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太子妃初见魅惑刺客

初登东宫，贺芸便觉周遭空气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霾。这太子府，比她想象中还要幽深压抑，尤其是那长信殿，太子宁㳐临的势力仿佛藤蔓般盘根错节，短短半年光景，几乎将此地变成了他个人的后院。若非太子时常需在此处接待外客，长信殿恐怕早已被其他院落吞没。

又是一个时辰悄然流逝，贺芸才迷迷糊糊地醒转。身子软绵绵的，半坐起身，乌发如瀑，倾泻在肩头。她声息微弱地唤来宫人，嗓音虽轻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平静。

殿外，小宫女茉儿端着盛满温水的脸盆，小心翼翼地跟在前头。她是吕嬷嬷特意分配的二等宫女，被安排在身边不过是打点些端茶倒水的闲事。吕嬷嬷的面色阴沉，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警告：“太子妃娘娘慈和良善，你莫要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只需做好本分，否则，我绝不轻饶！”

茉儿怯生生地应下，她那娇艳欲滴的容色在晨曦的映照下，更显惊人。她，确是一位稀世美人。

“吕嬷嬷，奴婢定会遵守本分。”茉儿低眉顺眼地回答，心中却泛起阵阵冷笑。为何旁人眼中，贺氏竟是个温良纯善的大善人？她清楚地记得，当日贺氏刺出那一刀时，毫不留情地刺入她胸膛，那份狠厉，与传闻中的慈悲全然不同。

没错，此时的“茉儿”，并非女儿身，而是隐匿身份的蒙面刺客。兰国局势动荡，他四处遭人追杀，急需一个安全隐蔽的藏身之所。大云朝的东宫碧院，以及这位“慈善”的太子妃，便是他权衡再三后的最佳选择。

他端着水盆，亦步亦趋地跟着领头的宫人，穿过层层叠叠的屏风，悄悄抬眼望去。那张弦丝雕花的大床，幔帐依旧严丝合缝地垂落，只能模糊地窥见床头一个人影依偎着。

吕嬷嬷井然有序地指挥着其他宫人。小桃子熟练地撩起床幔，挂在床柱的金钩上，然后躬身行礼：“请太子妃安。”

贺芸微微颔首，随即被几个宫人簇拥着坐到宽椅上，开始盥洗。茉儿则跪在地上，手里捧着水盆。他对大云朝贵族的奢靡早有耳闻，如今亲眼所见，方才知晓那些传闻并非夸大其词。

就在他暗自思忖之际，贺芸的声音传来：“茉儿。”

“茉儿”这个女性化的名字，自然是他假冒的，但此刻，他便是“茉儿”，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大云朝的太子令人畏惧，而这位太子妃贺氏，也并非表面那般简单。

“奴婢在。”茉儿抬头，却又迅速垂下眼眸，这是吕嬷嬷教下的规矩。他发现，大云朝的任何一项规矩，都能将这些宫人压制得死死的。

昨夜的宴席上，贺芸便对“茉儿”的美貌印象深刻，此刻更是觉得赏心悦目。这样一张绝美的脸庞，在清晨的阳光下，让她原本清雅的面容也缓和了几分。

“茉儿，近些。”贺芸漫不经心地用锦帕擦拭着手指，动作轻柔。

殿内所有宫人的动作瞬间凝滞。

“茉儿”正要起身，却被身后的吕嬷嬷不动声色地按住了脊背。他暗自咬牙，短短不到一天，他已对“规矩”二字深恶痛绝。他只能将水盆放下，缓缓膝行至贺芸跟前，低声唤道：“太子妃。”

小桃子接过贺芸用过的锦帕。

贺芸垂眸看着地上的“茉儿”，用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那力道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由衷地感叹道：“茉儿，你当个宫女实在太可惜了。”

“只要你想，本宫定会为你寻个好去处。”

她的手指刚沾过水，带着一丝凉意，软腻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或许是在这太子府权势的压迫下，一向冷静的“茉儿”，竟也感受到了一丝紧张。

“茉儿”的身份特殊，自然不能像寻常宫人那般年满出宫。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一辈子都将被困在这宫墙之内。贺芸所说的“好去处”，对于一名宫女而言，自然是指有权有势的主子。身为太子妃，她有权力将他封为低位的奉仪，东宫的宫殿空余甚多，随意指一处，也能保证他衣食无忧，不必受磋磨之苦。

“仔细想想，宫女的日子并不好过，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贺芸的声音清幽淡雅，面色波澜不惊，语气中带着一丝慢悠悠的劝导。她素来喜爱出众的容色，正如欣赏一朵精心修剪过的花朵。然而，显然“茉儿”是个潜在的麻烦，会扰乱她的清净，这时的喜爱，也便不再那么重要了。

贺芸收回了手指，“茉儿”只能维持着抬头的姿势，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悔意。做宫女比他想象的还要憋屈，可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他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只想跟在太子妃身边。”

他盘算着，先在此地躲避一段时间，待风头过去，再寻机逃离。宫女的身份，终究比其他身份要容易逃脱些。而在此之前，他必定要给这位贺氏太子妃制造一些麻烦，越大越好。

“那便由你吧。”贺芸轻笑一声，垂眸看着他，心中暗自祈祷，他可不要惹出什么乱子来。

她起身，抬手，缣缃色的衣袖轻微晃动。小桃子赶紧上前搀扶：“太子妃，早膳已经温着了。太子殿下在去练武前，特意吩咐过，您可先用膳。”

“传膳吧。”贺芸说着，便往外殿走去。事实上，即便宁㳐临没有吩咐，她也不会等他。这一个月才刚刚开始，她就已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倦烦。

俗语所说的“日久生情”，对贺芸而言，似乎并不适用。这种感情的萌发，需要细水长流的温馨陪伴，需要夫妻二人相濡以沫、真挚相待。然而，东宫和太子，都无法满足这些先决条件。更何况，贺芸对待情爱，本就是个过于清醒、过于理智的人。

这份过度的清醒，造就了她骨子里的过度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