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叔的邀请，爷的拒绝

丧礼的阴霾尚未散尽，凶手落网的消息也未能驱散赵丹阳心中的阴霾。他依旧被沉重的悲痛与挥之不去的自责所裹挟，难以自拔。而梁思枫，这个与他已故连长仅存的血脉联系，成了唯一能够稍稍慰藉他内心愧疚的寄托。

“思枫，跟我回京城吧。”赵丹阳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他深邃的眼眸中，映照着对这位晚辈深深的期许。“到了京城，没人敢欺负你。”他希望将梁思枫带在身边，不仅能给予他无忧无虑的生活，更能为他铺就一条光明坦途，一个远比眼前这片土地更为广阔的未来。

赵丹阳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神色为之凝滞。他们清楚，这一句话的份量，足以改变一个人一生的轨迹，犹如“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壮丽景象。换做他们任何一人，面对如此馈赠，怕是早已欣喜若狂，甚至比范进中举还要激动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到梁思枫身上，眼中充满了期待，仿佛在无声地催促他，希望他能立刻应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遇。

梁思枫的心中，也的确泛起一阵狂喜的涟漪。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答应这位赵叔，跟着他一同前往那繁华的京城，从此攀上人生巅峰。那里，他梦寐以求的京城户口唾手可得，豪车名宅亦不在话下，至于心仪的伴侣，更是可以随意挑选。然而，这股过于炽热的冲动，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赵叔，我不能跟你走。”

赵丹阳瞬间怔住了，脸上的表情从期待转为错愕。周围的人更是忍不住扼腕叹息，心头涌起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段举国忍不住上前，语气带着一丝急切和不解。“你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去京城，却连门都摸不着！赶紧收拾东西，跟你赵叔走，不然你赵叔可要生气了！”

赵丹阳眉头微蹙，语气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思枫，你是不是心里还在怨恨赵叔没有早点出现？”

梁思枫再次摇头，目光坦然：“赵叔，我真的不能跟你走。”

“你怎么这么固执，比你奶奶和你妈妈还要倔！”赵丹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但很快又沉了下来。

梁思枫抬眼看向赵丹阳，语气平静而坚定：“赵叔，如果我想去京城，早在二十年前，我奶奶和我妈妈就应该把我送去了。当年，您也曾想接我奶奶和我妈妈去京城，吴奶奶更是亲自登门劝说，但她们都婉拒了。”他心中明白，即便京城再好，寄人篱下的滋味终究不好受。

赵丹阳口中“没好气”地说道：“她们都不在了，我理应替她们照顾你。”他的语气，也在这一刻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哀伤。“你听话，跟我去京城，你吴奶奶她老人家非常想你。”

“我也想念吴奶奶，但是赵叔，有件事您昨天晚上也跟我提起过。”梁思枫的思绪，被赵丹阳的话语带回了昨日的谈话。“我爸爸刚牺牲的时候，您想替我爸爸还那六百二十块钱的欠款，但我奶奶和我妈妈都不同意。她们用我爸爸的抚恤金和卖猪的钱，硬是把钱还了。”他继续说道：“后来，您也总是给我奶奶和我妈妈寄钱，加起来有好一千多块。在那个年代，这一千多可不是小数目，但她们都原封不动地给退了回去。”

提及往事，赵丹阳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每当他想要为梁家尽一份力时，总会被她们委婉而坚定地拒绝。她们不愿给任何人添麻烦，那是怎样善良淳朴的一家人啊！然而，他内心深处，始终渴望能带梁思枫去京城，替连长好好照顾他唯一的血脉。

“赵叔，我知道您对我好，但我想，我奶奶，还有我爸爸妈妈在天之灵，都不会同意我跟您去京城的。”梁思枫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深知，接受施舍会令人卑微，被人怜悯，更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

第二日清晨，为梁妈妈和秀英嫂子进行了最后的圆坟仪式后，赵丹阳因京城有重要会议，不得不匆匆离开。临行前，他再次试探道：“思枫，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梁思枫的态度依旧十分坚决。他挤出一丝微笑，目光清澈而坦然：“赵叔，等我以后要是混不下去了，就去京城找您。”

赵丹阳哪里不明白，梁思枫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含义。即便是再艰难困苦，除非是走投无路，被逼到绝境，否则梁思枫是绝不会轻易开口求助的。他长叹一口气，接受了这个事实。“好吧。”

“思枫，听说你还没有女朋友，我给你当媒人，介绍一个。”赵丹阳见梁思枫又似乎要拒绝，语气不容置疑地加重了几分：“你不跟我去京城，这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他顿了顿，又问道：“你考上了公务员，也算是一件喜事，为人民服务，你有什么特长吗？”

山里长大的孩子，能有什么特殊的才能？梁思枫略一思索，回答道：“写材料，算不算？”他从小作文就出类拔萃，高考作文更是获得了满分。

“当然算！”赵丹阳在心中暗暗将这一点记下。

赵丹阳离开了。梁家村发生的事情，他已经下令严密封锁，外界对此一无所知。唐振宁等县委县政府以及相关部门的知情人员，全部被调离，他们的仕途就此画上了句号。这无疑是一场官场上的“地震”，只是无人知晓其真正的原因，对外流传的说法，仅仅是扫黑除恶专项行动不力。

梁思枫的录用资格并未被取消，他成功入职云岭县文联，担任办公室综合事务员。文联，在体制内素有“清水衙门”之称，并非热门岗位。以梁思枫此时的背景，想在热门职位上有所作为，几乎是天方夜谭。

周末，梁思枫在县城租了一间房子。一套两居室，客厅、卫生间、厨房共用，每月的房租是六百元。另一间卧室，他已经转租了出去。

周一，梁思枫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前往文联报到。办公室主任翟恒先与他进行了简短的谈话，大致了解了他的情况后，便带他去拜访了文联党组书记、主席郭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