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顽石难驯

周昂离自打记事起，除了小学时调皮捣蛋被老师训，倔强不肯认错被父亲骂，刚入刑警队时冲动好表现被师傅“吊打”之外，还从未有人敢如此颐指气使地对他说“欠收拾”。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个口口声声喊着“师傅”的年轻实习生。

周昂离瞬间愣住，他立刻反应过来，这个叫林寒的小子怕是又皮痒了。他双手交叉撑着桌面，双目微眯，目光如鹰隼般直勾勾地盯着林寒，周身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仿佛随时准备俯冲捕猎小白兔。“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周昂离低沉着嗓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林寒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袭面而来，对面那冰冷的眼神如同积蓄了许久的羽箭，他甚至感觉面前的空气都在微微颤抖。然而，下一秒，林寒却收起了所有的阴冷和攻击性，瞬间切换成一副天真无害的面孔。他睁大双眼，双手高举，做出投降的姿势，恢复了正常的音调：“师傅，我说错了话，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你……” 周昂离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看着林寒如同变戏法般地在两种截然不同的面孔之间切换，认错的速度比眨眼还要快，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你这家伙，真是能屈能伸！” 本来要出口的责骂，硬生生变成了这句褒贬不明的话。

林寒咧嘴一笑，问道：“师傅，那咱们真不用整理案子了？”

“不用，歇着吧！要是无聊，就上上网，打打游戏。放心，我不会去告你的状！” 周昂离无所谓地说道。

“哦！” 林寒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他的整张脸都被电脑屏幕的荧光映照着，表情虽然看不出什么，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鸷。

短暂的静默之后，周昂离突然问道：“这电脑和椅子是哪儿弄来的？”

林寒从屏幕后探出头，回答道：“找张局申请的！”

“张局？” 周昂离有些不解。

“嗯！”

周昂离匪夷所思地用手指在桌面上来回点着。张局一向以“抠门”著称，局里的经费大多都倾斜于重要部门和办案装备，其他地方，尤其是办公用的硬件，基本上都是能省则省。这个新来的家伙到底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从张局那里讨来这些东西，而且还是用在这个“姥姥不疼，爹妈不爱”的部门？周昂离百思不得其解。他看向林寒，这个年轻男人有着一张俊朗的皮囊，不说话的时候，那种沉稳的气质与他的年纪似乎有些不符。偶尔失控时流露出的狠戾，会让人产生一种他是否具有双重性格的错觉。

其实，周昂离对人类的长相并不敏感，也分辨不出好坏，主要是他从未在这上面花过心思。但林寒却让他生出了一种“人类还能长成这样”的感慨，觉得他长得真是“不容易”。

林寒察觉到斜对面投来的毫不掩饰的目光，他抬头与周昂离的目光对视，毫不闪躲，嘴角慢慢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轻笑着说道：“师傅，你这么盯着我看，我会误会的！”

周昂离看着他眼中的戏谑，后知后觉地问道：“什么误会？误会什么？”

林寒“啧”了一声，似乎觉得周昂离有些木讷，不太开窍，笑了笑没有回答，又将脸埋回了屏幕后。

“真是莫名其妙！” 周昂离在心里想着。

一天很快过去了。周昂离发了半天呆，下午又不知道去哪儿溜达了半晌，回来时正好是下班时间。林寒则一直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击着，偶尔还在一沓纸上写写画画。周昂离端起保温杯准备离开，路过林寒身边时，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他的电脑屏幕。他当时并未在意，过后才想起，屏幕上似乎是一个加黑大字的新闻标题，内容大概是关于“欠薪”、“法庭”、“老赖”之类的事情。

“师傅，你去哪儿？” 林寒在身后喊道。

周昂离停住脚步，扭头眯着眼问道：“下班回家啊，还能去哪儿？”

林寒接着说道：“师傅，我今天把疑点比较大、线索相对明朗的案子都整理出来了，明天要不要先拿出来讨论讨论？”

周昂离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案子，案子！这小子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讨论个屁！他扭头继续往外走，不耐烦地摆摆手：“少扯没用的，赶紧下班儿，走人！”

林寒呆坐在座位上没有动，一眨不眨地盯着周昂离那个精瘦的背影离开。直到周昂离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啪”的一声，他将手中的钢笔狠狠地拍在了桌面上。目露寒光，嘴里轻轻咒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