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温情与试探

周昂离的烟已经燃尽，他将烟头摁进烟灰缸里。林寒的话语将他的思绪拉回十年前的那场车祸，他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自己的调查提议被队长驳回时，内心是多么的糟糕和憋屈，还夹杂着一丝不甘。然而，最终他还是败给了自己的软弱，以及对坚持追查事实真相信念的缺失。一股挥之不去的郁结之气涌上心头，周昂离深深地皱着眉，越想越感到不舒服。他又掏出一根烟，准备点上，却被林寒制止住：“刚抽完一根，又点一根，你烟瘾怎么这么大？闲命长？”

周昂离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甭管！”林寒直接夺过周昂离手里的烟，扔进了垃圾桶里。“不是，刚扔掉我的打火机，这会儿又扔我的烟，林寒，你现在胆子真是肥了啊，你还知道我是你上级么？”林寒斜着眸子瞅了周昂离一眼说：“知道又怎么样，吸烟太多对身体不好，以后有我在的地方，你少抽点儿烟！你管不住自己，我帮你管！”不行，真忍不了，这孩子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再不揍孩子，真要蹬鼻子上脸了。周昂离咬着后槽牙，怒瞪着眼，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他正要起身，林寒盯着电视屏幕的脸突然转了过来，看着周昂离，眼里似乎藏着委屈似的，可怜兮兮地说：“师傅，你是想揍我么？你难道对我养父母的案子没有一点儿愧疚感么？”

周昂离：“……”呵，我怎么会揍你呢，看你说的！周昂离默默地收起了拳头，此刻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对于林寒这小子，他估计往后余生都难以下手去教训了。小辫子被揪住的滋味，真他娘不好受。周昂离无奈地扶额叹息：“所以，你故意接近我，故意让张局把你放在这猫狗不待见的悬案档案室，就是为了报复我？为了，在某个时刻揭穿当年的真相，让我愧疚，痛哭流涕，然后跪在你面前忏悔，承认自己的无能，好让你心里痛快？你是来找我复仇的？”林寒盯着周昂离没说话，相当于默认了周昂离的说法。

周昂离刹那间涌起一股悲从中来的苍凉感。他从警这些年，立下赫赫战功，破了多少案子，抓了多少罪犯，获得了多少别人无法企及的荣誉，是多少后辈心中的榜样。他受了多少伤，留下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疤，多少次在生死一线中从死神手中逃离，又被多少获救的市民送来了感谢锦旗？桩桩件件，点点滴滴，数不胜数。但，周昂离发现，自己无论做了多少对的事，不顾生死救了多少人，也始终掩盖不了那抹曾经的遗憾和瑕疵。这根刺，始终都在。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它就会破土而出，浮出水面，用尖锐的锋针刺穿心脏，血流不止。

周昂离突然觉得很累，他仰头靠到沙发靠背上，嗓子有些喑哑：“林寒，如果你真是来报复我的，我认了。都说这世间有因果循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果然，老祖宗诚不欺我。如果现在我对你解释说，当时仅凭我一己之力确实无法将案件调查到底，我确实能力有限，有诸多顾忌。你肯定会觉得我矫情，在故意撇清责任！所以！”周昂离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林寒，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真诚：“所以，你费尽心思来接近我，到底想干什么？你想怎么样，想让我做什么，想让我怎么补偿你，说出来，我全都接受，只要能让你痛快，什么我都答应！”

林寒同样一眨不眨地看着周昂离，重复了一句：“什么你都答应？”周昂离点点头：“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林寒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索准备用什么恶毒的招数来惩罚周昂离。突然，他站了起来，走到周昂离身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两人挨得很近，近到能看到彼此眼中对方的身影。林寒慢慢地，慢慢地倾斜身体，压向周昂离。周昂离感觉越来越怪异，身体也随之慢慢往后仰：“你，你这是做什么？”

林寒的双手撑到周昂离的两侧，身子几乎叠在一起，他邪魅地勾着嘴角说：“如果，我说，我想要的补偿是你呢？你也会答应吗？”周昂离怔住了，如果到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林寒的真正意图，那他这个刑警队队长就真他娘白当了这么多年了。那些黏黏糊糊的语气和眼神，时不时蹦出来的莫名其妙、暧昧不清的话，此刻全都破案似的串联起来。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又令人难以置信，周昂离不想会错意，还想挣扎一番。于是，他双手推住林寒的肩膀问，颤着声音问：“林寒，你开玩笑的吧，我一个一穷二白啥都没有的糙汉子，臭男人，又不会挣钱，又不会做家务，厨艺也没你好，你要我干什么？给你当保镖啊！”

林寒又勾唇笑了笑，眼里藏着风暴：“保镖？你能打过我么？你身手有我好吗？你有创伤后遗症，现在估计自保都成问题，你给我当保镖？”“我再说一次，我想要的补偿，就是……”“你”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周昂离无情地一把推开。林寒被推得一个趔趄，倒在沙发上。周昂离腾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手指指着林寒，喘着气说：“林寒，你给我闭嘴！如果说，你对我藏着那点儿心思，我劝你赶紧洗干净睡觉去！老子正常的很，只喜欢女人！你也给我正常点，我说了，我可以补偿你，上刀山下油锅，我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带吭一声。但这事儿，你从今往后不要再提，再敢提，老子真他娘抽你！”

林寒支着上半身，仰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昂离，黑色的眼眸被鲜红的血丝包裹。周昂离：“……”林寒的长相偏阴柔，但又没有丝毫女气，生气、不高兴，或者装可怜的时候，眉眼间都是弱者的风情，让人无法下狠心说狠话。特别是如今往事被揭穿的状况下。周昂离不再看他，撂下一句：“想想别的什么，我能做的事，明天去局里告诉我！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说完，从林寒的双腿间大步跨了过去，向门口走去。林寒没动，也没出言阻止或者告别，像是被周昂离的反应伤到了，失去了言语的动力。直到，关门声响起，林寒才坐了起来。他扭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早已没有了那人的身影。林寒独自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抬手拿起茶几上周昂离刚才喝水时用过的茶杯。慢慢放到自己的唇边，喝了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