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火光冲天烧尽昔日情

贺芸勾起唇角，轻轻抚了抚发髻上的簪子，“让何公子看出来了，这簪子确实是新买的，我也很喜欢。”她的语调带着一丝羞赧，轻快地上扬：“这个发髻我也很喜欢，可惜我实在不会自己梳。”

“贺老板可以请丫鬟婢子为您梳。”宁㳐临极是顺口地应道。男子的声音雍容而平静，贺芸却只当他是在开玩笑。“我哪里有那么金贵，又不是员外老爷家，哪里请得起丫鬟婢子？”她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好了，何公子好好休息，我便先走了。”

贺芸随后便兴冲冲地去找李小淑分银子去了。这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财富，还是最实在的银子馅儿的！

李家村就这么点地方，不过几日功夫，宁㳐临这个人便成了村子里的热门话题。那些村民们总是乐此不疲地谈论着他：“听说是贺老板的表亲，长得真是仪表堂堂。”“可不是嘛！贺老板说他是个要考秀才的书生，这次来找她，就是认亲来的，说是要在闽县落户，然后去参加科考。”“真是好福气呀，贺老板……”一个即将成为秀才的读书人，在村子里是备受尊敬的。

就这样，短短几日之内，一个合情合理、天衣无缝的身份就被贺芸给杜撰了出来。没有一个人怀疑其真实性。贺芸总是表现得极为自然，带着一丝谦虚又得意的笑意，声调上扬地说道：“是远房的亲戚罢了，哪里想到他竟然如此出息。”

也总有一些村中的汉子，趁着贺芸不在的时候前来拜访宁㳐临。他们会拐弯抹角地询问贺芸是否还有再嫁的打算，以及再嫁的聘礼大约需要多少。如今情况不同了，贺芸有了“亲戚”，即便他们的母亲不愿意向贺芸提亲，他们也可以通过宁㳐临来表态。若宁㳐临当真成了秀才，他甚至可以直接为贺芸做主！在“士农工商”的等级观念下，男子主宰着女子，这便是如此不讲道理的社会法则。

然而，渐渐地，那些汉子们也不再主动来打听了，反而开始在背后唾骂宁㳐临。宁㳐临总是冷着一张脸面对他们，只是随意地瞥他们一眼，他们心中便开始打鼓，恨不得立刻长出两条腿逃离他的视线。

偶然一次，贺芸瞧见了宁㳐临那副冷肃的模样，吓得她心口一跳，指尖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是深邃如渊潭般的威严气度，足以令人望而生畏，噤若寒蝉。贺芸暗自为自己刚才那不争气的表现啐了一口，不动声色地横了宁㳐临一眼，觉得他这个人长着一张寡情薄凉的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贺老板回来了。”宁㳐临发现了贺芸的身影，极其自然且流畅地重新披上了温和的面具。贺芸闷哼了一声，模样有些不太高兴，“回来了。今天李小淑去县城买房去了，今晚她就不回来了，何公子你也只能吃我做的饭菜了。”自从分到了一千多两银子后，李小淑总觉得自己无法妥善保管这笔巨款，最终还是觉得买房子才最让人安心。这样她也不用再寄人篱下，而且就算买了房子，也能剩下不少银钱。

宁㳐临的长睫毛微微颤动，将视线转向贺芸手中提着的菜篮。篮子里装的都是些素菜。贺芸做荤食总是去不掉腥味，想来她是彻底放弃了。即便做成素食，也仅仅是勉强能够入口的程度。她不像寻常的妇道人家，做不出可口下饭的菜肴，也扫不干净这小小的院子。晒晒太阳就会出汗，脸颊泛红，按理说，这种女子应当是那些农家汉子避之不及的。

不知怎的，宁㳐临脑海中浮现出那些汉子们曾说过的话，他们都说不需要贺芸伺候他们，他们会伺候她。那种急色贪婪的神情，实在令人作呕。宁㳐临抬眸，手中摩挲着那个装着劣质茶水的杯盏，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端详贺芸的脸。冶丽，秀美，纤细动人。穿着那件青色绣花绸缎裙，身姿娉婷，当真是皮相出众到了极点。即便她有些许脾气不好，那也似乎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

……

到了夜里，贺芸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捂着自己的胸口，总觉得心神难以宁静。到了后半夜，一股焦糊味飘入她的鼻腔，并且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浓烈！着火了！

“铮！铛！”外面还传来刀枪剑戟的交杂声，时不时有箭矢射进墙体的声音。贺芸动作极其迅速地将枕头下的银票揣进袖口，然后惶恐地躲在门后，她不敢贸然出去。她的眼中充满了惊恐，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鬓角。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冲着谁来的，她心中不由得连连咒骂宁㳐临，这个连累人的家伙，可别把她也一并交代在这里了！

“嘣！”门被猛地从外面用力踹开，一只手早有预料般地将贺芸从门后拽了出来。贺芸仓皇抬头，赫然是宁㳐临！他浑身是血，根本分不清是旁人的，还是他自己的。“逃！”宁㳐临冷凛地吐出一个字，雍雅的面容此刻森寒而诡谲。

外面的火势愈发猛烈，地上已经躺了几具身着黑衣的尸体。宁㳐临带着贺芸，从厨房的后门逃出了院子。一路上，两人不敢有丝毫停歇。期间，贺芸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院子，火光冲天，已经完全无法挽救了。她摸了摸袖口处的银票，勉强安慰自己，好歹性命的根本——那些银票，算是抢救出来了。

两人一路躲进了深山老林中的一个山洞。宁㳐临这才放开了她。“何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贺芸看向宁㳐临，却发现他的状态极为不容乐观。宁㳐临斜靠在石壁上，唇色惨白，双手死死地捂着腰腹处，那里的血还在不断往下滴淌，显然是受了极其严重的致命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