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泪枕迷梦

沈荣从沉睡中惊醒，眼角滑落的泪珠，无声地晕染了枕面。意识恍惚间，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梦境的虚幻，一种莫名的释然与更深的黯然交织着，后者占据了上风。多年来，他对父亲的思念如同藤蔓般缠绕心头，他渴望能近距离凝视父亲的面容。然而，父亲若真的出现在那样一个场合，双手沾染着令人心悸的血腥，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份矛盾在他醒来后仍旧挥之不去，久久无法平息。

梦中乍见父亲，着实让他惊吓不浅。父亲从未展露过的模样，以及手中那似乎在进行着某种骇人举动的姿态，都让他心头蒙上重重阴影。他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有勇气去面对如此境况下的父亲，但比起此刻对父亲生死未卜的煎熬，他宁愿承受一切真相，只要能找到父亲的踪迹。对父亲的思念，对真相的渴求，如同一团火苗在他心中燃烧，驱使着他想要探寻一切。

“父亲……”他低语着，轻抚着湿润的眼角，借着手掌的支撑，缓缓从床上坐起身来。床边手机的震动，将他从思绪的泥沼中拉回。电话号码显示为陆呈。这段时间以来，陆呈是他最频繁的联系人。

“喂。”接起电话，沈荣习惯性地应了一声，只是今日，这声“喂”中却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

陆呈察觉到了他声音中的异样，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他有些不确定沈荣的状况，短暂的沉默后，沈荣并未回应。陆呈以为是打扰了他休息，便试探着问道：“是我打扰你休息了吗？”

“嗯。还好，刚起。”沈荣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但刚才的停顿，陆呈已经明白，沈荣可能不方便细说，便顺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沈荣果然接话了。或许他确实未曾好好休息，又或许另有隐情，总之，他的声音显得异常虚弱且低沉。陆呈不敢确定自己的直觉是否准确，也不知沈荣是否愿意分享心事，担心让沈荣感到为难，他主动打破了沉默。“哦，那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我晚点再打来？”

“不用。你说吧。”沈荣的声音平复了些许。

“哦，也不是什么急事，就是上次说的那事，那个号码，我申请去所里见孙慧，她现在状况不太好，精神问题越发严重，基本无法与人交流。不过我打算还是去见一见她，看看她对那串数字有没有反应。你是心理专家，我想着是不是你也一起去看看她？”

“嗯，应该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和你一起去。”沈荣回应道。

两人约好时间后，便挂断了电话。与陆呈的对话，让沈荣的情绪和语调渐渐恢复了正常。当陆呈询问他怎么了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思绪再次涌上心头，堵塞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言语。他甚至觉得，如果陆呈再多等待片刻，或者再次追问，他可能会在陆呈面前失声痛哭。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哭过了。没有那样一个让他心动落泪的理由，没有一个能让他卸下所有防备的人。他习惯了克制，将所有的脆弱深埋心底，独自消化。一个人的独立生活磨砺了他的意志，也筑起了情感的壁垒。理性总是先行一步，成为了他生活的惯性。

就像此刻，挂断陆呈的电话，那坚固的理性防线便又慢慢恢复了过来。他开始仔细回溯这段时间以来所做的梦境。这并非他第一次梦见父亲，过往的梦境主要分为两个场景：其一，是漆黑的走廊，而他总是以仓皇逃离的姿态惊醒；其二，是在一片幽暗的空间里，唯一的光源是一盏悬挂在半空的吊灯，灯下站着一个人，那人抬起头，正是他的父亲。

而今天的这场梦，则巧妙地将这两个场景完美地串联了起来。他从未想过，父亲竟会出现在走廊尽头的门后，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从事着某些诡异的勾当。他无法判断这是否算是一种“进展”，如果这能为他提供更多关于父亲的线索，他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忧惧。

还有一点，孙慧曾经向他讲述过她的梦境。她描述的场景与沈荣梦到的第二个场景颇为相似：同样是幽暗的空间，同样是吊灯下站着一个人。然而，孙慧口中的那个人，却是沈荣自己，而非他的父亲。这一点至今仍令沈荣感到困惑不解。孙慧的梦境与他的梦境之间，显然存在着某种深刻的关联，却又并非完全一致。

他是否杀过人？抑或是父亲曾涉足杀戮？沈荣陷入了更深的迷惘。这场梦境究竟该如何解读？他与孙慧的梦境为何会产生关联？他的超前感知力，又想通过这一切向他传递些什么？

三天后的一个寻常午后，沈荣准时来到了警局，履行他与陆呈的约定。当他走到陆呈办公室门口时，陆呈早已等候在那里。沈荣自然地扬起嘴角，挥了挥手，陆呈也微笑着招呼他进去坐。此刻，他们之间的每一次会面，总能轻易地被一种默契的笑意所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