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母威难

对于我和安娜交往三年，却从未带她回家的事，我的父母倒显得并不在意。或许在他们看来，我孤身一人在这座城市，反倒成了一桩好事，等同于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个儿子。
不过，若真要谈及结婚，那就无论如何也绕不开我母亲这道关卡。

十一长假，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我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向母亲坦白了想要与安娜共结连理的想法。
母亲听后，脸色骤变，双眼怒睁，嘴唇不住地颤抖，手指颤巍巍地指向我，仿佛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正在竭力压制着内心的怒火，试图保持一丝理智。
“你！你！你一直在欺骗我，真是我的好儿子！”过了许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一般。
是的，我欺骗了她。我谎称自己早就与安娜分道扬镳，还厚着脸皮拜托研究所里那些热心的大妈大姐们，帮忙介绍一位知书达理的大学生对象。
而现在，我却突然提出要与安娜结婚，这无疑是在她的心头浇了一盆滚烫的油，她又怎能不怒火中烧呢？
她没有明确地表示答应，也没有断然拒绝，只是冷冷地说要仔细考虑考虑。
我天真地以为，母亲最终还是会妥协的，毕竟我喜欢的东西，她基本上都不会强行阻挠。只要我坚持不懈，她迟早会点头同意。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竟然会以一种近乎玉石俱焚的方式，表达了她那坚决如铁的反对。
她暗中跟踪我，找到了安娜的工作单位，在动力厂下班人流最为密集的时候，声色俱厉地斥责她，说她是狐狸精转世，说她不知廉耻，说她迷惑了我的心智。
她歇斯底里地让安娜立刻离开我，不要再死缠烂打，给我一条活路。
我的母亲，本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平日里待人总是和和气气，与人为善，从未轻易口出恶言。
她之所以会如此决绝，就是为了彻底斩断我和安娜之间的情丝，不留一丝一毫的念想。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她这一番闹腾，让安娜彻底颜面扫地，成为了整个厂里茶余饭后的笑柄。
安娜也一时气愤，当众宣布与我一刀两断，从此不再有任何瓜葛。
我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安娜的感受，只能先苦苦哀求母亲，希望她能尽快离开厂子，不要再继续闹下去。
我费尽唇舌，好说歹说，才终于把母亲劝回了家，勉强安抚住了她的情绪。
我说：“妈，您也看到了，安娜长得多么漂亮。”
母亲却不屑一顾地说：“我没看出来她哪里漂亮了，打扮得不土不洋的，那张大嘴巴，简直能一口吞下一个死孩子。”
我又说：“妈，安娜是真的对我很好，也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母亲听后，更是轻蔑地说道：“她对你好？她对你好是应该的，是她应尽的本分！真正对你好的人，怎么会当众说跟你分手，让你下不来台？如果她真的对你好，就应该跪下来求我，求我同意你们在一起。你快醒醒吧！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我试图辩解道：“妈，其实文凭也没那么重要，我并不在乎她是不是大学生，我只想跟她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
母亲听后，气得浑身发抖，声嘶力竭地吼道：“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才会这么想？如果文凭真的不重要，那你起五更爬半夜，寒窗苦读是为了什么？
“如果文凭真的不重要，我们的校长，你们的校长，又怎么会如此尊重我们？
“如果文凭真的不重要，厂子里又怎么会区别对待不同学历的人？
“你呀你呀，真是鬼迷心窍，无可救药了！”
“妈，你今天那样说她，现在全厂的人都知道我俩在谈恋爱了。如果我现在不跟她结婚，以后恐怕就没人敢娶她了，那不是害了她一辈子吗？”我绞尽脑汁，试图用各种理由来说服我的母亲。
“那是她自己不要脸，一个大姑娘家，一点儿都不检点，家长还没同意，就跟人家小伙子搞到一块儿去。”母亲有些气急败坏，开始口不择言，说出了一些伤人的话。
“反正不管怎样，我就是要跟她在一起，我就是要跟她结婚。”我也开始耍起了无赖。常言道，当妈的总是拗不过儿子，今天我也豁出去了，一定要说服她。
“你敢？”母亲勃然大怒，“好，我管不了你，我让你爸来管你。”
她哭号着扑到桌子前，我家桌子的上方，一直挂着我父亲的遗像。
母亲说，这样就仿佛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还是一家三口，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洪涛他爸呀，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啊，如今翅膀硬了，不听我的话了。”
母亲哭声震天，跪在父亲的遗像前，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地面，“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看看你的好大儿，他快要把他妈给气死了。
“气死了也好，我就一了百了，什么都解脱了。当初你走的时候，我就应该跟着你一起走，你为什么不把我带走呢？何苦为了这块肉，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白眼，现在倒让他来气我。”
小时候，只要我一淘气，我妈就会让我跪在父亲的遗像前发誓，保证以后一定听妈妈的话，保证好好学习，保证不撒谎，保证考第一名，保证……很多很多。
照片上，父亲那微垂的目光，会像钉子一样，死死地钉住我，让我动弹不得。我就如同五指山下的孙猴子，不得不乖乖听话。
这一次也是一样，我最终还是妥协了，答应母亲，不再提结婚的事。
五天后，我回到了动力厂，第一时间就去找安娜，想要向她解释清楚。
在安娜家楼下，她冷冷地看着我，仿佛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那目光冰冷而决绝，如同三九天刮过的寒风，刺骨寒心。
或许，当年安娜·卡列尼娜离开渥伦斯基时，目光也是这般冰冷、这般绝望吧？
“安娜，对不起，都是我妈不好。我替她向你道歉，她不该那样说你。”我支支吾吾地说，“可她并没有什么坏心，你要理解她……”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试图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我知道安娜还爱着我，她一定会心软的，“你能原谅我吗……”
“够了！丁洪涛！”安娜突然喝道，“那天在厂门口，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已经分手了，从此以后，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
“安娜，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
“你给我闭嘴吧！”
安娜根本不肯给我任何辩解的机会，这样我就没有办法再强词夺理，为自己开脱了。
“以前是我瞎了眼，才会以为你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子汉。现在看来，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一个懦夫，一个彻头彻尾的软蛋！
“还大学生呢，我呸！”
安娜继续骂道，让她骂几声也好，就当是让她出出气吧。我秉持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原则，只是默默地低着头，听她训斥，尽量表现出良好的认错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