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旧案新绪

周昂离以前在刑警队当队长的时候，几乎没有消停地过过一个完整的周末。经常性的，这边刚休了半天，那边局里就会有突发状况，一个电话就把他叫回去。长年累月下来，这引起了女友舒美静诸多不满。最终导致两人分手的，是周昂离在一次秘密执行任务时，意外撞见了舒美静和一个陌生男人在树荫下旁若无人地搂着亲吻。回来后，周昂离干脆利落地提出了分手，二话不说就把舒美静从自己家里赶了出去。

这个周末，按约定，舒美静要来家里收拾所有东西。舒美静在卧室里整理自己的衣物，周昂离则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烟，一根接一根。当抽到第八根时，舒美静终于收拾好了，提着一个大箱子走了出来。“我东西都收拾完了！” 舒美静站在门口说。“嗯！” 周昂离不想多给一个字的回答。舒美静咬了咬唇，似是豁出去一般说：“克南，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对我们最终走到这一步抱有一丝的愧疚？”

周昂离抬眼看着她，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与其说愧疚，不如说遗憾更贴切。起初两人刚在一起时，周昂离还没被调入刑警队，他有充足的时间像大部分年轻人一样，时不时琢磨些浪漫的点子，制造些意外的惊喜。他本身长得帅，又风趣不油腻，心里也没装太多乱七八糟的事。舒美静稀罕他稀罕得不得了，恋爱没谈多久，两人便同居了。同居后，舒美静完完全全承担起照顾周昂离的责任，把他当大爷一样伺候。长此以往，周昂离在生活上愈发像个废柴，家务活再也没伸过手。他时常在同事面前吹嘘，自己有个多好多温柔的女朋友，简直是上辈子拯救了全人类，这辈子才修来的福分。

谁知，在他被调入刑警队没多久，现实的转折就来了，打脸来得太快。刑警队是警局系统里的精英派系，日常接的都是大案、要案、复杂案件。工作常常伴随着不确定、不稳定、危险以及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两人之间的矛盾由此开始出现，俗套得很：她嫌他没以前关心她了，不浪漫了，放在她身上的时间越发少了。他嫌她不理解他，总是无理取闹，不温柔了，比以前爱发脾气了，两人时不时便来场冷战。这种情况直到周昂离被升职为刑警队队长后，彻底恶化。两人连冷战的机会都没有了，周昂离时常出任务，不在家，也没休假，用不着冷战，两人都好几天不联系，也说不了几句话。

舒美静身边不乏追求者。以前她是一叶障目，觉得全天下所有的雄性在周昂离面前都不值一提。现在，当两人的恋情逐渐走向衰败，她多年打造的专情壁垒和梦幻爱情被无情戳破，那些闻着血腥味而来的咸鱼终于翻身，片刻不停地伸出了求爱的触须。一边是毫不在意又自我中心的周昂离，一边是绞尽脑汁挖墙脚的求爱者。久而久之，舒美静就被其中一个耐力十足的追求者攻破了心理防线。她抱着一种补偿的心态，一边继续不遗余力地照顾周昂离的生活，一边和秘密情人约会，本以为神经大条的周昂离根本不会发现。

谁知，老话怎么说来着？无巧不成书，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和情人正亲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竟然被周昂离给意外撞见了，简直是狗血至极。事情既然发展到这种地步，两人再无一起走下去的必要，分手分得很利落，连争辩的话都没说一句，便和平结束了这段七八年的感情。要说心里不难受，那纯粹是胡扯。是个人，七八年的付出都会舍不得，更何况周昂离在心里是真把舒美静当成了结婚对象。结果，结婚对象不但给他戴了绿帽子，临走了还问他有没有愧疚，日！真够操蛋的。

周昂离实在生不出气力再说多余的话，心平气和地转移话题：“箱子太沉，我送你下楼！” 舒美静心里也越发难受，她轻咬着嘴唇，眼眶泛红，莫名觉得委屈。周昂离提着箱子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楼下停着一辆新款劳斯莱斯。一个长相朴实的男人看到他们后，赶紧从驾驶位上下来，接过周昂离手中的大箱子往后备箱里放。周昂离看着眼前这个他喜欢了七八年的女人，到嘴边的话浓缩成最后一句：“行了，走吧，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舒美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你，你也好好照顾自己。你太粗糙了，工作上你很爷们，生活上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希望，以后你能找到一个既能在生活上照顾你，又能在精神上完全理解包容你的人！” 周昂离心里想，这恐怕永远不可能了。汽车扬长而去，周昂离原地驻足，从口袋里掏出烟，用嘴叼出一支点上，吐出了一串烟圈，像是在吐出长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郁结之气，与这段感情正式告别！

……

半个小时后，周昂离出现在了私人失能疗养院中。“你怎么又来了？” 浩铭刚睡醒，嘟囔着对周昂离说。“啧，” 周昂离发出一声轻啧：“嘿，你个混蛋，好像很不愿意见到我！大老远来看你，我还没嫌麻烦，你倒先嫌弃上了！” “嘁，你是专门来看我的吗？我看啊，你是又遇见什么事儿了，来我这儿求安慰了吧！”

浩铭和周昂离的关系一向很铁。以前在刑警队的时候，浩铭是副队长。长期配合作战让他们之间建立了非同一般的默契和深厚的友谊。可以说，两人之间只用一个眼神就能猜到对方心里在盘算什么，是如假包换的好基友。从那件事情发生后的这一个多月以来，周昂离每逢心情不好时，总会不打招呼地突然出现在浩铭面前。虽然嘴上不说，但浩铭知道他心里肯定有事。

周昂离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说：“小舒搬走了！” 浩铭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周昂离话里的意思，然后故作轻松道：“嗨，我当啥事儿呢，就这啊，这不迟早的事儿嘛！” 他知道情感问题上，苍白的安慰根本屁用没有，何况对周昂离这样智商高情商低的人来说，无力的安慰还不如两人打一架来得痛快。周昂离瞬间炸毛了：“滚犊子，你还有点人性没有了，不会说人话就闭嘴！” 浩铭嘿嘿乐了：“看见你在女人面前吃瘪，还挺有意思的！不是你以前总在大家伙面前撒狗粮的时候了吗？报应啊，这是！”

周昂离瞪了他一眼，知道浩铭是在用一种另类的方式让他少难过一点。浩铭继续说：“嗨，你这么英俊潇洒又有男人味，有多少女孩前赴后继地想跟你好。你好好把自己拾掇拾掇，胡子刮刮，头发剪剪，再打个蜡抹个油什么的，又妥妥是一枚万人迷，说不定马上就会有新女朋友投怀送抱！” “啧，打个屁的蜡，头发能打那玩意儿吗？不过，你第一句话说的倒是很中肯！” 浩铭：“嘿，你个臭不要脸的，顺杆儿爬啊你！” 周昂离哈哈一乐，又冷下脸来：“唉，我是不愿意再谈感情了，太他妈累了。咱这工作性质，照顾自己都够呛，还想照顾别人？再来一回还得得分，算了，就孤独终老吧！”

浩铭想了想，觉得周昂离说得对，他点点头说：“嗯，你说的有理，还是不要祸害人家姑娘了，自己左右手搭伙过日子挺好！” 周昂离嗤笑一声，拍了他一巴掌：“左右手你大爷的，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还敢说我？！” 两人嬉笑怒骂了半天，周昂离感觉心情好了很多，没刚才那么郁闷了。傻乐了一会儿，周昂离面色一正说：“我差点儿抓到瓜皮！” “什么？” 浩铭挺直了上半身：“那人呢？招了没？是不是给了假情报？是不是有人收买了他？”

周昂离把激动的浩铭按回床上，抽了口烟说：“我说的是差点儿，意思就是没抓到。艹，本来都扣手里了，出了点儿意外，又让他给跑了！” 浩铭掩不住失落和愤怒：“玛德，抓个人怎么那么难，我真恨不得扒了那杂碎的皮！” 周昂离的眸中划过一丝狠厉：“放心吧，迟早抓到他，让他给小郭子偿命！”

这时周昂离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正不耐烦，没看清来电直接接起，恶声恶气地说：“喂！哪位？” 电话那边迟疑了一下，一个清透的男声传来：“师傅，是我，林寒！” 周昂离的表情瞬间松弛了下来，他看看来电号码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 “你是我师傅，有你的号码很奇怪吗？” 林寒冷静地说。“你……” 周昂离感觉这个林寒一会儿对他客客气气，一会儿又对他说话阴阳怪气的，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性格的人。“你什么事，快说！” 周昂离语气不太好。“师傅，你在哪儿？我有情况向你汇报，你方便来趟局里吗？” “我在哪儿用得着你管？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

那边沉默了一下，显然林寒对周昂离语气里的不耐烦很不满意。他冷冷道：“我把关于白颉利自杀案件的所有资料全部整理好了，希望你能来档案室看一下！如果，你不方便，就算了，就这样，我挂了！”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周昂离看着电话愣了三秒，没想到这个徒弟还挺有脾气，艹！他拉着脸把手机收好放进口袋。一抬头看见浩铭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干嘛这么看着我？” 周昂离问。

浩铭意味深长地说：“你这，有新情况啊！大周末还查岗呢？” “查个屁的岗，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是我徒弟，呸，不是徒弟，就是个新来的，就上次我给你说过的，一个小屁孩儿。好好一棵苗子，不去好部门，非跟着我在这什么都不鸟的悬案档案室里混日子，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 “那他打电话找你干啥啊？” 浩铭问道。周昂离站了起来：“没啥，就一个十年前的旧案子，有点儿新发现，让他周一把东西搜集齐了给我，谁知这才一天就弄好了。动作还挺快！”

“行了，你好好休息，我走了，回头再来看你！” 说完，周昂离就往外走。浩铭在后面喊了一句说：“克南……” “嗯？” 周昂离转身看着他。浩铭一本正经地说：“凡事往前看，不要让过去的事成为你的负担，有新案子办，就好好办！任何时候，我都支持你！” 周昂离的眼睛亮了亮，嘴角弯出一个很漂亮的弧度道：“放心吧，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