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雨夜邀约

经过这几天的短暂相处，林寒算是摸清了周昂离的脾气。这家伙表面上看是个难以接近的阎王，说话颐指气使，鼻孔朝天，三十多岁的年纪，却有着十几岁中二少年的叛逆做派。他总是漫不经心，又喜欢指使人做这做那，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但只要往他面前亮出真东西，回到他熟悉而专业的领域里，那股拽上天的傲气便会瞬间冷却，悄无声息地沉淀下来，周身萦绕着蛰伏待机的气息。对付这种人，不能硬碰硬，得用迂回战术，得适当抛出诱饵，等鱼儿上钩。林寒暗自嗤笑一声，你想摆烂，我偏不让你如愿。

当两人打着哈欠从警局出来时，天色已晚。白天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却阴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闷热的火药味。早已过了下班时间，路上多是晚饭后出来遛弯消食的街坊邻里。路过市局大门时，周昂离碰上了两个熟人，正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周队！？”其中一人惊讶地喊道。周昂离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朝他们点了点头。

刑警队唯一的警花白晓瑾，是周昂离以前的手下，跟了他两年，是个能力很强的长跑健将女刑警，对周昂离百分之二百的忠心，死心塌地，是他如假包换的“狗腿子”。周昂离被罢免后，她伤心了一晚上，发誓绝对“一女不事二主”。然而，就过了一个晚上，她就想通了。有什么好伤心的？自己完全可以“身在曹营心在汉”，主公不在，我就当主公的“小内应”。在新刑警队队长的面前多为主公打探内部消息，让主公即使被边缘化，也能手眼通天，紧跟局里的最新动态。这样的“小狗腿”，白晓瑾当得不亦乐乎，这边刚有一丝风吹草动，那边周昂离立马收到风声。真可谓尽职尽责。

此刻，“小狗腿”正和另一个人从外面办案回来继续加班，这么巧就碰上了周昂离。和白晓瑾一起的就是刚刚顶替周昂离位置，上任刑警队前线一把手的新任队长：何宏毅。新老队长突然碰面，就像现任和前任撞见一样，倒也不至于分外眼红，只是气氛有一丝尴尬。周昂离不动，林寒也跟在旁边停了下来。他就看见自家师傅脸色不善，表情很臭地和对方对视。何宏毅比周昂离稍微强点儿，情商高过后者，场面上该拿捏什么分寸他到是不含糊。他对周昂离两人笑了笑，招呼道：“周队长，小林，你们还没走呢，都这么晚了！”

周昂离冷冷地“嗯”了一声。林寒是新人，不能不给刑警队长面子，回了一个标准的社交型微笑：“何队长，晓瑾姐，我和师傅刚加完班，这就准备走了！”何宏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嘲讽，用开玩笑似的语气说：“呦，周队，什么时候悬案档案室也这么忙了，张局不是让你去休养生息了吗？怎么还加上班儿了呢？”白晓瑾：“……”这新队长是真不知道周昂离的脾气啊，这祖宗能惹吗？

周昂离依然臭着脸，一点儿没有搭腔的意思，他眼神直接飘到何宏毅身后，对白晓瑾说：“行了，你忙去吧！我们先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迈腿就走，干脆利落地把新队长给忽视了。何宏毅：“……”白晓瑾忙不迭地点点头说：“周队，再见！”何宏毅给气得不轻。以前就听闻市局刑警队队长周昂离脾气是出了名的臭，能力却是无与伦比的强，多少看不上他的人到他面前用不了两天立马就服。何宏毅在心中把这个还没见过面的人单方面设为假想敌，拼命想证明自己才是系统内最强的破案能手，也拿了不少奖，但风头依然压不过周昂离。

这次阴差阳错，竟然给了他一个机会，从另一个系统提拔过来担任市局刑警队队长，让他心里好一阵嘚瑟，认为自己终于在周昂离面前扳回一局。其实他能力不弱，就是争胜心有点儿过强，强得有些偏激，把握不好度，便处处显得小心眼儿，没有容人气量。在气度这一点上，他远远比不上周昂离，但还想在对方面前挣得面子，博取眼球，有时说话便话里带刺，阴阳怪气。可惜，周昂离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儿，跟看不见似的不打招呼就走了。真把何队长气得不轻。

白晓瑾古灵精怪，七窍玲珑心，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心里对周队长点了个赞，面儿上却很会给新队长找补：“那个，周队长的脾气就这样儿，对谁都傲气，张局都没被恩赐过好脸色，何队，您别往心里去！”听到这儿，何宏毅阴沉的脸色稍微缓了缓，没好气地说：“周队长？！他还是队长吗？”“呃，前队长，嘿嘿，前队长！”白晓瑾赶紧回道。“呵，行了，我根本不在意。赶紧回去加班儿，竟瞎耽误工夫！”说完，何宏毅挺着脊梁骨走了。白晓瑾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事儿妈的！难伺候！

周昂离和林寒一前一后走出市局大门，周昂离周身都散发着低气压。他跟林寒打了声招呼，准备拦车回家。林寒阻止下来说：“师傅，先别回去了，我请你吃饭！”周昂离放下刚抬起的手臂，转身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林寒一咧嘴：“咱们好歹也搭档这么几天了，做徒弟的请师傅吃顿饭是应该的吧！”

周昂离下意识想拒绝，心里想：“我可没你这么个便宜徒弟！”虽说今天整体相处下来还算平和，没有初见时的阴阳怪气。但是他此刻没什么心情去应付一个并不怎么当紧的实习生。日常生活中，他虽是个脾气、性格比较大条的人，但常年身处一线与歹徒PK的经验积累起来的警觉性，让他发自内心地、本能地对陌生事物或陌生人保有警惕心。他的直觉告诉他，林寒这个实习生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或者说，不像那人所呈现出来的那么简单。说是来悬案档案室跟着他学习、积累阅历，实则目的并不单纯。此时周昂离正处于自己跟自己较劲的状态，实在是没有兴趣或者力气去研究一个刚认识几天的毛头小子。

周昂离蹙着眉头，瞪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再次伸手拦出租车，对林寒说了一句：“不必破费了，我要回家睡觉！”林寒一把抓住周昂离的手腕，似笑非笑地说：“师傅，请你吃饭怎么叫破费呢？往后我们相处的日子还多着呢，一起吃顿饭多增进了解，也更有利于推进工作嘛！”林寒的手心有些发凉，握住周昂离的手腕力气不算大，但一时间周昂离也无法挣脱。这像是手拉手的姿势有些别扭。周昂离先是愣了一秒，甩了一下没甩开，而后压低声音道：“当街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你小学生啊你！松开！”林寒挑着嘴角：“不松，除非你答应我，师傅！”

周昂离：“……”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站在一起本来就引人侧目，这一来一回更打眼了。几个长发短裙的小妹妹从他们面前走过，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捂着嘴像百灵鸟似的笑成一团。把周昂离笑得莫名其妙，正要张口开骂，这小子是不是有病，要奶吃呢？！话还没出口，只听一声雷鸣霹雳由天边冲击而下，轰隆隆的雷电接踵而至。夏日尾巴的天气风云突变，暴雨说来就来，大滴大滴的雨点倾盆般倾泻下来，直直地浇到路面。所有路人都如刚洗完澡的小动物，狼狈地四下逃窜，胡乱拿着东西挡着头顶往家回，瞬间街上便空空荡荡的，车辆也少了！

周昂离和林寒也没好到哪儿去，身上被淋了个透。“艹，这雨怎么说下就下！”周昂离一跳脚，跑着找地方躲雨。手腕却还在林寒手里，被使劲拽着往路边的一家商铺跑去：“师傅，这边！那儿有个小超市，可以去躲一下！”周昂离挣脱不掉，只好跟着跑。两人慌慌张张地跑到超市内，发现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小撮避雨的路人。超市老板是个中年女人，看见林寒还笑着打了声招呼：“呦，小伙子，下班了？没带伞啊！”林寒回复了一声，又跟她聊了两句。周昂离有些奇怪，问道：“你认识她？”林寒终于松开了周昂离的手腕，偏头朝向他的方向说：“嗯，也不算认识，只是我经常在他们家买东西，几次下来就脸熟了！”

“经常来这儿买东西？”“是啊，我就在这附近住，来这儿购物方便！”周昂离耸耸眉，这倒是他没想到的，林寒竟然住的离市局这么近，是家就在这儿吗？还是租的房子？不过他不想深究，这雨下得突然，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和步伐，引得一阵心烦，他对别人的私事也丝毫不好奇。一堆人聚在门口，三三两两的聊天，等雨停。但快半个小时过去了，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反而有愈加下大的趋势。路上的出租车低空飞行，风驰电掣似的一辆辆闪过，没有一辆空车。

周昂离半天打不着车，燥得不行，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叼着，也没点着，周围都是人，他怕影响到别人。林寒盯着周昂离的侧脸研究了一会儿，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从第一天两人见面，林寒就会像这样时不时盯着周昂离看，眼神中充满了探究和别样的情绪，即便突然被周昂离的视线对上，也丝毫不感到被抓包的尴尬。周昂离感到莫名其妙，自己是长得有多么奇怪，才会让人露出那样的，甚至是露骨的眼神？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看。这让他时常感到被冒犯。“你再这样看我，信不信我一把薅了你？”周昂离皱着眉低骂。林寒丝毫没有被吓住，他勾了勾嘴角，轻笑一声说：“师傅，你怎么总是这么暴躁，对心脏可不好，还容易高血压，你得改改！”

周昂离：“……”林寒紧接着说：“师傅，看着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也打不着车！你饿不饿？不如先去我家躲躲雨，顺便吃顿饭，我给你做！”直到两人共撑一把伞，半淋雨状态跑到林寒家的时候，周昂离也没闹明白刚才怎么鬼使神差的就跟着这小子走了。林寒向小超市老板借了一把伞，对周昂离说：“走吧，师傅，我做饭很好吃的，尝尝我的手艺！”周昂离的肚子恰好不合时宜地“咕噜噜”了一声，像是证明什么似的。周昂离：“……”

林寒所住的小区距离小超市不到三百米，两人走了没几分钟便到了地方。一进房间，周昂离便被眼前干净整洁、光可鉴人的地板给闪了眼。地方不大，近八十平米的两居室，处处归置得平整有序，灰白色基调的精装修，磨砂玻璃的桌面上空无一物，镜面儿似的，让姓周的以为自己是不是到了无菌隔离房。“这，这是你家？”周昂离一边换林寒递给他的鞋，一边环顾四周，说话竟有些不利索。林寒：“嗯。”“你一个人住？”“是啊，怎么了，师傅？”周昂离看着这处比自己的狗窝干净不知道多少倍的地方，心里竟隐隐生出一种，刚被雨淋过的衣服会不会把房间弄脏的想法。他换好鞋，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去说：“没什么，你说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比姑娘还爱干净，我感觉都没地方下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