被子、枕头凌乱地堆在床上，床下的包裹被人翻了个底朝天，里面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显然，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这里发生过什么。

我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找出几件干净的衣服给阿竹换上，然后抱着她再次离开了这个压抑的家。我们先在街口的小摊上，一人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暖了暖身子，随后便直奔邮电局，我要给远在北大荒的父亲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是农场办公室的人。我尽量平静地拜托他，请他帮忙通知父亲来接电话，并承诺半个小时后再打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心也越跳越快。终于，半个小时后，我再次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铃声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喂？雪阳吗？”电话那头传来父亲急切的声音。

“爸……”听到父亲的声音，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颗地往下掉。

“老闺女，别哭，有啥事跟爸说。天塌下来，爸给你顶着。”父亲的声音依旧那么沉稳，那么可靠。

“爸，我……我要回家。”我哽咽着说道，声音颤抖得厉害。

“好，回家好！带着小烛子，回家来！”父亲什么都没问，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我让你四哥五哥去哈尔滨接你。”

挂断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阿竹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我，稚嫩地问道：“妈妈，我们要回家了吗？”

我擦干眼泪，柔声问她：“阿竹跟妈妈回家好不好？咱回家找姥爷姥娘去，跟舅舅家的哥哥姐姐们玩好不好？”

“好呀好呀，阿竹跟妈妈回家，回咱自己家。”阿竹天真烂漫地笑了，她的笑容像阳光一样，驱散了我心中的阴霾。

从邮局出来，我径直去了火车站，买了当天晚上的火车票。回到家，我开始收拾行李，把当初我和阿竹带来的东西，一件不落地装进行李袋里，然后吃力地背在背上，抱起阿竹，一步一步地挪到了一楼。

临走之前，我走到公公婆婆面前，低声说道：“爸、妈，我带阿竹回家了。这些日子打扰你们了，我要是有做得不到的地方，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你们多担待。”

说完，我又低下头，对怀里的阿竹说：“小烛子，跟爷爷奶奶说再见。”

阿竹从我怀里探出头来，毫不留恋地挥了挥手，脆生生地说道：“爷爷再见，奶奶再见。”

公公依旧躺在躺椅上，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那只一直打着拍子的手，停了下来。

婆婆抬起眼皮，淡淡地瞟了我们一眼，长叹一声，语气平静地说：“唉，走吧，打哪来的回哪去吧。”

角落里，文白的声音传来：“你们走吧，我不回去了。”

婆婆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句：“打哪来的回哪去吧。”

走错了路，终究要回到原点。文白用了六年的时间来完成他的归位，而我，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三天的漫长旅程，我和阿竹终于回到了北大荒农场。当看到老妈那张熟悉的面孔时，我所有的委屈和疲惫都涌上心头，我知道，我是真的回家了。

回到家后，我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浑身无力。

病好之后，我给文白写了一封信，信中我告诉他，我和阿竹在家里等他，让他安心学习，利用假期回来看望我们，四年后，等他大学毕业，就来接我和阿竹去上海团聚。

信寄出去后，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文白从此没有打过一个电话，没有写过一封信回来。只有每月一张署着阿竹名字的汇款单，准时寄到。

汇款单的附言处，始终是一片空白。

四年后，我在农场找人托关系，办理了离婚手续，然后将离婚证寄给了远在上海的文白。至此，我们之间最后的一点牵绊，也彻底断了。

以前的事情，我不愿再去回想。我不愿相信我们之间五年的恩爱是假的，更不愿相信他对阿竹的父爱是虚情假意，如果真是那样，对阿竹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就当是做了一场不合时宜的梦吧，梦醒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