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炉鼎碎梦

“什么？！”谢姚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猛地坐了起来，月光洒在他略显慌乱的脸上，勾勒出几分惊愕。“我还没玩够呢！”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舍，语气中充满了对眼前这突如其来变故的抗拒。

晏清昼侧过脸，月光恰好滑过他长长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不想见你的道长了？”他轻声问道，语气平静，却仿佛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想是想……”谢姚的声音软了下来，他又开始在冰凉的砖地上来回打滚，活像一只被困住的、焦躁不安的小猫。“可是，我若走了，”他停下动作，抬眼望着晏清昼，声音里透着几分担忧，“明天皇帝若是砍了你的脑袋可怎么办？”

晏清昼闻言，忽然笑出了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回荡，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你平日里，也这般……顽劣不堪吗？”他伸手按住谢姚乱滚的脑袋，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的动作微微停顿。

谢姚的动作瞬间僵住了，他猛地凑近，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等等，你……你能碰到我了？”他顾不上别的，急切地追问，“那现在能看清楚我长什么样了吗？”

晏清昼抬手抵住他的额头，指尖的温度传递过来，让他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看不清。”他实话实说，但那语气却带着一丝莫名的温柔，“不过，想来……该是副好模样。”

“那必须的！”谢姚得意地咧开嘴，笑容灿烂如星，“你也很好看，咱俩站在一起，那就是双倍的好看！”

晏清昼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眼中流露出几分罕见的促狭，像是在打趣，“江道长倒是好福气。”

“这福气，你要不要啊？”谢姚话赶话，根本没经过大脑，便脱口而出。

“胡闹。”晏清昼猛地推开他，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的温度，他的耳尖却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显得格外娇羞。

谢姚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疏远，有些讪讪地，又拽住了他的衣袖，试图打破这微妙的沉默。“那个……太子殿下，为啥非要让两位皇子去边关啊？”他好奇地问道，脑海中闪过宫中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

晏清昼望向窗外那弯皎洁的弦月，悠悠地开口：“因为……有人从小就想当大将军。”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丝悠长的叹息，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晏清昼这一走，便是许久未归。静室里只剩下谢姚一人，他倚在窗边，望着夜色发呆，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当静室的门终于被推开时，谢姚惊得猛地跳了起来。月光下，晏清昼那张平日里总是温润如玉的脸，此刻却苍白得如同宣纸一般，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虚弱。

“你……你受刑了？”谢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急切地想要靠近，却又怕触碰到他身上的伤痕。

晏清昼勉强摆了摆手，虚弱地说道：“不妨事。”

“让你别瞎编卦象！”谢姚的声音带着焦急，他急切地去扯晏清昼的衣带，“伤在哪了？快给我看看！”他心中一阵阵地疼，仿佛那些伤口都长在了自己身上。

“别闹……”晏清昼轻轻按住了他伸来的手腕，声音虚弱得几乎难以听闻。“陪我说会儿话。”

谢姚的心猛地一怔。眼前晏清昼那强撑着笑意的模样，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每次受伤后，也硬挺着说“没事”的时候。原来，即便经历了千年的轮回，骨子里的那份倔强，竟然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

晏清昼靠在软榻上，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在积攒着仅剩的力量。谢姚则盘腿坐在他身边，故意用一种轻快的语气开始絮叨起来，试图驱散这室内的沉寂。“跟你说个事儿，有回我抓鬼不小心把领导的车给砸了，那老家伙居然让我赔钱！”

“还有一回，我抓鬼时不小心把领导给揍了，那小心眼的居然就卡着我不让我升职！”谢姚越说越气，小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发出咯咯的声响。

晏清昼缓缓睁开眼，那张苍白的脸上竟浮起一丝浅笑。“你竟然还会在意这些？”

“不是在意职位！”谢姚气鼓鼓地踢了一下旁边的案几，发泄着心中的不忿，“我是气他记仇！”

“呵……”晏清昼抬手，动作轻得仿佛只是拂过一片羽毛，轻轻揉了揉谢姚的发顶。“听你说了这许多，你那差事本就不宜张扬。他不给你升迁，许是另有考量。”

“什么考量？”谢姚仰起脸，眼中带着一丝不解。

晏清昼的指尖轻轻掠过他眉间细微的褶皱，温声说道：“或许……你的位置，已是最适合你的高度了。”月光在他深邃的眸中缓缓流转，仿佛映照出世间的万般无奈。“再往上，反倒会害了你。”

谢姚突然怔住了，一股莫名的暖意从心底涌起，让他觉得鼻尖有些发酸。

晏清昼见他一副发愣的样子，轻声打趣道：“怎么？觉得我说得不对？”

“不是……”谢姚挠了挠头，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就是觉得……你也太温柔了，一点都不像……”

“不像你的江道长？”晏清昼含笑截住了他的话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谢姚的耳根瞬间泛起了热意，他梗着脖子，嘴硬道：“咳……我觉得我比他强多了！他不就多活了几百年嘛……”

晏清昼静静地望了他片刻，忽然笑开了。“你呀……”他唇角微扬，眼中荡漾着笑意，“当真是……有趣得紧。”

不知又过了多少个日夜，晏清昼忽然将谢姚拢入自己的袖中，轻笑着说道：“今日带你去见见世面。”

谢姚开心地在衣袖里打了个滚，然后乖乖地蜷好，静待接下来的行程。

当他们踏入宫门的那一刻，一个身着银甲的身影猛地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晏清昼。谢姚悄悄探出头——嚯！当年那个稚嫩的小团子，如今竟已长得这般挺拔俊朗！

“国师大人！我可想死您啦！”少年将军的声音依旧带着儿时的朝气，只是比之当年，嗓音更加清亮了几分，充满了无邪的喜悦。

谢姚在袖中直咂舌，就听晏清昼温声回应道：“怎么瘦了？边关的伙食不好吗？”

“才不是！”十皇子笑嘻嘻地蹭了蹭晏清昼的肩膀，那动作亲昵得像是对待亲人，“是思念国师大人想的！”这股子甜腻的劲儿，听得谢姚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晏清昼笑着摇头，又问道：“九殿下呢？”

“在里面呢！”十皇子像小时候一样，毫不犹豫地拽着晏清昼的袖子就往宫殿内跑去。

宫宴正酣，珍馐美馔琳琅满目地摆满了长案。谢姚眼巴巴地望着那些诱人的吃食，却只能干咽口水，心中充满了无奈。他百无聊赖地抬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皇帝身侧的萧曜栋——比当年，他身上更添了几分威仪，只是那目光……

谢姚顺着太子萧曜栋的视线望去，恰好对上了九皇子正向晏清昼举杯。烛火摇曳间，九皇子那双眼里的阴郁，比当年更浓了，仿佛化不开的浓墨，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谢姚只觉得胸口一阵莫名的发闷，他扯了扯晏清昼的衣袖，低声说道：“我们走吧。”

晏清昼指尖在袖中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然后起身，向皇帝告退。夜风拂过高耸的宫墙，谢姚隐约似乎听见了身后传来酒杯重重搁在案上的声响，那声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

“晏清昼，辞官吧。”回到静室，谢姚拽着晏清昼的衣袖，语气坚定。九皇子那阴鸷的眼神，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在他的脑海中反复纠缠。

晏清昼醉眼朦胧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江山未稳……”他忽然握住谢姚伸来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恳切，“这些年，多谢你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