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旧案迷踪

若论周昂离此生的高光时刻，那必然是当初在刑警队时，因破案有功，登台接受表彰的那一刻。可若论周昂离此生最黑暗、最丢人、最想一根绳子把自己勒死的时刻，那便是现在——被林寒这个臭小子压制在墙上动弹不得的时刻。事后回想起来，真是太丢人了。被一个刚进警局实习的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以武力挟制，这要是传出去，肯定会被那帮损友笑掉大牙。

周昂离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大口换气，心里暗忖：“这哪里是给我配了个搭档，找了个徒弟，这简直是给我找来了个死对头！这不坑我嘛？” 他边喘边说：“我说，你小子是打小跟十八罗汉学过还是怎么着？力气怎么这么大呢？你是不是跟我有仇啊，怎么每回见我，都得摆我一道？”

林寒已经恢复如初，坐在他对面看着周昂离说：“师傅，我已经强调过很多遍了，我来这儿是跟您学习怎么办案的，不是来闹着玩儿的。您好歹也曾经是刑警队大队长，还获得过那么多次功勋，您再这么不着四六的，我可真不给您留面子了！” “哈，感情你现在这样是给我留着面子啊，我可真没看出来！” 周昂离讽刺道。他越想越生气，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严重的挑衅。

他以前其实不这样，在工作面前向来严肃认真、说一不二，根本不会开玩笑。但自从被发配到这个黑压压的小档案室以来，那种落差感就越来越强烈，对办案的排斥性也越发明显。他下意识地总是想逃避，那场事故给他带来的痛苦和后遗症挥之不去，阴魂不散，甚至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对未来的路怎么走感到一丝迷茫。他一边发了疯似的想把“瓜皮”找出来对峙，把那件案子查清楚以正视听，一边又不受控地排斥接手新的案情，只想得过且过。这种矛盾的心理把他的生活和心理搞得一团糟，右手时不时地颤抖，总在提醒他曾经犯下了一个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周昂离半天不说话，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变幻莫测。林寒看在眼里，以为这个便宜师傅这次可能是真生气了，打架丢了面子不说，还被徒弟训。他想了想，片刻后似是没了脾气般放软了姿态说：“师傅，我向你道歉，我错了。我就是急于办案，又一晚上没睡觉，脾气没控制住！你别生我气了！” 周昂离抬了抬眼：“你一晚上没睡？” “是啊，不是你交给我的任务么？我怕耽误了！” 林寒的眼睑下有深深的黑眼圈，证实主人确实没有撒谎。

周昂离又开始感觉内疚了，想想刚刚的行为，真是幼稚得有些过头了。他暗自鄙视了自己一下，不太自然地对林寒说：“那个，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休息，等休息好了，再来研究案子？” “不用！我没事，本来挺累，刚你那一口酒给我刺激得精神了不少！” 林寒摇摇头说。周昂离看着那张还略带红润的脸，不禁想笑，越想越觉得可笑，便真不受控地哈哈笑了起来。林寒愣了片刻，随即明白了过来，也跟着轻轻笑了起来，两人笑得毫无形象可言。这可真叫相视一笑泯恩仇。

白板上贴着几张人物照片，正中间是白颉利本人。林寒拿着笔在每张照片之间来回划出连接线，边画边讲述这些人的身份、社会关系以及与白颉利之间千丝万缕的牵扯。白颉利的弟弟叫白颉星，现年四十周岁，从小就患有深度自闭症，和姐姐在福利院长大。两人成人后，被姐姐单独接出来住在一间出租屋内。十年前的一月二十六日，他三十周岁生日当天，白颉利带着他登上一艘自马也里州市到福霞市的客运游轮。当游轮行驶到吉利湾海峡的时候，白颉利突然跳海自杀。白颉星因自闭症无法与人交流，后被热心人士送到特殊治疗中心进行救助至今。

周昂离打断问道：“他现在还在治疗中心吗？” 林寒点点头：“是的，我查到这家治疗中心在当地是一家非常知名的机构，有很多社会爱心人士通过各种渠道为这家机构捐款，以救助那些特殊病人！” 周昂离问道：“你说当时白颉利在弟弟生日当天带着他上了游轮，然后当着他的面跳海自杀？” 林寒：“是的，据搜集的证人资料和当时参与调查人员遗留的线索来看，是这么回事！”

周昂离皱着眉，手指轻点桌面，陷入思考之中。“师傅，怎么了？是有什么发现吗？” 林寒问道。周昂离抬起头说：“啊，没什么，你继续！” “哦！” 林寒拿着笔继续画：“这三个人，两男一女，是证人。他们当时都在同一艘游轮上，这俩男的是游客，这个女人是游轮上的服务生。”

“女证人证词是：她看到白颉利姐弟两人在游轮上的餐厅吃饭，他们吃的是汉堡、可乐和炸薯条等西式餐点。从头到尾，都是弟弟一个人在吃，姐姐在对面看着，大概有四十分钟左右，两人吃完便离开了餐厅。” “男证人1证词：他当时正在卫生间上厕所，看到白颉利突然闯了进来，之所以他印象这么深刻，是因为那是男厕所，一个美女猛地闯进来，他还以为自己进错厕所了。白颉利进来后，看了他一眼就又慌慌张张地出去了，他感觉莫名其妙！”

“男证人2证词：他当时在甲板上正靠着栏杆远眺风景，就看到白颉利姐弟两人在栏杆旁争执，两人推搡了好一会儿，女人还大声争吵，男人不说话，但能看出很生气和害怕。那天天气很冷，空中飘着小雪，看了一会儿，男证人冷的受不了了就进了船舱，后来就再没见过那对姐弟！” “这三个证人的证词经核实和照片指认，证实都是实情！船上的其他游客均表示没有注意到这对姐弟，也没有更多有价值的证词。案件过程大概就是这些了，师傅，其他的相关资料我都整理好了，也打印了出来，你随时可以翻看！”

林寒把最紧要的线索都梳理了一遍，讲述过程极有条理。向周昂离描述完后，周昂离在脑中已基本上形成了对这个案子的最初级判断。他从口袋里拿出烟，叼了一支，还没掏出打火机，就被林寒抢先一步把烟点着了。周昂离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垂了下去。此刻，他脑中萦绕着白颉利的案子，他隐隐察觉出这里边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疑点，需要慢慢去捋顺。林寒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他，这个男人此刻浑身散发出来的，是与平时不同的冷静和成熟。因烟圈熏绕而微眯的双眸，更显得深邃和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