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宫门一别，相忘江湖

马车缓缓驶离，只留下挥手作别的人影在夕阳下拉长。酒凝轻启唇角，心中涌动着一种莫名的复杂情绪。当她跨过那道门槛的瞬间，身后响起了南宫浔那一声嘹亮的呼唤，随后，是众人齐声响彻天际的告别：“酒凝——后会有期！” 这一刻，纵然心中有万般不舍，也化作了她唇边最温柔的笑意，她回身，笑着回应：“大家，后会有期！”

她早已预料到这趟归途的安排，但万万没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主系统，竟然也一同坐在了这辆马车上。它依旧是那副山长的模样，此刻正闭目养神，慈祥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波澜。酒凝撇了撇嘴，面无表情地在它对面坐下，她偏过头，目光投向窗外流动的风景，思绪似乎飘向了遥不可及的远方。

“有何心事，如此郁郁寡欢？”主系统悠悠开口，声音平静如水。

酒凝闻言，只是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你一个区区人机，又怎会懂？”

主系统微微一顿，看在她情绪低落的份上，难得地选择了隐忍。

“罢了，开来看看如何？”它随即提议。

酒凝微怔，这才想起司马晚棠适才赠予的礼物。她默然展开，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幅巧夺天工的绣品。画面不大，却将书院中所有人的身影悉数囊括。尽管人物描绘算不上精细，甚至在后排的背影处，仅用寥寥几针勾勒，却依然能让人一眼辨认出那是谁。而画面最前方，那个拖着长凳、一脸骄傲迈步的身影，赫然便是她自己。

酒凝看着那幅绣品，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拿过来。”主系统发出指令。

酒凝有些发怔，将绣品递到桌前。主系统微抬大手，一股无形的力量涌出，绣品上竟瞬间多了仇德明等人的身影，就连他们牵着的马匹，都惟妙惟肖，仿佛便是那匹名为“阿宝”的骏马。它们那不屑一顾的眼神，传神得让人心惊。

一股酸楚涌上心头，酒凝不由得吸了吸鼻子，低声说道：“可是，我似乎并未给他们留下太多……”

“谁说的？”主系统语气带着些许诧异，“难道，你留下的回忆，还不够吗？”

酒凝身体一震。

“他们如今已立下了一条新院规，”主系统继续说道，“任何人不得随意挪动饭堂的长凳。”

酒凝：“……？”

主系统看着她高举的拳头，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随即连忙补充道：“当然，你们的离别，也是你送给他们的另一份珍贵礼物。”它顿了顿，话锋一转：“这，才是真正的人生啊。”

酒凝默默地坐回原位，车厢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过了许久，她才再次开口：“司马墨，何时能够归来？”

“与你同时。”

“如此之快？”

“两边的时间流速有所不同。”

“那倒是可以赶得上家长会了。”

“……人类，当真是活得累。”

“你这个人机，给我闭嘴。”

“……”

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一条幽深的小巷，再也没有从中驶出。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最初的轨迹，各自安好，各自珍重。

然而，刀玉的人生轨迹，却早已偏离了他最初的规划。他一直梦想成为一名蒙学夫子，因为他不擅长人际交往，也无意与人过多纠缠。若非得与人打交道，他宁愿面对的是那些天真烂漫的小孩子。然而，自从救下了金戈之后，他便莫名其妙地卷入了罗刹帮的杀手生涯，甚至还成为了金戈最器重的杀手。

好友唐南山对此并不看好，他曾语带讥讽地说：“纵使你身手再好，也终究会败给你的优柔寡断……我等着你哭着回来找我！”

刀玉闻言，失笑间纠正道：“那并非优柔寡断，只是，在给予一个机会罢了。”

唐南山对此嗤之以鼻，甚至拿着银针追着他跑，抱怨道：“你这病得不轻啊！”

他难以理解，行走江湖怎么能犹豫不决？江湖之道，讲究的便是快、准、狠！

刀玉摇了摇头，反问道：“你身为医者，怎能一身煞气？”

南宫沧见状，无奈地捂住脸，上前拦住唐南山：“算了算了，他这人，算是没救了。”

刀玉只是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两位好友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他平时很少接受任务，闲暇时便在罗刹帮中翻阅书籍，品茗论道，偶尔也会听听郭三的闲聊。然而，大多数时间，他都沉浸在一片茫然之中，至今仍未找到一件真正令他心甘情愿、全力以赴去享受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金戈交给他的任务，是去宫中刺杀一个孩子。

“刀玉！”金戈当时正处于练功的关键时期，只能将重任托付给他，语气郑重，“这件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务必，死要见尸！”他绝不允许这件事情出现任何差错，在他看来，刀玉是帮中实力最强之人，有他出马，定然万无一失。

刀玉听罢，只是愣了片刻，随即爽快地应了下来。然而，他并没有立刻动手。

当他悄然潜入皇后寝宫时，走投无路的皇后跪在他面前，乞求他不要下手。刀玉看了一眼那襁褓中的婴儿，最终答应了皇后的请求。皇后简直不敢置信，但当她回过神来，便狠下心来，直接将孩子托付给了他。

“你是个好人。”皇后泪流满面，哽咽着说道，“求求您，帮帮我……我担心，我护不住她……”她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看向她那仍显虚弱的女儿，“太医都说她活不过半个月，可她现在还活着，这难道不是上天的旨意吗……我只想让我女儿能够活下去……”

刀玉沉默着，转身离去，不久后，他找来了一具死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个孩子带走了。

……

“你是不是有病？”唐南山看着他，忍不住质问道，“你现在的心慈手软，简直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你知道吗？”原本只是手下留情放过一命，现在竟然直接把人给带回去养了？

南宫沧也陷入了沉默，他试探性地问道：“若是有需要，我可以为你介绍一位女侠，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刀玉却只是淡然地说道：“若我不将她带走，她根本活不了。”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将熟睡中的婴儿抱到两人面前，语气真挚地问道：“你们看，是不是很可爱？”

两人：“……”

唐南山抓着自己的头发，绝望地望向天空。南宫沧则是一脸愁苦地搓着脸，看着地面。整个房间里，弥漫着压抑而发愁的叹息声。

刀玉又开口说道：“你们小点声……她好像饿了，我该拿什么东西来喂她？”

两人：“……”

唐南山因为忙于自己的事情，也担心暴露行踪，所以从未去天齐找过刀玉。倒是南宫沧，因为回到天齐开始发展自己的事业，偶尔有空时，便会前来探望刀玉，顺便看看那个从小就与刀剑为伴的孩子。

“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南宫沧实在无法理解，刀玉明明可以过着安逸的日子，却偏偏选择这样一种东躲西藏的苦日子。

“师父！”还未到他腰高的小酒凝，板着一张严肃的小脸，挡在了刀玉面前，厉声问道：“他究竟是谁？”

刀玉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随即看向南宫沧，脸上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人生在世，不过是为了图个开心罢了。”

南宫沧：“……”

南宫沧留下了一些钱财，便起身告辞了。小酒凝坐在刀玉的脚边，手里玩弄着一把小刀，脸上依旧是一副小大人般的严肃。

“师父，刚才那个人是谁？”

刀玉拎着那个钱袋，将她抱了起来，轻声说道：“那是师父的朋友，你以后可以叫他南宫大叔。”

五岁的小酒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刀玉将她的小刀收好，又问道：“小酒今年快五岁了……想不想回家？”

小酒凝愣住了，她指了指身后的屋子，好奇地问：“可是，我们才刚出门呀。”

刀玉笑了笑，解释道：“是另一个家。小酒要是回去了，可以当公主。”

小酒凝想也没想，便摇了摇头。她要是走了，师父就变成一个人了。

“我不当公主。”她打了个哈欠，随即认真地说道，“我要跟师父一样，当个杀手！”

刀玉听罢，便再也不提回家的事了。

“没错，当杀手，就不会有人能够欺负你了。”他笑着说道，“答应师父，小酒要成为最强的杀手，好吗？”

“嗯！”小酒凝重重地点了点头，“一会儿回来，我就接着练功！”

刀玉：“……倒也不必如此刻苦。”

小酒凝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

他又笑了：“有师父在一天，便没有人能够欺负小酒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