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宫深心锁

“这宫里竟也没点规矩了？” 宁㳐临慵懒地掀开眼皮，目光如水银般冰冷，径直落在侍立一旁的茉儿身上。那丫鬟低眉顺眼，身子微微蜷缩，眼中竟还敢闪过一丝茫然。

贺芸轻柔的手指触碰到宁㳐临微凉的胸膛，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殿下，茉儿不过是第一日当值，尚不熟悉宫规，您何必责怪。瞧她这般恭顺，性情也温和，臣妾倒是觉得她挺讨喜的。” 她朝茉儿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此刻，她的话语越发端方持重，内心的愁绪却愈发浓烈，两种截然相反的状态在她身上形成了一种尖锐的割裂。

“这个狗男人宁㳐临！” 她在心中默默咒骂，这并非无端的迁怒，一切的源头，不都该归结于他吗？

茉儿恭敬地福身退下，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瞥向贺芸，心中泛起一丝担忧。她见太子妃似乎并未入睡，只觉得她太过疲惫不堪。

……

寝殿内，贺芸静静地躺在宁㳐临的怀中，双眼半阖，像是随时都会坠入梦乡。“玥玥，你给孤怀个孩子吧。” 宁㳐临的手缓缓下滑，隔着一层薄薄的寝衣，指尖传来了掌下那柔软的触感。

今日，朝堂之上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盘根错节的潘家竟然牵扯进了前朝的谋逆大案，其党羽皆被下了刑狱，宛如巢倾之下，再无完卵，瞬间便牵连了数百上千条性命。更有甚者，一些在大云朝根深蒂固、手握数代权柄、享有“无实证不可搜查”特权的世家大族，此刻亦在大朝殿前，抱着宫柱，发出了“死谏”的哀嚎。

而掀起这场风波的，竟然是沅和公主，宁㳐临的庶出妹妹。她是潘家那位权势滔天的主事人的续弦，今晨便持着罪证，状告潘家掌权人“宠妾灭妻”。

须知，沅和公主的生母虽只是卑微的才人，但她终究是金枝玉叶，刑部不敢怠慢，当即派人搜查，也便是“顺势”查出了潘家暗藏的违逆罪证。

这所谓的“宠妾灭妻”，不过是权力争夺下的一枚牺牲品罢了，那妾室和嫡妻，都只是这场政治斗争的导火索。沅和公主更是以自己的婚姻和五年的时光，换取了扳倒潘家的绝佳契机。而那个传说中的妾室，实际上早已失宠，昔日风光无限，如今却形同陌路，若非生下了一个庶子，恐怕早已在后宅的勾心斗角中无处容身。

男人的宠爱，何其易逝！曾经被潘家掌权人视为心尖宠的女子，转瞬之间便被抛诸脑后，冷酷无情。

宁㳐临的手绕到贺芸的腰后，不带丝毫情欲的意味，再次重复道：“玥玥，怀个孩子吧。”

人心易变，此刻的宁㳐临，却对自己能否长久地宠爱着贺芸毫无信心。东宫后院的那些阴私之事，诡谲狠厉，他甚至有些恐惧未来的自己会不再庇护她，那时，她又该如何生存？因此，他只能不断地为她加固筹码。他庆幸自己当初给了她太子妃之位，若她能诞下子嗣，便是嫡出的皇子公主，足以保她一生荣华。

思虑了万千遍，他从未想过放贺芸离开。入了皇家，便是皇家妇，这是残酷而又真实的人生法则。

“殿下，这得看缘分。” 贺芸抬手轻抚宁㳐临鬓边的碎发，心中暗自祈祷，千万不要有这个“缘分”。

她微微弓起身子，宁㳐临顺势搂住了她的腰际。贺芸抬臂搂住他的脖颈，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脸色骤然冷了下来。那张姣美清雅的面庞上，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与厌倦。

“去他娘的！” 她暗自咬牙，必须要想个办法，她绝不愿意怀孕。那所谓的孩子，不是延续，而是枷锁，是镣铐，更是她无力反抗的沉沦的佐证。

一夜无眠，忧思如潮。

诚然，贺芸一向懂得如何调理心境。可当一件件困厄接踵而至，一根根心弦被强行拉扯至紧绷的边缘，让她几乎头痛欲裂。她本只是一个惜命爱财的普通女子，而宁㳐临，却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胆寒心悸的掌权者。权势早已渗透进他的骨髓，流淌在他的血液里，浸染在他的一举一动之间。在这样的人面前虚与委蛇，需要耗费何其巨大的心神。

宁㳐临早已离去。潘家的事牵涉太广，他不得不亲自去处理。他深知，一旦此次事件平息，何家便将在朝堂上独占鳌头。这既是好事，也未必是好事。在登基之前，何家是他的助力，可登基之后，他们便会成为他的阻力，如何维持这微妙的平衡，如何驾驭这股力量，都需要他深思熟虑，徐徐图之。血脉与权力交织，人性与贪婪模糊，这一切的背后，是无数算计与博弈。

贺芸草草用了几口早膳，便来到碧院古树下的躺椅上小憩。她告诉自己，不能再多思多虑了，宁㳐临，不值得她如此费心。心中多骂几句“狗男人”，或许还能延年益寿，保持好心情。

“乌龟是王八蛋，宁㳐临是条狗！” 她在心里恶狠狠地诽谤道。

茉儿抱着猫儿“小溜”，在回廊中驻足。她望着古树下的贺芸，那双清媚的狐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悔恨。今日，她打听到了一个秘密：原来太子妃，是被太子强行娶回东宫的。她究竟有何特别之处，竟能让一国储君如此失了方寸，不顾体面？

视线转移，古树下的贺氏，正静静地阖着双眸。她身着宫缎素色罗裙，鬓边的珠翠华美绝伦，容色清幽秾丽，肌肤胜雪，当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绝世美人。

回廊的另一端，小桃子正步履匆匆，神情凝重。她见茉儿这般不恭敬地盯着太子妃，不禁转过头，低声呵斥道：“放肆！没有规矩！”

茉儿连忙垂下头，怯生生地回道：“桃姑姑，奴婢知错了。”

规矩，规矩，还是规矩！这宫里的日子，当真是憋屈至极！

小桃子显然有要紧事，呵斥过后便匆匆离去。她快步走到贺芸面前，稍稍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然后跪倒在地，垂首恭谨地禀告道：“打扰太子妃休息，乃奴婢死罪。只是皇后娘娘那边派人前来，请太子妃前往坤宁宫，商讨您与太子殿下的大婚事宜。”

太子与太子妃的大婚，定在今年冬日。虽然具体的日期和规章制度尚未最终确定，但皇后娘娘亲自派人来请太子妃商议，也是合情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