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迷雾低语
类别:
古代言情
作者:
字数:4200更新时间:25/09/14 02:06:22
“周昂离!”林寒喊了一声。正在聊天的两人同时转过身,那位男游客疑惑地看着林寒,问周昂离:“这位是?”周昂离应了一声:“这是我同事!”男游客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周昂离斜倚着栏杆抽烟,林寒走了过来。“你怎么也出来了?”周昂离问道。林寒望着远处漆黑一片的海面,不知何处飘来的星星点点的灯光在海面上起伏,估计是夜晚捕鱼的小渔船。“怎么我不能出来?又打扰你‘撩骚’了?”林寒的语气不太好。“跟男的‘撩’什么‘骚’?你这什么思维?”周昂离显然还没完全适应林寒时不时冒出一些不合时宜、令人费解的话,但海风吹来让他感觉十分舒适,他不想和林寒争辩,便没有搭理他。
林寒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像是找补似的说道:“那什么,我刚洗完澡,半天没见你回去,还以为你掉海里了!”周昂离“呵”地一声笑了出来。林寒走到周昂离身边,也靠着栏杆,远远地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夜晚的海与白天的海带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更加神秘莫测,也令人心生敬畏与恐惧。过了片刻,林寒开口道:“弦叔说的那些,你觉得是真的吗?”周昂离:“应该是真的,看着他像是藏在心里很多年了,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没必要说谎!”林寒:“弦叔说,有人看见白颉利从游轮上跳下了海,就在这里,我们现在站的位置。”林寒用下巴指了指前方的区域。
周昂离吐出一口烟圈儿:“……但是他本人并没有亲眼所见,只是听别人说的,而且那名目击者之后就不知所踪了,后来参与调查的警察都没有找到那个人,这就是个疑点!”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周昂离的半边脸被夜色笼罩,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湿腻的海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角,不安分地飞扬。不远处来看海的游客低声窃窃私语,时而传来阵阵笑声。片刻后,周昂离开口道:“根据弦叔的口述,我总结出了几点,你想听听吗?”林寒点点头,随即意识到在黑灯瞎火的,对方看不见,便低声“嗯”了一声。
周昂离熄灭了烟,拢了拢衣襟说:“首先,白颉利带着白颉星在餐厅吃了汉堡薯条,这一点就不太合理。通常来说,谁会在决定跳海自杀前十分钟,还悠哉悠哉地吃这种垃圾食品?”林寒:“也许是因为白颉星呢?一个心智只有三岁小孩的大人,对这种高热量快餐是毫无抵抗力的,也许是她姐姐想在临走前,满足弟弟的最后一点心愿?”“呵,有点儿道理。但是,是在和餐厅服务员笑容满面地开玩笑,并且和偶遇的支持自己的选民热情打招呼之后?弦叔回忆说,当时姐弟俩看起来气氛和谐又轻松,更像是来度假的!”林寒沉默了。如果一个人已经绝望到要自杀的地步,绝不可能在这种心情下,一脸轻松地看着弟弟啃满嘴番茄酱,还和路人谈笑风生。这不符合常理。
周昂离接着说:“再者,弦叔说当时他正在餐厅值班,亲眼看见姐弟俩吃完饭后,手拉手走出了餐厅,姐姐还亲手帮弟弟围上了围巾。”“两人出去大约半个小时后,就看见姐姐一个人慌慌张张地从外面又回到了餐厅,不停地四下张望,看起来非常着急,像是在找什么!最后没找到,就又慌里慌张地出去了!弦叔以为她落下了什么东西,就没在意,接着忙自己的去了!”林寒想了想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落下东西,回来找,被别人捡走了找不到,这不是很正常吗?”周昂离:“正常啊,回来找落下的东西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弦叔说,白颉利是一个人回来的!我强调一下,是一个人!”
林寒恍然大悟道:“白颉星患有自闭症,平时生活根本离不开人。姐姐弟弟相依为命,从不让弟弟独自一人呆着。据资料显示,当时姐姐因为参加竞选,日常非常忙碌,不得已从福利院花钱请了一位与他们相处了几年的阿姨来照顾白颉星,因为陌生人无法胜任这份工作。”周昂离勾起嘴角一笑:“所以?”林寒连贯地说:“所以,弦叔说白颉利自己一个人慌慌张张地回餐厅!那弟弟呢?她绝对不会放心把随时可能发病的弟弟交给游轮上的任何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然后,自己回餐厅找东西,即便找,她肯定也会带着弟弟一起!”“所以?”“所以,白颉利自己回餐厅不是找落下的东西,而是,而是找人!”“找谁?”“白颉星,她弟弟!”
周昂离心里想,这小子还是有点儿聪明劲儿的,一点就透,不是个蠢货。他慢慢地点点头,说道:“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案件如同迷雾,周昂离像是在迷雾中为林寒点亮了一盏指路灯,林寒顺着若隐若现的灯光,一点一点地抽丝剥茧。他感觉真相就在不远处,如同芬芳的花朵,吸引着采蜜人一步步向前。林寒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提出了疑问:“既然说白颉利姐弟俩时时刻刻寸步不离,那为什么白颉星会突然失踪?白颉利为什么会放任弟弟离开自己的视线?”
周昂离正往保温杯盖儿里倒酒,倒完后送入口中,然后一脸享受地咂了咂嘴,仿佛刚喝下了百年难遇的陈年佳酿。林寒听不得这种老男人沉醉其中的堕落之声,十分嫌弃:“办案期间违规喝酒,还喝得这么理直气壮,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周昂离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怎么,羡慕啊?要不要来一口?虽然这鬼天气白天热得要命,但毕竟已经入秋,晚上温度下来了,还是有点儿冷,这海风吹得我都要打哆嗦了。喝点儿,能暖和暖和,还能解乏!怎么样,你来不来?”周昂离将杯子往林寒跟前递了递。
林寒盯着杯子,嘴上说着嫌弃,但手却比脑袋更快一步,接过了杯子直接对瓶口灌了一口。站在甲板上,确实有些冷。熟悉的辛辣感如同小火山爆发般从喉咙一路蹿到胃里,林寒猛烈地咳嗽起来。他一手捂着嘴使劲咳,一手将杯子推还给周昂离,夜色很好地掩盖了他涨红的脸。不行,这烈酒,他始终习惯不了。周昂离一边从上往下给他顺着背,一边讥讽道:“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一点儿酒都沾不了?人小姑娘说不定都比你能喝!”林寒还在自顾自地咳着,没空搭理他。
片刻后,林寒终于止住了咳嗽,身上还冒出了一层薄汗。“说回刚才那个问题,”周昂离盖上了杯盖:“为什么白颉利会放任弟弟离开自己的视线?除非,除非她要去一个地方。”他看了看林寒,林寒低着头,没有接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接着说:“这个地方是她能去,而弟弟不能去的地方,而不得不暂时让弟弟单独待着,你觉得这是什么地方?”林寒低着头,依旧没有搭话,看不清表情,一动不动,像个呆瓜。周昂离:“……”“喂,问你话呢?想什么呢?”周昂离推了林寒一下,林寒猛地回过神来,支支吾吾道:“嗯,哦,什么?你刚说什么?”周昂离“啧”了一声:“我说,正案情分析呢,你怎么还走神了?想什么呢?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林寒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没,没想什么,师傅,您继续说!”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被周昂离用手拍过的后背,一阵阵地发麻,麻得他意识暂时进入了虚空,以至于走神。周昂离:“……”周昂离叹了口气,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林寒略微沉思片刻,说道:“游轮上什么地方是姐姐能去而弟弟不能去的地方?那最大可能就是女厕所了。姐姐如果要上厕所,应该会让弟弟在外面稍等片刻,毕竟哪位女性都不会同意一个成年男子进入女厕所参观的!”“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白颉星一个人留在了厕所外面,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然后姐姐就出来找弟弟了!”
周昂离点点头:“对,你说得没错!不过,你还记不记得,弦叔说过什么?”“什么?”林寒问道。周昂离:“弦叔说,当时船上的一名男乘客在男厕所见到过白颉利,那男的当时正在‘嘘嘘’,突然闯进来一个女人,慌慌张张地到处看,他还骂了她一句,挺难听。那女人也没还嘴,又急匆匆地出去了!”林寒回忆了一下:“对,弦叔是这么说的。这点也和资料里留的口供对得上!口供里提到,白颉利走错了厕所,挺漂亮一女人,男女厕所都不分!”周昂离“呵”了一声:“到现在,你仍然认为,白颉利是因为没看清男女标识而走错了厕所吗?那么大的人了,进进出出的厕所游客也不少,这点儿还能搞错?又不是不认字儿!”
正负极的电荷突然连通,如同导电一般,林寒的脑海里“噼里啪啦”地接上了电。他快速说道:“不对,她不是要去上厕所,也不是进错了厕所,而是专门进男厕所里找人,找她弟弟白颉星!也就是说,在此之前,白颉星就已经不知所踪了!她以为弟弟自己去上厕所了,所以慌忙进去找!结果没找到,又跑回餐厅去找,也许她后来顺着游轮找了个遍都没找到!”周昂离哼了一声,表示赞同。那么,这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不过,那个自杀是怎么回事?明明有目击证人看见白颉利跳海的。
林寒提出了这个疑问。周昂离思索了片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当时两人专门来游轮跳海是几月份?”“嗯?”林寒没明白他为何如此发问,但还是如实回答:“资料上说是冬天,大约一月初,刚过完元旦没几天!弦叔记忆里的时间也是一月份,好像那天还下着小雪,游轮上挺冷的!但因为有嘉年华活动,所以游客不少!”“一月份?小雪?”周昂离喃喃自语道。片刻后,周昂离问林寒:“问你个问题!”“嗯?”“如果你自杀,你会选择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林寒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自杀?”周昂离:“啧,我说假如,假如,你想自杀,你会怎么选择?回答就行,说什么废话?”
林寒出于不想和姓周的较真的心态,还是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然后说道:“那要看我是真的想自杀,还是假的想自杀!”周昂离:“什么意思?自杀就自杀,还有真假之分!”林寒:“真正的自我毁灭都是悄声无息的,凡是敲锣打鼓的都是假的。你应该能明白,那些站在楼顶大声嚷嚷着‘我要去死了,你们都不要管我’的人,大多是非常不想死,但又不能好好地活,无奈之下实施出来的伎俩。问题只要给人解决了,就不闹了。”周昂离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林寒:“如果一个人真的想自杀,大概率会找一个偏僻人少的地方,或者一个独自一人的空间,然后实施自杀计划。对这个世界或者人生完全丧失信心的情况下结束生命,是不会给任何人找到并救他的机会的。这就是悄声无息。”
周昂离若有所思地看着林寒,先是眯了眯眼,随后咧嘴笑了笑:“你小子,我只不过是采访一下,假如是你,你会怎么做,来个情景还原,你给我叽叽歪歪这么多!我想说的是,任何人如果想要自杀,都不会选择在那样一个下雪天,冷飕飕地跑到海上,跳到那冰凉刺骨的海里,冻得跟傻子似的。本来心里就够难受了,濒死前还要跟自己的肉体过不去,再他娘的受半天折磨才咽气!去阴间本来就够可怕了,还要把自己冻成棍子,怎么,要献祭啊!脑子但凡正常点,都不会这么干吧!”林寒:“……”对生命还有没有一点敬畏心了?貌似这位姓周的说得有点道理。林寒:“所以?”周昂离:“所以,白颉利根本不可能在大选即将来临之际,在大冬天拉着弟弟,专门跑到海上来自杀!”林寒:“但是事实情况是,人确实是死了,说不定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得不走上这一步!”
周昂离马上接话:“那尸体呢?为什么海上搜救队找了那么长时间,却没有找到尸体?十年前的海上搜救技术可没那么差!你不觉得太蹊跷了吗?”“……”林寒无话可说。案件已经过去十年了,案发时到底是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楚。留下的资料和线索少之又少,根本无法拼凑出当年的真相。时间越来越晚,原本温热的海风变得湿冷,两人都沉默不语,各自怀揣着对旧案的种种心思。似乎是进了一步,但似乎又掉进了更大的迷潭。“那么,”周昂离率先打破沉默:“再回到开始的问题,白颉利为什么要去找弟弟?如果,弟弟被人强迫掳走,就不说当时游轮上来来往往有多少游客,就弟弟本身而言。”“虽然他心智有问题,但体型和常人无异。在自己不愿意的情况下,在受到胁迫、威胁或者性命攸关时,反抗、挣扎、高声狂叫,才是本能!”“既然会闹出动静,来往的人就不会不知道,她姐姐也绝对不可能不在第一时间冲过来!”
但是……但是什么,周昂离没有说,林寒却已经意识到了。弦叔的印象里没有那场混乱的场景,资料里提供的口供的目击者也没有提到这一点。当时现场那么多人,如果出现当众绑人的事件,不可能一个人都没看见。所以,在什么情况下,一个成年人会毫不显眼地、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突然消失?林寒揉了揉眉心,他感觉自己快要摸到真相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但就是无法突破,这让他非常烦躁。他咬了咬嘴唇,眉头紧锁。突然,旁边的周大队长开口说道:“他,是自愿跟人走的!”林寒愣住了。周昂离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看着林寒,重复了一遍:“白颉星,那个患有自闭症的男人,不是被掳走的,是在他姐姐不知情的情况下,自愿跟人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