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太子疑心惹夜敲门

贺芸那张标致的鹅蛋脸，五官精致而端庄，却又带着几分尚未褪尽的稚气。单凭外表，任谁也无法猜准她究竟年届几何。

“多谢贺老板。”宁㳐临适时地改了口称。

“跟我来吧。”贺芸转身，在前头引路。

或许是身居高位者惯有的通病，宁㳐临心思缜密，总是多疑猜忌。李小淑的一举一动都像极了寻常的农家女子，无可挑剔。可眼前的贺芸，却处处透着一股子古怪。宁㳐临凝视着贺芸纤细的背影，她不像寻常的商户妇人。她站姿挺拔，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那种自然而舒展的姿态，显然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体现。然而，她行走的步伐却又略显出格，绝非大家闺秀应有的那种小巧而矜持的步调。

他的视线缓缓上移，落在了她头上的发髻。发髻上并无任何繁复的装饰，只簪着一朵素净的白绢花，在如鸦般的乌黑发间，显得格外醒目。宁㳐临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妇人的发髻，缀着白绢花，这分明是丈夫已逝的象征。

前方女子市侩而伪善的言语，依旧喋喋不休地回响着。或许是因为夏夜炎热，她手中那把折扇也未曾停歇过扇动。

“我一个做生意的小妇人，也是不容易的。李小淑，你可得理解我，这房钱，你还是得多交一些。”

“我也不要你多交……”

那个名为李小淑的农家女子，只是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伤口处再次裂开，鲜血涌出，渐渐地，宁㳐临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在晕厥过去之前，那女子慵懒而舒缓的嗓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中。

夜色渐浓，屋内没有燃起灯烛，一片漆黑。宁㳐临再次醒来时，发现身上的伤口已被胡乱地简单包扎过，手法粗糙，几乎起不到任何实质性的治疗作用。这个房间极为狭小逼仄，宁㳐临甚至能闻到一股陈腐的木头腐朽气息。他踱步至窗边，推开了窗户，皎洁的月光如同薄纱般倾泻而下。他回头环顾了一下屋内，只有一个仅够一人安睡的床铺，一张破旧不堪的桌子，墙角还胡乱堆积着杂七杂八的杂物。这里分明不是那个妇人所说的“客房”，更像是临时用杂物间充数。

宁㳐临对此待遇并不意外。救下他的那个李小淑，显然无力承担额外的房费。出于种种考量，贺芸没有将他直接赶出去，这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优待了。当务之急，他急需养伤，有个安身之所便已足够。

伤口处隐隐传来溃烂的疼痛，宁㳐临额角的青筋因剧痛而突起，他那原本俊雅的面容上，此刻却增添了几分狰狞的晦暗。他紧紧握住了拳头，手上传来的粉尘触感，让他垂眼望去，却见满手的黑灰，在修长而白皙的手上，显得格外刺眼。他需要重新包扎伤口，否则，伤势只会进一步恶化。

“吱呀。”宁㳐临推开了房门。

院子里一片寂静。宁㳐临循着光亮，找到了那间明显是主卧的屋子，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房门。他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房门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依旧显得格外刺耳。

“哐！哐！哐！”

屋内随即传来一声带着明显呵斥的女声，语调愤愤不平：“李小淑，你是疯了吗？！这都什么时辰了！”

“天杀的冤孽……”屋内断断续续地传出一些细碎的骂声，完全辜负了那女子本就悦耳的嗓音。

“叩、叩、叩。”

脚步声由远及近。

“嘣！”房门应声而开。

一瞬间，宁㳐临便与那张因愤怒而泛着红晕的脸颊正面相对。她那双细长娇美的柳叶眼，此刻都瞪得圆溜溜的。她的发髻已然散开，没了那朵白绢花，看上去倒像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可明明她已是嫁过人的寡妇。

宁㳐临的内心波澜不惊，他有礼地将视线移开了。

贺芸见是宁㳐临，忙拢了拢身上的外衣。她强忍下心中的怒火，但那语气依然僵硬，实在谈不上温和：“公子，这大半夜的敲门作甚？您还伤着呢，理应好好歇息。”（心里OS：快死了就在床上躺着，半夜出来晃悠惹人烦！再说了，找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救了他，去找李小淑啊！）

宁㳐临仿佛没有看出她眼底的不耐烦，只是拱手行了一个标准的书生礼，语气平和地说道：“贺老板，半夜打扰，实在抱歉。小生的伤口急需重新包扎，不知洗漱之所可否方便？”扮演一个温润如玉的书生，对宁㳐临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对于皇子来说，做戏乃是家常便饭，更何况他身为储君，早已将此道练至炉火纯青。

两人就站在门口。夜里的微风吹乱了贺芸披散的长发，她将全部发丝拢至右侧，露出了半截雪白细腻的脖颈，在夜色中仿佛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深夜里与一个男人独处，贺芸却丝毫不觉尴尬。她心中十分清楚，像宁㳐临这样身份尊贵的男人，心中的傲气比天还高，又怎会对她这样一个年届二十四的“寡妇”产生任何非分之想？贺芸穿越至此已是三年前，而且是“身穿”，占据的是自己的身体。那时她已是二十一岁，在这个古代，早已是成婚的年纪。每当有人问起，她便声称自己是丈夫早逝的寡妇，这个身份也着实为她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贺老板、公子，这是怎么了？”

此时，李小淑也被外面的声响惊醒，她推门而出，不安地询问道。

贺芸眼见李小淑出来，便立刻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干净利落地撂下一句话：“公子，您去问李小淑吧。夜深了，我实在困乏得很。”（谁捡回来的麻烦，谁就得负责，半夜折腾她算什么事！）

“嘣！”房门被贺芸毫不留情地合上了。

“叩叩叩”的脚步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