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罪证链条，反转疑云

赵华胜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从头到尾都表现得极为淡定，丝毫不像一个犯罪嫌疑人。他倒像是正在主持一场大小官员的视频会议，从容不迫。马也州警署率先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个关于当地涉黑组织的问题，并针对前几年几位政界商界人士被暗杀的案件逐一进行核实。赵华胜对此相当配合，承认了所有罪行均由他一人指使，认罪的态度更是干脆利落。包括安排杀手在周昂离车上放置炸弹，以及在马拉松运动会上当场掳走周昂离的事件，他也全都供认不讳。

审讯过程异常顺利，顺利得让周昂离和林寒都感到一丝不同寻常。他们总觉得，赵华胜似乎是故意揽下所有罪责，刻意在包庇着某个人。

频道切换到荣城市局。白颉利的案子仍由这边负责主审。周昂离先是盯着赵华胜看了几秒，随后对着麦克风说道：“赵华胜，还记得我吗？”原本低垂着眼帘的赵华胜慢慢抬起了头，对着摄像头，面无表情地回应：“怎么可能不记得，周队长……你倒真是命大！”周昂离冷笑一声：“说吧，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们在调查白颉利的案子的？”赵华胜一脸淡漠：“在你们去福利院见白颉星的时候，就知道了。”周昂离：“你倒是消息灵通。那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直接动手？”赵华胜呵了一声：“马也州警署里多是饭桶，我还当你们和那些饭桶一样成不了什么气候，真没想到，你们那么快就能查到我头上。”这话说的，十分不留情面，在场的众人以及视频对面的马也州警署参会人员，均感到一阵尴尬和暗恼。

周昂离用犀利的目光盯着赵华胜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了白颉利的死跟你有关？”赵华胜没有说话，脸上又恢复了漠然。周昂离厉声问道：“白颉利是不是你杀的？”赵华胜沉默了，眼睛重新垂了下去。周昂离没有催促，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两分钟后，赵华胜抬起头看着摄像头，开口道：“是，是我杀的！”在场的人均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一眼。周昂离给了林寒一个眼神，林寒微微点了点头。

周昂离问道：“白颉星是你送到福利院的？之后一直用海外账号偷偷资助他的也是你？”赵华胜点点头：“是的，倒没想到你们连这些都能查到，真是大意了。”周昂离冷冷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白颉星对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赵华胜嘲弄地笑了一声：“周队长，想必你都查得清清楚楚了，还来问我干什么？”周昂离拍了一下桌子：“注意你的态度，现在是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你已经不是赵秘书了！”赵华胜一顿，自嘲地笑了笑：“也对，我怎么忘了，我现在是嫌犯赵华胜。”旁边一位警员敲了敲桌子提醒：“别废话，老实交代。”赵华胜看了一眼那位警员，依稀记得此人曾在一次视察现场时为他撑过伞，当时可谓恭恭敬敬、鞍前马后。没成想，现如今虎落平阳，地位倒置，人脸变得有如翻书一般快。赵华胜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我和白颉利、白颉星从小在一家福利院长大，关系不错。白颉利死了，我对她弟弟尚存一丝同情心。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痴傻儿流落在外，无人照护，死了都没人知道。所以，就把他送到了就近的福利院，同时用别名开了一个海外账户，定期转一笔钱维持他的生活。”

周昂离：“是吗？既然这么心善，又为什么杀他相依为命的姐姐？既然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友，又有什么深仇大恨要逼得你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动手？”赵华胜原本无表情的脸，眼皮动了动，浮现出一丝像是痛苦的神色。片刻后，他开口道：“周警官，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讲的那个故事吗？那个青梅竹马的故事。”周昂离看着他，没有说话。赵华胜面露倦容：“我和白颉利在福利院的时候相交甚好，后暗生情愫，两厢情愿，私定了终身。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计划从福利院出来后，找份好工作，把婚一结，安安生生地在一起过一辈子，共同扶养她弟弟。但是，后来……”周昂离问：“后来怎么了？”赵华胜冷笑一声：“白颉利是那种我行我素，性格要强又有野心的女人。她不知怎么的对从政感了兴趣，她有个叔叔在马也州多年，攒了些势力，在私下推举她往上爬，参与十年前的那场参议员选举，胜算很大。”“但是……我向往的是平淡的生活，普普通通家里家外，我想有个温柔体贴，相濡以沫的妻子。我劝她不要去淌政治那潭浑水，但她不听，执意要去参选。她很聪明，很会举一反三，用了没多久，就深谙政界内涵和门道，人又长得漂亮，口才极佳，在那些男人主场里混得如鱼得水，再加上她叔叔财力的支持，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获得了大票支持者。是当年所有竞选人中，呼声最高的！”

周昂离接话道：“所以，你一来记恨她不听你的话，不遂你意去做个家庭妇人，二来你嫉妒她有那么大的才华，比男人还强，太过耀眼，于是就杀了她？”赵华胜苦笑一声：“任谁的另一半比自己还强，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吧？但我并没有因为这些而起杀心，当时还没这个念头。”周昂离“哦？”了一声道：“那后来是因为什么，才让你动了杀念的？既然你那么讨厌政治，又为什么也出现在当年参议员竞选的名单上？”赵华胜闭了闭眼，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头向旁边的警员说：“警官，能给我一杯咖啡吗？”那警员看了看后面，视频里看不到后面坐着谁，应该是级别更高的人，估计是请示是否给咖啡。几秒后，那警员应该是得到了首肯，站起来走出镜头，片刻后，他又出现在视频里，手里多了一个纸杯盛着的咖啡，放到赵华胜面前的桌子上。

赵华胜黯然地说了句谢谢，然后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复又看向摄像头。全程没有人催促。这边荣城的参审人员都静静地看着。周昂离说：“咖啡也喝了，现在可以说了吧？”赵华胜斜了一下嘴角，像是极其嫌弃这咖啡的味道。然后才接着说：“可能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吧，我当时想着如果想让女人真正臣服于你，只有比她更强、站得比她更高才行。于是，我找到了另一个财阀集团，说服他们在背后支持我，一步一步地站到了和白颉利平等的位置，和她同时竞选那个职位。”周昂离无法理解这些人对权力、地位以及与爱人之间必须分个高低的观念。可能世间人大抵都有自己的偏执和追求。世间百态，因人而异，不在其中便无法感知。如果想把爱人绑在身边，前提不是应该尊重、爱护，万事以对方为先才行吗？周昂离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他和林寒的相处模式，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也不能完全称为相互尊重吧。他扭头看了一眼林寒，林寒似有感知似的也转头看他，眼神中带着疑问。周昂离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现在想这些干嘛？他对林寒不明显地笑了笑，又转向视频，脸色瞬间变得严肃。林寒内心起了一丝疑惑的波澜。

周昂离继续审问：“赵华胜，既然你站到了和白颉利平等的位置，你也很有可能竞选成功，后来你为什么又要杀她？”赵华胜低沉地说：“白颉利的呼声很高，她那么耀眼，让很多人为之着迷，疯狂。如果说我被选上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二十，那她就有百分之六十，她太优秀了。我没有信心，于是我就去劝她，求她，让她主动退出竞选，希望她念着旧情，念着她弟弟，能好好回到我们身边做个安守本分的女人。但，呵呵，如我所料，她不同意。无论怎么劝，我用了很多办法去劝，她就是不同意。”“所以，你一怒之下，就杀了她？”赵华胜呵笑一声，眼神里迸发出一丝狠戾：“既然美玉不能老老实实当个被人欣赏把玩的摆件，那就摔碎了，一了百了！”周昂离厉声道：“于是，你就为了这点变态的控制欲，为了把她像傀儡一样拴在身边，不惜弄出人命？”赵华胜没有说话，默认了这种说法。周昂离皱着眉，怒目瞪着他问：“你是怎么动手的，又是怎么把杀人的真相掩盖成白颉利跳海自杀的？”

赵华胜通过摄像头看着周昂离，又像是看着别处，视线并不聚焦。赵华胜缓缓开口：“周警官，没想到十年前的案子，你们都能查到如今这个地步，真的很厉害。你们怎么会想到要去那艘游轮上查真相？我自认为掩盖得很好，做得天衣无缝，我怎么也想不通，你们到底是怎么怀疑白颉利不是自杀的？”周昂离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这用不着你猜，你只需要老老实实把杀人过程交代出来就行了！”赵华胜卸了力，往后靠了靠，似乎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说：“直到最后，我还在劝白颉利退出竞选，我本来没想杀她，但，呵呵，怎么说呢，这就是所谓的命运难测吧。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下着雪，冷风刺骨。白颉利带白颉星去游轮上一日游，白颉星平时不怎么出门，姐姐心疼弟弟，想让他出去散散心。于是他们上了游轮，想去看看传说中的斑斓盛况。”周昂离问：“那你呢？你是跟着他们去的？他们不知道你在跟踪他们？”赵华胜点点头：“他们不知道，我偷偷跟着他们，白颉利一路上都没察觉。那天很冷，游轮上人并不多，我没敢靠得太近，就远远地跟着。我做了伪装，浑身包得很严实，又离得远，白颉利一直都没发现我。”周昂离：“后来呢？”赵华胜：“后来，他们进了餐厅，吃了汉堡薯条，白颉星还笑了，俩人很开心的样子，途中还遇到了白颉利的支持者，他们还高兴地聊了几句。我就在餐厅外的角落里，看着他们。”赵华胜微弱地调整了一下靠着的姿势，继续说：“姐弟俩吃完东西，走了出来，我先藏到了一边。那一刻，我还是想再努努力，想办法让白颉利回心转意，想着找个单独和白颉利谈话的机会，好劝劝她。没一会儿，机会来了，白颉利要去厕所，不能带着白颉星。她叮嘱了白颉星几句后，就进了女厕所。就剩弟弟一个人站在厕所外边等。”

…………
“于是我走了过去，想把白颉星引开。白颉星对我很信任，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我为了保护他不被人欺负，和别人打了好几次架。白颉星一看到我，意外又高兴。我跟他说带他去一个好地方玩儿，他毫不迟疑地跟我走了。傻小子，简直傻透了！”赵华胜停顿了一下，呵笑了一声，又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周昂离道：“你带他去哪儿了，做了什么？”赵华胜歪了歪嘴角：“警官，我不会对一个智障人士动手的，那也太没品了。”周昂离嘲笑地呵了一声。赵华胜继续说：“我只是把他带到了船舱一个杂物间里，从外面搬了箱子挡住门，让他暂时出不来，不要碍事。然后，就返回去找白颉利。白颉利到处找她弟弟，但怎么可能会找到？她只找到了我。她看见我，就像看见鬼一样，本来那么相爱的人，怎么见了面就像仇人一样，这让我很不舒服，又不甘心。我依然试图放软姿态去求她，让她放弃竞选回到我身边，但她那么决绝地拒绝了，说我让她感到恶心。呵，呵呵，她竟然说我恶心？我那么爱她，什么都愿意给她，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她怎么能恶心我？于是，我们起了争执，我当时被愤怒淹没，理智全失，纠缠间就那么失手把她推下了海，白颉利就这么掉了下去，海水那么深，又冷，她也不会游泳，掉下去，必死无疑……周警官，这就是你要的杀人真相！”

周昂离皱着眉和林寒相互看了一眼。两人像有心灵感应似的，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别样的情绪。
……
半晌后。
周昂离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赵华胜，你在撒谎……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敢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