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心细如发，粗俗之语

“我等在养心殿前值守，并非替代羽林卫，而是自今上登基以来，南衙千牛卫和北衙羽林卫，一直都交替在宫中巡逻值守。再者，”云岚眸中闪过一抹骄傲，“今上初登大宝时，我们头儿乃赫赫有名的虎贲中郎将，后唐能有如今定国安邦局面，仰仗的便是我们头儿，我等那日去虎贲营串串门，有何不可？”

云岚话里的信息量太大，秦卿初时听得瞠目结舌，转念一想却恍然大悟、暗暗咋舌。按照李夜的身手，他出自武将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明德帝为何将好端端的虎贲中郎将调到南衙刑部来？当然，从五品官员升迁到正三品，那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殊荣，且大唐也并非没有文臣弃文从武的先例。但由武将转文臣的，迄今为止，秦卿只听说过李夜一人。

真的是天子惜才爱才吗？不尽然吧！后唐谁人不知，长安城内由禁军驻守，城外，却是虎贲军的天下。明德帝这般调任李夜，三法司睁只眼闭只眼放权六扇门，以及现如今李夜兼任千牛卫中郎将，不过是天子想要收回北衙军权，试图用千牛卫一步步取代禁军，从而彻底扭转宦官专权局面的强势手段罢了。而李夜也不辱使命，硬是利用六扇门职务之便，悄无声息将千牛卫训练成了虎贲军那样的虎狼之师。

如今杨将军犯错自戕，李公公死后承受磔刑，北衙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千牛卫这支虎狼之师，便顺势来到天子身边，成为唯一一支贴身保护明德帝的强悍军队。当真好大一盘棋！怕是有人早就窥出端倪，想要勾结外敌抵制皇权，这才闹出井中尸惨案。不管怎么说，这场角逐，都是明德帝胜了。只是不知，这样的胜利能维持多久，以后，又有多少诡谲难辨的乱局等着李夜一一破解。

想到此，秦卿不由感叹：“啧啧！真想不到，李大人不过二十出头，看起来细皮嫩肉，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却做过征战四方的武将，果真自古英雄出少年，人不可貌相啊！”才说完，身后便传来李夜熟悉冷清的声音：“本官细皮嫩肉，看上去像个弱鸡小白脸？”秦卿身子一抖，倏地回头。果然，李夜正不紧不慢行来。云岚嘴角抽了抽，吓得不敢再开口，赶紧冲李夜拱拱手，脚底抹油帮其他人查抄铺子去了。

秦卿硬着头皮拱手行礼：“李大人！”“嗯！”李夜应了声，也不看她，只站在秦卿身侧眺望远方，仿佛在思考什么。这样的李夜让秦卿有点害怕，不敢随意打断他的思路，怕他再提方才“小白脸”之言，更不敢擅自离开，她只能眼巴巴陪李夜干站着。站了约莫一炷香功夫，李夜突然扭头，看见秦卿，面上竟浮现出一抹诧异：“你怎么还在这儿？想讨赏？”秦卿：“……”她以后若是再把李夜当佛祖供着，她就是棒槌！二话不说，抬脚便走。

堪堪走出三四步，突听身后李夜又缓缓道：“今日你助我六扇门查案有功，但亦狗拿耗子，干预六扇门办案，如此有功有过，就……”“就功过相抵吧！”秦卿生怕他说出“过大于功，罚银一百两”的话，索性抢先回应：“李大人，我义兄和义弟都在帮忙，我也过去看看。”才说完，目光便扫见李夜受伤的左臂，秦卿的脚步再也迈不出去。“那个李大人，”满脸讨好地冲李夜呲呲牙，她走回来再度掏出金疮药，“您衣袖都被鲜血浸湿了，能否让我替您简单包扎一下？”

方才云岚已替李夜处理过伤口，但也只是胡乱撒了些金疮药，李夜低头看看自己的左臂，再看看秦卿，一言不发地将自己左手伸给她。秦卿：“……”要不要这么傲娇？说句话能死啊？在心中狠狠鄙视一番，她手里动作却不马虎。那突厥女子的匕首异常锋利，李夜当时左臂只轻轻一挡，不但衣袖被切掉半截，手臂还被划得皮开肉绽。而之前忙着找宫殿修缮图，伤口未好好处理，此时看着着实吓人。

秦卿莫名心头发软，她轻轻揭开李夜那半截袖子，用干净纱布小心翼翼将伤口清理一遍，这才重新撒上金疮药，仔仔细细开始包扎。李夜看着她动作轻柔，却一丝不苟做这些，神情亦比先前缓和许多，“你们京兆府的衙役，都会随身携带纱布和金疮药？”“并非所有衙役，”秦卿头也不抬，“便是大莽和小威，也不爱带。我与他们不同，我是女子嘛，终归心细些。再加上我自幼随义父研习医术，习惯带上这些，有备无患。”“倒是个好习惯。”李夜点头。

近距离打量秦卿片刻，他又蹙眉道：“你在办案过程中，的确心思缜密、心细如发，但日常生活里，却比男子更加粗俗，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女子？”秦卿刚好缠到最后一道，听闻此言，猛地用力扎了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