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疯语魅影

审讯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般沉寂，唯有陆呈手中签字笔的轻微转动声，在压抑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端坐桌前，目光锐利如鹰隼，直射向对面的沈荣：“他的精神状况确实不太稳定，但严格来说，并不能被诊断为精神分裂。作为专业人士，你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并未真正陷入疯狂。”陆呈的声线低沉，字字敲打在空气中，他停下手中的笔，继续说道：“就像你之前所言，他很可能遭受了某种极端的刺激。然而，这种介于清醒与疯狂之间的模糊地带，着实难以界定。或许，他确实只是一个饱受创伤的受害者，其言辞皆为肺腑之言；又或者，他只是在刻意伪装，企图扮演一个疯癫的角色，但演技拙劣，未能达到医学上界定特定精神疾病的标准，如此一来，他的计划便成了空谈。”

陆呈在剖析案情时，面容严肃，眼神深处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冰冷的寒意。沈荣在处理工作时，同样能沉浸在忘我的境界，他们早已习惯了彼此这种状态的切换，仿佛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气场登对。当他们四目相对之际，那份凌厉的冷意便会悄然消融，变得温和许多。

“这份精神鉴定报告，对我而言参考价值甚微，所以我一直有一个盘算。”陆呈顿了顿，看向沈荣。

“让我和他谈谈。”沈荣开口，他的想法与陆呈不谋而合，也正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在抵达这里之前，沈荣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初步的构想，他迫切地想要深入了解眼前这位嫌疑人。这不仅仅是为了侦破案件，更与那个神秘的女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嗯。”陆呈露出一抹轻松的微笑，与沈荣交流时，他总是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畅快，工作效率也随之提升，仿佛他们的思想交流天然地在同一频率上运行。“稍后，我们将一同进入审讯室。你可以选择表明你的真实身份，也可以选择隐藏。这都由你决定。进去后，你可以引导谈话，不必有任何拘束，完全按照你自己的思路来。如果过程中有任何不妥之处，我会及时提醒你停止，你只需听从我的指令。”

沈荣欣然接受了陆呈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在正式开始之前，陆呈又向他补充了一些关键的细节：嫌疑人的名字是李铭宇，年仅24岁，是一名普通的房地产公司职员。而在此之前，几位被害人皆为女性，其中最后一位遇害者，竟然还是一名在校学生，她的名字也与嫌疑人同姓，唤作李丽姿。

当沈荣望着被手铐束缚着双手，缓步踏入审讯室的嫌疑人时，心中涌起的是一种混合着期待与平静的情绪。每当他即将面对一位新的“访客”——无论是生活中偶遇的平凡路人，还是身陷囹圄的重刑犯——他总是怀揣着一份纯粹的好奇心，带着探索他人生命轨迹的渴望。这份好奇并非源于猎奇心理，他更看重的是，通过循循善诱的提问，帮助对方更好地认识自我。至于那份对未知的探求欲，反倒是次要的。

陆呈深谙沈荣的行事风格。他明白，沈荣的这种“谈话”方式，更像是心理咨询，而非传统的审讯。沈荣并不擅长直接的审问，但他与嫌疑人之间的对话，却总能带来出人意料的突破。

沈荣步入审讯室，在嫌疑人李铭宇的对面坐下。当他的目光触及李铭宇的那一刻，所有杂念顷刻间烟消云散，思绪如潮水般涌入专注的观察之中。他已经将眼前这位嫌疑人，视作了自己众多“来访者”中的一员。

李铭宇似乎对沈荣并不感兴趣，很快便将视线移开，目光低垂，凝视着桌面，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久久未能回应外界的任何刺激，依旧处于一种封闭的状态。

沈荣主动向他做了自我介绍，以咨询师的身份自称，然而，这似乎并未引起李铭宇丝毫的注意。沈荣并未因此气馁，他依然坚信，李铭宇的内心深处，一定能捕捉到自己传递的信息。

“你说，你没有杀她。你有什么证据吗？”沈荣开门了。被害人的遗体就在不远处，陆呈也曾明确表示证据确凿，按理说，这个问题不应有任何辩驳的空间。果不其然，李铭宇依旧沉默不语。

沈荣继续追问：“如果你的话属实，你确实没有杀害她，那么我们可能就错怪了你。不过，你已经承认了之前几起案件的罪行，你应该清楚，这些案件累加起来，量刑绝不会轻。那么，为何唯独这一起，你却坚决否认呢？”当沈荣提到“错怪”二字时，陆呈忍不住侧目而视，似乎对沈荣如此顺着嫌疑人的话语感到一丝意外，但他并未出声打断，只是继续倾听。

“你在考虑什么？是量刑的轻重？还是名誉？究竟是什么对你而言至关重要？”

提问结束，李铭宇依然没有抬起头来。然而，沈荣和陆呈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身体上细微的变化。他放在桌面上的双手，突然开始互相交握，手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用力地揉搓着双手，仿佛在寻求某种安慰。

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他有了反应！

这一发现，让沈荣和陆呈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两人都屏息以待，等待着接下来的变化。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什么都不在乎！我没有杀她，她根本没死！”李铭宇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吼，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绝望。

听到这熟悉的回应，陆呈不禁轻叹一声，这又是那几句毫无新意的否认。

然而，沈荣的脸色却微不可察地一变。他依旧凝视着李铭宇的脸庞，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没有杀死她，还是说，她确实已经死亡，但凶手并非是你？”

此刻，陆呈重新聚精会神地审视着李铭宇，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沈荣话语中那两种截然不同的表述所蕴含的微妙区别。

可李铭宇却再次陷入了自言自语的状态，他不停地重复着：“我没杀她，我没杀……”

突然，他的喃喃自语戛然而止。仿佛刚刚才反应过来有人在问他问题，他猛地抬起头，直视着沈荣，口中清晰地吐出：“我没杀她，她根本就没死，她绝对不会死。”

陆呈与沈荣在短暂的瞬间，飞快地对视了一眼。这是李铭宇这么多天以来，从未有过的全新表述。陆呈从未听过他亲口说出“她不会死”这样的话。难道，他连被害人已经死亡这一基本事实都无法分辨了吗？

一种难以名状的、荒诞而诡异的气氛，悄然弥漫在整个审讯室。这实在太过于奇怪了。

如果李铭宇是为了争取减刑，或者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他理应坚持“有人陷害我，不是我杀的人”这样的说辞。然而，他却在原本就令人费解的供词基础上，又添上了更加离谱的一笔——他坚持声称被害人并未死去。

这究竟是彻底的疯癫，还是低级的愚蠢？陆呈的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