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心魔交错

“我没杀你！”李铭宇的声音在狭小的审讯室里骤然拔高，仿佛一道被禁锢的惊雷，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冰冷的椅子扶手牢牢锁住。面前的“李丽姿”，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正是沈荣，让他瞬间跌入近乎疯狂的边缘。“不可能，你不会死……”他急促地呢喃着，语气里的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生怕再晚一秒，那个幻影就会彻底消散，带走他心中最后的辩白。

“我不可能杀你……你不会死的……”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恳求。

陆呈和许明泾在对面的观察室里，静静地注视着沈荣以李丽姿的身份与嫌疑人进行着这场诡异的对话。他们知道，沈荣还有未竟之言，所以，此刻的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当生死界限被这般模糊地勾勒出来，李丽姿的急迫似乎也随之消退。此刻，她只是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眼底没有丝毫温度。

李铭宇不愿承认他曾想杀死她，然而，这却并未给李丽姿带来丝毫欣慰。“我已经死了，你仍然不愿面对吗？”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李铭宇抬头，望进她那双写满落寞的眼眸，眉头不自觉地蹙起。“难道，你从来也没有爱过我？之所以不杀我，是因为不够爱吗？”她同样凝视着他，那份冰冷中，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悄然浮现。

刹那间，李铭宇的表情僵住，仿佛一道闪电划破了混沌的思绪，他似乎捕捉到了某种关键的脉络。过往的拒绝，那些决绝的话语，此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他低下头，双手用力插入发间，指尖紧紧抓挠着头皮。“我不知道。什么是爱？爱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你死，从未想过要你死！你好好活着，听见了吗？李丽姿，我让你走，你别再来找我！”

他的话语由缓转疾，情绪在激动与凶狠之间剧烈摇摆，但很快，又像被抽走了气的皮球，骤然萎靡。“我……我太烂了。”他声音嘶哑，“你看不出来吗？李丽姿，我根本就不正常。你想怎么样？想和我在一起？我是一名杀人犯！我杀过人！你离开我，你还能活下去！死的是我，是我……应该是我……”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最后一句，胸腔里涌动着蚀骨的心痛与无尽的悔恨，许多话语卡在喉咙，无法吐出。唯有一句，他至死都不可能说出口——他宁愿杀死任何人，也不可能伤害李丽姿。

如果，这就是他们之间所谓的爱……

就在这时，沈荣感觉到脸颊上一阵冰凉的滑腻。

那是李丽姿的眼泪。

“她”伸出被手铐束缚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李铭宇那双颤抖的手。“你不烂。”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你帮助过我，你让我摆脱了那些令人厌恶的人，你收留了我，给了我一个家。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过什么，又为何会做出那些事情，但我知道，你永远是我的男人，永远都是。”

李铭宇终于崩塌，压抑已久的痛哭声在审讯室里回荡。

他紧紧回握着那双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久久不愿松开。

这一刻，陆呈与许明泾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那两只交握的手上。

陆呈动了动喉结，一丝困惑掠过心头：“结束了吗？他们要一直这样握着吗？”

换个角度去思考，此刻与李铭宇紧紧相握的，究竟是沈荣，还是那个已经逝去的李丽姿？这样的念头一旦产生，陆呈竟然觉得，那只被握住的手，似乎也没有那么碍眼了。

“难道说，沈荣真的将李丽姿‘带’过来了？”陆呈不禁感叹，心中涌起一股荒诞的猜测，莫非，李丽姿真的就这么真实地存在于这个空间里，寄居在沈荣的身体之中？他觉得这件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难以言喻。

不知过去了多久，沈荣感到胸口一阵轻松，他握着李铭宇的手，也缓缓松开了力道。

就在这时，他清晰地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悄然离开他的身体。

他瞬间清醒，意识到自己又变回了那个独一无二的沈荣，不再是任何人，也不是任何其他的存在。

李铭宇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般微妙的变化，他抬眼望向沈荣，也放开了手。

“她走了。”沈荣轻声说出这三个字，李铭宇瞬间明悟。

他也随之清醒过来，过了许久，仍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她真的……死了？”

“是的，她死了。”沈荣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李铭宇如同被抽干了力气，颓然瘫坐在椅子上。

沈荣再次梳理了李铭宇的记忆。那个夜晚，他与李丽姿发生了关系。在酒精的作用下，李丽姿提出的那个关键性问题——“你是否想杀我”——如同点燃了一根导火索，彻底触发了他内心深处某些被尘封的记忆，以至于他产生了剧烈的头痛。

他并不知道，那个在耳边低语的女人正是李丽姿。更不明白，李丽姿之所以会如此询问，是因为他曾经对她说过，他渴望杀死自己心爱的女人。

当一个全然陌生的女人，抛出如此隐秘而敏感的问题时，巨大的冲击瞬间击垮了他的精神防线。混乱之中，他的脑海中极有可能闪过某个曾经伤害过他，或者，他极度渴望置之于死地的人影。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举起了手中的刀，刺向了李丽姿。然而，彼时的他，意识浑浊，已无法被界定为故意杀人。至于他过去所犯下的其他罪行，更倾向于是一种蓄意为之的犯罪，就像那些记忆碎片所显示的那样，李铭宇确实杀过人，但他的内心深处，却从未有过杀害李丽姿的念头。

沈荣推断，最后一名受害者的案情，与其他几起案件确实存在着显著的差异。他怀疑，李铭宇可能遭受过极其严重的创伤经历，并患有某种精神疾病，而李丽姿那句不经意的话，恰好触碰到了他病灶最脆弱的地方。

将这一系列的分析娓娓道来，沈荣也让李铭宇对自己整个犯罪过程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现在，我代表警方正式询问你，你是否愿意坦白，你所犯下的所有罪行？”

李铭宇再无顾忌，对自己过往犯下的所有罪行，他都一一供认不讳。

此刻的他，似乎已经放下了所有的牵绊与牵挂，无论说与不说，对他而言，都已经不再重要。他从来就没有在意过任何审判的结果，他唯一无法确定的，只是李丽姿是否真的已经死去，以及，他的手中，是否真的沾染了她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