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浪涛疑影

林寒在脑海中反复推敲着周昂离的猜测，那家伙用如此肯定的语气说出他的推断，仿佛亲眼所见一般。若非骨子里的狂妄自大，便是这些年摸爬滚打积累下的经验与常人无法比拟的直觉。自愿？一个从小身患疾病的人，从常识角度来看，对于美食、美景、好玩的东西，除非在特定的时间和环境下，才会产生信任、依赖，或是表现出兴趣。而这艘游轮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能够让这样一个心智不全的人放下戒心，离开那个全身心依赖的姐姐，自愿跟随他人离开，究竟是怎样的人或事，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林寒问道：“你觉得他为什么会是自愿的？”周昂离沉思片刻后：“因为这个人很大可能是白颉星认识的人，不只认识，关系还非常熟，熟到让白颉星毫无戒心的程度！”“熟到能让白颉星不等自己姐姐就乖乖跟他走的人？”林寒的语气带着一丝怀疑。“对，大概率就是有这么一个人！”林寒先是有些不信地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行，就按照你的说法，我们捋一下！假如，白颉利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让弟弟自己待一会儿，比如上厕所。她嘱咐弟弟在外面乖乖等着，一定不要乱跑，在她出来之前哪里都不准去，就像之前无数次的训练一样，我相信两人之间应该有他们独有的交流方式和规矩！”周昂离不置可否。

林寒接着推演：“然后，姐姐进了厕所之后，弟弟就按照指示原地不动。这时，走来一个人，男人或女人，对他说了些什么或者做了些什么，白颉星就跟着那人走了。是自愿走的，整个过程顺畅而自然，就像老朋友意外重逢一样，没有引起旁边任何游客的注意。”周昂离低声“嗯”了一声。林寒继续还原：“接着，白颉利从厕所里出来，就发现弟弟不见了。到处找，又问了一圈人，甚至跑到男厕所都没找到，问的人也都说没看见。为什么？因为出来旅游的人，注意力通常只会放在景色美不美、住的好不好、吃的有没有特色上，根本不会去注意两个成年人在寒暄什么，离开后又去哪里！”

周昂离打断道：“所以，这个人一定是白颉星认识的人。出于监护人天生的责任感，既然白颉星认识，监护人姐姐不可能不认识。所以，我们可以做出一个阶段性推论：这个人是两个人共同认识且关系不错的人！”那么，下一步就是从两人的交际圈入手，将突破口锁定在关系密切的人身上，范围一下子缩小，如同从茫茫的沙海中捞出一根针。林寒看着周昂离，目光炯炯，面无表情，但明显能看出他眼中闪烁的光芒，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周昂离不知道这小子为何如此盯着自己？是太过崇拜？五体投地？甘拜下风？那倒也不至于吧，他被看得后脊梁骨发凉。

林寒转而又皱起了眉头，说道：“但是，口供上显示，有目击者亲眼看见白颉利从这里跳下去，这又怎么说？”“目击者？只有一个吗？”周昂离问道。“是的，资料上只有一个目击者提供了这样的口供！”周昂离凝眉思索道：“看来这个所谓的目击者非常关键，就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将案件定性为了自杀！”林寒：“你是说，这个人说了谎？”周昂离连忙摆手：“我可没这么说，我是那种可以随意下结论的人吗？太不讲究了吧！”林寒：“那你什么意思？”周昂离“啧”了一声：“小子，别什么都问我，用你那‘一百八’的智商好好想想！”林寒：“……”哪个脑残传谣说他智商有一百八？！林寒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好，我知道了，我回去就去找那个目击证人核实，让他指给我看，到底是哪只眼睛看见白颉利跳海的！”周昂离：“……”还行，懂我意思。就是这阴阳怪气的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呢？

时间随着深沉的夜色一点点流逝，周昂离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十点零一刻。如同骡子拉磨般忙碌了一天，此刻他感觉脑子不太清醒，张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好了，案子明天再说，走了，回去睡觉！我特么困死了！”林寒也没有异议，他又累又困，若不是出来找这个不着调的人，他这会儿早已躺在床上做了半宿美梦了。两人转身准备离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不，是一群人统一发出的惊叹声。“哇，啊，妈呀，老天啊，太漂亮了，太美了……”震惊、赞叹、惊讶，声音此起彼伏。

周昂离和林寒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然而眼前出现的场景，让原本精神萎靡的两人都呆住了，木讷了，瞳孔放大，嘴巴微张，再也挪不动步子。四层楼那么高的游轮下方，是一望无际的海域，本应漆黑一片的海平面，此刻却出现了大面积的光芒。五光十色，流光溢彩，红色、黄色、蓝色、紫色，各种色彩交织在一起，随着海浪翻滚、涌动而闪烁，发出莹莹剔透的光彩，熠熠生辉。光泽铺满了整片海，就连掀起的浪花中，都闪烁着点点光晕。

两人如同两根柱子般一动不动，彩色的海平面将两人的眼眸都映得失去了原本的色彩。这一刻，林寒仿佛忘记了一切，由衷地叹了一声：“好像天上的烟花开在了海里，真漂亮啊！”周昂离也合上了嘴巴，失态般地说道：“我靠，这他娘的简直是乱入了魔法森林吧！”斑斓海，斑斓海，果然名不虚传！甲板上围了一圈的游客，有的穿着褂子，有的戴着帽子，有的围着丝巾，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录像，有人在给别人视频炫耀，还有人在进行现场直播，不远处导游还在哇啦哇啦地讲解着。

周昂离和林寒本来离栏杆还有些距离，直接被激动的人群挤到了栏杆边上。“看你们没见过世面的出息样！”周昂离在心里腹诽，随即又眼神迷离地望着这海面的盛况，感叹道：“大爷的，这趟可真没白来！”本来打算回去睡觉的两人也不回去了，一生中第一次见到如此美景，属实不易。内陆的旱鸭子，命里都缺水，见海的机会不多，见这种仙气飘飘的海的机会更是稀少。

不知是谁尖着嗓子喊了一句：“看那里，好像有条大鲸鱼！”拥挤的人群更加混乱，所有人都朝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哪儿呢，哪儿呢，让我看看，哎，别挤，别挤，都要掉下去了……”一个人挤，人人挤，周昂离和林寒的位置正好挨着栏杆，被挤压成了人形雕塑。两人瞪着眼睛朝海里看，也试图寻找那人说的鲸鱼，但始终看不见。突然，周昂离敏锐的直觉察觉到一丝异常，他下意识地牵了牵耳后的头发丝儿，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感觉到背后有不正常的风流动。

他猛地一扭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一个男人的脸，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其实有很多游客都戴着口罩和鸭舌帽，这个男人在旁边拥挤的人群中，和普通游客没什么两样。但周昂离就是觉得不对劲，说不上来。常年在危险一线工作的经历，让他对临近的危险有着猎狗嗅到猎物般的本能。只见那口罩男也看了周昂离一眼，那一眼，让周昂离怔了一下——森然、冷血、阴鹜。周昂离还没明白那眼神代表着什么意思，就见那人双手从身后用力推向林寒的背，一条腿向前勾住了林寒的腿。整个动作毫不犹豫，一气呵成，用时不到一秒。

接着，毫无察觉的林寒就像慢镜头回放一样，被人从栏杆上推了下去。他双手徒劳地在空中抓了一下，没抓住栏杆，硬生生地跌了下去。片刻后，从海平面上传来一声“砰”的闷响。林寒坠入了海中。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喧闹的嘈杂声戛然而止。两秒后，有人喊道：“老天啊，有人掉海里了，快救人啊！”这时，人群像按了恢复键一样，爆发出激烈的骚动。周昂离懵了的大脑瞬间恢复，血压飙升，心脏直接提到了嗓子眼，朝着栏杆下惨叫一声：“林寒……”他想去追那个戴口罩的男人，但人群太多了，口罩男早已从人群中挤了出去，跑掉了。汹涌的人群给了周昂离无尽的阻碍和压迫，他根本无法挤出去。

有人喊道：“快救人，快喊船上的救生人员，让他们来救人……”“对对对，有救生员，快喊他们过来，哎呀，出人命了……”嘈杂声、叫喊声、脚步声，甚至有孩子被吓哭了，“哇哇”的哭声……林寒，林寒，人这么年轻，海这么深，水这么冷，妈的，这小子会不会游泳？周昂离在追人和救人之间权衡了两秒，最终放弃了追赶口罩男，三下五除二地剥掉了外套、衬衣、裤子和鞋子，咬着牙狠狠地骂了一声：“艹……”他猛地抓住栏杆，像赴死的勇士一般，跃入那发出绚烂光芒的大海。“林寒，你最好是懂水性，可别在我救你之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