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死时速
类别:
古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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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3901更新时间:25/09/14 02:06:37
牛刚紧握着白裕递来的“诉状”,心中急切如焚。他明白,这不仅仅是一份普通的状纸,更是白裕洗清冤屈的唯一希望。可如今是四更时分,距离早朝尚有一个时辰。九王府他自然不敢轻易靠近,以他的身份,别说递交状子,就连靠近王府都会被当成刺客抓起来。唯一的办法,便是等九王出府上早朝时,再拦轿喊冤。
然而,当牛刚辗转来到大理寺门前,却得知九王并未回府,而是身在大理寺大堂,正与都察院都御史、刑部侍郎等人议事。
大堂之上,九王周棠,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理寺卿,正神情冷峻地听着三人的诉苦。都察院的都御史,这位三人中年纪最长、胆子也最大的官员,正焦头烂额地说道:“皇后娘娘下了最后通牒,一个月内不破了她姐姐的案子,相关人等全部革职查办!这都过去十五年了,该查的都查了,该问的都问了,真的没有一丝线索了,让我们去哪里抓凶手啊!”
原来,十五年前,皇后姐姐柳月云在一户穷酸的贩子家中惨遭杀害。当时的京兆府案件卷宗显示,经过数月调查,所有嫌疑人都被排查过,却始终未能找到真凶,案件便渐渐搁置。谁料,这穷酸贩子的小女儿,却在宫中一路扶摇直上,成为当朝皇后。成为皇后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追查姐姐的命案,将都察院、刑部、京兆府相关人员召进宫训斥。皇后声称姐姐托梦,要她报仇,若破不了案,就将这群“吃白饭的”流放北疆。皇后虽泼辣无文化,但深知九王是太后心头肉,皇上最宠爱的胞弟,不敢轻易招惹。于是,三人只能来求助九王。
九王一边听着都御史喋喋不休,面色却波澜不惊,仿佛心早已飞到了京兆府的死牢。那天,他亲眼目睹了白裕被打得屁股开花的情景,特别是昨晚到现在,白裕被打的画面更是挥之不去。他暗自蹙眉,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画面。
“白裕是今日午时处斩吗?”九王突然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却让在座的三人心中一凛。他转向京兆府尹问道。
府尹连忙起身躬身回答:“回九王殿下,午时四刻(十二点)便要处斩。”
九王心中暗叹一声,强压下再去看白裕一眼的冲动。或许,等他死了,这奇怪的的念头才会消失。
“皇嫂姐姐的事…”九王闭目静心片刻,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正事上,转向都御史问道。
“是,当年所有与案件有关的事情,该查的都查了。这几年我们也一直在陆陆续续地调查,但真的查不出什么了!”都御史的老脸皱得如同菊花,两手一摊,脸上写满了委屈和无奈。他心中明白,再这样逼下去,就只能找替罪羊了。
见九王久久不答,都御史小心翼翼地偷瞧了一眼,却发现九王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痛苦的神色。连九王都不敢插手吗?除了九王,满朝上下还有谁能保他们?
“九王,九王……”都御史试探性地询问,但九王只是挥手制止了他。
“现在几时了?”九王没有回答,反而看向京兆尹。
“马上就要五更(三点)了。”京兆尹谄媚地回答。
五更,距离午时还有不到四个时辰……九王的手攥紧又松开,猛地起身,朝着大门走去,却又在中途折返回来,重新坐回主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京兆府尹,那眼神看得府尹浑身一哆嗦,全身寒毛倒竖,心中暗自揣摩着自己哪里做错了。
“皇嫂的事不急,马上就要早朝了,你们都去准备上朝。”九王说着,起身向后堂走去,步伐异常决绝。
“九~~”都御史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刑部尚书拉住了袖子。刑部尚书最会察言观色,一眼看出九王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嘴角时而勾起,时而下拉,眼神飘忽不定,定是对哪个女子爱而不得。此时打扰九王,即便他再公私分明,也可能被迁怒。皇后的事情虽急,但还有一个月的缓冲时间,得罪九王,现在就会被革职查办。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暗自叹了口气,躬身退了出去。
月色疏朗,蝉鸣啾啾。大理寺的庭院里,九王周棠挺拔的身影矗立在池边。他背着手,仰天看着漫天的星辰。墨蓝的月光洒在他清冷的面容上,更衬得他气质高贵。这三伏天,站在他身旁,竟也觉得一股凉意袭来。
就在刚刚,他差点就对京兆府尹说出,将白裕改判为流放,至少能保住他一条性命,日后还有机会相见。可是,他毕竟是杀了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如果刚刚晚一步离开,自己可能就脱口而出了,那样的话,他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上早朝去。”九王心烦意乱,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皇宫。
下朝后,皇上例行将他留下,一同批阅奏折。然而,今天两人的气氛却异常安静。皇上轻声呼唤了几声,九王却似乎心事重重,只是盯着西墙上的座钟,那座钟恰好敲响了十下——巳时四刻(十点)了,距离午时只有不到一个时辰。
“九弟,你喜欢朕的这个座钟?这是波斯进贡的,西洋人制作,用猫眼与祖母绿宝石制成,世间仅此一个。你喜欢,就拿去吧。”皇上走到九王面前,宠溺地拍了拍他的肩,将他从神游天外拉回现实。
九王一惊,恍惚地看向皇上,随即定了定神,静谧片刻后,起身说道:“皇兄,九弟有事,告辞!”说完,他也不等皇上准许,径直向外走去。
“你不在这里用膳了?”皇上反应过来,大喊一声。但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院门。看着空荡的院门,皇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事竟能让一向泰山崩于前亦面不改色的九弟如此惊慌?”他心中竟有些好奇起来。
……
死牢里,狱卒牛铁焦急地在白裕牢门外踱步。眼看时辰将近,九王和二叔牛刚却迟迟未到。他心中焦急万分,盘算着如果事情不成,不如恳求白裕将解药给他。
“别转了。你二叔还没回来,事情就还有余地。”白裕表面上依旧淡定,心中却也焦急起来。按理说,这个时候九王应该已经看到他的诉状了,自己有理有据,足以证明清白,怎么迟迟不见牛刚回来?
“可是,万一你死了,他再回来,还有什么余地?白爷,白爹,你还是先把解药给我吧!”牛铁趴在牢门上,不住地苦苦哀求。
还没等白裕回答,身后一个穿着玄色官服的男子问道:“哪个是白裕?”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来人带着绳子,径直走向白裕的牢门。白裕惊恐地看向来人,那壮硕的身材给人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你是白裕?跟我走。”那男子两天前见过白裕,一眼便认出了他。
“这是去哪里?不是还有一个时辰吗?”白裕惊恐地往后退,直到背部贴紧冰冷的墙根,退无可退。
“哪来这么多废话!牛铁,怎么是你?你二叔呢?不管了,开门,放人。”衙役一甩头,示意牛铁开门,他似乎非常着急。
牛铁也有些懵,按照以往的惯例,死刑犯都会先吃“断头饭”,然后在午时三刻才被押赴刑场。今天怎么比往常早这么多?而且,押解的官员怎么才一个?按照规定,起码需要四个衙役才对。
看着牛铁犹犹豫豫的样子,衙役等不及了,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夺过钥匙打开了牢门。“不,我不走,我没杀人,我不去刑场!”白裕拼命躲避衙役手中的绳索,奈何这副身体实在太弱,与对方一比,简直如同小鸡遇上大象,被三两下抓住,捆了个结结实实。
牛铁上前想帮白裕,却被那衙役又是一脚踹倒在地:“放肆!死刑犯你也敢庇护,不想要命了!滚!”看着衙役凶神恶煞的气势,牛铁瑟缩着身子,不敢再上前。
收拾好两人,那衙役如同提着小鸡一般,一把提起白裕,拖拽着出了死牢。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牛铁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九王出了皇宫,径直朝京兆府死牢奔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做,只是在那一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再不去,就永远见不到了。一路上,他都在思考着见了白裕该说些什么。他不善言谈,平日里总是冷若冰霜,加上那清冷的气质,别人见到他都尽量躲避。白裕会不会不见他?何况,自己还是他与张岩有嫌隙的证人。九王想着,骑马的速度不禁慢了下来,但他内心深处对见到白裕最后一面的渴望却越来越强烈。
来到死牢,狱卒盛气凌人地拦住了他。当九王拿出金镶玉的腰牌后,狱卒立刻跪地自扇巴掌求饶。“白裕在哪间房里?带我去见他?”
“白裕已经押赴刑场了。”九王瞳孔猛地一缩,抬头望天,“没到午时!”
“小人也不知道,是刑场的衙役来押人的,我们只能放行。”狱卒看着仿佛要吃人的九王,吓得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回答。九王没有与狱卒过多纠缠,骑上马,狠狠一踢马肚,朝着刑场疾驰而去。
刑场之中,烈日炎炎,白色的旗子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在微风中微微抖动。三伏天的蝉鸣,让人更加烦躁不安。白裕被强制拉下囚车,身上的挣扎又添了几处新伤,再加上臀部的旧伤,整个身体疼得几乎要晕过去。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晕,一旦晕过去,便是永恒的沉沦。
“我没有杀人,凶手另有其人!张岩颈部的伤口是第一刀,他是与凶手面对面时,被人猝不及防杀害的,那人一定是他的熟人!我和张岩有仇,他见到我一定会有所提防,且他武功远在我之上,怎么可能一刀毙命?”白裕大声呼喊着,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无人理会。这桩案子已经结了,没有人会愚蠢到再去翻案。何况,案子里还有九王作证,即便错了,也便是对的。
见无人理会,白裕继续高喊:“他与凶手对面搏杀,凶手衣服上一定溅有大片血迹!我当晚去了他家之后,没有再换衣服,看看我衣服上的血迹,就能证明我的清白!”
“好吵嚷啊!你去堵住他的嘴。”捕快刘刀不耐烦地扣了扣耳朵,颐指气使地吩咐身旁两个小捕快。张岩死后,他在三班六房中资历最深,加上京兆府尹是他的姐夫,下一任捕头非他莫属。
“是是是。”小捕快连连点头,跑向白裕。“大人大人,张岩胸口的刀伤杂乱无章,说明凶手的情绪处于极端状态,唔唔唔……”白裕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捕快塞住了嘴。
刘刀勾起嘴角冷笑:“午时立即行刑,还有一刻钟,你还是留着点力气,去跟阎王爷喊冤吧。”押解之人提着他,扔到了刑场的台子上。刽子手一脚踩在他的腰上,疼得他身体不住地颤抖。他还想挣扎,却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难道就这样死了不成?刚刚重生啊!”
京兆府尹打着哈欠从轿子上下来。下朝后,他又回去补了个觉,刚睡着就被刘刀派人喊醒,说是今天黄道逆转,午时正时才是阳气最盛的时候,提前半个时辰行刑才可以。这刘刀仗着是自己最宠妾室的弟弟,越来越放肆了,得找个机会挫挫他的锐气。白裕这晦气的玩意,临死前也给人找了个麻烦,真是烦死人了。京兆府尹打着哈欠,疲惫地支着脑袋,无聊地等着午时,几次想扔下令签,赶紧砍完,赶紧回去补觉。
“到了吗?”
“还差一点点。”主簿看了看天说道。府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眯起了眼睛。
白裕被堵着嘴,按着头,只能紧盯着刑场入口,期盼着九王的身影踩着七彩祥云,拿着一道黄色的圣旨高喊,“刀下留人!”前世看电视时觉得俗套的桥段,此刻于他而言,却是能救命的希望。
“时辰已到。”刘刀看了看日晷,迫不及待地高喊。京兆府尹一听,终于到了时间,直起身子,拿出令牌扔了出去。“快快快,抓紧时间。”
“行刑!”刘刀高喊,看着台下的白裕,露出一抹得意的笑。白裕闭上眼睛,不再挣扎,大不了再穿越一次呗,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刽子手拔掉他身上的木板,冰冷的刀刃在他细嫩的脖子上比划着。瞬间,白裕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第一次被砍头,没经验,都不知道砍头是这种感觉,背后下刀,眼看不见,手摸不着,比车祸还让人恐惧。好吧,以后就有经验了。白裕安慰着自己,耳边回响着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这要是以后有机会再写尸检报告,就用第一人称来写。这代入感,也太强了!再见了,我刚来半天的世界!白裕最后看了一眼,恋恋不舍地闭上眼睛,等待剧痛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