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病源疑云
类别:
古代言情
作者:
字数:1919更新时间:25/09/14 02:06:33
“神经病”——一个被随口吐出的污秽词汇,承载着普通人对精神疾病根深蒂固的误解与恐惧。或许,人们真正想说的是“精神分裂”,一种更为精确却同样令人望而生畏的诊断。在我们模糊的认知里,它常常与“疯子”这个称谓混为一谈。发病时的精神分裂者,确实会展现出思维与语言的混乱,仿佛失去理智的疯狂,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客观现象。然而,当人们随意地挥洒这些伤人的词汇时,或许并未饱含恶意,更多的是源于未知和疏离。真正的考验,在于身处其中的个体,是否有足够的勇气与韧性,去拥抱病痛,并与之共存。
孙慧的神情,此刻正将一份深埋心底的困扰、痛苦,乃至难以启齿的隐秘,无声地传递给沈荣。它沉重地压在她心头,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沈荣正斟酌着,是否应该适时地深入追问,然而,孙慧在短暂的迟疑后,终究是主动打破了沉默。“我这次外出,并非为了学业,而是为了就医。”她从鼻腔中轻轻呼出一口气,继续说道:“很快,我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母亲似乎不愿让父亲知晓,于是她带我一同前往就诊。与此同时,她自己也曾经历过类似的状况。”
精神分裂症的遗传学特征,悄然暗示着孙慧家族中可能潜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精神疾病遗传史。这层阴影,笼罩在她的成长轨迹之上。“我已记不清父亲究竟何时才得知事情的全貌。只记得有一次,母亲在拥挤的公交车上,突然情绪失控,嚎啕大哭。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可她却无法停止,仿佛陷入了某种失控的癫狂。我呼唤她,她却置若罔闻。忽然间,她猛地拉着我,离开了那辆车,说是要去寻找父亲。甫一见到他,母亲便在他面前重重跪下,甚至将我也拉扯着,强迫我一同跪拜,将我的头按在地上,向父亲磕头。当时的我,懵懂无知,心中充满了恐惧。”
“我从小读书成绩平平,从那之后,父亲似乎对我越发地挑剔和不满。他常常对我施加体罚,并用尖酸刻薄的言语辱骂我愚蠢,称我为傻子。后来,我去看病的这件事,不知怎地被其他人知道了。我明白,他们一定已经知晓了。那些同学们,都认为我‘有病’,并且刻意疏远我。我清晰地记得,有一次,一个同学迎面走来,却假装未曾看见我,径直从我身边掠过。走远后,她又转过身,和其他同学窃窃私语,目光不时地投向我,然后相视而笑。没有一个人愿意与我为友。就连男同学,也常常欺负我。即使向老师寻求帮助,也收效甚微。老师反而反问我,是否考虑休学。”
“经历了这样一段黯淡的时光后,母亲开始劝我停止去医院就诊,也停止服药。她认为,去精神病医院会被人嘲笑,即使内心再如何痛苦,也必须强忍着,装作与常人无异,不要再做那个被人议论的病人。母亲告诉我,她自己就是这样一直忍耐过来的,她会保护我,也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然而,我真的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我感到无比的害怕,情绪也日益低落,变得越来越不稳定。我甚至会产生一些非常可怕的联想,有时,我真的无法分辨那究竟是虚幻的想象,还是残酷的现实。因此,我主动寻求了心理咨询。恰好,有一个机构正在开展公益活动,费用并不高昂,我便独自前往了。”
沈荣的脑海中,那些原本杂乱无章的线索与意象,似乎正一点一滴地被串联起来。她对他人保有秘密的恐惧,返回申市的决绝,母亲极力保护却又充满忧虑的姿态,以及最终她选择寻求咨询师的帮助……这一切,都与沈荣在她梦境中看到的场景,产生了令人不安的共鸣。梦中,那些她认识的,甚至在她家中嬉戏玩耍的同学,却并非与她同属一个亲密的圈子,她们的出现,甚至可能潜藏着未知的危险。而那个背叛她的父亲,和那个试图用尽全力保护她的母亲,更是将她置于一个摇摇欲坠的世界之中,她的个人边界和尊严,正遭受着持续不断的侵犯。那些在梦中显现的怪诞情节与奇异意象,此刻正逐渐剥落其神秘的面纱,显露出隐藏的真实含义。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沈荣轻声问道。
“我先是找到了黄老师,随后才联系了佟老师。与她们二人的咨询过程,大体上是相似的。起初,一切都显得颇为顺利,然而,到了后期,后期……”孙慧的眉头紧锁,语气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与失望。“后来怎么了?”沈荣追问,语气更加谨慎。
“她们竟然都不愿意再继续帮助我了,她们要放弃我!”孙慧的声音里,涌动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你是说,她们拒绝继续为你提供咨询服务?”“放弃”这个词的重量非同寻常,沈荣需要进一步确认事件的性质。“嗯。”孙慧简短地回应,显然,她对这种过于简单的定义并不感到满意,因为对她而言,这已然是一场重大的打击。
“是出于什么原因呢?”沈荣追问。
“我也不知道。一开始,她们的承诺都非常美好,我们的谈话也十分愉快。可是,她们总是反复询问我是否去医院做过诊断,为什么她们如此执着于了解这一点?我实在无法理解。在我如实告知她们之后,她们反而劝我尽快就医,并开始服用药物。可我已经说过,我不能去医院,我母亲也绝不会同意。而且,在此期间,我母亲生病住院了,长期卧床不起,据说是脑溢血。我不知道这是否与她长期的精神状况有关。她就这样躺在病床上,失去了意识。失去了母亲的庇护,父亲更是对我置之不理。我每天都去医院看望母亲,轻轻触摸她的手,那温度依然如同往昔,可她却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与我进行任何交流了。”
孙慧说着说着,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变得断断续续。她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近乎自言自语的悲伤。沈荣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情绪的波动,他此刻并没有选择将自己封闭起来,而是用心地去感受她内心深处那份浓重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