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京兆府迷案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241798更新时间:25/09/14 02:06:37

“和光?”那股子熟悉清冷的声音,从高大的剪影处发出来。“雨之?”白裕听到这里才敢往前奔跑,渐渐地他看清了那身影,那枯叶黄色的长袍,简洁地白玉冠下,一张英俊至极的面瘫脸。这不是雨之又是谁?仿佛从鬼门关里荡了一圈的白裕,看到他哇哇地大哭起来。“雨之救我啊!啊啊我要死了啊~~。”他哭着往前跑去,跑到九王面前,一个跳跃把自己挂在了他的身上。九王一愣,愣了好几秒。这么主动吗?他张开的双手虚空地围着白裕的身体,不知道放在他身上那处地方,直到扒在他身上的白裕,双腿因为险些滑落地面而往上又攀了攀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托住了白裕的屁股。“你怎么了?”九王抱着他得屁股往上托了托。好想趁机捏一捏。白裕抬着脚,似乎地面是滚烫的熔岩,一触即可烫伤一般,紧紧地在他身上扒住,防止自己掉下去。“有人要杀我,雨之救命。”“杀你?”九王反问。“是,一个很大很黑的男人,要取我狗命。啊啊救命啊雨之。”九王冷酷的眸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巷子里。狗命?“你怎么来这里?”九王问着话,抱着白裕往远处走去,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后面追杀他的杀手。“我回家啊。”白裕扒在他的肩头,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巷子,瞬间打了个激灵。心里被恐惧占据的他,完全没有想到一件更奇怪的事,为什么九王出现在这里?“你以后住在我王府!”这是命令,不是询问。白裕心有余悸,没有对着这句话做出任何反应。九王抱着他来到自己的马车旁,阿福先一步掀开车帘。虽然不舍得,但九王还是把白裕放在了马车上。因为他已经吐得双腿无力,四肢发软。刚刚抱着他走这一段路,已经把残存的那点力气耗光了。“先回王府,这里交给阿福处理。”白裕见状,一溜烟钻进了马车里,此时四面有遮挡的地方就是他的避风港。九王跟在后面,看了一眼阿福后,钻进马车……“快快快,快看看我的眼睛。”巷子里,黑衣人捂着眼睛跑进不远处一间房子里,等他摘下脸上的黑色面罩后,竟是墨砚。“你咋了?”墨砚武艺高强,十八岁时就当上了皇宫禁卫军统领,后被皇上赐予九王贴身保护。一般的小喽啰根本近不了他身,就是大喽啰也近不了。“乱拳打死老师傅,阴沟里翻了船,是我粗心大意,别说了。”墨砚叹口气,把脸凑给对方看。“白少爷朝我扔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快看看别瞎了我。”那人拿过毛巾小心擦拭他的脸,仔细查看,竟是带着沙子的泥土。“去用清水洗了吧。”墨砚:“什么东西?石灰的话不能用水。”“土,带沙子的土。”墨砚:“……”当晚,白裕又住在了九王府,绿瑶给他烧了醋去掉他身上了腐臭味道,又给他弄了一大浴盆水,好好泡了泡,安定一下他那受伤的心灵。等他收拾好自己已是半夜,九王早就躺在床上睡着了。今天的九王是有史以来最狼狈的一天,回到王府的时候吐得隔夜胆汁都出来了。双腿颤颤巍巍,差点站不起来,宫里的来开了几服药,喝了好几碗堪堪有了点力气。可惜等到天黑不见白裕回来。这白裕一定回自己家了,住进这里你还想回去。还是那句话,他是九王,是个好王爷,但不代表他是什么正人君子。为了让他彻底死了回家的心,安排墨砚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可今天一天发生的所有事件,耗干了他所有精力,原本想着今晚把白裕给办了他,躺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白裕被绿瑶领着来到屋里,刚走到床边,看见九王正在床上熟睡。前两次睡在这里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竟忘了这是九王的寝院。“那个绿瑶姐姐,这是九王的房间,我还是去别的房间睡好了。”绿瑶看看九王,脸色平淡地说:“没有房间了。”“那你们住的房间总得有吧,我要不和你……和阿福住一间房子也行。”“不行,您是少爷,我们是下人,怎么可以住我们的房间,何况您现在是京兆府的捕头,身份更是不同往日,只有王爷这寝院才配得上你的身份。”说着绿瑶把白裕推到床上,按在枕头里,不等他反驳,拉下床上的帷帘,吹灭蜡烛,速速离去。白裕还想反抗,可惜他的身体一挨到这松软的床就投降了。两个男人睡觉怎么了,哪里这么多矫情的事,他又不是女的,还要自己负责不成。想到这里白裕就通了,睡觉。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房间,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窗外鸟儿欢快地歌唱,庆祝新一天的到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幽的香气,那是龙涎香味道。九王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这熟悉的房间,这一切都没变,一切好像又变了。“碰!”一个重物砸在他的肚子上,致使吐出一口大气。转头看去,正是熟睡中近在咫尺的白裕,那重物就是他细长笔直的腿。此时他就像一个大八爪鱼一般,手脚缠绕在九王身上。两人鼻息交换着鼻息,似乎要和对方融合在一起。白裕的嘴是樱桃红色,上唇偏薄,但下唇略厚,闭嘴的时候有种嘟着下唇求吻的感觉。九王看着他肉嘟嘟的下唇,心里想着这唇尝起来一定很软,一定很好吃。他这样想的也这样做的,他是九王,从不委屈自己。额……他的唇真的好吃。九王纵情地肆虐他的唇,反身推开他的腿,搂住他的身体,紧紧地让他贴近自己。啊好想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好甜好香……他……啊!!!咬我!白裕睡着昏昏沉沉,梦见一只肥大的阿拉斯加压在自己身上疯狂地舔舐自己的唇。不不行有狂犬病!白裕一口咬住阿拉斯加的舌头,把它推开。妈的打疫苗好几千,论斤称的!这一推他醒了,九王也醒了。两人都喘着粗气愣愣地看着对方。一个是吓得,一个是“饿”的。“雨之是你?”“恩。”九王简单一个字,白裕明显感觉语气不对劲。“刚刚我梦到一条狗舔我。”九王:“……”“我推开他了,是不是推你身上了?抱歉抱歉,我睡觉不老实,喜欢抱着东西睡。抱歉啊。”白裕看着九王阴沉着脸,以为他对自己和他一起睡觉生了气,赶紧起身找衣服穿。“我昨晚上没打算打扰你的,是他们说没房间了,我才在这里睡的,抱歉抱歉,我马上收拾东西回家。”“回家?”九王听不得他是回家这几个字,一说这两字他就想起昨晚白裕逃跑时嘴里喊的是孙哥。在家里等他的孙哥!九王本要按住要下床的白裕,可他一起身,搭在肚子上的丝绸床单滑落下去,露出九王腿边的无限春光。看到这里两人都愣住了,愣了好几秒。直到“噗嗤”一声,白裕捂着嘴大笑起来。“很好笑!”他阴沉的脸到达了极限。再笑信不信我马上把你办了!看你怎么再去找你那孙哥。“不,不好笑,王爷你这额……。”白裕说着拿手指在空中比划着。“我上大学时,我们宿舍有几个室友也这样,一到早上就支帐篷,这一天都软不下来。”九王眼神眯起,危险地看着白裕,这些话他都没听懂,但是“上大学”三个字听得清清楚楚。“大学是谁?”“大学?大学相当于你们这里的书院吧。”白裕摸摸下巴想了一下,突然想到一件事。“唉?你的丫鬟是不是通房丫头,你可以随便睡她的那种,你可以叫来。”白裕撇撇嘴,又啧啧两下,这古人真是命好啊。九王看着那一脸兴奋的样子,低头浅浅地叹口气,起身下床。绿瑶似乎在这里安了监控似的,九王一下车她就推门进来。进来时手里还托着一个大大的托盘,上面放着一件枯叶黄色的衣服。“王爷,早朝的事阿福给您请假了,皇上说您好好休息,今天不用上朝了。”“恩。”“永宁坊那边也安排好了,东西都收拾过来了。”“恩。”……白裕瞅瞅九王,再瞅瞅,再瞅瞅神色如常,简单汇报主子一天行程的绿瑶,内心有点蒙。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白裕眨巴眨巴豆豆眼,起身下床就近瞧瞧两人,是不是偷偷地私下里交流着。“墨砚进来伺候白少爷。”绿瑶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担心白少爷说出什么令王爷不高兴的话,赶紧打断他的审视。可别说话害了我,我虽在别人看来是王爷的人,但他从没碰过我。墨砚低着头,弓着身子,端来他昨天穿的捕快服。衣服已经洗好,且喷了香水,闻起来香香的。“少爷,奴才给你穿上。”“不用,我自己来。”白裕走到墨砚身边,作势去拿托盘里的衣服,拿起时,突然弯腰凑近墨砚,以衣服遮住两人的脸,对着墨砚小声蛐蛐道:“你看见了吗?”墨砚一楞,抬眼看他,才想起自己那肿了的眼睛,又低下头去。“你眼睛怎么?”“小人被蜂子蛰了一下。”“哦,可怜见的,去看看大夫。”“谢少爷关心。”“客气什么,让你看个东西,你看看你家九王。”说着白裕收着胳膊,弹出手指指向九王。墨砚看一眼吓了大跳,赶紧低下头,装作什么也看不见。“你看看啊,别低头啊。”白裕扒拉着墨砚的衣袖,使劲让他去看。可墨砚吓得连连摇头,不断地往后退。九王穿好衣服以后,走到白裕身后,他高大的身影,清冷的气场,凌厉的眼神,静静地盯着看好戏的白裕。墨砚见状,放下托盘,后退着跑了出去。白裕:“……怎么跑了?”“因为他怕死!”白裕:“……”好强的气压,白裕倏地支棱起身子,艰难地回头看去,只看见一堵墙一般的胸膛顶在他的鼻间,仰头是一双凌厉到恐怖的眼神。“雨之。”白裕露出讨好地眼神,缓缓大拇指竖起,“好大!”“绿瑶给他穿上衣服,去京兆府。”今晚上我再放过你,我就跟你姓白。“是王爷。”……枯井腐尸案第二天……到京兆府后,府尹还没有下朝,白裕点卯之后,询问了昨天在现场周围调查的捕快。不过没有任何收获,周围的人都不记得四月份的事情,这心存的一点侥幸也没了。后来白裕去仵作的房间看尸体,看看尸体能发现什么。由于昨天九王吐得不省人事,他没敢让他再靠近尸体。九王也不勉强,在后花园的凉亭里,要了一壶茶,休息喝茶去了。这茶喝了一壶又一壶,直到他实在坐不住时,白裕才从仵作那里回来。这次他身上的味道不重。“如何?”“你记得常乐珍的案件吗?”“常乐珍?”“对,那天你让我看柳月云的卷宗时,无意中看到常乐珍的卷宗,死者死于颈部切开,失血而亡,身中五刀,有猥亵的痕迹。”“那又如何?”“这个死者的死亡方式和常乐珍一样,颈部切开,失血死亡。”

“这个死者的死亡方式和常乐珍一样,颈部切开,失血死亡。”
“颈部切开?”
“就是抹脖子。”白裕说着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一个横切的手势。“这种死法很常见。”
“是很常见,就是突然间想起了这个案件。”白裕也说不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常乐珍死亡时十八岁。这个女尸也大概在十七八岁左右。常乐珍以前是个歌女,卖艺不卖身的那种,这个女尸右手拇指食指处有厚厚的茧子,大概率是长期弹拨乐器留下的痕迹。常乐珍有猥亵的痕迹,但没有被侵犯,这个女尸下身腐烂严重已经看不出来了,不好说什么。要说这两起命案有联系,有点牵强,但就是有这种感觉。“死者身份查清了吗?”
“没有,样貌已失,不好张贴画像,先从最近半年的失踪人口找起。这件事交给其他捕快,我去看看常乐珍的卷宗。”两人来到档案室,把关于常乐珍卷宗的案件仔细查看一遍。常乐珍是大安坊人,在京城最南边,临近安化门,看这样子他的家境比较一般。母亲早亡,和自己的父亲相依为命,从小和一个乐器师父学习拉二胡和唱曲,在南边各坊区的茶楼里唱曲为生。有一个未婚夫叫苗元德,是个穷秀才,死时两人刚刚订婚不久。最早发现死者的人是她的父亲,发现时间是早上辰时四刻左右,也就是八点左右。死者父亲喊她去吃饭,久喊不开,推门而入,发现死者已经死亡。仵作验尸结果,死者死于凌晨子时左右,死于颈部切开,胸前中五刀,从伤口对比来看,凶器是死者自家的防身的匕首,不过匕首已遗失,应该被凶手拿走了。这匕首是死者家里唯一遗失的东西,床头底下有七八两银子,但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死者身上没有抵抗伤,就是除了脖子和胸前的伤口之外,没有任何和人争执留下的皮肤外伤。死者父亲供述,昨晚上他一直在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看起来这起谋杀案更接近于情杀,或者仇杀。当时官府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卷宗上有关于其他歌女和有过节的人物调查。大部分人有不在场证明,少部分不能排除,但作案嫌疑并不大,没有继续调查。卷宗还写了他的未婚夫苗元德。苗元德自称当晚在家里彻夜读书,但没有人证明。因为他有秀才功名,同样作案嫌疑不大,毕竟他是靠着常乐珍的收入继续读书,最后只好释放。卷宗里能提取的主要内容只有这些,当时找不到凶手,时间一长就不了了之了。古人命案破获率比较低,由于技术的限制,基本靠官员提审,和仵作的验尸来破获。如果两样都找不出来凶手的话,这命案基本就撩了。“去常乐珍死亡现场看看。”白裕收起卷宗,看向九王。九王不解,这枯井女尸还没有破获,为什么还要找麻烦去翻旧案。“昨天的命案你怎么办?”“暂时没有头绪,得等捕快和仵作查出死者的身份才能往下进行。”没头绪,你还忙别的案件!“不过我找到了五条线索。”白裕说话大喘气,还想教训他一句的九王被这句话给憋了回去。“五条?”他有点不相信,这个一个腐烂不成样子的尸体,还能找出五条线索。“对,第一,女尸是他杀,很简单,尸体进入井盖后,有人在井上盖了盖子,还盖得严严实实,可以排除失足坠井。”九王:“……”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第二,枯井不是第一现场,死者的脖子被切开会有大量血迹喷发,但这井里和周围并没有太多的血迹,所以这是死者死亡以后,被凶手扔到了这个井里。“第三,凶手知道这个水井,还能正确的找到,那他一定认识并熟悉这个地方,我怀疑凶手应该参与过这座院子的建设工作。这院子并没有建成,更遑论对外开放,熟悉院子的人只有建设这院子的劳工,或者钱咏志那边设计或者监视劳工的人。”听到这里,九王放下手里的书卷,抬头正儿八经地看向白裕。一个毫无线索的枯井,他竟然能想出这么多线索!佩服。“第四,死亡时间是在今年的四月份,因为枯井里和死者身上都发现了柳絮。“第五,刚刚我去仵作那里,死者的衣着已经退下,我仔细查看了她的衣着,发现是价值连城的香云纱,且颜色艳丽,款式时尚。那么说这女尸生前的生活条件富足,且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根据她手上茧子的样式,应该是歌女或者艺伎一类。”“歌女?艺伎?常乐珍。”九王忽然明白他为何来看常乐珍的卷宗。“对,眼下女尸的身份无法判定,要等时间,这期间我想先看看长常乐珍的案子,或许会有一些线索。”“这时间跨度太大了,会不会你想错了?”常乐珍死八年了,有可能是一个凶手吗?“错了就错了,反正眼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说着话,两人离开京兆府,直奔卷宗上写的常乐珍住址。可他们来到她家时,破旧的大门紧闭着,看上面锈迹斑斑的锁应该是好长时间没有人来过了。询问了此处的居民,他们说常乐珍死了以后,他的未婚夫就把老人接走了,现在在大宁坊那里居住。大宁坊,和枯井女尸永兴坊很近。不知为何,白裕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两人坐马车来到大宁坊,找到常乐珍的父亲常正平。而苗元德没有在家,他为了生计,做了钱咏志的门客,白天的时间在钱咏志家里,帮忙处理一些事务,晚上才回来。他竟然做了钱咏志的门客,枯井女尸正是在钱咏志家里发现的。常乐珍,苗元德,钱咏志,枯井女尸,似乎有种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常正平见到两人,并没有想象中的热情,相反他的态度极度恶劣,差点打上二人。“事情过去八年了,你们才想起调查了,当年干什么去了,我去京兆府里递状子,你们说我是刁民,把我打出来。那时怎么不来调查?我这头上的伤,就是那个叫刘刀的捕快打的。你们看,你们看。”老头伸着脑袋激动地往前顶,差点顶到白裕的身上,被九王那扇子挡住。白裕低头看去,正好看到他秃秃地脑门上那条长长的疤。古人破案能力弱,一旦定为积案,基本就是不管这案子了。这老头为女报仇心切,一定是不满衙役的敷衍,到衙门里闹事,两方发生争执。衙役人高马大,又盛气凌人,争执起来自然是他吃亏。尤其还碰上了那个心高气傲,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刘刀更是吃亏。“以前的官员是以前的,不是我。我是新来的捕快,现在接手你女儿的案子。如果你把对以前官员的不满发泄的到我的身上,那对我不公平。”“不公平,哪里这么多不公平。你们滚,我不需要你们查凶手,我女儿死就死了,我认,你们别再来烦我。”说着老头伸着双手往外轰两个人。九王挡在白裕身前一路倒退,一直退到大门外,被人砰的一声关在大门外。唉~~这小倔老头。白裕摇摇头,无奈地摊开双手。九王:“你若想进现场,我可以让墨砚打开那锁。”白裕没有理他,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眼睛直直地盯着不远处,舌头在嘴边打了一个圈,看样子哈喇子就要流出来了。“雨之,你饿了不?”九王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一个肉夹馍小摊飘来阵阵香味。这小子,上辈子是饿死鬼!上一秒还谈着命案,下一秒就能跳到吃上,真是不委屈自己的肚子。“饿了。”九王看他样子能不说自己饿吗?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怀表,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也该到饭点了。“走,我请你吃饭。上次你救我,说请你吃烧烤,一直没有兑现,这不,请肉夹馍也挺好。”白裕扒拉着九王的胳膊,把人拉到了肉夹馍摊上。“肉夹馍两份,羊肉汤两碗。”“好嘞稍等。”摊主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穿着棕色的短打,腰间挂着一个白色毛巾,头上用灰色的布包着头发。咋看起来跟武大郎似的,仔细一看就是像武大郎,就是不知道他媳妇长得怎么样?很快两个肉夹馍和羊肉汤端上来。白裕知道九王是被伺候惯了的,吃饭都是丫鬟在旁侍奉,所以他主动充当丫鬟的角色,拿起肉夹馍递到九王嘴边,掂了掂示意自己喂他吃。九王看这架势,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有手。”“我知道啊,可你是九王啊,吃饭不是要人来伺候。”宰相刘罗锅里看过,和珅和皇上都是这样吃饭的,没错。九王看着面前伸过来的馍,再看看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叹口气,拿过白裕手里的馍。刚拿过馍,对方又挖了一勺羊肉汤,放在嘴边吹了吹,又一次递到九王面前。“尝尝。”“咣当。”旁边的一个小伙子摔倒了地上。九王黑着脸看过去,正是刚刚对着自己指手画脚最狠的那个。“抱歉抱歉。”那人缩着脖子,连连点头,坐回自己的凳子上。九王吸口气,闭上眼睛,喝下面前的羊汤。挺好喝,白裕给吹得,凉度正好。“雨之,你坐在这人堆里,就好像一只鹤站在鸡群里一般。”白裕打趣道。这里吃饭的人都是被生活压弯了腰杆的人,哪有人跟他一样板板正正的,还拿着扇子时不时扇两下。别人只会拿臭烘烘地毛巾,在脸上裹两下。别人穿的都是暗色,洗的发白又硬又粗的棉麻衣服。他是飘逸潇洒,带着亮纹的丝绸缎子,风一吹还能飘起来的那种。他这模样,这身装束,往这一坐,就吸引了周围很多的目光。尤其是那女孩子的,不住地往这里偷瞄,有胆子大点的,直接坐到了隔壁的桌子上,光明正大的瞧他。可惜九王是一点没有发现。九王被他一提醒,顺着他的眼神四下看去,那些被他瞟到的姑娘们,赶紧捂着手绢做出害羞状。见此情景,他干脆收回自己的眼光,只看着眼前的这位。害羞了?这么纯情?你可是九王?没有女人投怀送抱吗?白裕心里发出感慨,不忘又舀了一勺吹吹,递到九王嘴边。九王嘴角抽了抽,拿过勺子自己喝起来。他是尊贵,不是残疾,哪里用到别人喂。眼下周围的姑娘越积越多,他只想早早吃完,早点离开。白裕可不这么想,见不用喂他之后,他就开始四下找聊天的人。这吃半个肉夹馍的功夫,就和边上的一个只吃馒头和汤的老人聊起来。“苗元德啊?我认识,他就在那边的屋子里住。”老人吸溜一口滚烫的羊肉汤回答道。“他是前几年才住在这里的,是个大好人啊。那个老头,他家里住着的,头上有疤的老头,可不是他的父亲,是他前未婚妻的父亲。他未婚妻还没结婚就被杀了,留下这么一个小老头,他看着可怜,就带在身边供养起来。”“他父母呢?”白裕让老板上了一个肉夹馍,递给老头,又让老板给老头碗里加上羊肉,记在自己账上。老头高兴地点点头,把知道的都讲出来。“他父母早亡,是个孤儿,在城外的苗家村居住,吃百家饭长大,生活比较穷,为了读书什么活都干过,是个苦孩子。听说早前他未婚妻是个歌女,挣点小钱供他考上秀才,可惜后来死了。他也是好人,不忘未婚妻的恩情,带着岳父来到这里,做了那个信阳侯大舅哥家的先生,生活才得以好转。”“那苗元德娶妻了吗?”“没有。可不是没人嫁给他啊!”老头赶紧解释道,从他的语气看来特别欣赏苗元德,“这几年上门说亲的媒人不尽其数,都被他打发了而已。说是不忘自己未婚妻,此生不再结婚。真是重情重义的好男人!”“那有没有其他女人出入他的家啊?”白裕小声地询问老人。“怎么可能!他家里住着忘未婚妻的父亲,怎么可能带女人回来。不过那老父亲是个通情达理的,不曾拿女儿那点恩情牵绊他。相反还积极为他说媒,可惜都被他给拒绝了。”“那他有没有逛窑子的习惯?”

“绝对没有,我可以打包票,这小伙子绝对的好男人,从不干那些吃喝嫖赌的事,别说逛窑子了,就是那住家的野妓主动送上门,他都给轰出来了。”这老人都对他的评价颇高啊。八年了,没有和女人接触,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个痴情种。如果是假的,那很可能有其他原因。吃饭的时间,苗元德的基本情况了解地差不多。“墨砚在哪里?”“王府。”“请他帮忙开开常乐珍家的门。”“恩。”白裕点点头,在去常乐珍家前,去周围的药店里逛了一圈,和小儿攀谈几句,没有打听出关于苗元德的一些隐私的事情。这事先暂且放一放,毕竟真有问题的话,他不一定会找这里的大夫。两人来到常乐珍家时,墨砚已经在门口等候。看他红肿的眼睛,白裕有些过意不去,本来今天请假休息,自己还把人给喊来。“菊花三钱,桑叶,甘草各两钱,绿茶四钱,加入适量水,大火煮沸,改小火慢煎一刻钟,过滤残渣,晾凉后,滴在眼睛里,可以去肿止痛。”白裕愧疚地拍拍他的肩膀,这药方还是在孤儿里时,跟着院长学的,小孩子没事生点病,院里没有太多钱治病,就自己弄点草药熬制些汤药治病。“多谢白少爷,小人回头去抓药。”我还得谢谢你,墨砚隐藏起心里的委屈,这不都是拜你所赐。“客气了。”墨砚道谢完,转身对着门后的大锁捅了几下,那锁咔嚓一声打开。“墨砚还有这项绝技!”白裕竖起大拇指。“出门在外,多一项技能多一口饭吃。”墨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打开门进到小院里。三人进到院后马上关上,防止别人看见找主人去告状。和卷宗上画的一样,小院很小,从北屋到南墙只有三四米的距离,院子里有很多杂草都长到齐腰的高度,密密麻麻,一点地面没有露出来,根本无从下脚。不过北屋地基较高,高五个台阶,屋前又有一米多宽的走廊,走廊是石头铺的,没有长草。墨砚踏进去,用剑砍断面前的草,开通了一条最近的道路到台阶上。九王跟在后面走过一遍,才让白裕跟上。两人在台阶上走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最东边的房子前。卷宗上说这房间是事发房间。白裕看了一眼墨砚,墨砚点点头,打开前面的锁。推开门,一股子陈年的潮味夹杂着腥气扑面而来。许是常乐珍死后,这房间就没有再清扫过,里面的景象和卷宗上一模一样,除了表面附着了大量尘土。白裕小心走进房间门,先看看门栓,没有刮擦的痕迹,有的话,八年时间估计也没什么了。往里面走,地面上的血迹还很明显,只是变成了黑色,有流淌状,有喷溅状,可以看出当时的场景很惨。血迹多分布在两个地方,床上,地上,这倒很正常,被人猥亵后杀,一半都是死在床上,血留到地上很正常。房间里各种痕迹的描述和卷宗上差不多,但有一个地方卷宗上没有。白裕弯腰时,正好迎着光线看到桌面上。而桌面上附着的尘土并不是均匀分布。而是隐隐地呈现点状和地图状。桌面上有东西吗?卷宗上怎么没有记载。白裕走过去,微微吹动桌上的覆土,露出地下的桌面。可惜一吹动,桌面上什么东西也没有。用手摸去,也没有特别黏腻的物质,但可以粘附住轻轻的灰尘,那这是什么?如果不是时间久远,附着了灰尘,还看不出来这里异常。白裕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这现象的答案,只好记在一个随身的本子上,暂且离开。回到京兆府,捕快们还在查找腐尸的身份。可惜根据尸体的身高体重年龄,失踪名册里一个对上的也没有。白裕随手翻看报案名册,发现这失踪人口并不多,偌大的京城一年只有四五个人。不过失踪人口大多是十几岁的女孩。她们失踪的下场可想而知,大部分应该是被卖到青楼等地,一辈子困死在里面。想到这里,白裕一阵恶寒。前世,国家坚决反对风尘行业合法化,就是阻止这种事情发生。可想而知,如果合法,那全国失踪的妇女儿童将直线上升。在资本家眼里,利润够大,人性都可以泯灭。古人对贩卖人口打击力度极大,他们不太敢。且有合法的人口市场,一部分缓解了拐骗的发生。但也杜绝不了所有的不法分子。“既然这里查不到,先去各个坊里打听打听,有没有谁家的姑娘丢失了三个月。或许她的亲人没有报警,也不是不可能。尤其是那种烟花柳巷,人口来源不清楚,老鸨子往往不报案,你们着重问问那些人。”“这……是,捕头。”众捕快不情愿地点点头,这大热天的去各坊调查可是一个大苦差。白裕看着他们的模样,心里了然,从钱袋子里掏出一块小银子,扔给高良才。“你带着大家先去点心糖水铺里,水果摊上喝杯冰镇冷饮吃些水果,明天下午这里集合。”“好嘞,白捕头。”众人见到银子,两眼直放光,一脸的不情愿立马换上笑颜。这一块银子上乘,起码有二三两,别说喝冷饮吃水果,就是去合意楼大吃上一顿也绰绰有余了。忙活一天,天又要黑了,九王看看外面的天,提醒白裕该下班了。下班以后,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伸伸疲惫的懒腰,白裕起身看天,上班就是时间快啊,这不知不觉又一天过去了。“走,回家。”白裕想起家,突然想起昨天被人偷袭,迈出去的腿又缩了回来。这是被原身白裕的哪个仇人给盯上了?要不请孙哥过来住几天壮壮胆子。孙哥!对了,孙哥怎样了,他当时在家等我?两天没见他了,以前他下班后会来京城找自己玩一玩,这两天怎么没有出现。难道是遇到危险了,像自己昨晚上一样。“雨之,你先回王府,我得趁着天黑前去君华县一趟。今天就不送你了。”说着白裕拿起自己的佩刀,往外走,路过九王身边时,被他抓住手腕。“你是去梅岭庄,还是去找孙小北?”“去找孙哥,他都两天没出现了,不应该啊!我得去看看。”“不必了,他去丹红县了。”“啊?丹红县,去哪里干什么?”“做县丞。”“什么?县丞,比我的编制都高。”白裕撇撇嘴:“这两天不见,竟然高升了,也不来道个别,真是的,不讲义气。”九王看他一脸遗憾的样子,心里的醋意噌噌往上升。他倒是想来道别,可惜被墨砚的人一路护送到丹红县,安全畅快送达。“永宁坊那个家,我已经卖了,以后你就住在王府。”“卖了?”白裕跳起来,看着九王,那可是他自己名下的房产,怎么能卖了!“卖了,那里不安全,你做捕头难免得罪人。住在王府里安全。且王府离京兆府比你那个家近的多。”说到安全,白裕的脸垮了下去,昨晚的事他还心有余悸。“你那里租金多少钱?”“不要钱。”“那怎么行?”“你的房子卖了三百两,都记在了我的账房上,一个月租金一两,你可以在我王府居住三百个月,合计25年。”“25年!我住不到这么久咋办,你会不会退我租金?”“会。”九王面上摆出一副好房东的架势,心里冷哼。除非王府拆迁,否则你住在那里一辈子!白裕认命了,命要紧,眼前住在九王府最安全,谁知道这原身白裕的罪过什么厉害人物。且他前世买不起房子,时常搬家,有时一年搬过三次,对于搬家他也司空见惯。只是可惜了这个带自己名字的房产。真是的,刚踏进有房一族,又被打回原形。你说论房产,九王府这么豪华,得多少钱?一万两?十万两?那是他哥哥给他的吧。房产证是写他的名字,还是他哥哥的名字?白裕心里想着漫无边际的东西,叹息投胎是一项技术活。“我去收拾收拾东西。”“东西都搬到王府了,在我的寝院。”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就几件衣服和被褥,他刚住过去不久,东西不多。听到这里,白裕彻底放弃了,还能怎么办,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好吧,先住你那里,让绿瑶给我收拾一间房间出来。”九王没有再逼迫他住自己房间,怕他吓跑了,先把人安排进来再说。况且今晚就把他变成自己的人,让他彻底记住王府就是他的家,我的房间就是他的房间,我的床就是他的床。“时间不早了,回王府。”“恩。”今天下班时间早,两人坐在马车里不疾不徐地回王府,一路上路过穿过闹市,闻着各种小吃的香气。白裕无聊地掀开车帘往外看,突然一个门牌上写着“埃及澧酒”的店吸引了他的目光。澧酒在古代好像就是啤酒,啤酒起源于古埃及,这时代的埃及还是兴许还是那个没有灭亡的古埃及。那埃及澧酒会不会就是古代的啤酒。白裕身体一怔,这不啤酒烧烤的啤酒就有了,他赶紧呼喊外面的墨砚停车,别走过了。他想过请王爷两顿饭还他的恩情,现在他又成了自己的房东,这第二顿得马上请,好让他别给自己涨房租。“什么事?”天不早了,不要耽搁,王爷心里有些着急。“你先回去,今晚我给你一个大大地惊喜。”白裕说着,跳下马车,神秘兮兮地看着九王。请你吃一顿我们现代人的大餐。九王看他的样子,心里莫名地痒痒起来,下车要陪他一起,却被对方拒绝。“你别下来,我自己去,你回家等着,我很快回去。”白裕的手驱使着他坐回去。这句“回家等着”,彻底让九王迷失了自我。“注意安全。”“放心放心,这里离王府就一个街口,你前脚到家,我后脚就跟上了 。”好。这里离王府很近,平时巡逻的士兵很多,没人敢在这里闹事,九王看着他心胜的样子,心头一软,答应了。等两人的马车远离,白裕欣喜地跑到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食小坊里去。白裕是个吃货,尤其是那些不值钱的小吃,他见了就拔不动腿。要了二十瓶子埃及澧酒,这澧酒不像白酒一样用的坛子,和前世啤酒瓶子差不多,不过不是玻璃制作的,是木头做的,类似于德国那样酒桶,只是做成了啤酒瓶子状。说是这样能保持酒的香气。又从烤肉铺里要了一大盒孜然烤肉,又在炸货铺里买了一堆炸丸子,炸蘑菇,炸茄盒子,等等的炸货,还有爆炒田螺,凉拌猪头肉,等等等等。可惜这时代还没有外来物种,要不高低整一份麻辣小龙虾。东西太多,叫了两个小二,抱着这堆东西,兴高采烈地往九王府走去。今天,他要和自己的房东一醉方休。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好好喝过酒,这工作安定了,住房暂时安定了,好好庆祝一番。“哎呦,这不是我们的信阳侯嫡子,白裕吗?”白裕正兴奋地往前走着,一个令他身体本能的讨厌声音,从背后传来。白裕一阵鸡皮疙瘩之后,往后看去,竟是自己的妹妹,继母生的女儿,白丹雪。她坐在父亲的四架马车里,仰着高傲的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等马车趋驶到自己面前时。她炫耀地摸摸马车上豪华的装饰,一副你快看这是我车,你没有的样子。在记忆里,一次出门游玩,白裕和白丹雪都想坐父亲的四架马车。全府只有父亲的车最豪华,且是四架,象征着地位!有面!当时后母贤惠,让白丹雪把车给了白裕,不过他一回来就被父亲暴打一顿,扔进了祠堂跪三天忏悔。说是她这个好妹妹,坐其他车出门时,遇到刺客,差点被杀。咋就这么巧里!从那以后,这四架马车,他再也没机会坐!可笑,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信阳侯嫡子,在这里走路,他一个继室的孩子孩子,却坐在马车里。

可笑,可笑又如何。不过,刚刚九王的马车是六架,只有皇室才有的六架马车。“我坐的比你的好。”白裕心里安慰自己,扭头离开,不打算理会她的挑衅。这妹妹被继母娇惯着长大的,演技高,嘴又毒,善于颠倒是非,妥妥的一个大绿茶。和绿茶纠缠个什么劲,只会惹自己一身麻烦。这马车事件不就是一个教训,还有原身被赶出来就有她一大半的功劳。“你怎么不说话?我问你,前几天在月夜听雨轩里作诗的是不是你?”白丹雪见他不理会自己,气急败坏地拍打车窗。“你怎么不说话,我在跟你说话?”她的炫耀竟没有引来对方的嫉妒,没有发泄出那股子优越感,令她大感不悦。“你说话,不说话就别想离开这里。”说着话,白丹雪急冲冲从马车上走下来,拦住他的去路。“这是什么地方,是皇城附近,岂是你这个杀人犯能来的地方。”上次他被误认为杀害张岩的事,被人传的沸沸扬扬,就是后来沉冤得雪,这母女俩不知道背后怎么编排他。“如果你的嘴再不放干净一些,信不信我把你抓去京兆府关三天。”白裕看这架势,自己不搭理她也不能善了。“京兆府?”白丹雪轻蔑地笑笑,“看你这身皮,这是去当捕快了,你可是信阳侯嫡子呦,怎么屈尊降贵到如此。父亲随随便便个舅舅找个官职都比这不入流的捕快强一万倍。你还别吓唬我。府尹大人见了我都得点头哈腰,你还京兆府,在牢里几天,脑子坏掉了啊?”白裕呵呵一声,“是啊,你好厉害,那你去救救你舅啊,听说他被人革职了,你这么厉害,让他官复原职去吧,这不父亲一句话的事吗!”既然你不仁我就不义了,戳你的心窝子。这一句话瞬间让白丹雪闭了嘴,听说那天就是白裕做了几首不知命的破诗,害的舅舅丢了官职。“你还敢提我舅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说你那天从哪里抄来的诗,你不学无术,大字不识几个,怎么会写诗,你一定是抄来的。”白丹雪吵嚷着,撸起两边的袖子插在腰间,做出进攻的架势。“我会不会写诗你心里清不清楚,我不知道,但你一个信阳侯的嫡女,是吧?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我知道,而且你不只不会写字,还不懂插花焚香,针织女工。”“谁说我不会,我都会,你闭嘴。”白丹雪自诩大家子女,从小请了太学书院的老师学习识文写字。又请了宫里的嬷嬷来教自己规矩技艺,为的就是传出一个好名声将来好嫁给王公贵族。尤其是那九王,地位尊贵,且长相极度英俊。从那一次宫里的家宴上,看到他坐在皇上身边俯视下面的臣子,举手投足间,那股清冷孤傲,至高无上的贵气,一下子吸引了她少女的芳心。听说他今年二十五岁,至今没有娶妻,那嫡王妃的位置一直留着。这个年纪的王爷,早就妻妾成群,有的儿子都快十岁,他还不娶妻,一定是在等我。明年我就要及笄,到时立马让父亲去请皇上,请求皇上与我俩赐婚。前面就是九王的府邸,不能让九王府里的人听到他的胡言乱语。“我闭嘴,我凭什么闭嘴,你不但不会写字,插花焚香,针织女红,你连账目都看不懂,那算盘,十以上的加减你都算不明白,十五减七等于九,哈哈哈哈。”说到这里,周围的人都跟着笑起来。“你闭嘴,你污蔑我。”“我哪里污蔑你。”白裕越说越上瘾,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干脆敞开了嗓子说,“大家看看,她是信阳侯的继室生的女儿,白丹雪,长相看起来清纯可爱,实际上那脸上一堆麻子,都是用胭脂水粉盖住了,晚上一洗脸,水里一层油脂沫子,甚是吓人。”“你闭嘴,我天生丽质,一点水粉都没有擦,你污蔑我。”白丹雪没想到以前傻了吧唧只会凶神恶煞打自己的白裕,嘴竟然变得如此毒辣。“什么污蔑你,我以前晚上路过你小院门口,踩在你泼出来的洗脸水上时,差点摔一跤,你还说你没有抹水粉。”他说着还表演了一下差点摔跤的动作,引得周围人笑声更大。胡诌呗,当年你们母女俩不就是这样逼走的白裕,两片嘴一对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可怜白裕一人百口莫辩,整个侯府孤立无援,只得离开。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没有,没有。”白丹雪急的直直跳脚,抬手就要往白裕脸上呼去。妈的,小爷我可是小擒拿的高手,对付不了别人还对付不了你。只见她的手还没挨打白裕的脸时,白裕抓住她的手腕,一个旋转,脚下一踢腘窝,白丹雪还没反应过来,狠狠地跪在了地上,手臂被白裕牢牢地反剪在背后。“你,你放开我。”“唔,好大的口臭,堂堂一个信阳侯嫡女,难道不刷牙啊,这以后哪个男人娶了你,不得被熏死。”白裕说着,脸往一边扭去,嫌弃地撇撇嘴。众人见状,赶紧捏住鼻子,拿手在鼻前扇了扇。“我没有口臭,我天天刷牙,用的还是宫里娘娘们用的竹盐,贵得很,你们都用不起。”白丹雪那一脸屈辱的样子,急切辩解的样子,使得白裕的身体一阵畅快,这曾经自己的遭遇,终于应验在这恶人身上。“哎呦,还在这里显摆呢?那你这狐臭是不是用的娘娘们用的香膏给遮住的。”“啊?她不识字,不识数,不懂女红,还口臭,狐臭,这人也是极品了。”围观的人指指点点议论起来,里面不乏难听龌龊的字眼。“你们傻子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打一顿,救本小姐。”白丹雪见自己吵不过,艰难扭头瞪向驾车的马夫。马夫反应过来,跳下车抬起拳头就要去揪白裕的领子。“你敢!我是信阳侯府的嫡长子,你们什么东西!”白裕凶厉的眼神瞪向马夫。马夫吓得拳头停在半空,从白裕被撵出侯府以后,所有人都忘了他是侯府的嫡长子。但他就是侯府的嫡长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现在他虽然失势,但也说不定哪一天就回去了,到时万一袭成了信阳侯的爵位,那自己这个马夫的就到头了。“管他是谁,你快打死他,他已经被撵出去了,你还怕什么?”白丹雪往后挥着手,要打白裕,可惜她怎么打就只能打在自己的肩上背上,打不到白裕一毫。白裕见她还不老实,抓住她的大臂往上一抬,反关节术,他可是高手。“哎呦呦,疼死我了,你还不快救本小姐,你怕他什么,现在侯府是我母亲当家做主,你不帮我回去我就把你卖到矿山上去,让你累死在那里。”这情况了,白丹雪还是一点也不服软。马夫看看白裕,看看白丹雪,举着的拳头对着白裕面门试量。白裕冷笑一声,“你们母女也就会这一着了,我没没记错的话,侯府大部分奴才仆人的卖身契都在母亲那里,他们的去留好像由我来处置才对。”这句话彻底点醒了马夫,他们都是前任主母买回来的仆人,卖身契都放在前任主母的房间里,后来主母死后,她带来的嫁妆和财产都留给了白裕。即使这些仆人的卖身契过渡到侯府,但账目上谁的东西都写的清清楚楚,若细究起来,他们去与留还真是由前主母的继承人白裕说了算。马夫听到这里,立马收起拳头,对着白裕抱拳行礼。“少爷。”“你?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忘了是谁给你们发月钱了?”白丹雪见状,气急败坏地瞪向马夫,可惜她的胳膊被反绑着,脖子根本扭不过去。“胡闹够了吗?”坐在马车上的人,终于忍不住了。“母亲,不是儿子胡闹,是您的女儿先找我的麻烦,这大家都看见了。”没错,里面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好继母,钱夏兰。车帘被风掀起时,白裕就看见她了。与白丹雪的暴脾气不同,她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沉得住气,贯会审时度势,然后趁机背后给你一刀的小人。这在车里看了这么久,不是憋什么坏点子,就是审视现在的白裕,找机会报复。可惜现在的白裕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任你们拿捏的白痴了。“丹雪,今天是你的不对,给哥哥道歉。”说着一个端庄华贵的夫人,掀开车帘走下来。“母亲,凭什么,凭什么我给他下跪?”“唉,是母亲的过错,当年没照看好你哥哥,害的你哥哥被疯狗咬了一口,落下一个疯病。母亲本来已经很自责,你还来招惹哥哥,把哥哥气的发病,胡言乱语,还不快快道歉。”钱夏兰的嘴就是厉害,三两句就给她女儿解了围。“对不起。”白丹雪不情愿地道歉。白裕看着这一唱一和的母女两人,心里冷笑。这种蔫坏的人就怕遇见不讲理的。“既然母亲怕我疯病复发,那这马车就给我吧,我累急了也会犯病。”说着一个用力甩开白丹雪,让她狠狠地摔了一个大马趴,狗吃屎。自己则一屁股坐上马车,对着帮自己搬食物的俩小二,帅气地一甩头,“上车。”小二会意跟着,把那些澧酒,烤肉,猪头肉,往车上一放,稳稳地坐在马车另一侧。白裕:“会驾车吗?”小二:“会。”白裕:“走!”小二:“好嘞!”白丹雪被母亲扶起来时,白裕的马车已经走远了。“唉,你个王八蛋,还我的车,这是我的车。”“这是我父亲的马车,凭什么我不能坐。哈哈哈哈,多谢我的好继母啊!”白裕得意的声音随着马车远去。“母亲,你看他。”白丹雪气得直跳脚,这车除了是四驾之外。本身也是她最喜欢的车,这车可是上等的楠木雕刻而成,那装饰的车饰也是江宁织造司制作的,精致华丽,甚是好看。出门参加好姐妹的手绢会,赏花会什么的,姐妹们都夸自己的车好看,羡慕得不得了。怎么就让这大傻子给弄走了。“闭嘴,还不嫌丢人,要不是母亲救场,你今天的名声就毁了。”钱夏兰低声训斥白丹雪。“可是,可是……”“可是什么,你没看出来白裕变了,现在的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这死过一次就是不一样,打通了任督二脉?”钱夏兰眯起眼睛,狠厉地看着白裕离开的方向。“放心,这车母亲会要回来。”钱夏兰最讨厌别人说她是继室,她无论是家世还是才华都比他的死鬼母亲强一万倍。只可惜嫁妆不多,嫁过来时娘家势力已经衰落,一个哥哥不成气候,爹爹在朝中地位一落千丈,否则自己也不会给人当继室。侯府现在一半多的财产都是白裕母亲留下来的,侯爷一看到她的东西就会追思她。在侯爷面前自己永远是继室,永远比不上原配贤良淑德。可惜,呵呵,贤良淑德又如何,儿子还不是被我教成了这般模样,差一步就去见了他的死鬼母亲。“走,正事要紧。”深吸几口气,钱夏兰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端庄贤淑的样子。“怎么走?马车都没了。”白丹雪跺跺脚,嘟囔着嘴说。“走着,反正就王府就在前面了。”说着钱夏兰优雅地抚了抚头上的紫金宝石头面,迈着玲珑的朝着九王府走去。后面跟着一个满是大木箱子的小货车。……“我回来了。”白裕一进到王府,直奔九王寝院里的小餐房而去,让下人把刚刚买来晚上的吃食一股脑儿全堆在厨房大案板上。王府里他不熟,只熟悉这个院子,人家的房子又不好乱逛,一进来就直奔这院子了。“绿瑶姐姐,麻烦把这些东西都摆好装盘,今晚我要和雨之不醉不归。把这些澧酒放到井里冰上一冰,一会喝起来好喝。”白裕兴奋地指着面前的食物。绿瑶听到呼喊,急匆匆地跑过来,看着面前老百姓们常吃的粗制滥造食物,有些为难。白裕:“摆好看些。一会儿雨之来了,我让你们上你们就上。”绿瑶看着白裕高兴的心情,不忍心扫他的兴。九王平时吃的都是大厨精心烹制的食物,这从摊子上买来的脏兮兮东西,墨砚恐怕都不吃。唉,还是多做一份晚餐,两手准备吧。“这是什么?怎么有股难闻的味道。”绿瑶拿起一瓶澧酒。“这是啤酒。”白裕想了想又说,“也叫澧酒。”“澧酒?一种酒?”王爷酒量极差,一喝就醉,平时出门他只喝茶。这...今晚上他还要.....这酒...绿瑶嘴角偷偷勾起一抹坏笑。王爷,我好心疼你呦!

白裕高兴地打开第一个箱子,里面静静地不过是些瓷瓶、字画和小玩意儿。然而,在那些琳琅满目的小物件中,一个如意长命锁却轻易勾起了白裕心中一丝酸楚。他下意识地想去拿起它,但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抱起了一个霁红釉小口梅瓶,口中喃喃自语:“这是母亲最喜欢的梅瓶,她总爱插上不同种类的鲜花,特别是那芙蓉,与这瓶子最是相配。若是将芙蓉花连同根须,用热水烫过,再衬上两片大小不一的叶子,粉色的花、青翠的叶,映衬着这红色的瓶身,该是多么的赏心悦目啊!”他郑重地将那瓶子搂入怀中,“谢谢继母送来的这份心意。”

钱夏兰见状,慈爱地拍了拍白裕的肩膀,柔声说道:“裕儿,这一箱子都是你的,你慢慢看。”说着,她走到另外两个箱子旁,打开它们,里面是上好的丝绢布匹,以及满满的金银珠宝。钱夏兰随后转向九王,脸上堆满了客套的笑容:“九王殿下,这些都是给您的,感谢您对我的儿子如此照顾。我的儿子顽劣,被侯爷逐出家门,无处可去,现如今能住在王府,我这做母亲的才算放心了,真是麻烦九王了。”

九王脸色骤然变得异常严肃,直视着钱夏兰,一字一句地说道:“和光很好。他在本王这里,是本王请他来住的,并非无处可去。”

钱夏兰被九王的话噎得不知如何接话,只能勉强应道:“啊?哦,好。”

“若无其他事,请回吧。本王还有事要做。”九王语气生硬,直接下达了逐客令。

钱夏兰一时语塞,哥哥的事情还未提及,便被九王这般冷漠对待。“这……”

白丹雪见状,急切地扑到白裕手臂上,仰头望着母亲,撒娇道:“母亲,女儿许久未见尘哥哥了,好不容易见到,今晚就留在府里与哥哥叙旧吧,明早您再派人来接女儿。”

白裕被白丹雪这厚脸皮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这厮刚在街上还闹得不可开交,转眼间竟能说出这番话来。他暗自腹诽,既然你送上门来,我可不客气了。白裕反手搂住白丹雪的胳膊,看向钱夏兰,笑得一脸戏谑:“是啊,母亲,儿子与雪儿许久不见,今晚就在此叙叙旧,明早,就由雨之那辆六驾马车送她回侯府吧。”说完,两人对视一眼,仿佛一对许久未见的亲密兄妹。

九王低沉的声音在白裕耳边响起,带着警告:“和光!”他眼中的火光几乎要喷薄而出,似乎在说:你今晚敢因为别的事耽误了我的计划,我就让你明天起不来床。

白裕向九王眨了眨眼,心中暗自得意。这白丹雪在侯府里何其霸道,早就想给她点教训,如今她正好撞到枪口上。

钱夏兰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犹豫,担心此事一旦传出去,会对女儿的名声有所不利。“这……”

白丹雪却仿佛未闻,她刻意加重了“九王府”三字,轻声对母亲说道:“母亲,哥哥在此,这里是九王府,非常安全。”

钱夏兰瞬间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名声受损又如何?对方是权倾朝野的九王,能与他扯上任何一点关系,对于那些渴望攀附权贵的人来说,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真能因此被赐婚,那女儿未来的王妃之位便指日可待了。想到此处,钱夏兰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而且还多亏了白裕这个“傻子”。一旦女儿成为王妃,钱家便能借此摆脱继室的尴尬境地,扬眉吐气。

“裕儿,你们兄妹久别重逢,叙叙旧也好,明早将你妹妹送回侯府即可。”钱夏兰温言说道。

“好的,母亲。”白裕眯起眼睛,笑得深邃莫测。

“这些东西是给九王的,裕儿一会儿让人搬进去。你妹妹就交给你了,母亲先走了。”钱夏兰说着,转身便走,生怕九王开口拒绝。

九王并未阻止,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白裕搂着白丹雪的手臂,眼中怒火几乎要燃烧起来。“还不撒开!”他低吼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白裕,你今天利用我这么多次,还在我面前和别人搂搂抱抱,今晚我一定要在你身上全数讨回来。

九王的声音将两人惊醒。白丹雪赶紧抽回自己的手臂,嫌弃地在胳膊上反复擦拭了几下,仿佛刚才被白裕触碰是何等肮脏之事。

白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心中暗道:你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小傻子。天色渐晚,你就慢慢等着吧。

白丹雪却毫不知情,心中还沾沾自喜,她觉得自己是第一个能住进王府的女人,这预示着她未来王府主母的地位。“太好了!”

“九王殿下,我能叫您‘棠哥’吗?”白丹雪娇滴滴地走到九王面前,扭捏地问道。既然白裕可以直呼他的名讳,那她也想拥有一个特殊的称呼。

“不能。”九王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随后看向白裕,“走了。”

“好。”白裕收回心思,看了看那三个箱子,对墨砚说道:“那箱是我母亲留下的东西,麻烦你搬到我房间去。另外两箱是九王的,你看着办吧。”

九王接口道:“都是你的。”

“都给我?”白裕指着自己,不敢置信地确认,“我可不经劝的。”

“都是你的。”九王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笃定,“整个王府将来都是你的。”

“雨之真好。”白裕一脸兴奋,仿佛从未见过好东西一般,笑嘻嘻地看向墨砚,“麻烦墨砚小哥,把这三个箱子都送到我的房间里去。”

“是,白少爷。”墨砚恭敬地应道。

白丹雪见两人一唱一和地要把自家的东西都送给白裕,顿时趴在箱子上,阻止墨砚:“不行,这是我家的,是送给九王的,怎么能给白裕?不行!”

白裕看着她,心中好笑,这傻子还敢叫嚣,却不知自己现在的处境。“阿福,我这妹妹有点毛病,麻烦你把她关到后院柴房里看着,别让她出来伤人。”

“什么?柴房?我侯府大小姐,你让我去柴房?”白丹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他还想着在夜黑之时偷偷溜进九王的寝房,现在却要把她关进柴房?

“柴房挺好的,有老鼠,有蛇,总比京兆府的牢房强多了。”白裕冷笑着说道。

“你敢!我不去!”

“我有什么不敢的!”白裕眼神凌厉,“阿福,不用客气,如果不听话,绑起来就可以了。”

“是,白少爷。”阿福领命,表情严肃地走向白丹雪。

“你敢?你是什么狗奴才,敢碰我,滚!”白丹雪从小在侯府被娇生惯养,对奴才非打即骂,即便到了别人家,这毛病也未曾改掉。

阿福是府里仅次于墨砚的得力助手,岂是寻常奴才可以比拟的?被白丹雪这般辱骂,他毫不犹豫地使出一记手刀,打在她脖子上,瞬间让她安静了下来。

“这朵温室里的花朵,从未经历过风吹雨打。阿福,别碰她身子,剩下的随你处置,给她一个难忘的夜晚。”白裕吩咐道。

“是,白少爷。”阿福应道。

就在白裕刚处理完白丹雪,绿瑶带着神秘的笑意走了过来:“白少爷,都准备好了,东西都放在王爷寝房外的内堂里,现在过去吗?”

白裕满脸兴奋地拍了拍九王的肩膀,豪气干云地说道:“雨之,今晚我一定要让你好好尝尝,我们那边请客的最高待遇!走!”说罢,他拉起九王的手,大义凛然地朝寝房方向走去,口中还不住地念叨着:“啤酒、烤肉、炸货、田螺、凉拌猪头肉……哈哈哈!”

两人步入内堂,九王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脸色瞬间凝重起来。这些东西他从未见过,油腻腻的,看起来甚是“脏乱”。白裕却完全沉浸在前世交友聚会的欢乐中,根本没注意到九王的神色。他熟稔地为九王拉开椅子,待九王不情愿地坐下后,自己也坐到他对面,拿起一瓶啤酒,举向九王:“雨之,开始之前,我先说几句。我白裕,不是什么王公贵族,也不是什么文人墨客,但我懂得感恩,讲义气。来这里不到两个月,光是差点送命就遇上好几次,大多是雨之你出手相助。如今你还为我安排工作,提供住处,甚至想着送我马车。我真是走了狗屎运,遇上了雨之这样的好人!今晚我们不醉不休!来,我先敬哥你一杯,敬我最好的哥们!”

说着,白裕仰头便将一整瓶啤酒灌了下去。九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心中暗自惊叹,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娇嫩的白裕,酒量竟然如此惊人。他拿起眼前的酒瓶,脸色越发凝重。

绿瑶好不容易找来一个最小的酒杯,小心翼翼地递给九王。白裕瞥见那仅有一两大小的酒杯,一把抢了过来:“喝啤酒哪需要酒杯,都是对瓶吹!九王,你尝尝,这酒绝对好喝!”

九王和绿瑶对视一眼,脸色如苦瓜一般。绿瑶强忍笑意,低头退去,心中暗道:“王爷,爱莫能助。”

“酒是粮食精,越喝越神经!雨之,我再陪你走一个!”白裕又拿起一瓶啤酒,咬掉木塞,仰脖咕咚咕咚又一瓶灌了下去。“啊——好喝!雨之,你喝喝,绝对好喝!”

九王看看酒,再看看白裕灼灼的眼神,闭上眼,仰头一饮而尽。他眉头紧锁,只觉得一股难喝的味道直冲喉咙,仿佛是马尿一般。

“哈哈哈,雨之,吃!这可是正宗的炭烤五花肉,肥瘦相间,又香又脆,你尝尝。”两瓶酒下肚,白裕彻底放飞自我,变得有些“神经”。在他眼中,高高在上的九王已经变成了他的好哥们——周棠,也就是雨之。他随手抓起一块五花肉,直接递到九王嘴边晃了晃。

九王叹了口气,闭上眼,一副英雄就义的模样,张嘴接过了肉。

“好吃不?”白裕凑近前,紧紧盯着九王的反应。

九王尝了两口,猛地睁大了眼睛。意外的是,这烤肉的味道竟出奇地好,不同于御膳房里精致的菜肴,这食物带着一种市井的烟火气息。“好吃。”

“对了,就是这种带着地沟油味的东西才好吃,百家味!”白裕兴奋地说道。

“地沟油?”九王疑惑地重复了一句。

“呃,这里没有地沟油。哈哈哈,都尝尝,挨个尝尝,这些都是因为你才买的。这田螺你没吃过吧?用这个……”白裕特意向绿瑶要来几根绣花针,教九王如何挑着吃。在王府,除了侍卫和王爷,不允许持有凶器,他便用绣花针做起了示范。“这下面的不能吃啊,是田螺的‘粑粑’。”

白裕说着,掐掉田螺底部的秽物,将上面的肉一口塞进了嘴里。“这‘粑粑’和肉一起煮?”

“恩?”白裕疑惑地抬起头,又拿起一个田螺,再次示范道:“这田螺就是这样吃的,这样才香,你尝尝。”

九王为难地看着白裕,见他吃得津津有味,抿了抿嘴,也学着他的样子一口吃了下去。嗯?没有想象中的“屎味”,反而意外地好吃。宫中鸡鸭鹅吃多了,这野味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哈哈哈,喝起来。”

白裕的热情无人能挡。他前世就是个气氛组,有他在的地方绝不会冷场。然而,不胜酒力的九王却趁白裕不注意,让绿瑶悄悄将酒换成了颜色相近的茶水。今晚他还有正事,可不能醉倒。不过,即使没喝酒,在白裕的感染下,他那颗原本冰封的心也渐渐敞开。他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王,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无数百姓的福祉,因此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日夜处理奏折,辅佐兄长。这样的生活看似光鲜亮丽,实则疲惫不堪。兄长虽是最辛苦的,但身边有许多红颜知己,可以倾诉苦闷,分享喜悦。而他,只能独自面对孤影,而且还不能饮酒。

但此刻不同了。有了白裕,他仿佛苍白的生活中注入了一抹鲜亮的色彩,让一成不变的日子变得不一样。“和光,谢谢你。”

“雨之,谢谢你。”白裕不知不觉已喝下数瓶啤酒,虽然酒精度不高,但量大也足以醉人。他那张本就漂亮的脸庞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双眼迷蒙,情绪却愈发激动。

“你的工作很辛苦,你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我明白。我呢?我小时候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我自小无人管束,无人问津,生病时,院长没钱,只能给我熬点苦涩的药汤,那味道难以下咽,我几次想吐,可又怎样?不喝我就会病死。那时候,我多么渴望有人能抱抱我,安慰我,亲亲我,可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我只能自我疗伤,自力更生。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生活却如同屎难吃钱难挣。顶着全省最年轻有为的法医头衔,却连房子都买不起。人家三代供养一个房子,我却孤身一人,蜗居在十平米的小屋里,甚至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做饭,生怕吵到邻居,熏到邻居。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成为最年轻有为的法医?还不是被逼的!我别无选择,解剖尸体有提成,处理特殊尸体还有补贴,我必须赚钱养活自己!哪家好人家会让孩子学这个?又有谁会为了那区区两百块的补贴,在大热天跑到茅坑里去捞尸体?”

白裕抱着酒瓶,泪眼婆娑地诉说着过往的辛酸。一个孤儿的成长之路布满荆棘,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生病自己扛,有难自己担,能活到成年,全凭着他乐观的态度。

“你的意思是……你是一名仵作?你父亲不管你吗?”九王不完全明白白裕的语言,但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中泛起一阵心疼,恨不得穿越时空去拥抱他,安慰他。

“父亲?呵呵,我早就说过,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你看,钱咏志丢了一个官职,侯府就拿出这么多东西来送礼。而我,差点被砍头的时候,他们却连个屁都没放,甚至没人来看我一眼。若不是我使计看了那张岩的尸体,引得你相救,我早就死了!早就死了!”白裕说着,又仰头喝下一瓶酒。

九王看着他,走过去,将他搂进怀里:“我母亲的东西,钱夏兰凭什么处置?整个侯府一半的财产都是我母亲的嫁妆。我母亲虽已不在,但我还在,凭什么他们可以随意动用我的东西,还瞧不起我?就因为我姥爷是商贾,就配不上他们这些达官显贵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你的东西,早晚都会回到你的手中,而且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九王紧紧抱住白裕,脸色异常阴沉。他暗下决心,侯府的东西,迟早会一分不差地还给白裕。

“雨之,你知道吗,我为什么这么拼命地交朋友?因为我没办法啊,我必须得活着,我势单力薄,我得活下去。他们都想让我死,钱夏兰要我死,白丹雪要我死,所有看我不顺眼的人都想我死。就算我躲到了永宁坊,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要我的命?我碍着谁了?”

“你没错,错的是他们。有我在,从今后,你再也不用小心翼翼。”九王一手轻轻抚摸着白裕的头顶,一手按在他的背上,将他紧紧地贴在自己身上,试图给予他一丝安全感。

白裕挣脱开九王的怀抱,踉踉跄跄地走向寝房。墨砚刚将那三个箱子放在此处。他打开第一个箱子,眼中强忍的泪水终于如同决堤般涌出。他刚才没敢拿的那个长命锁,此刻终于被他握在手心,紧贴在胸口。“这是我母亲给我的,是我百日那天,母亲在千佛寺佛堂前跪了一天一夜,为我求来的。上面刻着‘和光同尘’和‘长命百岁’。可惜在我十岁时,被白丹雪抢走了。我当时想要回来,府里的丫鬟仆人都不帮我。我去抢,他们还阻挠我。后来我哭着去找父亲,他却说我心胸狭隘,不懂得谦让,还用孔融让梨的故事来讽刺我。我凭什么要让?那是母亲跪了一天一夜为我求来的,我谁也不能让!可……最后还是没要回来。”

拿到这枚长命锁,白裕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这两段回忆都充满了痛苦,而这枚长命锁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温暖回忆。他刚才不敢拿起它,就是怕当着钱夏兰母女的面失控哭泣。他已经坚强了太久,真的太累了。

九王跟在身后,拥抱着他,一言不发,只是将他的脸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任由他尽情地哭泣。哭吧,尽情地哭吧,明天,我就跟着你姓了。

不知不觉中,两人都沉沉睡去。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这一天,绿瑶心惊胆战地来回查看了好几次,每次都小心翼翼地试探两人的鼻息,生怕出现任何意外。

终于,申时初,九王悠悠醒来。绿瑶立刻端着洗脸盆进来,拧干毛巾递给九王。九王接过毛巾,先是轻轻为白裕擦拭脸上的泪痕,白裕昨晚哭得很厉害,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泪痕。看着他痛苦的模样,九王心中一阵不忍,将他往怀里紧了紧,暗道:“早知你过得如此不如意,何不早些带你到我府上来?”可惜,时光无法倒流。

一滴眼泪滴落在白裕的额头,惊醒了熟睡的他。白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九王那张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雨之,你怎么离我这么近?”白裕试着抬手去推他,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对方压在身下。“我昨晚是不是又发酒疯了?”白裕蹙着眉头,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可惜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断片了。“我的朋友都说我酒品不好,我昨晚是不是咬你了?”白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九王长叹一声,躺回床上,绝望地望着床顶的账幔,什么话也不想说。白裕趁机从床上下来,他有个好处,醒酒极快,昨日喝了那么多,今日却丝毫没有醉意。“绿瑶姐姐,现在几点了?”

“几点?”绿瑶不明所以,随即想起九王那块西洋怀表,便按时辰说道:“申时初,大约是三点。”

“三点了?下午了?我睡过头了!快快快,绿瑶姐姐,帮我梳头,我得去京兆府,迟到了,迟到了,这下全勤奖没了!”白裕前世那卑微打工人的记忆,早已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绿瑶见他如此着急,连忙拿来梳子为他束发。

“休息一天。”九王开口说道。

“不行!昨天我让衙役们去各坊调查腐尸的事情,今天下去就要汇报工作,我自己怎么能不去?”白裕说着,三下五除二地穿好了衣服,只是穿得有些歪斜。“少爷,奴婢给您穿吧,这样太难看了。”绿瑶见他急着要走,赶紧拽住他的蹀躞带,将他拉了回来。

“没时间了,我走了。”

“让绿瑶给你穿,一会儿我骑马送你。”九王见他如此,也跟着起身穿衣。阿福听到动静,赶紧进屋伺候九王。白裕一见到阿福,突然想起白丹雪还在后院,便问道:“白丹雪怎样了?”

阿福一边为九王穿衣,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昨晚柴房闹鬼,把她吓得哇哇大叫,奴才们不认识她,以为来了个疯子,怕被咬伤,便将柴房的门锁上了。今早奴才去找她时,发现满屋都是臭气。”

“她吓得拉了?”白裕捂着嘴,一脸幸灾乐祸。

“嗯,昨晚吓得拉尿在裤子里了。府里没有这个年纪的小姐,下人的衣服也配不上她的身份,所以没来得及换。让下人赶紧推着板车,尽快送回侯府。可是,赶上那下人今天当值,不得已要绕道东市去采购,就带着小姐去了东市。可惜小姐等不及,自己一路跑回了家。”

白裕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白丹雪这一身屎尿,走了大半个京城,还被众人看得清清楚楚。向来爱惜颜面的她,经过此事,恐怕比杀了她还难受。

“阿福,谢谢你啊!”白裕走过来,由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又别过脸去,笑得肩膀直耸。

“少爷客气了。”阿福被白裕真诚的感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走了。”九王阴沉着脸,抓过白裕的手腕,便一同离开了。见一个勾搭一个,不守妇道!两人骑上九王的汗血宝马“飞燕”,一路疾驰,直奔京兆府。

白裕踉跄着扶住九王的身体,脑袋在空中不安地摇晃。他有些头晕地转过身,趴在九王胸膛上,试图稳住身形。“雨之,这马骑得太快了,我有点晕马。”他抬起头,目光有些迷离,心中暗自腹诽:“以后你再敢对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小心你的屁股!”想着想着,他又觉得无奈,昨晚又放过了你一次,今晚……算了,还是不发誓了。

九王将马匹交给一旁的捕快,打横抱起白裕,径直走向京兆府。

时值枯井腐尸案第三天。在京兆府的班房里,高良才带领着众人焦急地等待着白裕。他们已寻遍了京城所有的坊市,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腐尸的线索。这可如何是好?更关键的是,他们甚至不知道腐尸的模样,如果能有一张画像,询问起来也容易得多。仅凭身高年龄等信息,打探起来实在是太困难了。在这炎热的天气里,若要前往周边县城打探,那工作量简直难以想象。虽然有报酬,但太过辛苦了。

就在众人愁眉不展之际,九王抱着白裕走了进来,将他安置在首位的那张椅子上。“捕头,捕头,您怎么了?生病了吗?”高良才见状,一脸关切地上前询问。

白裕晃了晃脑袋,意识逐渐清醒。他努力看向众人,问道:“人查得怎么样了?”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轻易开口。

“高良才,你说。”白裕命令道。

高良才尴尬地往前一步,为难地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收了银子,却没能办成事,心中过意不去,何况这银子还是白裕自己掏的。“没查出什么。没有画像,打听起来太过笼统,对方要么说没人失踪,要么就是不知道,实在没法查。”

白裕皱了皱眉:“必须有画像吗?”

高良才摊了摊手,一脸无奈:“这没画像,实在是有点难办。有画像,至少手里有点抓头。”

“好,你们等我。我去处理画像的事情。”白裕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那腐尸的面容早已涨得嘴歪眼斜,总不能画个这副模样去让人寻找吧?那岂不是会吓死人?谁能根据腐尸还原出死者的真实样貌呢?

“对了,陈季平!”白裕突然想到一个人,起身看向九王:“雨之,我们立刻去君华县。”

“君华县?”九王疑惑地问道。

“对,去找君华县的录事陈季平。陈录事不仅文笔极佳,画画技术更是了得,衙门里犯人的画像都出自他手,几乎和真人一模一样。他最擅长的本领就是通过别人的口述,还原出人的画像,画得与真人相差无几。我想请他来,看看能否将这腐尸的真实样貌画出来。”

“好。”九王应允。

事不宜迟,两人骑马飞驰,很快便来到了君华县。君华县县令得知白裕到来,并且已经当上了京兆府的捕头,赶紧亲自出来迎接。虽然县令自己的官职比白裕大,但对方身处天子脚下,而且赵东明一案被他破获得如此漂亮,足以在刑狱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给后人留下宝贵的启示。若是自己能在这起案件中留下名字,那在明年的京察中,自己的政绩也绝对会是数一数二的。

更何况,县里又出了命案。刚接到报案,石河子村外的河里发现了一具女尸,陈季平和几个捕快已经赶过去了。县令刚才还在抱怨报案人为何报得如此之早,若是能让她再漂一会儿,说不定就能漂到隔壁县去了。万一查不出,砸在自己手里,那可就麻烦了。现在好了,救星来了,坏事变成了好事,自己的政绩又添一笔。若是这案子再能漂亮地破获,说不定京察之后就能升官了。县令想着,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陈录事呢?”白裕一下马,便开门<开始_of_面具>问道。

县令:“陈录事?他去石河子村了。”

白裕:“石河子村?为何?”

县令:“那里出了命案,下午去的。”

白裕:“几时回来?”

县令:“这个不好说,很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捕快捕头都过去了,事情比较麻烦的话,会处理一段时间。”

白裕烦躁地咬了咬牙,怎么会如此不凑巧。京兆府那边的腐尸也等不了太久,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雨之,走,我们去石河子村。”

“好。”九王应道。

两人马不停蹄,按照县令给的地图,一路来到了石河子村。他们向一位村民询问,被告知发现的尸体就在村外的河边,两人便转而赶往村外的河边。到达时,天色已近黄昏,一弯纤细的月牙爬上夜空,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难以看清地面的情况。两人骑着马,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进,绕过一片漆黑的树林,终于看见远处一处微弱的光亮。

“派人来喊他就可以了,你为什么亲自来请?”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行走,九王终于忍不住问道。他从未如此麻烦地去寻找过一个人。

白裕解释道:“请人帮忙是凭心意的。你强迫别人去做,和你礼数周到地请求,别人心甘情愿地帮你,这是完全不同的。就像现在,我来请陈季平画像,他能画到九成像,但我若是颐指气使地命令他,他可能就只能画到五成像。这样一来,就会直接影响到破案的最终结果。”在破案之中,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九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从小到大,有无数人抢破头皮为他效力,他从未真正关注过做事过程中,人情的重要性。

来到发出光亮的地方,那是一处河边摇摇欲坠的小屋,是渔夫们临时歇脚的地方,地处偏僻。走到屋前不远处,九王握紧佩剑,先行下马查看情况,确认屋内确实有几个身着捕快服的人后,才去扶白裕下马。陈季平和几个捕快看见白裕到来,都惊喜万分地迎了上来。前段时间白裕在京城买了房子后,便再也没有回过君华县。他们以前没事时常与他打交道,处理民事纠纷。如今几天不见,他们都有些想念他,毕竟大家一起破过案,结下了“革命友谊”。

“白少爷,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是不是听说这里有命案,来帮我们了?咦,您这穿着……”陈季平年纪不大,三十六七岁,画画技艺高超,可惜一直没有遇到赏识他的伯乐,一直窝在君华县做一个小小的录事。他和捕快们不认识九王,便自动忽略了他的存在。“我去京兆府做了捕头。大家好啊。”白裕拍了拍陈季平的肩膀,微笑着和大家打招呼。

“你当捕头了?太好了!我就说嘛,以你的破案能力,天天这么闲着太浪费了。来来来,正好,这里有一具新鲜的尸体,请白少爷过目。我们的仵作被请去别的县了,正愁怎么验尸呢,您先看看。”陈季平说着,伸手便请白裕走向尸体。他与白裕接触过几次,深知他性格大变,不再像以前那样摆架子,而且乐于助人,因此也没有客套,直接请他帮忙。而且上次赵东明尸体的异常之处,正是白裕发现的,所以他潜意识里认为白裕会验尸。

白裕没有拒绝,朝身后的九王点了点头,便跟着陈季平来到尸体旁。白裕围着尸体转了一圈,先大致观察了一下。死者的面部没有被水中的鱼虾啃咬,虽然有些肿胀,但还能看出她生前面容姣好,模样颇为精致,身材也比较窈窕。从这副模样来看,这样的女子通常不会嫁给穷人。然而,死者身上所穿的却是一件朴素的粗布衣裳,这是穷人们常穿的。而且衣服很合体,排除了死后被换上他人衣服的可能性。这是为何?如此出众的女子,嫁的人家通常不会太差。姑且不论她是否嫁给穷人,这究竟是他杀还是自杀?

如果是他杀,首先可以排除因为钱财而杀人的可能,奸杀的概率偏大。但是,如果是奸杀,这衣服穿得也太过整齐了。凶手杀害她之后,还细心地为她穿好衣服。这说明凶手心理素质极佳,且具有反侦察意识,心思缜密。那么,这个人要么有过前科,要么有一定的社会阅历,绝不可能是普通百姓。

白裕通过初步的观察,得出了这些结论,但要做出更深入的判断,还需要仔细检查尸体。

“你们动过尸体吗?”白裕问道。

陈季平:“没有,仵作没来,我们不敢动。”

其实验尸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没有工具的话,根本无法进行。但既然白裕已经开口,如果他拒绝,对方可能会认为他是在找借口推脱,所以还是先看看再说吧。“好,我先看看,你跟着记录。”

“好。”陈季平应道。

白裕走到尸体脚下,先脱下了死者的鞋子。这是一双类似于现代人所穿的靴子,高度及小腿,白色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五瓣红花。鞋子脱下后,露出了里面已经退到脚心的袜子,看到这里,白裕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记录,他杀。”

“他杀?怎么看出来的?就脱了一下鞋子就知道了!”陈季平睁着一双清澈却略显愚蠢的眼睛。

“你看看。”白裕指着堆在脚心的袜子说道。古人的袜子和现代人不同,不是弹性的贴肤袜,而是用一种白色的缎子,类似于缝被子时用的白里,缝制成桶状,穿时将脚套进去,再用白色带子系住。陈季平低头看去,一脸疑惑,这袜子都堆到了脚心处,怎么就看出是“他杀”了呢?当然,这女人的脚,小巧玲珑,脚跟圆润饱满,皮肤细腻,只是有些苍白。这么看,生前一定是一双美脚。陈季平拿着毛笔的手挠了挠头,为难地说道:“难道是因为脚漂亮,所以被有怪癖的采花贼杀了?”

白裕:“袜子堆在脚心,走路不舒服。”

陈季平:“是不舒服。但或许,她就喜欢这样穿呢?”

白裕:“有这种可能。但我说的重点是,这袜子的褶皱。”他用手指点了点袜子弯折处那圆滑的弧度。陈季平凑近又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还是不明白,这褶皱究竟有什么蹊跷之处。

“这褶皱松散,折叠处圆滑,没有被重量压过的死折。”白裕说着,看向陈季平,见他五官都皱在一起,就知道他还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之处,便继续说道:“这褶皱圆滑,说明她穿上这袜子之后,就再也没踩过袜子,没有形成死折。也就是说,她穿上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应该是死后别人给她穿的鞋袜。再结合她出现在河里,可以排除她是自己走进河里的可能。那么,只有可能是凶手杀了她,然后给她穿好衣服鞋袜,再扛起来扔进河里,伪装成失足落水的假象。”

“哦——原来是这样!”陈季平恍然大悟,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周围的捕快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在他们看来,验尸就是看看尸体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身上有没有可疑的痕迹。殊不知,这验尸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门道。陈季平激动地将死者脚部和袜子的特写画了下来,并在旁边打上了一个醒目的重点记号。

“仵作的工具带来了吗?”正式验尸,没有工具是无法进行的。

“没有。”陈季平懊恼地摇了摇头,仵作把工具都带走了。他们也没想到白裕会来,所以没有带一套备用的工具。若是因此耽误了白裕验尸,那损失可就大了。“我这里有匕首。白少爷看看行不行?”小包子举着一把匕首说道。他是孙小北的忠实跟班,孙哥关心的人,小包子自然竭尽全力帮忙。“行。就是这匕首要碰到死人,你不嫌弃吗?”

“不嫌弃,这匕首能帮白少爷破了案子,是它的福分,也是我的福分。”说着,小包子欣喜地跑过去,将匕首递给白裕。白裕也不客气,接过匕首,开始正式验尸。

尸体暴露的外表没有什么机械创伤。尸僵已经完全形成,并且有轻微缓解的迹象,结合其他反应,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前晚亥时(晚上九点)左右。“亥时?天完全黑了,前晚是初四,不是月圆之夜。”白裕思索着,看着尸体上整齐的衣服。交领对得很整齐,腰带上还打了一个好看的如意结。那么,死亡现场必须要有光源。凶手或许可以在摸黑的情况下杀人,但衣服不可能在摸黑的情况下穿得如此整齐。“白裕:“如意结,画下来。”

“是。”

翻开眼睑,可见明显的淤血,指甲也是青紫色。从外表看来,符合窒息死亡的特征!窒息死亡,常见于捂住口鼻闷死、扼颈、溺水窒息、煤气中毒等。死者口唇苍白,可以排除煤气中毒,因为煤气中毒会导致口唇呈现樱桃红色。而且,现在是夏季,除了特殊职业人员,一般人基本不会发生煤气中毒。强行打开口唇,口腔黏膜苍白,无损伤,牙齿无松动,可以排除捂压口鼻致死可能。往下翻开她的衣领,脖子上也没有明显的掐痕。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排除了这些致死原因,那么剩下的就是溺死,难道她是晕厥后,被人活生生扔进河里去的?这简直是禽兽不如!白裕用匕首割下如意结,放在一旁,然后小心翼翼地敞开死者的衣服,露出了里面一件有些发旧的肚兜。肚兜的下缘竟然往上翻折了。因为腰带扎得比较紧的缘故,即使在河里漂流了这么长时间,也一直保持着束腰时的状态。肚兜下缘上翻,证明她是躺着的状态下穿的衣服。如果是站着穿这种罗衣,下缘会自然下垂。这一点再次印证了,是别人替她穿的衣服。她手脚健全,躺着穿衣服本不合常理。而且,这位女子衣着虽显寒酸,但妆容精致,应是一位注重形象的人,不会犯这种低级的穿衣失误。

当白裕完全脱下死者衣服时,在衣服后腰部勒紧的部位,粘着一片梅色的花瓣,周围还有一些淡淡的泥渍。这是替死者穿衣时,不小心将花瓣卷进了束腰里。白裕捡起花瓣凑到鼻子闻了闻,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来这里才两个月,怎么把这些基本技巧都忘了?我的“酒精大法”怎么能忘了?“谁有酒,烈酒?”

“酒?白少爷,这个时候,您还喝得下去酒?”

“酒?白少爷,这个时候,你还喝得下去酒?”陈季平为难地看向白裕,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解。

“不是,你想什么呢?工作的时候怎么能喝酒?不要命了?快点,找酒,急用!”白裕没好气地说道。

“我……我这里有酒。”一个中年捕快举起一个酒壶,他年纪稍长,好饮酒,时常随身带着一壶。“给我,多少度?”白裕问道。

“度?什么度?”捕快不明所以。

白裕这才想起这里没有度数这种说法,他接过酒壶,闻了闻,竟是烈酒。他扒开盖子,仰头含下一口,随即又翻过死者的后背,将酒猛地喷了下去。

很快,原本光洁的后背上,赫然显现出斑驳的痕迹。“这是怎么回事?”陈季平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些逐渐显现的伤口,仿佛白裕会施展什么神奇的法术。“这白少爷懂法术?”

“酒是好东西,以后看不见的伤,可以在尸体上喷酒,就看出来了。”白裕解释道,其原理其实是酒精挥发会带走死者表皮组织的水分,那些肉眼看不见的伤痕就能显现出来。说着,他仿佛是奖励自己一般,又喝了一口那浓烈的酒,然后将酒壶放在一旁,准备稍后继续使用。

待那些伤痕完全显现后,白裕蹲下身体仔细查看。死者下背部和上臀部有多处细小的擦伤,而下臀部却完好无损。这伤痕明显是死者后背部与上臀部直接接触地面磨蹭所致。从下臀部没有擦伤这一点可以判断,凶手当时应该是抬着死者的腿。

想到这里,白裕迅速从衣服下缘撕下一点衣角,缠绕在手指上,在死者体内轻轻旋转擦拭一周后抽出。果然,有可疑的物质附着。他将物质凑到鼻间闻了闻,竟是他所猜测的那种东西。

“记录,死者生前有性行为,性行为现场是室外,且有梅色花瓣的草地。”白裕迅速下达指令。

陈季平疑惑地问道:“少爷,您是根据这花瓣判断,就判定性行为现场有花吗?万一是在河里时,飘进来的呢?”

“束腰扎得很紧,河里的花怎么会流进束腰里面?”白裕反问道。

“也对啊。”陈季平这才恍然大悟。别人替她穿的衣服,生前有性行为,行为地点又是在室外,基本可以断定死亡的动机是奸杀!

现在,死亡时间、死亡动机都已经明确,那么死亡方式是什么呢?白裕解下手头的布条,准备去拿刚刚放下的酒壶。突然,他感觉身体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手头上沾到的那点东西,似乎有些粘性,虽然不强,但确实存在。他猛地想起,常乐珍桌子上的东西,正是这个,不易看见,而且大量的血腥味又掩盖了它的味道,所以才躲过了捕快的检查。若不是多年以后,附着了尘土,显露出了形状,根本无法被发现。那么,这东西是常乐珍的……她是自愿的?!

“白少爷?白少爷?”陈季平见白裕一直盯着手指发呆,有些害怕,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会是这死者看见自己尸身被侮辱,来索命了吧?别,我们都是为你报仇的。”

“没事,继续。”白裕很快回过神来,拿起刚刚的酒壶,仰头含了一口,然后对着尸体全身喷了一遍。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检查死者每一寸皮肤。刚刚脖子上没有显现的掐痕,也逐渐清晰起来。死者脖子右侧有一枚椭圆形淤痕,左侧则并列着四枚。皮肤没有破损,是被表面柔软的东西压迫形成的,这符合单手扼颈的痕迹。

“是扼颈致死。有的人扼颈后表皮不显示,就会漏掉他杀的痕迹,幸亏我想起来了这‘酒精大法’。”白裕心中暗道,当然,前世还有冷冻显示,死尸经过冷冻再解冻后,皮肤上的伤痕会更加明显。

死者双手微微肿胀,食指上有薄茧,看来最近比较操劳。手腕处有束缚伤,看形状,是被人用手抓住双手留下的。两手指甲松动,尤其是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甲断裂,严重的食指甚至脱离了甲床。她当时应该是在拼命挠伤了凶手,只是水将指甲里的血肉冲掉了。

“若是在前世就好了,就凭指甲里残存的肉沫和体内凶手留下的物质,通过DNA检测就能锁定凶手。”白裕感慨道。现在只能综合所有线索,死者奸杀无疑了。

“白少爷,您说得慢一点,我写不过来。”陈季平握笔如飞,却还是跟不上白裕的检查速度。白裕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古代的验尸记录,是人工笔记,不像前世那样有录像和电脑打字。一进入自己的舒适区,他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

……

“你发现了什么?凶手是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腕,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

“是。”

“那能说明什么?”陈季平想了想,摇了摇头。论画画,他无人能及;但论验尸,他却是一窍不通。

白裕解释道:“这说明四点。第一,凶手只有一个。否则,完全可以一人负责按住死者,一人负责双手扼颈。第二,凶手是临时起意,没有准备任何工具,比如绳子或者刀子。否则,不必采取如此费力的扼颈杀人手法。第三,他非常强壮,能够徒手一边控制住死者,一边将她杀死。第四,犯罪现场是一个她喊破喉咙,都没人来救她,但夜里却有光的地方。”

“为什么?”陈季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一个喊破喉咙都没人救,却又有光的地方?这里面存在矛盾。”

白裕指了指死者的嘴:“她的口唇内没有任何伤痕,说明她没有被捂住嘴,那么她完全可以呼喊,可以求救。如此说来,凶手根本不怕她呼救。有光是因为,她死后凶手给她穿的衣服非常整齐。”古代没有路灯,尤其是在这种偏僻的村子,没人的地方,夜晚一片漆黑。白裕眉头紧蹙,这里存在矛盾……他决定先将这个问题搁置,等验完尸再说。

说着,白裕举起匕首,Y字形剖开了尸体。他的技术非常精湛,即使是用匕首验尸,也能将尸体剖解得非常漂亮。这是他一年解剖一百多具尸体练出来的功夫。“记录,颈内肌肉淤血,舌骨移位并骨折,内脏有出血点。符合扼颈致死特点。气管无气泡,无砂砾,胃中无溺液,无水草。排除溺水死亡,属死后落水。胃排空,根据肠内食糜情况,死亡时间在末次饮食三个时辰左右。按照大部分人吃饭时间,符合亥时死亡。”古人一般下午四五点吃饭,加上五到六小时,正好是亥时。

检验完毕,白裕小心翼翼地将所有器官放回尸体里。没有针线,只能等仵作来了才能缝合。他先拿一块布将尸体盖好。验尸结束。

白裕:“记录,死者皮肤白净,没有任何特异性标志,如疤痕、痦子、痣等等。”

陈季平:“查找尸源会比较麻烦。”

白裕点点头,拿起酒壶走到屋外,在河边洗了洗手,又将酒倒在手上,算是简单地进行了消毒。

白裕洗完手回到屋内,站在九王身旁,两人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白裕开口说道:“与其查找尸源,我觉得不如直接查到案发地点。”

“案发现场?”陈季平撇了撇嘴,有些跟不上思路。他今晚才真正领教到验尸学问的博大精深,任何一个看似平常的东西,都可能是至关重要的线索。

“大家看看,这是什么花的花瓣?”白裕捏起刚刚在死者束腰里找到的花瓣,举到众人面前。

“是扫帚梅(格桑花),我家娘子喜欢这花,家里种了很多。这花长大了,花径分散很大,可以做扫帚。第一年种一颗,第二年就能长成一大片。很多人家都有种。大人若需要,我这就去给您弄来,我家就有。”

白裕听到这里,眉头不由地蹙了起来。家家都有这花,那么这个地点就没有了特异性。不,这朵花瓣绝不是家中种植的。有人家的地方,就不会出现呼救不应的情况。这个现场远离人家,夜里却有光源,周围长满了扫帚梅,并且离这条河不远。如果离河太远,扛着尸体走很久,还不如就近埋了。

“现在,所有人立刻沿着河流两岸,横向拉开距离往上游寻找扫帚梅。不许提灯笼,不许用火把,先找光亮,找到之后再从光亮附近寻找扫帚梅,不必进入漆黑的地方。找到后立刻发射信号。你们之间有信号吗?”他以前见过孙小北使用过。

“有。”

“好,必须在天亮之前找到,太阳出来以后,找到也不算。”

“是。”众人点头,出门上马,沿着河道两岸,以数百米的横向范围,开始地毯式地向上游搜寻。留下陈季平一人保护尸体,防止被野狼野狗叼走。

白裕看向九王:“我们也去。”

“好。”白裕将刚刚割下的如意结,以及陈季平的信号弹带在身上,两人上马,沿着河向上游艰难地骑去。

“为什么不能用火把?”九王刚刚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不点火把,在漆黑中能够看到更多、更远的光源。”九王点点头,一手搂紧白裕的细腰,一手拉紧缰绳,稳住两人的身体。河边多礁石,飞燕在黑暗中行走颇为困难,两人几次险些跌下马来。

然而,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他们第五次险些从马上摔下来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丝微弱的光亮。两人的心顿时如同烧开的水一般,汹涌澎湃。“雨之,去那里。”

“好,坐稳。”九王说着,搂紧白裕的腰,一抖马肚,疾驰而去。终于找到了!光线越来越亮,逆着光前行,一大片扫帚梅映入眼帘。这是一片没有围墙维护的花园区,占地面积很大,中间矗立着一排高大的房子,大约有八间,每间北面都有一个小小的窗户。房子外面摆着一排排高高的架子,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房子的窗户里射出根根光线,落在粉色、梅色、红色的花朵上,为每朵花都铺上了一束束佛光。而在那片花海佛光之中,却有一处黑色的空缺,仿佛是地狱的入口,滋生着罪恶。

两人将马拴在远处,悄悄走进房子,将身影隐在后墙根的阴影里。不过,靠近之后,他们才发现如此小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房子里面声音嘈杂,外面也没有任何人把守,根本没人留意到陌生人闯入。窗户太高,白裕看不见里面的人在做什么。不过,这里不正好符合有光、有花,却呼叫不应的特点吗?屋里如此嘈杂的声音,屋外的人吵闹根本听不见。白裕趴在墙上仔细聆听,隐约能听到“打浆”、“加石灰”之类的字眼。结合房子前面摆放的高架,这里莫非是个造纸作坊?

既然外面没有人,白裕赶紧寻找案发现场。他仔细审视,花海仿佛一条铺在地面上五彩斑斓的大绒毯,花朵铺撒得十分均匀。然而,在这均匀的花海中,却有一处残缺的黑线,线的尽头是一个黑色的圆形空缺。这应该是有人走过,踩歪了花径,碰掉了盛开的花瓣。

白裕走到黑线的起始处,点亮火折子,蹲下来拨开花茎,低头仔细查看,果然发现了新鲜的脚印。花海下面的土质松软,只要有人踩过,必定会留下痕迹。脚印的方向与黑色空缺线一致。仔细辨认,有三行新鲜的脚印:一双大的足印,有来有去;一双小的足印,只有进去,没有出来。小足印有去无回,大足印来时压痕比去时深。这说明,大足印的主人在回来时,重量比去时要重。结合小脚印“有去无回”的情况,十有八九是大足印的主人,扛着小足印的主人回来的。估计小脚印的主人是在这里遇害了。那么,猜想是否正确,只有进去看看才能知晓。

小心避开痕迹,来到里面的空地上。这是一片长约一米半、宽约半米的倒伏区域。中心位置的植株被紧紧压在地面,说明它们曾被重物压过。火折子靠近地面,仔细查看,那些被压倒的花茎开始慢慢枯萎,但并未完全凋谢,说明被压的时间不长,符合前晚被压的时间。

白裕小心地拨开倒在地上的花茎,两个圆状凹陷的印记赫然出现在眼前——是臀印!臀印上方,几朵扫帚梅被紧紧压实在泥土中,揉烂了。没错,这里就是案发现场!白裕兴奋地拿出信号弹,对着天空发射了一枪。这东西还挺好使。消息发出不久,捕快们便陆续赶到。如此大的动静,竟然还没有惊动作坊里的人。“你,保护好这个现场,不许任何人踏进这片花地,不许破坏土地上的痕迹。”白裕吩咐完捕快保护现场后,看向小包子。

小包子非常机灵,接下来的事情,只有他能做。“你马上脱下官服,去那房子里打听一个人。”死者敢公然在这里杀人,一定对这里非常熟悉。那她很可能是这个作坊的人。再者,刚才看到倒伏地周围的花茎上,还有滴状的血迹。这很可能是凶手受伤了。因为死者身体没有外伤,但双手三指指甲有松动,应该是死者在挣扎时挠伤了凶手。凶手在起身时,血液滴落在花径上。从这血迹量来看,伤得不轻。这个时节天气炎热,伤口肯定需要处理。处理伤口必然需要大夫。刚才放信号弹时,周围没有任何狗叫声。所以,方圆数里之内,没有村庄,更没有大城镇,那么也就不会有正规的大夫。如此说来,凶手只能自己处理,或者请别人帮忙处理。如果是请别人帮忙,那么先请屋里的人帮忙处理伤口的可能性很大。只要能骗出那个帮忙处理伤口的人,就能问个明白。

“什么人?”小包子激动地问道。他自从进入县衙以来,大多是打杂、跑腿的活儿,还没有接触过如此前线的任务。白裕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他脱下官服后,里面只穿着一件没有袖子、边缘毛刺的白色坎肩,加上他又瘦又小,看起来颇像一个来讨生活的难民。进屋里,应该不会有人怀疑他是官员。“就说你老爷路过此处受伤了,问问有没有人会处理伤口,然后把他带出来。”说着,白裕从腰间的袋子里拿出一块碎银子。小包子接过银子,点点头,小跑着朝房子跑去。

“一会人出来了,立刻拿下,带到隐蔽处,记住小声一点,不要惊动屋里的人。”小包子进去不久就出来了,并领着一个含胸弓背、看起来贼眉鼠眼的男人。

“我说,这里方圆十几里都没有大夫,只有我懂点医术……”那人一边跟着,一边滔滔不绝地自夸,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拥而上的捕快们按住。不等他发出呼救声,嘴巴就被堵住,整个人被拖到黑暗处,结结实实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别说话,本官是京城京兆府的捕头,白裕,这是我的令牌。”白裕将令牌递到那人眼前,“我们不会伤害你,但你必须配合我们的工作。”

那人见到令牌,点了点头,不再激烈挣扎。“现在你们这里面可能窝藏着一个杀人犯,只有你才知道是谁。你要是配合我们问话,不跑不闹,我们就放开你。否则的话,立马带回衙门。到了衙门,你懂的,十八般酷刑在你身上挨个用一遍,你不死也得残废。”白裕眯着眼睛,装出凶狠的样子,然而在他看来,他这副凶狠的样子,在九王眼中却显得格外“奶奶”。“就你这副模样,怎么吓唬得了别人?”

白裕:“明白了吗?明白就眨眨眼。”

那人一听,眼睛眨得像要飞起来一样。果然,他被白裕这副样子给吓到了!

“行了,放开他。”

“是。”

“大人饶命,小的怎么可能知道杀人犯是谁,小的可是良民啊。”那人一获得自由,立刻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辩解。

“闭嘴,小点声音,把人引过来,我就缝死你的嘴。”白裕厉声喝道。

“是是是。”

“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必须如实回答。”

“小的若有一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好了,你叫什么?”

“小的叫徐宝。”

“那里面是干什么的?”

“是宣纸作坊。”

“为什么晚上还在干活?”

“这作坊的宣纸是用来做花草笺的。”

“花草笺?”白裕知道这个东西,花草笺,又名薛涛笺,是著名乐妓薛涛所创,如同书签一般,制作精美,小巧可爱。将一首小小的词写在上面,既文雅又精致,确实深受文人墨客和闺阁女子的喜爱。前世也有许多女孩子将它作为爱好收藏。

徐宝:“对,就是它。其实以前晚上不怎么干的,就是这几天订单量急剧增加,不得不晚上加紧赶工。”

“为什么?”

“京城里的才子才女之间,特别流行玩这种花草笺,就是把诗写在上面的小纸片,比普通纸片制作得更精美。我们这掺着花瓣草叶的宣纸,正是制作花草笺的原料,卖得比较好,所以平时订单就比较多,挺忙碌的。但是,这两天京城不知谁写了一首什么‘悲欢离合’的词,在各家小姐和那些附庸风雅的青楼妓院里流行起来,据说非常受欢迎。各地的女子们还因此专门举办诗会、雅集什么的,模仿这词,看谁能写出这词的意境。这些诗会、雅集就会用到大量的花草笺,所以订单量就突然激增,白天赶工也完不成任务,只能日夜赶工。这不,这几天白天晚上都在轮班赶工。”

听到这里,白裕的脸色忽青忽紫,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九王。没想到自己的词,竟然间接害死了一个人。九王正站在他身后,默默地捏了捏他的手心,以示安慰。

白裕推测,死者如果真是这里的女工,大可能是在夜里赶工时,被人诱骗出来奸杀的。里面的人都在急着赶工,所以外面发出的任何动静都听不见。“今天有没有人旷工没来?”死者姿色出众,足以嫁个好人家,根本不需要出来工作,所以白裕必须先确认死者的身份。“有,大狗家的媳妇,两天没出现了,前晚走时也没打招呼。”徐宝想都不用想,直接回答。

“呵呵,这么关注别人的媳妇,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很漂亮?”徐宝一听,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刚刚的遐想。

“如实回答!”白裕拔高声音呵斥道。徐宝吓得一哆嗦,赶紧回答:“是是是,大狗媳妇长得是真漂亮,那大胸脯,大白腿,真好看,是我们这里最好看的人,男人看了都流口水。就是可惜跟了那个瘸子大狗。”

“她这么漂亮,怎么可能嫁给瘸子?”白裕怒斥一声,试图判断他是否在说谎。“大狗一开始不是瘸子,是最近才瘸的……”

两人一番询问下来,白裕对这位“大狗媳妇”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大狗早年因屠宰生意发达,是村里的富户,娶了一位漂亮媳妇。但去年冬天夜里,他因酒醉睡在路边,冻瘸了一条腿,花费了大量钱财,也没能保住。腿伤后,一时无法继续杀猪,治病又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人总得吃饭,没钱不行,所以他让漂亮的媳妇先养养腿,自己出去讨生活。因为这作坊时常晚上也需要赶工,给的工钱比别的地方都高,所以她便来这里干活,希望尽快挣够本钱,等大狗恢复好了,继续老本行。

宣纸坊的女工大多都比较粗糙,这猛然来了这么一个美人,瞬间就被男人们惦记上,想方设法找机会调戏。后来被大狗知道,他曾拿着刀堵在那些男人回家的路上几回。自那之后,男人们老实了许多,不敢再造次,只私下里聊聊她,过过嘴瘾。最近听说她干完这一段时间的加急订单就不干了,说是本钱攒得差不多了,可以继续老本行。大狗的腿基本不疼了,虽然腿瘸,但两人一起干活,继续杀猪宰牛没有问题。

白裕听完,点点头。这样的话,假设死者就是她,就能解释为何她长得漂亮,却一副穷人模样了。

“她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眼下只差一步,就是找到证明死者是大狗媳妇的有力证据。

“特征?我哪里知道她身上的特征。”徐宝垂头丧气地说。他也喜欢大狗媳妇,但想起大狗那把砍刀,还是保命要紧。

白裕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他。徐宝缩了缩脖子,“特征就是漂亮,白!比其他女工漂亮一百倍不止。”

白裕从怀里拿出死者身上的如意结,递给徐宝。“看看这个,你认不认识?”

徐宝接过,仔细看了看,龇牙咧嘴地想说话,却又不敢确定。“有什么话,直接说。”白裕催促道。

“这带子是大狗媳妇的没错,我见过她系过这种花纹的带子。我们这里的人都是粗人,系带子时随随便便,只要系紧了就行。只有大狗媳妇,系带子时总是抚平整,一丝不苟。但是,这结却不像是她系的。”

“为什么?”

“这结叫‘风流结’,是青楼妓院的女子们常系的一种结,一拉这个绳头,带子就解开了,衣服也随之敞开。我们这里干活时,系这种带子很不方便……”徐宝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唉,这大狗媳妇的腰带怎么会在您手里?”徐宝这才反应过来,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白裕,“难道死的人是大狗媳妇?”

白裕看着带子,点点头。看样子,死者基本可以确定是大狗媳妇了。徐宝看到这里,瘫坐在地上,眼睛瞬间冒出点点泪花。他认为大狗媳妇是个好女人,大狗变成了那样,她也没有嫌弃他,还不顾自己小脚的不方便,也要来这里干活。真是个难得的好女人。徐宝喜欢她,但更多的是尊重她。

白裕收回那风流结,等他情绪稍稍稳定后,继续问道:“你们这里谁会打这种风流结?”

徐宝拿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眼神坚定地看向白裕,没有了刚才的害怕,反而变得异常严肃。“大人,大狗媳妇是个好人,请您务必找到凶手,严惩凶手。”

“好,现在只有你知道凶手是谁,你好好想想你们这里的人,无论是干活的,还是来收购宣纸的,谁会打这种结?”

徐宝蹙起眉头,眼睛往右上方倾斜,“经常去青楼妓院的人,估计都会打。我们老板,还有几个商人应该都会。我们老板为了卖货,经常请那些商人吃饭,青楼妓院他也经常去。”

白裕点点头,“那我再问你,你们作坊里,谁从昨天开始身上有伤?尤其是前臂这里。”说着,他撸起自己的袖子,指了指自己的前臂。“徐宝低头看去,有一瞬间的恍惚,这小臂怎么会如此白皙,即使在这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清楚模样。

九王:“说。”九王突然一声呵斥,吓得徐宝一惊,赶紧说道:“我们老板徐延吉,就在这里,而且伤得很重。”

“具体伤在哪里?”

“手臂,后背都有。”徐宝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前臂和后背。“你怎么知道的?你看见了?”

“昨天是我白天班,早上刚一来到这里,就被老板喊过去,让我帮忙处理伤口,因为小人祖上有过江湖郎中的经验,略懂些医术。”

“他有没有说怎么受伤的?”

“说了,说他老婆嫌他逛花楼,把他挠了一顿。”

“他说他是被挠的,那伤应该是一道一道的,是吗?”

“对对对,厉害着呢,那皮肉往外翻着,看着都浑身发冷。这老板是真汉子,一声没喊。”徐宝咧嘴叙述道。

听到这里,白裕点点头,摸着自己的下巴。一个作坊老板,生意人,见过世面,而且够狠,这符合他对凶手的侧写。这么多巧合点,基本就是他了。

“你们老板现在在哪里?”

“昨天包扎好伤口就走了,今天也没来。我猜他可能是去京城的万春楼了,他是那里的常客。”徐宝说着,突然眼睛惊恐地圆睁,“你们怀疑我老板?他是好人,看大狗媳妇不容易,多有照顾……”徐宝说着,这才发觉不对劲,这老色鬼,原来早就心怀不轨。

白裕:“照顾就对了,先带他去认尸,确认尸体是否是大狗媳妇。”

……

尸体最终被确认为大狗媳妇江氏。

命令立即下达,准备抓捕作坊老板徐延吉。经多人指证,徐延吉带着一大笔银子,去了万春楼,两天没有出来。此人心思缜密,手段卑劣,故意藏身于青楼之中,人多杂乱,抓捕时很可能会挟持人质。

可是,京城天亮才会开城门,白天万春楼不营业,徐延吉不一定会在里面。若贸然搜捕,很可能会打草惊蛇,导致犯人逃跑。为避免人员伤亡,白裕决定,等到晚上,便衣混入万春楼,伺机接近徐延吉,近身抓捕,以减少伤亡。这是一个亡命之徒,最好将他引到无人之处再进行抓捕。

天亮之后,仵作来到石河子村,处理了尸体剩下的事宜,再找来马车将尸体运回县衙。白裕则带着陈季平、小包子几人,连同徐宝一起,先去了京兆府,等天黑以后,再去万春楼。徐宝认识徐延吉,必须带上他。

在京兆府,高良才见白裕带来了这么多同僚,赶紧安排了食宿。几人奔波了一天,尤其是白裕和九王,从京城到石河子,再沿河寻找案发地,又返回石河子,再回到京城,这一趟路程下来,别说他们两人了,就连千里马“飞燕”也吃不消了。

陈季平让捕快们先去休息吃饭,自己则打算和白少爷先去看腐尸。来时路上,白裕已经将这次去石河子村的目的都告诉了陈季平,陈季平激动地当场表示,愿意用尽毕生所学也要把这腐尸的面容复原。别说白裕这次帮了他们的大忙,即使没有查出凶手,单凭他亲自前来邀请自己的这份重视,也足以让陈季平感动得热泪盈眶。

到了京兆府,他一点疲惫的感觉都没有,直接拒绝了休息,来到存放尸体的地下室门口。

白裕:“你早饭还没吃吧?”

陈季平:“白少爷,看尸体要紧,早饭等会儿再说。”

白裕:“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你没吃早饭的话倒是比较好,最好昨晚的饭也没吃,我怕一会儿你吐出来。”

陈季平:“……”

白裕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副“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的表情,打开了地下室的门。门一打开,九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的本能让他干呕了几下,但因为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直什么都没吃,什么也吐不出来。白裕见状,赶紧扶他到一旁坐下休息。“上次还知道坐在花园里等着,这次怎么还想挑战一下?”白裕有些心疼地拍拍他一抽一抽的后背。“你去我休息室里躺一会儿,我命人去喊墨砚来,接你回九王府。这一路奔波的,你先去休息,吃点东西。”

“我没……”九王还想逞强,既然白裕能够承受,为什么自己就受不了这味道?他不服气!可他一句话没说完,就弯着腰又干呕起来。

白裕:“唉~~~。高良才,把雨之先送到我休息房间里,再去九王府一趟,找一个叫墨砚的人。”

高良才:“是。”

九王还想坚持一下,可惜他那抽搐的胃不同意,最后只得认怂,跟着高良才离开了。

白裕送走了九王,回到陈季平身边。陈季平远远地看着九王的背影,一脸疑惑:“你刚刚说九王府?那刚刚那个是?”

“九王爷,周棠。”

陈季平一听是周棠,吓得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幸亏白裕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胳膊。“他他他,他是九王?”眼睛睁得溜圆,陈季平的下巴颏子都要掉到地上了。九王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王,协理皇上治理国家的九王,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和自己这种人待了一夜。

“别惊讶,他就是九王。这里的人都认识他,挺好说话的,就是不太怎么说话。大人物嘛,总得有点高冷。”白裕扶起他的身体,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陈季平咽了口唾沫,嘴角不自觉地抽搐着,脑海中拼命回想着昨晚与九王接触时,是否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幸好自己当时见他不怎么说话,也就没怎么搭理。

“白少爷下次再带人时,一定记得先介绍。”

“哎呀,别怕,雨之很好说话的。别看了,他人都走远了。”

枯井腐尸案的第四天。白裕领着他那如同机械般运作的身体,走进了地下室。腐尸的气味越来越浓烈,直到最底下一层,那股气味达到了顶峰,终于将陈季平游离的心神给拉了回来。

“这么臭,这尸体死了多久?”陈季平虽然也是个见惯了尸体的人,一般尸体撩不倒他,但这尸体的臭味浓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白裕却若无其事地递给他一块撒了醋的布,“三个来月了,在阴暗的枯井里待了三个月。”说着,他走到尸体旁,掀开了盖在脸上的白布。

陈季平忍着恶臭,鼓起勇气走到尸体面前。这一眼,竟把他吓得转身干呕起来。来之前,他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设,也想过尸体腐烂成什么样子,但万万没想到腐烂成了这个模样,这……也太吓人了!

白裕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你要是受不了的话,不要勉强。”毕竟这腐尸的恐怖程度,确实超出了常人想象。陈季平背对着他,弯腰抬起一只手摆了摆,想说没事,能坚持,可就是说不出口,一张嘴就想吐。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刚才白裕会问他有没有吃早饭,这要是吃过了,都得给吐出来,幸好,现在只吐出了一些胆汁。

良久,陈季平感觉胃部稍微舒缓了一些。毕竟他也算是见过不少尸体的人,比九王还是要强一些的。他抚顺着自己的肚子,定定心神,此时这股臭味也习惯了一些,不再觉得那么难忍。“白少爷,这腐尸……虽然肿胀异常,五官移位……但五官和骨相还在……我能给她复原。”陈季平强忍着难受,断断续续地说道。

白裕一听,欣喜若狂,“那我们及早开始?”

“行,就是……我有一个请求。”陈季平眼睛躲闪着说道。

“什么要求?”

“得……有个人在这里陪着我,这尸体我有点害怕……毕竟太恐怖了点。”

白裕砸吧砸吧嘴,“这……好吧,我留下来。”以这里的臭味程度,没人愿意进来陪着他。只有自己还能承受这股臭味,可是肚子好饿啊,还想去吃饭呢,现在得等一会儿了,总不能在这里吃,虽然自己能吃下去。算了,还是忍一会儿吧,要是被别人看到,一定认为自己有毛病。

白裕:“需要多长时间?”

陈季平:“大概一个时辰半。”

“好,你画,我先睡一会儿。”

“嗯。”这地下室没有给活人准备床铺,地面阴凉,不能直接睡在地上。停尸床倒是好几张。尸体对他来说,是饭碗,是上帝,是衣食父母。所以前世的时候,他就不怕尸体,前世在验尸室里待久了,还曾在解剖台上直接睡过。来到这里也是一样,他找了一个干净一点的停尸床,将盖尸体的白布铺在上面,直接躺了上去,身上也盖上这白布,地下室有点凉。当然,脸上没有盖。而且,这白布都是新的,一具尸体一张,随葬不回收。

不知睡了多久,白裕只感觉身体像是死了一般,彻底陷入虚无之中,全身心放松,却突然被一阵力量推醒。“白少爷,白少爷。”

白裕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恐怖放大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面前,心中大惊,下意识地抬手抓住那推他的手腕,迅速反剪过去:“你是谁?”

“我啊!陈季平,好疼,好疼。”

“陈季平?雨之呢?”

“啊!你是谁?雨之呢?”

陈季平:“你说王爷?他不是被你送回王府了?”

白裕听着声音有些熟悉,眯起眼睛看了看对方,这不就是陈季平吗?怎么这眼睛黑成这样了?只是熬了一个黑夜而已,怎么就有了这么重的黑眼圈!“你辛苦了,去睡一会儿。”白裕赶紧松开钳制,歉意地揉揉他的肩膀,关切地说道。说着,他收回手,使劲伸展了一下自己的懒腰。刚刚睡迷糊了,竟忘了自己身在京兆府的地下室,还以为自己在九王府里。这几天,一睁开眼就是九王那张英俊至极的脸,甚是养眼。这么一看陈季平的鬼脸,着实吓了一跳。

“我没事。”陈季平的声音带着一丝消沉,正伸着懒腰的白裕没有听见。伸完腰,他坐起身,努力睁了睁有些模糊的眼睛,看向出口处,竟然看见一个窗户,窗户外透着昏黄色的光。白裕猛地一激灵,惊讶地问道:“这是哪里?”

“是你的休息室啊!”

“我的休息室?我不是在地下室吗?”

“看你睡着了,我们几个把你抬到这里来了。那死尸板子怎么能睡。”

白裕眼皮下垂,一脸鄙视地看着他,刚刚他陪着自己时,怎么不说。

白裕:“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

白裕揉揉眼睛,心里默默地将酉时换算了一下,这一换算,突然睁大了眼睛,酉时,不就是下午五点吗!

“这么晚了,你怎么没有叫我?”万春楼五点开门,他还要去万春楼里抓徐延吉。刚刚睡觉时大约是上午九点左右,这一睁眼怎么就到下午了。

“我喊了。”陈季平的声音里带着极大的委屈。这次他画像特别仔细,拿出了毕生所学的技艺,所以画起来有些慢,到了午时四刻才完成。完成之后,他本来想着让白裕先看看,可是推了他好几次都没推醒。难道是这里阴气重,被阴物给叫走了?陈季平想着,赶紧喊来了京兆府的捕快。

高良才一听此事,赶紧赶来地下室,揪着陈季平的领子在他脸上揍了几拳。“白少爷何等尊贵的人,怎么能陪着你在这种地方等着!要是白少爷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整个君华县的官员都砍了,也赔不起!”君华县的衙役理亏,不敢上前阻拦。幸亏小包子机灵,早就和人一起去找医生,在自家录事差点被打死时,赶来救了他。

医生捂着鼻子,忍着巨大的恶心,来到地下室,摸了摸白裕的脉搏,看了看他的眼睛。“没事,就是太累睡得死。”众人在听到这话后,才终于放心下来。这白少爷的心也真是够大的,在这种地方都能睡着,还睡得这么死!还睡在停尸床上!不怕别人正好来抬尸,误打误撞把你一同埋了!既然没事,众人在大大松了一口气之后,合伙将他抬出地下室,放到了他的休息室。好在九王已经被人接走了,他才有床铺可以躺下,估计他回家后也是去睡觉了。

既然白裕没事,几人还是商议如何抓捕徐延吉。此事虽然是君华县的事情,但嫌犯在京城里,京兆府理应竭尽全力配合。几人商议后,还是决定听从白裕醒着时提出的建议:便装潜入万春楼,伺机接近徐延吉,将人引到无人之处,再进行抓捕。君华县的人和京兆府的人加起来,组成了一个二十人的小队,全部换上便装出发。出发前,还给徐宝简单易容,以免被徐延吉发现。至于陈季平,因为眼睛的事情,又是个连鸡都不敢杀的书生,便将功补过,留在京兆府里照顾白裕。

“他们人呢?”白裕此时没时间跟他计较这个,得赶紧去万春楼抓徐延吉。

陈季平:“谁们?”

“你们的人啊,得赶紧去万春楼。”

“他们都去了,高捕快带着去的。”

“去了!哦。”白裕刚刚着急忙慌地穿鞋,听到这里,动作慢了下来,“那我收拾收拾,也过去看看。”说着,他还是起床去穿衣服,不过发现这里除了官服,没有一件便服,去万春楼不能穿官服。“来人,给我找几件便服去。”

一个小捕快听到声音进来,从外面跑进来,低头应声回答:“捕头,这里没有便服,其他人都是回家穿的。不过有几个住在这里的粗实妇人,她们倒是有几件衣服可以穿。”

“妇人的衣服?”白裕想了想,上一世去夜总会抓人时,他还真穿过女人的衣服,那小短裙、高跟鞋,再戴上一顶假发,还真把通缉犯迷得五迷三道的,让他怎么喝酒就怎么喝酒,一会儿就灌醉了。

“你找一套和我身材差不多的,借来我穿穿。”

“这~~~”小捕快没有犹豫几秒,倒退着退出房间,退到无人之处时,左顾右盼,见无人跟踪,推开旁边的门进入房间。“刘捕快,真如你所言,白裕要穿便服。”没错,面前之人正是刘刀,这小捕快,正是白裕刚穿越时跟着刘刀混的小捕快。刘刀最近恨死了白裕,为了当捕头,他又是送钱又是搭妹妹,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个小捕快。这白裕算什么东西?就是长得好看一点,哪里知道捕头是怎么当的?哪里比得上自己。“把这个给他送去,我就在这等着,等着看他今晚在万春楼里出尽洋相,明天我看他怎么做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刘刀大笑起来,一脸狰狞。

“是。”小捕快低头,也露出一个狠厉的笑,接过衣服,小跑着给白裕送去。递到白裕手里时,他还惊讶了一下,这衣服怎么质量这么好呢?粗实妇人的衣服不都是粗麻破布一样的吗?怎么是这丝绸的?不愧是京城官府的佣人,穿的衣服比小地方的大家小姐都好。来这里没几天的白裕,还没怎么见过别人,不知道他们都穿什么。

陈季平看着白裕手里花花绿绿的女人衣服,一脸黑线。“你打算穿这个去?”

“当然,徐延吉好色,我扮成女人更容易接近他。”白裕提起衣服在铜镜前比量比量,大小还挺合适的。“可是……”

“放心,我长得这么漂亮,一定能迷死徐延吉。”

陈季平:“……”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

说着话,白裕当着他的面就要换衣服,被陈季平赶紧制止。“等等等等,你还是先去洗个澡吧,你这一身腐尸的臭味,不迷死徐延吉,也能熏死他。”

白裕闻闻自己的身上,疑惑地看向对方,“有味?”

“你在地下室睡了这么久,能没味吗!赶紧去洗了吧,正好,中午的时候,我晒了一大缸的水,洗完剩下的够你用的。”白裕还不想去,这几天洗澡都有绿瑶收拾,这让他自己收拾,有点不想动。不过还是被陈季平逼着去洗了一个,确实太臭了。

等他收拾完自己,换上衣服,擦干头发时,已接近酉时末(晚上七点)。“我得走了。”白裕披散着秀发,提起裙摆就往外走。

“回来!”陈季平大叫一声,把他喊回来,“你这披头散发的出去,走不到京兆府门口,就会被人当成疯子抓回来。哪家的疯子没看好,跑到街上来了,小心咬人。”

白裕昂起头,摸着自己的脸,一脸自信地说道,“疯子?嫉妒我,嫉妒我比你漂亮。”

“自恋的你,自己看看。”陈季平把铜镜抱到他的面前。好想掐死他啊!“这黑长直,多好看,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倾国倾城’这四个字,也只有我白裕才配得上。”

“呃……”呸!

“我给你简单挽一个发髻,放心,我在家里常给我内人梳头,简单的发髻和妆容都会。”画家!搞艺术的呢!白裕自恋地往后撩了撩头发,坐到椅子上,“好吧,别耽误时间,万一高良才他们把他抓了,我再去还有什么用。”

“嗯嗯,快,很快。”陈季平不敢耽误,拿起梳子,把他的头发梳顺。他的头发保养得很好,又顺又直,估计还抹了上好的桂花油,这洗了一遍,还有淡淡的桂花香。绿瑶可是舍得往他身上砸东西,这桂花油是贡品,即使是宫里,也只有皇后和几个得宠的贵妃才有。头发梳顺以后,陈季平将他耳朵以上的头发打了个旋,挽出一个小小的包,再用之前他束发的白色丝带系住,一个简单的发髻就形成了。丝带很长,顺着他的头发落下,是他发髻上唯一的装饰。然而,这简单的装饰,加上他美丽的脸,竟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感觉。这猛一看,他还真就配得上“倾国倾城”这四个字,仔细一看,更是配得上。

就是这衣服,有点过于扎眼了,大红色的半透明纱质里衣,黄色的束腰丝带,鲜绿色的暗金条纹外罩,怎么看都觉得别扭。这粗实妇人的眼光是真俗气!要是换成简单的白色或者淡绿色的束腰抹胸长裙就好了,白裕身材高挑,模样确实出众,这么一穿,还真能把徐延吉迷死。不,是把所有男人迷死。

“看傻眼了,别爱上白爷我,我可不喜欢老头子。”

陈季平:“……”他怎么长着一张嘴呢!

……

陈季平因为眼睛的事情,没有跟着白裕去万春楼。等白裕来到万春楼门口时,几个揽客的女子瞬间堵住了他的去路。

“哎呦,这是哪家的姐妹,来这里做什么,是来找那玩儿的男人吗?”说着,那女子拿手帕往他脸上扫去。那浓郁的香气,呛得他直打喷嚏。

白裕:“我进去找一个人。”

“我们这里进去的都是男子,要是女子,只有我们的姐妹才可以进,你是不是啊?”看白裕那清纯的样子,女子猜测他一定是哪家的大小姐,来这里找自己的意中人。都来这里玩了,还找他干什么!

“我不是,我就是找一个人,求姐姐们行个方便,我找到就走。”白裕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银子。可惜,这些女子不为所动。行里的规定,任何人不能放男人们的家眷进来,怕她们闹事砸场子。谁破坏了规定,可有好果子吃。

“哎呦,这是新来的姐姐啊。看着背影就知道是个美人。”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样貌平平的男子,站在白裕身后,贱兮兮地说道。

“哎呦,这不是安定伯家的邢公子吗?公子您可来了,奴家想死您了。”女子推开白裕,疾走几步挽住来人的胳膊,凑到他脸上亲了一口。

白裕回头望去,那人本与女子嬉笑着,看见白裕却瞬间呆住了。

“这……这……这世间竟有如此美人?”白皙的皮肤,桃花般的眼眸,小巧挺翘的鼻子,樱红色的嘴唇,不施任何俗物粉黛,仅以简单的发髻束起,清新脱俗,美丽至极。比这楼里的胭脂俗粉,不知美上多少倍。简直就像那池塘里的荷花成了仙。真是太漂亮了!

“大哥,我想进去找个人,请您帮着跟姐妹们说一声,我真有急事。”白裕不想耽误,话语里带着些许急切。

那人直勾勾地看着白裕,推开身上的女子,伸手握住白裕的手,“别进去了,我带你回家,里面的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跟我走,我娶你,让你做安定伯府的主母,走。”说着,他拉起白裕便转身要离开。

“唉,邢公子,邢公子。”刚刚的女子见此情景,伸着手招呼着要去追,可怎么也没追上,气得噘着嘴,在原地狠狠地跺了一脚。

“哎呦,脚疼。”

当着这么多人,白裕不敢动手打他,这邢天瑞,他是认识的。两人以前曾一起狎妓赌博,虽然不是特别熟,但也见过几次。上次怂恿他去找张岩麻烦的人里面,就有他。

邢天瑞急匆匆一手提着衣摆,一手拉着人往自家赶。他心里暗想:这真是老天可怜我,今天刚被母亲骂了一顿,心情不佳,本打算出来找找乐子。没成想,竟遇到了如此漂亮的人,简直是用“倾国倾城”来形容都不为过。

“你是谁家的娘子?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不过没关系,不管你是谁家的,有没有孩子,我都要把你娶过来。我邢天瑞一定对你很好,你说,要多少聘礼?五万两白银,十个庄子,一条街的铺面,可不可以?”邢天瑞激动地一口气吐出这么多话,那话语里,直接把白裕的后半生都安排好了。

两人终于来到一条无人的小巷。

白裕:“我是信阳侯家的嫡子。”

“信阳侯家的?好,我这就叫我娘去信阳侯家提亲……”邢天瑞说着,脚步突然停下,惊讶地回头望去,一脸疑惑地看着白裕。

“仔细看看我。”

邢天瑞凑近他的脸,仔细看了数秒,突然惊恐地松开他的手腕,连退数步。“你你你……你是白裕?你不是被砍头了吗?”

说到被砍头,白裕气就不打一处来,一拳打在对方肚子上,直接把人干趴在地上。还不解气,照着他的肚子狠狠地踢去。“妈的,还不是你们害的,差点就害死我,要不是九王,老子就死了!”

“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好弟弟,好弟弟,哥哥错了。”白裕又踢了数十下,才觉得心口的怨气稍稍纾解,“起来,一会儿帮个忙,就算是还债。”

邢天瑞艰难地爬起来,整理整理自己的头发,呲牙咧嘴地说道:“你被九王救了?我怎么不知道?侯府怎么没提这事?”

白裕冷哼两声,钱夏兰这是想把他的身份直接抹掉。世上没有了信阳侯嫡长子,他的儿子嫡次子就好袭爵了,不是吗?想得美!白裕隔着衣服摸了摸里面的长命锁,心里冷笑。侯府,是我母亲撑起来的,你们谁也别想拿走,早晚都还给我!

邢天瑞见他阴沉着脸不说话,心里有些害怕,想要逃跑,可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心里又有些痒痒,不舍得走,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大着胆子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事?哥哥怎么帮你?”

他的手唤回了白裕的心神。“带我进万春楼。”

“你这样进去?找谁这是?老鸨子认识你,你换回原来的衣服,她绝对让你进。”邢天瑞心直口快,说完又后悔,他还想多看看白裕这个样子,实在是……太美了。

“少废话。”白裕又举起手示意给他一拳。邢天瑞头一缩,赶紧闭嘴,一瘸一拐地跟着白裕朝万春楼的后门走去。前门都看到见过两人了,不能再去了。

敲开门,一个守卫纳闷地看着两人,这门一般是送物料的人来的,“邢公子你怎么走这里?”白裕见人开门,赶紧搂着刑天瑞躲在身后,一阵娇羞可人的做作样子。刑天瑞只觉身体一酥,下面差点立起来。他虽然知道对方是男人,可他现在的样子实在太可口了!

“吵什么?我娘不让我来,前门被人盯上了,我不走后门走哪里。别废话,公子我受不了了,赶紧让少爷我进去,快。”说着,他扔了一块银子给那人。那人一看就明白了,赶紧点头哈腰地让行,等两人走过时,偷偷看了一眼女子。唔,就这一眼,守卫只觉一阵酥麻,从腹部闪电一般扩散至全身。这邢公子哪里找来的这妙人!唔……好馋啊!

进到院里无人之处,白裕赶紧推开对方,嫌弃地拍拍自己与之接触的地方。刑天瑞顿觉失落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意犹未尽地回味着他刚刚搂着自己时的感觉。如果这样一直搂下去该多好。

“行了,谢谢你,咱俩各走各的,一会儿进了大堂,就装作不认识。”说着,白裕离开,径自朝大堂走去。这地方他熟得很,一年来很多次,次次都有不一样的体验。

“唉!”刑天瑞的身体竟先于理智,开口叫住他。“你找什么人?要不我帮你找。”

“找你的窑姐去!”说着,白裕头也不回地进了万春楼的一楼前厅。万春楼是个低档位的青楼,主要营业目标是那些小官员和有点钱的小商人,所以姑娘们的价格都不高。像徐延吉、牛刚、牛铁等,这种人都能消费得起。白裕、刑天瑞这种人,虽然家里有钱,但大部分时候受家里管控,没钱了也会来这里消费一把。

前厅是万春楼的主要营业区,这里可以吃饭、喝茶、谈任何事务,功能齐全。因为价格低廉、功能齐全,姑娘们也放得开,每天还有免费的歌舞表演,所以这楼里的生意异常火爆,可以说是人挤人都不为过。要是在前世,安全生产部门一定会查封这里,消防隐患太严重了。万一着了火,一楼的人都出不去。

人密密麻麻地太多,以至于白裕扫视三周,才发现坐在角落里的高良才他们。高良才能够安静地坐在那里,看来徐延吉找到了,而且就在附近。白裕本想这样走过去,却被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抱住了腰,“哎呦呦,这是新来的姐姐吗?怎么这么好看。”

“奴家已经被人点了,不能服侍公子。”白裕不想在这里闹出太大动静,只好顺水推舟,承认自己是妓。

“被谁点了也不行,今晚你跟着我,我出五百两。”这哥们是个阔爷啊!“啊,你个没良心的,我赔了你这么久,才给我十两银子。”挂在他身上的女子听到这里,埋怨地拍打他的肩膀。“滚一边去,你那丑八怪的样子,怎么能和这美人相比。”他恶狠狠地推开女子,转向白裕,立马换成了笑容可掬,“美人,今晚陪我,这个玉簪就是你的了。”说着,他将头顶那油腻腻、包了浆的玉簪递到白裕面前。

白裕低头看了一眼,这簪子尖端雕成玉兰花的形状,材料是绿色的,很透明,不懂玉的他也能看出价值不菲。毕竟古代没有酸洗注胶这一说。可惜,他看不上。还是九王送的虬龙玉簪好看。

“不行啊,爷,行里的规矩,先到先得,奴家只能去伺候那边的那个公子。”说着,他眼睛看向高良才。可惜这几个傻子愣是看不见,眼睛偷偷地瞅着另一边搂着几个女子的男人。白裕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神一凛,那就是徐延吉吧?从他宽松的袖口处能隐约看到衣摆下包扎用的白布。徐延吉坐的地方人太多了,不易抓捕,且这楼里一旦发生混乱,极易引起踩踏事件。不可!得把他引到没人的地方去,二楼雅间正合适。

“今晚谁都不好使,老子就要定你了,美人,爷会好好疼你的。”说着,他伸出脏手就要去摸白裕的脸。

“你敢!”正在此时,一只手伸来,狠狠地打掉了那人的手。那人见自己揩油不成,气冲冲地想要打回去,看见来人竟是刑天瑞后,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邢公子,您来了?哎呦,你看我这……我该死。”那人谄媚地凑着脸,扇了自己一巴掌,讨好地看着刑天瑞,“您眼光就是好,也看上这位小娘子了?她被人点了,放心,小人一定帮您要过来。”

“滚你的吧!这娘子想跟谁就跟谁,关你屁事,滚。”那人笑容可掬的老脸,被他一骂,瞬间垮了下去。看着自己这自找没趣的劲,灰溜溜地走了。

见人走后,刑天瑞同样换上笑容可掬的脸,凑到白裕面前小声说道:“白少爷,我这样做对不对?”白裕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对方帮了自己,理应感谢,可惜看着他那鸡贼的脸,实在谢不出来。“你带我去那边。”说着,他指向高良才。这里离高良才有点远,这一路上不知道又会遇见什么色痞子,有刑天瑞这个唬人的纨绔在,能省很多麻烦。

“唉唉,是。”刑天瑞见他主动说话,高兴地连连弯腰点头,并弯着腰抬起胳膊,做太监伺候老佛爷状,请白裕搭手。白裕一见,一手抓着他的胳膊,一手在他后腰上轻轻一拧。“哎呦,我的祖宗,疼。”

“站起来,演过了,你是我的恩客,又不是我的奴才。”白裕小声在他耳边训斥,外人看来,两人则是在打情骂俏,说悄悄话。他温热的气息打在刑天瑞的耳朵上,致使他双腿一软,差点跪下。白裕见状,一把挎住刑天瑞的胳膊,强行将人提起来,另一只手揉揉自己的脸,活动活动脸部肌肉,继而堆起谄媚的笑,提着刑天瑞朝高良才走去。

终于来到高良才身边,他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深情款款地看着他。“老爷,你出来玩,怎么不叫奴家?”高良才的心思都在徐延吉身上,没注意身上突然挂上来一个人,身体没有准备,差点趴在桌子上。好在他是个习武之人,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前面的桌子,堪堪稳住身体。“你!”他刚要发火,看清眼前人的样貌时,愣了数秒。

白裕见状,搂紧他的脖子,凑近他的耳朵,“一会儿咱俩吵架,找机会靠近徐延吉。”高良才听这声音,眼睛一睁,抓住他的胸膛两侧,把这人端正地摆放在自己面前。“白少……”白裕怕他说露馅,一使劲趴进他的怀里,搂住他的脖子,夹起嗓子,哭哭啼啼起来,“老爷,你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昨天还说为裕儿赎身,今天怎么就搂着其他姐妹去了。老爷,你怎么能辜负裕儿的一片真心呢,呜呜呜。”

“哎呦,这是新来的姐妹啊,我说怎么这么眼生呢?”高良才旁边的女子酸溜溜地说道。来这里的男子,不是长得磕碜,就是身材肥腻。好不容易来了高良才这种,身材结实、长相英俊又一脸正气的男子。何况这小伙子,竟然不为这些美人所动,一晚上只在这里默默地喝茶,可是个纯情的好男子。怎么舍得让给他别人?

“新来的就要懂规矩,高爷今天点了我,就是我服侍,你滚一边去。”白裕见状,搂着高良才,扭头看向女子,那娇滴滴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姐姐,你这么维护他,可知今天的我,就是明天的你。这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说着,他那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哗哗往下掉。前世,演技可是南济省第一刑警大学的必修课,请的可是中央戏剧学院的老师授课。

“你!”女子气得指着他说不出话来。白裕则眼泪朦胧地近距离看着高良才,两人鼻间只差五厘米。高良才努力地咽了咽自己的口水,强行扭过头去,看向自己的同伴。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女子吓了一跳,只有小包子看出眼前之人就是捕头白裕,赶紧上前迎合。“这位姐姐,我们老大今天没空,我这小弟也行,要不你来陪我。”说着,他去拉白裕。

白裕顺势推开他,站起来指着高良才,痛心疾首地骂道:“你个没良心的,说的要给我赎身,转眼就找别人,还想把我扔给你弟弟,我不要,我就要你。”说着,他哭哭啼啼揉着眼睛,往徐延吉的方向跑去。

高良才看着面前空虚了的腿上,心里好像也跟着一下子空虚了。他赶紧起身看向白裕,只见他差不多快跑到徐延吉身边了,赶紧伸出尔康手呼喊:“裕儿,你等等。”

白裕听到这呼喊,嘴角暗暗扬起,佯装回头,脚下则装作一绊,身体结结实实地朝着徐延吉的怀里扑去。

白裕听到那声呼唤,嘴角暗暗扬起,佯装回头,却不慎脚下被绊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徐延吉的怀里扑去。“救命啊!”徐延吉见是女人,本能地抱住来人,待接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臂受伤,疼得他本能地松开了手,害得白裕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徐延吉赶紧起身查看,当看清白裕的样貌后,眼睛都直了。这女人长得真是好看,比那大狗媳妇好看不知多少倍。“姑娘,你?摔疼了没有?对不起,我这……”徐延吉后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这妙人摔进自己怀里,本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可这破手臂却在关键时刻掉链子。都是那不知好歹的大狗媳妇,活该,这会儿估计都被鱼虾啃干净了。

白裕见他已经上钩,立马拿出那楚楚可怜的表情,眼含秋波地看着他。“这个爷,奴家好苦啊……”说着,他兀自哭了起来。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直接融化了徐延吉的心。“美人,你这哭得爷好心疼啊,来,发生了什么事?坐到爷身边,慢慢说。”说着,他推开身边刚刚还搂着的女子,扶着白裕坐下。

“小女子家中艰难,被父亲卖到这里来,昨天刚接客,就碰到了刚刚的那个高爷,他说要帮我赎身,娶我做小妾,今日不想,就去搂别的女人了。”说完,他身子一软,趴在了徐延吉的怀里。徐延吉身体一怔,顾不得手臂的疼痛,搂紧白裕,心疼地安慰道:“美人别哭,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不跟他了,以后跟着爷,爷娶你做正妻。哎呦呦,这小脸,哭得爷我的心都要化了。”说着,他拿起自己的袖子,给白裕轻轻地擦眼泪。

“你!”高良才伸手,气鼓鼓地指着徐延吉,暗暗咬牙。白裕听到这里,高傲地看向高良才,“听到了吗?姑娘我不跟着你了,我要跟着这位爷。你滚吧!”说着,他又亲昵地趴进徐延吉的怀里。要不是任务在身,高良才此刻估计能劈了徐延吉那只放在白裕腰上的咸猪手。他紧抿住嘴唇,收回手指,暗暗攥紧,强迫自己转过头去,不去看两人。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京兆府的几个捕快凑过来,小声询问高良才:“这是你哪里惹来的冤家?怎么没听说过?身边藏着这么一个漂亮的人,也不告诉大家,真不讲义气。”他们说着,高良才一把将手中的酒杯拍在桌子上,满脸戾气。小包子见状,在桌下暗暗踢了踢几人的脚。

自此,高良才才得以光明正大地看着徐延吉。他那双冒着火的眼睛,看着白裕坐在那里狼吞虎咽,吃下徐延吉端过来的各种美食。“哎呦呦,我的美人,这是家里不让你吃饭啊,慢慢吃,别噎着。”白裕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唔,两天没吃饭了。”也对,从前天请九王喝酒之后,一直睡到昨天下午,去到石河子村没有吃饭,就干活,再回到京兆府,没吃饭就睡觉去了,直到现在才吃饭。刚刚看着这桌前的饭菜,饥饿感噌噌上涨,先吃饱再说。

“慢点吃,慢点吃,我再给你上一个酱肘子。”说着,他对着身边的女子耳语几句,让其离开。不一会儿,一个巨大的酱肘子端了上来。白裕见那肥嘟嘟的猪皮,眼睛都要直了,“拿来,我全吃了,都给我。”说着,他捧过那肘子,直接抱着啃起来,速度之快,险些把自己噎着。徐延吉心疼地帮他拍拍背,“慢点吃,都是你的。来,给,鸭血汤,喝一口顺一顺。哎呦,这美人是真的受苦了,看这饿的。”

白裕也不放下肘子,直接伸过嘴去要他喂着喝。徐延吉心中暗自窃喜,端着碗,白裕吃几口,他就凑过来喂几口。很快,白裕捂着鼓胀的肚皮,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终于吃饱了,爷,谢谢你。”徐延吉见他终于吃饱,色眯眯的眼睛看着他。“爷可不要这种谢谢,来,你去别的地方谢谢爷。”说完,徐延吉瞟了一眼二楼。“那正合了白裕的意,他悠悠地起身,娇滴滴地低头道:“全凭爷安排。”

“那走。哈哈哈哈。”说着,徐延吉大笑着,搂住白裕的肩膀,“去,给你的那个前任爷告个别。”

“为什么?我不去。”白裕瞪着一双清澈愚蠢又带着一丝愤怒的眼睛。

“爷今得了你,非常高兴,得感谢他的‘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前任爷。你不去就算了。”说着,徐延吉对着刚刚送肘子的女子招了招手,“去,给那一大桌子人上两坛好酒,就说爷请的,哈哈哈!”他故意放大声音,让高良才和周围的人都听到。

“你倒是大方!”周围的男人们,无不惋惜地看向高良才。这么一个妙人,怎么就不珍惜呢,让这疯子占了便宜,给我多好。徐延吉在周围男子们的艳羡中上了二楼。刑天瑞看着更是牙齿都要碎了,好几次想冲过去,但一想到自己被踢得差点破了的肚子,又缩了回来。

二楼是单间,包间一晚三两银子,不算太贵,比君华县的醉欢楼便宜,但是上二楼来的人也不是太多。徐延吉搂着白裕,一路来到最里面的房间,这房间最偏,一楼吵闹,大声呼喊都没人听见。何况在这里,女人们的呼喊也没人理会。一进门,徐延吉就迫不及待地把人扔到床上。白裕撞了一下腰,心里暗骂这老色批,见人搓着手心,哈喇子流着压过来时,赶紧抬脚抵住对方的身体。“先别急,奴家先去洗个澡。”

“洗什么澡?爷我不嫌弃,直接来就行。”说着,徐延吉急切地脱下自己的上衣,露出了那缠满白布的身体。“哎呦,爷,你这身上是怎么了?受伤了?”白裕伸手如细葱般的手,食指抵在徐延吉的喉咙下方,胸骨上的窝处,沿着胸膛正中缓缓下滑。“家里母老虎挠的,不碍事,别问了,咱们开始吧。”徐延吉等不及,伸嘴就要往白裕身上亲去。

白裕用尽全力推开他,“别急!我去先洗个澡,你先脱衣服。”说着,白裕挣脱开徐延吉,起来下床要走。而此时,徐延吉脸色瞬变,刚刚还一副色急的样子,此时却侧躺在床上,支着脑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白裕。“你是想喊底下那些官差去是不是?”白裕一听,心中暗惊,睁大眼睛看向徐延吉,眼中带着丝丝恐惧,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你怎么知道?”

徐延吉站起来,慢悠悠地走到白裕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白裕身子一缩,却没有缩出对方的手心。“不对,我的身体怎么使不上力气?”“怎么了!呵呵。”徐延吉抓着他的肩膀一使力,白裕立马疼得嘴眼歪斜。“吃了我的迷魂散还不自知。想跟我斗,你当我是傻子啊!”

“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就是你那个前主过来指我的时候。”徐延吉说着,一把将人扔在床上。这次,他扔得毫不费力。白裕想要起身,却发现整个身体已经完全用不上力气,连抬起手来都很困难。而且,体内正有一股躁动之火慢慢燃起。不好,我中了媚药。“他指你的时候,右手户口有茧子,那茧子是常年握刀之人才能有。看他那眉眼间的正气,我就知道他是官府之人。呵呵,我徐延吉一生阅人无数,这点还看不出来,怎么做到君华县第一的宣纸商人。我也没想到你们能查到我,这君华县的衙役也不赖吗?”徐延吉继续说着,眼中满是杀人的狠厉。

他两腿跪在床上,跨过白裕两侧,弯腰一撕,没有用力,就把白裕的衣服撕成了两半。白裕白皙的胸膛瞬间展现在眼前……“呵呵,原来是男的,长成这样,男的我也喜欢。”徐延吉狰狞着脸,满是茧子的粗手,在他身上使劲地抚摸。那凸出的茧子,在他身上画出一道道红痕。“不要动我。”白裕恶心得直打冷颤,全身起鸡皮疙瘩。“我是京兆府的捕头!你杀了我,是谋害朝廷官员,罪加一等,可诛九族。”

“呵呵,诛九族,关我什么事?”徐延吉摸着白裕的脸,拿起他的衣服按在自己的脸上,“真是下血本了,为了抓我,在这衣服上都动了手脚。”说着,他拿起衣服放在鼻子上,“呵,还撒了媚药,真是豁出去了。”

“‘还’撒了媚药?”白裕觉出不对,“什么意思?”“是啊!看来你不知道啊!这衣服上有媚药……”徐延吉拿起衣服又在鼻子上闻了闻,“这是对付那些不听话女人用的,药力强得很,闻起来量还不少。”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给我下的毒?”白裕心里暗骂那小捕快十八辈祖宗,但也无济于事,眼下只能拖住徐延吉,等待高良才来救。可是他身体里迷药的效果越来越强烈,意识越来越沉,眼皮不住地打架。而且直觉的身体越来越热,也越来越渴……“那肘子好不好吃?”“肘子!”白裕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痛恨自己的好吃误事,可他连咬舌头的力气都没有。“是啊,那肘子可是下了足足的迷魂散。你就不要说话了,我速战速决,一会儿给你个痛快。”说着,他从鞋桶里抽出一把匕首,自从杀了那个大狗媳妇之后,他就觉得带把匕首比较好,一能杀人方便,二能应对突发情况,关键时候保护自己。这不就用上了,他慢条斯理地挑开白裕的裤子……

“救命啊!高良才救我!”“不要喊了,刚刚那两坛子酒可不是白给他们的……哈哈哈。”徐延吉疯子一般看着白裕,匕首抵在白裕的小兄弟上,“你不该来招惹我……我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感谢你长得如此美,让你多活一刻钟,一会儿再给你个痛快。”说完,他去扒拉自己的裤子……

“慢着,你这样子,还能一刻钟?我不信你。”白裕眼睛向下,一脸鄙视地看着徐延吉的裤子……“放屁,我这可比其他男人……闭嘴,你这是想拖延时间,我告诉你,没人会来救你,要不是我不想奸尸,现在就杀了你。”说着,他抓住了白裕的脚腕……

“妈呀!雨之救我!”白裕不知为何,关键时刻脑子里竟蹦出了九王那张孤傲清冷、英俊至极的脸。他脑子里蹦着,而那真人也如乘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一般,一脚踢开了房间的门。“和光!”一个枯叶黄色的挺拔身影,踢门而入,看见床上的一幕,怒火燃起,抬拳朝着惊讶的徐延吉面门而去。

白裕看清来人,大舒一口气,终于敢放任自己昏迷过去。徐延吉根本来不及呼喊,只觉大脑一阵剧烈的疼痛,整个身体往床里的墙上撞去,那后脑又二次撞到墙上,碰到的地方射出一大片血迹。“墨砚!”九王大喊着,同时拽下床上的帷帘盖住白裕的身体,打横抱起。“墨砚!”墨砚听声闯进来,看着面前的情景,赶紧低下头,“王爷。”

“那人交到京兆府里去,酷刑逼问石河子村命案事宜,后直接斩立决,不用上报大理寺。”说着,他裹紧白裕朝外走去。白裕脸色潮红,浑身发烫,这是中了媚药的表现。媚药无解,除非……待人走后,墨砚小心翼翼走近徐延吉,看着那人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这人还酷刑审问,能活着到京兆府就不错了。

另一边,九王抱着白裕要了一间最好的上房,并命人放好洗澡桶里的水。这青楼里洗澡不是单独的一个房间,而是每个房间角落里用屏风隔出一块地方,里面放上木桶、胰皂、毛巾等用品,以供客人们洗澡。水放好后,九王气鼓鼓地把人轻轻地放进水桶里,拿起毛巾裹上胰皂,往他身上擦去。把他全身挨个打一遍泡沫,水下的身体也不放过,尤其是那地方。他亲眼看见,那人……对着他的……要是自己晚来一步,那后果……幸亏自己醒得早,起来就去京兆府找白裕,碰到陈季平,又赶来这里,看见趴在桌子上的高良才他们,就猜到出了事情,这群棒槌!赶紧又抓住一个女子,逼问她有没有见到徐延吉。好险,自己没吃饭就去了京兆府。好险,自己一路骑着快马来到这里。好险……

想到这里,九王手上的力气加重,狠狠地在他身上使劲搓。“疼……”白裕通红着脸,大张着嘴,往外吐着热气。这一个简单的“疼”字,就说出了无尽的媚感。他吃了迷药,意识早已模糊,只能本能地说着身体的感受。这声音,加上这场景。“唔!”九王看看自己身下,又看看白裕那张红晕的脸。“你等着,等我把你洗干净了,今晚不办了你,我就……”我貌似已经跟你姓了……

很快,水桶里的水变成了白色。九王命人把水换了,给他冲洗,如是再三,直到桶里的水变清澈,才抱起白裕放到床上。

“难受,我热。”白裕躺在床上,身体好似受了伤的虫子般扭来扭去,手也不由自主地去抓……这人昏迷之后,身体反而有了些力气。九王拂开他的手,看见那里已经高度充血,嘴角抽了抽。他眯起危险的眼睛,紧紧地盯在那里,手指不住地伸出收回,不知道心里在犹豫什么。

“小姐,我要十个小姐,我不犯法。”“谁?谁家小姐?”九王一听到他的呓语,愤怒地抓住他。“疼!”白裕疼得弯起身体,抬手想去扒开他的手,还没触到,就被九王拍开了。“难受,我要那个大波霸,快点伺候爷,快……”九王牙齿咬得咯咯响,手指突然攥紧,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这玩意,不给他点厉害是不行了。

他脱去罩衣,解开长袍的束腰,里面结实的肌肉,敞开的长袍对襟之间若隐若现。那小丘一样的胸肌,能搓衣服的腹肌,若是白丹雪看见了,让她再在柴房待一晚都愿意。他结实有力的长腿一步就迈上床,跨跪在白裕身体两侧,两膝盖压住白裕不老实的手。白裕感觉到了手的桎梏,不住地扭动身体,试图抽出手来,可惜怎么都不成功。九王看着他,眼睛渐渐眯起,发出狠厉的光,就像一头野兽看见了一只剥了皮洗干净、任人宰割的羔羊一般……

第二天清晨,阳光明媚,空气清新。白裕慢悠悠醒来,一睁眼,看见一个陌生的房间。“咋了,又穿了?”他揉揉眼睛,敲敲混浆浆的脑袋。这里是万春楼。记得昨天来了这万春楼,中了迷药加媚药,身体火热异常又酸软无力,徐延吉要杀自己,幸亏雨之及时赶到,救了自己。哎呀,又被雨之救了一命!

白裕回想着自己临昏迷前,九王踢门而入,那英姿飒爽的模样,心里一阵甜滋滋。“雨之,真好。这哥们,还待再请一顿啤酒烧烤。”他慵懒地伸伸自己的懒腰,起身四下寻找,可屋里不见九王的身影。“雨之,雨之。”

“白少爷,何事?”听到白裕的呼喊,一直在门外侍候的阿福推门而入,又关上了后面的门。“你们九王呢?”记得没错啊,昨夜是雨之来的,救了自己,难道自己记错了。“这,王爷早早走了,估计上朝去了。”阿福看着今早上九王那铁青的脸,心里一阵恶寒。“哦。”原来如此,记得第一天住雨之家里的时候,他就上完早朝后送自己去的京兆府。这几天醒来都见他,忘了他还是大理寺卿,有早朝的事了。

白裕想着,掀开身上的薄被,光溜溜地下床。阿福一见,赶紧转过身,“请白少爷穿上衣服。”“怕什么,都是男的,何况你们王爷不穿衣服在绿瑶面前晃荡都没事,你害羞什么劲。”这钢铁直男,是什么也不在乎。“这,这。”“这不一样,你这身上的红红点点,没有王爷的命令,谁敢看!”阿福为难地拿起桌子上的衣服,背着身子,倒退着走到白裕身边。“白少爷,请穿上衣服。”

这一看就是绿瑶给他选的衣服,和他第一天住进九王府时穿的那件样式差不多。说起衣服,白裕突然想起昨天那媚药的事,他放下衣服,撅着屁股四下趴在床边搜寻。阿福见他又扔回了衣服,疑惑地回头去问,正看见不该看的东西。“妈呀!要被王爷打死了。“少爷,衣服就放这里了,阿福在外面守着,您穿上衣服后,奴才送您去京兆府。”

“知道了,知道了。”白裕不耐烦地回答,依然跟狗撅尾巴一样,趴在地上,仔细搜寻那小捕快给他的花红柳绿的衣服,结果还真在床底下找到了它。他翻开衣服的撕裂处,好几处边缘的线头平直,这是被剪子剪开的痕迹。这衣服见了豁口,一撕就开。“妈的,后院里翻了船,被自家人给算计了。”他咬咬牙,气的把那衣服扔在一边。先穿上衣服去京兆府,这小捕快跑不了。

白裕走过去,拿起最上面的白色亵裤,弯下腰伸腿穿上。“疼。”他疑惑地摸摸头,混乱的记忆模模糊糊地呈现在脑海。昨晚又是迷药,又是媚药的,不知多少次。啧啧啧,这青楼的女子业务真厉害。不过这姑娘受委屈了,自己意识不清,这手上还没轻没重的……年底怎么也得给人评一个三好小姐!白裕琢磨着,穿上衣服,才看清自己身上这么多红点点和几个牙印子。这姑娘的牙口,有点好啊。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五星好评,有的话,给她个大大的好评,顺便打赏个小心心。咱也是嫖娼的人了,还是合法的。白裕的心里还有点美滋滋的。

穿上衣服,叫阿福进来。阿福帮他束好头发后,两人直接去了京兆府。现在是巳时(9点)左右,官员们都已经上班,曹府尹难得早朝下的早一些,正在公堂书案上处理一些事情。白裕进来时先给他行了一个礼,再问起君华县的事。

曹府尹:“你说那个杀人犯,他死了,没到京兆府就死了,死的那个惨呦。”“死了。”白裕惊讶地咧咧嘴,昨晚九王那一拳非同小可,没想到这么大威力。看来这九王看着吓人,实际上也是真吓人。够狠。“那君华县的人呢?”“走了。”“走了!”白裕还想再请陈季平帮个忙来着,怎么就走了。“哦,那下官去看看陈季平留下的画像去了。”白裕失望地往外走,突然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来。“府尹,这次帮君华县捉拿人犯的事,能不能给咱们几个也算上一功,昨个儿下官我可差点死在那人犯手里。”

“还说,你们几个贪图饱腹美酒之欲,差点耽误了大事,要不是九王府的墨砚统领赶到,那犯人就逃了。”曹府尹面上严厉地训斥着,心里却默默地告饶,这是墨砚叮嘱的,这次任务,你们不记功也不记过,要是不服,就按失职记过。墨砚的意思,不就是九王的意思。说起九王,今早朝听说九王又病了,这连着五天没上朝,是从没有过的事,以前最多休息两天,连皇上都有点担心了,早早下朝去看他。那自己该不该提着东西看望看望。上次送白裕来时,他好像对自己的态度不是很好,趁着这次缓和一下。等忙完手头上的事,登门拜访一下。

枯井腐尸案第五天……白裕听他是这个意思,耷拉着脑袋来到自己办公的班房,高良才他们已经坐在这里,只是脸色同样不好看。当他们看见白裕时,纷纷过来询问,“捕头,昨晚你……对不起。”昨晚他们发现酒不对时,赶紧起身出门发射求救信号,可楼里人太多,他们还没出去就昏迷了过去。青楼里可不管人是昏迷还是醉死,直接被扔到一边自生自灭。等他们再醒来时,都睡在这京兆府的门口,询问守卫得知,是九王府的墨砚命人送来的。一并送来的还有那死去的徐延吉。

高良才醒来时,急忙回去万春楼救白裕,被其他捕快拉住。问其原因,才知道昨天那个花红柳绿的人是自己的捕头,这捕头的牺牲也太大了,不过是真好看。不过,墨砚既然出现了,那说明九王在,九王在,白捕头不会有事,也不会再有事,这徐延吉不是已经死了,还死的这么惨,眼下处理徐延吉的事情要紧。高良才听着他们的劝阻,只得点点头,再看看躺在地上的徐延吉,狠狠地踢了数脚,不解气,还在他手上碾了数次。昨晚,就是这手,在白少爷,在“裕儿”的身上乱摸。“裕儿……”想到这里,高良才的脸色瞬间明亮了好几度,后随即又暗淡下来。他是自己的捕头啊。

今早再看见白裕,高良才噌的一声站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换回男装的白裕,心里一股莫名的感觉,好像是一种春日阳光照耀的感觉。白裕有气无力地走到高良才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坐在他身边自己这几天一直坐的首位上。“徐延吉的功不记在咱们身上,唉~~白忙活了。还想着领点赏银,请大家去吃一顿呢。现在没了。”高良才背后的手微微攥紧,坐下来,又拉着凳子靠近他。“捕头。”我想喊你“裕儿”……高良才:“要不,我请大家吃饭去。”

白裕拍拍他的肩膀,“不必了,你留着钱娶媳妇还得。别气馁,咱们不还有一枯井腐尸案吗?等这案子破了,咱们把徐延吉案的赏银一起要过来,去广庆府里吃。”他无奈地安慰着众人,自己心里也没底。“好。捕快豪气,广庆府可是专接待达官显贵的地方,咱们都没去过,连靠近都不让,这回可跟着捕头沾光了,尝尝那里的口味。”一个嘴馋的捕快,边说边倒吸自己的口水。

白裕见大家有了精神,也调整心情精神起来:“好,就这样说好了。干活!陈季平昨天的画像在哪里?”“我去拿。”刚刚嘴馋的小捕快,动力十足地跑着去柜子里拿腐尸的画像,跑回来又恭恭敬敬地呈给白裕。白裕点点头,接过画像。画像里的女子挺漂亮美,脸庞精致,模样秀丽,是小家碧玉类型。这和那腐尸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高良才看着这画,摇摇头,“这是那人的复原像,这差距太大了。”说着,他伸手去拿画纸,手本来伸向画纸的中间,可看见白裕那阳光下如白色玉竹般的手指,抬了抬自己的手,状似无意地触碰到那手指。碰到的那一块地方,高良才直觉好像被灼热的铁烫了一般,炽热难当。

“陈季平的技术我信得过。”白裕没看出他的异常,还很自然地把画像递给他。“他都能根据口述,把人的画像画的基本无二。这个我们还有尸体在,对他来说更是小事。”高良才点点头,面上他在谦虚地听着白裕的话,心里早就恍恍惚惚了,根本不知道白裕在说什么。“好了,现在画像有了,让咱们的画像师抓紧临摹出来,再次去各个坊间询问,这次务必寻出线索来。明天下午,有没有线索,都在这里集合。”

“是,捕头。”众人高兴地大声回应,有了广庆府之约,人们干活就是带劲。“唉,高良才,你等一下。”白裕看着慢慢悠悠在后面走着的高良才问道。被他叫住,高良才一愣,难道自己龌龊的心思被发现了?“我问你打听一个人,你看看认不认识。”幸好。高良才暗暗吐一口气,转过身来,低垂着眼睛看着地面,“捕头何事?”

“唉,你的脸怎么红了?是不是病了?”白裕看到红透的脸,关切地摸摸他的额头问。高良才被他一触到额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头深深低下,只留给白裕一个头顶,“捕头,小人有点中暑,没事。”“中暑可不是小事,你先去休息,明天在跟着找线索。”“我没事,刚刚捕头要问我什么事?”“就是问问你,咱这里有没有捕快……”白裕把给他衣服的小捕快样貌,简单描述了一下。可是那人脸上没有特殊的记号,说起来又太过笼统,听到高良才眉头紧锁。“本来打算让陈季平画出他来,没想到他一早走了。”“捕头找这人什么事?”白裕想说那媚药的事,想想还是算了,以后慢慢查,反正他在这京兆府里,总能见到面,挥挥手,让高良才先下去休息。

事情安排下去,腐尸的案件只等她的身份揭晓再进行,闲来无事,他从档案室里又拿出以前的积案卷宗查看。先把柳月云的卷宗看一遍,看看有没有以前没有注意的地方。柳月云,死于景安十三年,二月初五。二月初五,根据柳文山的叙述,那年的冬天很长,到了二月天依然很冷,所以他的柴火卖得很好。看到这里,白裕放下卷宗,脑子里思考起来。那他卖柴火时,会不会露了财,或者同样卖柴火的人,嫉妒他卖得好,同行之间竞争杀人。白裕找来一张纸,把问题写下来,打算过一会儿去国丈家问问。

再翻翻常乐珍的卷宗,把里面的内容简单誊写下来,再把刚刚常乐珍家桌子上的线索,和那天在羊肉摊上听到的事情添加进去,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人——苗元德。白裕在苗元德的名字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圈。得想办法接近苗元德才好。苗元德,钱咏志,枯井腐尸……白裕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在钱咏志下面对上一个大大的对号,先从他下手。

看完其他卷宗,外面的太阳走到了正南方。他把挑出疑点几个的卷宗都誊写了一遍,并把里面如何调查的步骤写下来,喊来手头没有事情的捕快,让他带几个人去调查这几个案件。安排完任务,一下午就没事了,白裕打算先去九王府看看雨之,谢谢他昨晚救了自己,且问问他知不知道昨晚是哪个姑娘帮自己解了媚药。之后再去国丈那里一趟,再仔细询问一些,谁知道那五十两银子的事情。

京兆府门口,一个男人弓着腰,鬼鬼祟祟地往里面瞧,瞧着瞧着,脚步不自觉往里面走,却被守门的护卫提刀挡住。“有事击鼓,无事离开,小心刀不长眼。”“在下安定伯府的嫡子,刑天瑞,请问小哥。”说着他从袖口里拿出两块银子,递给两人一人一块,“请问小哥,白裕是不是在这里当捕头?”

“在下安定伯府的嫡子,刑天瑞,请问小哥。”说着他从袖口里拿出两块银子,递给两人一人一块,“请问小哥,白裕是不是在这里当捕头?”两人见到钱,面色缓和许多,“你找我们捕头,我进去通报一声。站这里等着。”刑天瑞一听到白裕真的在这里,脸上露出大大的惊喜,连连点头感谢。守卫高兴地把钱塞进自己怀里,往府里跑去,刚拐弯便看见出来的白裕。“白捕头,外面有人找你。”

“找我?”白裕一脸纳闷,自己这才上任五天,消息都没怎么传出去,难道就有人来走后门了?“是,就在外面等着。”“我去看看。”白裕来到门口,一见是刑天瑞,那白眼几乎要飞上天了。“你来干什么?”“可找到你了。”刑天瑞一见白裕,脸上瞬间笑出灿烂的菊花,上前凑近乎。“找我干什么?”白裕见他靠近,厌恶地往后退了两步。

“昨天在万春楼里,我看见喊你上二楼的那个男人死了,被人抬下楼来时,血淋淋的。我担心你的安危,想上去救你,可二楼你那个房间被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守着,根本进不去,我担心你,也只能在一楼守着,守了一晚上。你没事吧?”刑天瑞上下打量着白裕,一脸地担心。这白裕换回了原来的装扮,那股同类的亲切感又回来了,只是他好像没以前那样爱搭理自己了,眼神与气场都变了许多。

白裕听到他守了一晚上,眼睛立刻睁大,眼神灼灼,拍着他的肩膀拉近距离,小声问道:“你守了我一晚上?”“千真万确。”刑天瑞点头如捣蒜。“我很担心你。”“那我问你,昨晚,或者今早上,从小爷我房间出来的那个姑娘,被折腾成什么样?是不是很惨?”刑天瑞被他问得一愣,仰头摸摸下巴回忆,似乎没有姑娘从他房间里出来,倒是有个高个子男人,看起来啥事没有,只是脸色不太好,跟门口守门的人说了几句话,就脸色阴沉地下楼了。“没看见。”刑天瑞实话实说。“你不说守了一晚上!”“是啊,可是真没看见。”刑天瑞一脸无辜。

白裕看他那傻乎乎的样子,嫌弃地松开他肩膀。还是有空了找老鸨子问问吧,虽然对她来说是生意,对自己来说是救了自己一命、解了那媚药的毒,当面感谢一下比较好。估计那账还是九王付的,人家救了自己一命,还让人破费,唉,中国好房东!要不下次请他嫖个娼,反正也合法。“现在看完了,我很好,你走吧。”白裕看这他那直勾勾看着自己的贱兮兮样子就烦,以前咋和这种人玩一块儿的。“别啊,我还想请你吃饭去,咱们这一群人里,就你这是改过自新当官了,还不是荫封,说出去多霸气。还是这京兆府里的捕头,以后咱们要是再犯点什么事,兄弟你可得照顾着点。”

这些纨绔,哪个没有犯过事,以前张岩在的时候,进去关一两天的大有人在,府尹都不是太害怕,京兆府捕头倒是畏惧的要命。没想到这捕头竟换成了白裕,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今早上他跟着白裕和守门的那个男子一路来到这里时,一看两人进了京兆府衙,还以为他又犯了什么事。想起昨天死了的那个男人,以为又是白裕杀的,心里那个惋惜啊,上次他杀人怎么就没这感觉,还嬉笑他是个傻子。自己站在京兆府外焦急着,想着能有什么办法救他。要不一年的零花钱不要了,请父亲帮忙去通融一下免他死罪,毕竟白裕他父亲生他却不管他,他母亲也没脾气管不了他。

等到对面铺子打听打听,京兆府里谁做捕头,给点钱,给白裕用刑时不要下死手时,竟被告知捕头换成了白裕。白裕?!耳朵没听错吧,那个大字不识几个,只会吃喝嫖赌的白裕。怎么可能是他!可当他看见昨晚上在万春楼里,那个白裕所谓的前任爷,穿着巨丑的灰蓝色圆领官服出来时,他终于相信白裕真有可能成了捕头。别的他看不出来,这人昨个看白裕的眼神可不是看犯人的眼神,当然也不是看上官的眼神。他在风月场混迹这么多年,看书不行,这个是行家。

那白裕真的成了捕头,他进京兆府是来当值的。现在他的下属出来了,那白裕是不是也快出来了?想到这里,他就坐在这店铺里等,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想见他一面,和他说几句话。可是昨晚守了一夜,实在困了,好想睡觉,于是给店老板一块银子替自己守着,继续等。直到快中午了,不见白裕出来,刑天瑞实在等不及,才打算进去找找白裕。可一见对方,却被送一个大白眼,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别走啊,咱两兄弟都快俩月没见面了,你看都有点生疏了,我请你吃个饭,咱叙叙旧不挺好吗?”“咱俩有什么旧好叙?叙你们怎么怂恿我去找张岩的麻烦,最后被人认为是凶手,差点砍头。”刑天瑞被他这么一说,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时不是哥哥我有点傻吗?年纪小,哪里知道深浅,这不,知道你被判了死刑也是心急如焚。”呵呵,心急如焚,也没见你来看我。

白裕看他那样,没有理会他,快走几步,打算甩掉这个狗皮糖。可惜刑天瑞的身体比白裕的还好些,自己快走了几十米,气喘吁吁地,他倒是啥事没有。同样是纨绔,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哩。以后出门,坐那辆四驾马车出门。“别,别跟着我了,我有事,得去办事。”白裕不耐烦地停下来,气喘吁吁地训斥他。“知道你现在成了捕头,和我们不一样了,每天都有公事忙碌,可再忙也得吃饭不是。这都快未时(1点)了,该吃饭了。”

“滚,你再缠着我,小心我再打你一顿,昨天的打没挨够是不是?”说着白裕抬起手来吓唬他。刑天瑞本能地举手护头,可是身体一点没有后退,“别别别,我是真心请你吃饭。毕竟以前常在一起玩不是,你忘了我们一起在寻芳船舫上喝酒畅饮的事了。那时咱们玩的多好。”刑天瑞回忆着以前的点点滴滴,眼睛里竟有些思念的感觉,那时怎么没有多和他接近接近呢!

“寻芳船舫?”白裕忽然想起一件事,寻芳船舫是富家公子们聚会的地方,说白了就是聚众嫖娼的地方。跟前世那什么海天盛筵、疯马秀的差不多。对了,记得好像钱咏志也喜欢去寻芳船舫……最近他被免职,心情不好,很可能去那里。腐尸案发生以后,京兆府少尹负责审讯,自己负责调查尸体。尸体是从钱咏志院子里发现的,自然少不了审讯他。但是这审问记录都是常规的例行审问,根本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要想得到更多有价值的消息,必须接近他,从他嘴里套出来。

“寻芳船舫什么时候有集会?”白裕终于主动和他说话了,刑天瑞激动地想跳脚。“今晚,今晚是初八,船舫逢双数都有集会。”“那好,今晚我去集会,把以前那些老哥们都叫去。”“好好好,我这就去把船包下。”刑天瑞激动地直搓手。“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办到。”“什么事你说,就是十件一百件,我也去办。”“一定把钱咏志请去,且不要说是我让他去的。”“那死老头子。”刑天瑞脱口而出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以前跟着白裕没少骂他,现在不知白裕跟他关系如何,可别乱说。“对,就是他,必须让他过去,就以你的名义。”

“为什么,你不是很讨厌他?”刑天瑞不解。“缓和缓和关系,这不我想回侯府,得和继母搞好关系不是。”白裕拍拍他的肩膀,一副拜托你了的表情。“好,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去准备,酉时初,我派马车来这里接你。”“不必,到时我自己过去。”两人议定,刑天瑞跳着脚摔着胳膊离开,白裕对着他的背影虚虚地踢了一脚。

“白少爷,您出来了?”白裕正要离开,一辆四驾马车朝着他赶来,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抢来的那辆侯府马车,阿福正坐在上面驾着马。“你怎么来了?”阿福把马车在白裕身边调正,小心拉出阶梯,扶着白裕上去。“奴才一直在您屋外面候着,只是您看卷宗入迷,没有注意到。”九王今早上临走时特意交代,从今天开始,若他不在白裕身边时,自己则在白少爷身边保护其安全,若白少爷有任何差池,唯自己是问。刚刚见白少爷要收卷宗,看来是出门,才想起少爷前几天交代给自己的马车没有赶来,赶紧回去驾来马车。

“你这是打算跟着我,我可养不起佣人。”白裕看着时刻出现在自己身边,以为他要跟着自己,赶紧解释。他虽想过雇几个下人,但想的是不值钱,洗衣做饭、打个洗澡水的下人。可阿福这种有武功、会驾车、还有服侍王爷工作史的人,佣金可少不了,自己可养不起,等过一阵安全了,还得攒钱买个房子。当然,如果绿瑶的话,工钱可以考虑一下,嘻嘻……“不用,奴才的工钱还在王府的账上。”“啊……那就好。”

白裕听到这里,喜笑颜开地坐进马车里面。“雨之,这又给介绍工作,又当保镖,又提供住宿,还送奴才,真真的中国好房东。得好好感谢他,要不给他做顿饭好了,显得有诚意。”……九王府,九王寝院。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一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句话不说,一人坐在床边,直直地盯着自己这最疼爱的弟弟,一脸疑问。“绿瑶,你家王爷最近在干什么?”皇上不解,他一向兢兢业业,从不无故旷朝,最多一次有病,被自己强制休息两天,第三天未愈还坚持来上朝。可最近这是咋了,连请五天假,旷世奇闻。“王爷最近在调查皇后娘娘姐姐的案子,很忙。”“皇后姐姐?”皇上不解地问,“那案子不是交于京兆府调查,他不是举荐那个什么信阳侯家的嫡子来调查此事。”“是,但是是王爷和那人两人一起调查。”皇上静了一会儿,了然地点点头。

正在此时,外面响起一个男子清脆的声音,“绿瑶姐姐,出来帮帮忙。”绿瑶一听声音,想要出门,想起皇上在这里,脚步又缩了回来,询问地看着他。见皇上点头后,绿瑶赶紧福了一个礼,疾步朝门外走去,可还没走到门口,“当”的一声,对方撞开门,一大滩东西撒在地上。“抱歉抱歉,我实在拿不动了。”来人气喘吁吁地一脸歉意。九王一听到声音,立刻睁大眼睛,眼神冷峻,重重一声哼气,转过身去。皇上见九王终于发出声音,好奇地看看他,又看看那来人,一脸疑惑。

绿瑶赶紧去收拾地上的东西,“少爷怎么不让阿福抱着。”“他去放马车了。”绿瑶:“其他下人呢?墨砚不是在外面。”“他要帮忙来着,我没让,就几步路,不够来回倒手的。这些是中午的食材,有点腥,其他人就别沾手了。今中午我要给你们王爷做顿午饭,昨晚的事,可得谢谢你们王爷,欠的情大了去了,他回来了吗?”“回来了,床上休息。”白裕说着,三下五除二把那些东西分开成摞,一摞推给绿瑶,“这些是直接吃的,一会你把这些东西分分,留够我和雨之的。剩下的你看着分,多给阿福一些,这么热的天,他在京兆府里守了我一上午,怪累的。”说着白裕要去抱起另一摞,打算送去小厨房。他买了鸡,猪肉,番茄,土豆,奶酪,金华火腿,还特意去药铺配了孜然粉,打算给雨之做一顿好吃的垃圾快餐。自己在这里白吃白喝的,九王还送这送那,再不拿出点表示,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无耻。

“咳咳。”白裕交代完刚要走,一个男人的咳嗽声引起他的注意。“雨之病了?”白裕刚刚兴奋的脸瞬间换上了担心。绿瑶回头看去,竟是皇上,她刚想摇头,白裕已经走过去。走过去,他才注意到雨之床边还坐着一个人,那人身边还站着一个面容慈祥的男子。咳嗽声好像是这个坐着的男人发出的。“你是?”“你看我是谁?”他有意逗逗这个男子,看看自己弟弟什么反应。知兄莫若弟,九王转过身来想说话,被他抬手制止。

坐着的男子端正好身子,一脸正派地看着白裕,让其端详。白裕看着他,迅速地从头到脚审视一遍,这人长得和九王几乎一样,就是样貌老些,大概四十左右,身板端正,气度不凡。且坐在九王身边,一点也不卑微怯懦,敢这样的只有九王前面的八个哥哥。不过,严格来说,以九王与皇上这胞兄弟的关系,也只有那一个人敢坐在他身边这样板正地说话。再加上他身后站着的男人嘴上无须,举手投足间又有点阴柔,一看就是个公公。关键一点,今早上曹名章早朝退得早,那不就是因为皇上要来这里看望自己的弟弟。

“你莫非是……皇上?”“你看着呢?”皇上看他傻乎乎的,没想到他一眼看出自己身份,有点本事。自己这微服出来,可一点皇家的象征都没带。白裕没敢回答,眼珠一转,我是不是该跪下了。他赶紧放下怀里的东西,想着古装剧里官员下跪礼节,各朝代不一样啊,学哪个啊?难为他电光石火间还能想这么多,不管了,礼多人不怪。他直接双腿一曲,扑通一声撞在地面上,举起双手往前趴去,整个上半身深深地趴在地上,脸恨不得贴在地面上,“下官白裕参见皇上。”这跪得真是惨烈,五体投地。“哈哈哈。”皇上见他这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这自己弟弟看上个什么玩意?哈哈哈,是有智商,但不多的样子。九王无语地扭过脸去。“以后出门,别说我认识你。”

站着的那人见皇上是乐的,赶紧迈着细碎的步子过来扶起白裕,嗓子里似乎捏着夹子一般说道:“哎呦,小哥你是猜对了,可拜皇上是这样的。不是你那样的。”说着示范给他,只见他掀起前面腿帘,先一条腿跪下,再另一条轻轻跪下,直着身子说道:“喜顺拜见皇上。”说完,腰轻轻弯下去,后背依然平直,双手放在膝盖前方,手臂与地面垂直,然后慢慢地弯曲肘部,完成一礼。起来时,再按刚刚的步骤倒走一遍。

白裕见状,赶紧收回自己的胳膊,支起背部,行了一礼。“起来吧,你是信阳侯的嫡子吧?”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自己的弟弟,这是养在自己身边了。不奇怪,就这模样,要是自己先遇见,估计也会把他带进宫里。白裕:“回皇上,是。”皇上:“你……”“皇兄没什么事?就请回宫吧。”一直没有说话的九王,沙哑着嗓子下了逐客令。

“咦?”白裕听这声音,惊讶地看向他,忽然想起皇上还在,又低下头去。皇上:“这,白裕是吧?”白裕赶紧点点头。皇上:“白裕不是要给你做午饭,这也到饭点了,朕也蹭个午饭。”九王:“不。”九王起身站到皇上身边,朝门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很明显,请你出去,皇上也不行。

皇上看他这样子,无奈地笑笑,又看向白裕,“白裕,你做饭,你才有资格决定请不请朕吃饭。”白裕被他这么一问,脖子往后缩了缩。“你两兄弟闹别扭,拉上我这个炮灰干什么,得罪哪个都能宰了我,还是合法的。”“这~~~,还是~~~”白裕低着头,斜眼瞄九王。“你倒是说句话啊!”九王故意装看不见,昨晚的气他还没消,别以为为我做顿饭能抵得了你勾引男人的罪过,可大了去了。

皇上看着两人的样子,憋笑憋得肚子疼。“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喜顺,来咱们一起尝尝这白捕头的手艺。”说着,皇上就朝寝房外的内堂走去。“不不不,下官,下官的厨艺太过惊悚,皇上九五之尊,万金之躯,还是……”白裕壮着胆子,跑过去挡在皇上的面前。这顿饭他是请九王吃的,是谢恩饭,再请上别人,不太好。

“这是不愿意喽。”皇上无奈地笑了笑,没有责备他的意思。“这两口子都撵人了,自己再厚的脸皮也有点不好意思,‘朕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惊悚形容自己的厨艺。好吧,朕就不打扰九弟了,喜顺,咱们去广庆府。’”“是,皇上。”“下官恭送皇上。”白裕赶紧驱着步子往外送皇上。“别送了。”皇上看了看站在原地不动、一脸阴沉的弟弟,摆摆手,大笑着离开。好久没见过雨之这憋屈又无奈的表情了,这趟来的值了。

白裕弯着腰,直到皇上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才敢拂去额头的汗,直起身子来。这气场太强大了,比九王的还强大。九王气场大,大在表面,冰冰冷冷,生人勿近。这皇上嬉笑儒雅,看起来平易近人,但举手投足间自信高贵的气势,让人骨子里敬畏。屋子里就剩下两人,白裕赶紧看向九王,对方看了他一眼,脸色立马冷峻下来。

“雨之,你的嗓子怎么哑了?昨天还好好的。”白裕心里记着他刚刚声音嘶哑的事情,赶紧询问。九王没理他,转身躺床上去,给他一个正在坚定生气中的后背。此时,绿瑶送完皇上回来,听到白裕的问话,赶紧走过来埋怨地说道,“还不是因为白少爷你。”她刚说完,九王扭过头来,送他一个冷到极限的眼神杀,吓得她赶紧闭嘴。

“因为我?”白裕纳闷地摸摸脑袋,难道是救自己时大喊那一声“和光”,把嗓子喊劈叉了。应该是,其他时候也没用到嗓子啊!白裕歉意伸手去拍九王的肩膀,拍之前不忘偷偷在床边那个九王惯用的帕子上擦了擦手心,之后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下次打架前,不要先喊了。”九王:“???”白裕:“绿瑶姐姐,你先照顾雨之,我去做饭,让雨之尝尝馋了我两个月的垃圾食品,修复修复喉咙。”说着他抱起刚刚放下的食材,哼着小曲去小厨房了。

就这么走了?九王还没发泄怨气就走了。负气地又背过身去。绿瑶看着可怜的九王,心里无奈地摊摊手,以前就不爱说话,这嗓子一受伤更不说话了,你说话人家怎么知道你的心思。等白少爷自己发现,可难了去了。咱也帮不了,绿瑶心里叹口气,继续收拾房间,把皇上刚刚坐的凳子放回去,再端起桌上的喝剩的药碗拿去厨房洗一洗,转身离开时,忽然闻着一股点点的腥味,是刚刚那些食材的味道吗?不是,好像是床上发出来的。绿瑶吸着鼻子,循着味道来到九王床边。九王也似乎闻到了腥味,扭过身子,鼻子一闻一闻的,最后发现是自己的那个雨露海棠手帕发出来的味道。

绿瑶拿起手帕展开,只看见上面一块淡红色的血渍,凑近鼻子一闻,一股子生肉的腥味。“白裕!”这可是我绣了一个月的手帕!绿瑶攥紧手帕,心里大吼!看她那狰狞的表情,要是能喊出来,这房间都得跟着颤三颤。“这白少爷,真淘气。奴婢拿去洗洗去……”说完绿瑶带着怒气,大步朝小厨房迈去。守着王爷不敢惹你,背后里我整死你。……

喊着人帮忙,白裕鼓捣了一个小时,终于把他心心念念的垃圾食品给弄好了。还有用糖和西红柿简单熬制了番茄酱,不过这番茄酱熬起来更像是糖醋汁。看着自己做的炸鸡和猪肉做的炸小酥肉,白裕直接把番茄酱浇在了上面,最后却成了不伦不类的糖醋炸鸡和锅包肉。剩下的一点小酥肉撒上孜然粉,也变成了孜然肉片。“哈哈哈,爷的厨艺不错吧?”白裕炫耀地捏起一块糖醋猪肉片,递给绿瑶尝尝。

绿瑶嫌弃地避开,内心呵呵,“这是你做的?这不还是我们几个做的,你切肉,我们递刀,你颠勺,我们倒油,你盛菜,我们拿盘子。合着你一个人吹笛子,我们五个给你按着孔呗,显是是你干了活,累的不还是我们,还不如我们自己干。“这是给王爷的,我们怎么能吃?白少爷,时候不早了,王爷还等着,早上都没有吃饭,一定饿坏了。”绿瑶催促着避开那不伦不类的东西,端着盘子往内堂走去。

白裕听此,赶紧跟着端盘子,今天事情比较多,还得去国丈那里,晚上再去寻芳船坊。在餐桌上摆好,白裕留够自己和雨之的,把多做的一些伙食分给了院里的其他人,尤其是阿福,多给了他很多糖醋炸肉片。白裕:“不用谢我,都是你应该的。”阿福看着碗里尖尖的肉片,咧咧嘴角,满眼凄苦,“这啥啊!”墨砚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还不谢谢白少爷的好意,这可是白少爷亲自炸的。”阿福:我宁愿吃罗厨娘的剩菜。“谢谢白少爷。”“客气了。吃吧。”“好。”

白裕看着阿福幸福地吃下自己的垃圾食品,心满意足地离开。一转身,阿福放下碗筷,痛苦地摸着自己脖子,艰难咽下那不伦不类的东西。又腥又腻,又甜又酸,什么味?想吐……安排好一切,白裕亲自请九王坐到餐桌前,“看看,这可是我一中午的心血,都是为了感谢你昨晚的救命之恩。雨之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送你什么对你来说都是唾手可得,唯有这,我亲自做的饭才能表达我的心意。谢谢你雨之!”

九王听着他的话,心里憋着的一口气突然舒解一些,这人也不是那没心之人。看你亲自做饭的份上,又念你是为了抓捕凶手,就不追究你了,否则今晚上……算了……“来,尝尝,这是我以前非常喜欢吃的炸鸡,沾着番茄酱,这番茄酱也是我自己做的,直接给浇在上面了,省得你来回沾,麻烦。”说着,白裕撕下一整个的鸡腿,递给九王。这烧鸡、烤鸡、蒸鸡、煮鸡等等都见过,这炸鸡第一次见,还是糖醋炸鸡。

九王看着新鲜,接过来尝了尝。唔……拉到了受伤的嗓子,好疼!“怎么了?”白裕看着九王摸着脖子难受的表情,赶紧过来,抠开他的嘴,把里面的食物抠出来,“你是不是嗓子疼,你看我傻的,只以为你是嗓子沙哑而已,这些你别吃了。我还给你做了冰糖雪梨水,在厨房里晾着,打算你吃完再喝的,我马上去端来。”说着他跑去厨房,碎步急切地端来一个骨瓷大碗,放桌子上,赶紧拿小勺舀出半碗里面的水,再拿起另一只碗,速速地来回扬了好几次,尝尝不烫后才递给九王。

九王接过,仰头喝下,一股清甜酸爽的感觉润遍喉咙,隐隐还有点止疼的效果。白裕这炸鸡做的不咋地,冰糖雪梨水还可以。罗厨娘:当然可以,他只放了冰糖和梨,里面的陈皮、杏仁、三七、川贝等等都是我放的,熬也是我熬的,不,他知道给填了一碗水,能不好喝吗。“你这嗓子伤得真厉害,这几天就别说话了。吃饭也别吃硬食,让绿瑶熬点粥,或者煮烂的挂面,以前我生病的时候也是这样吃的。”白裕有些心疼地又给他舀了几碗梨水递给他,直到九王的表情彻底缓过来才停下。

听着白裕的叮嘱,九王的心里一阵温暖,这人也不是太傻,起码懂得疼人,也不枉昨夜为他折腾这么久。这些垃圾食品是不能吃了,白裕有点可惜地放到一边,又去厨房里简单地做了一碗鸡蛋花泡馒头,撒点葱花和香油,再送来递给九王。这次看他吃的一点也不费力才放下心来吃完自己的垃圾食品。这些都是好东西,不能浪费了,又没有冰箱。他啧啧地感叹古代技术的落后,一点没看见九王那偷偷噙满笑容的嘴角。一碗泡馒头而已,不足挂齿,但是他做的,那就不一样了。……

“我吃饱了,要去国丈家一趟,你好好休息,今晚上有点事,可能晚回来,也可能不回来,到时我让阿福给你送信。这院子先不用给我留门了。”这住进来五六天了,一直和九王睡一个屋,自己的东西也放在了他的屋里,那就先这样睡着吧,当警察忙起来回家的日子很少,也不值得单独住一间房子。“不回来,你干什么去?”九王沙哑着嗓子,忍不住问,要是再去万春楼那地方,我就把你捆家里,京兆府也别想再去了。“去寻芳船坊。”

九王一听,立马站起来,眼里的杀气差点射死白裕。白裕知道他误会了,赶紧摆手解释,“我是去找钱咏志,他今晚去寻芳船坊。”“找他?因为枯井腐尸。”“是,少尹审问他的那些问题没有任何价值,我得亲自去,打听打听一些更私密的事。”“我也去。”“你,他怕你,你还是别去了。你在身边,我问不出什么?”“京河上死人无数,都是船坊上喝酒之人,那喜欢喝酒的人……”

白裕:“去,雨之,就是兄弟我的福星,绿瑶,吃饱了吗?吃饱了给你们王爷易个容。”一提到危险,白裕立马妥协了,他发现自己经常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但只要九王在,就能逢凶化吉。还是带着他比较好。何况今晚可能得喝酒,自己的酒品不太好……九王:“易容?”白裕:“对,你现在声音变了,再稍微改变改变样貌,钱咏志那棒槌不会发现你。时间不早了,在国丈那里出来咱们直接去船坊,所以先给你打扮好再去。”

九王听罢,只得点点头。王府里没有专业的易容工具,绿瑶只能给九王编一个江湖一点的发型,装作保护白裕的江湖人。把他以前梳的一丝不苟的额头,两边各挑出一缕龙须刘海,隐隐遮住他凌厉的双眼,这样看起来就有了江湖深远的神秘感与说走就走的潇洒感。面容上没办法多做改动,只得用黏胶在鼻子下面粘了一些碎头发当做胡子,增加成熟感。这样简单改变一下,不仔细看不会被人看出来。“走。”白裕审视一遍,确认无误后,两人离开。

阿福驾着那辆四驾马车,戴上墨砚,载着四人来到国丈府。既然装作江湖人,就从国丈这里开始装起,墨砚这个九王的御用随从人人认识,自然就不能跟着进门,只能在这里看守马车,阿福则也陪他一起在这里。国丈听闻白裕到来,赶紧出门迎接,一路引着他来到大堂正厅,坐在客座首位上,并命人速速上茶,上皇后送的那个龙井贡茶。果然,他只看了一眼白裕身边高大的男子,没有理会。白裕心里暗暗地点点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充当保镖的他,给他一个安慰的笑。辛苦九王站一会儿了。

白裕:“国丈不用客气,我们是来问一些事情的,问完我们就走。”国丈:“小哥应该中午来,正好今天中午,皇后娘娘命人送来一只西域的烤全羊,整只烤的,外酥里嫩,特别好吃。”白裕听到这里,口水就要溢出来了,烤全羊啊,撸串的终极伙食。“下次,下次再有,国丈派人去九王府送个信,下官一定来尝尝,不白来,下官带着酒来。”你倒是不客气。九王一脸鄙视地看着他,背后偷偷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正事要紧。白裕一惊,赶紧说正事:“下官这次来,其实想问一件事,上次调查完您家之后,恰好又出了另一个命案,耽误到今天,白裕很过意不去,这一有空就抓紧看了看您女儿的卷宗。您说张员外知道您家有银子是不?”国丈见白裕问正事,抓紧正襟 আনুষ্ঠানিক地端正态度,“是。小老儿之前去他家里,也和他秘密地谈论买卖山头的事。”“您说秘密谈论,是不是当时就你和他两个人在场。”“是,张员外有个习惯,谈生意时只有买卖双方在场,就是自家的仆人都退出去。”

白裕点点头,这能理解,谈生意都是私密的,尤其是买卖东西,买家之间互盲才好抬价格。这样的话,张员外应该不会把国丈的价格说出去,甚至连他是买家都不会说出去。白裕:“那和您一起卖柴火的同行呢?”

“同行?”国丈眉头微锁。因为自己比较勤快爱干净,把柴火按着大大小小地分成了好几类。品相好的、容易烧的卖给富人家,价格贵一些;品相不好、烧的时间长的卖给穷人家,价格低一些。这样富人不在乎贵贱出大钱买自己这好的,穷人图便宜买自己这些不好的。那么自己卖的一直比别人快也比别人好。所以同行之间最懂这行情,看自己卖了几车大概也能猜出自己挣了多少钱。那具体多少钱,他们应该不知道。

想到这里,国丈摇摇头,“这样说的话,认识的同行基本都能猜出小老儿挣多少钱。范围可太大了。”“那既是同行又和您女儿认识的呢?”“这……”国丈起身背着手走到大堂门口,仰头回想当年的事情,“靠山生活的人很多,不只是樵夫,还有很多猎户。山上有危险,樵夫猎户之间都互相帮助,有时还一起去山上打猎打柴。我家在村外,赶上天黑的时候有时还会请他们到家里吃饭过夜,这些人女儿都认识。”“有过夜过的人?”“有。”

“您能想起来都有谁吗?”“都有谁?小哥是怀疑是这些人吗?”“有可能是他们。您女儿的胃里发现了安神汤,说明凶手一开始并没有想杀你女儿,打算趁她睡着之后再找银两。这样的话,熟人且您对他有过小小恩情的可能性就很大。”国丈听着他的分析,激动地走到他面前,“你说是那些曾经住过我们家的人杀的?”

“有可能是。卷宗上没有说你女儿身上有被强迫的痕迹。那么她是怎么喝下那安神汤的?只有熟人进来诱骗她喝。当年她十六岁,虽阅历尚浅,但夜里不让陌生人进门是懂得的。那人想诱骗她喝下安神汤,起码得进到这屋里,才能趁她不注意把药放在她水里。那么您女儿敢给开门的,起码是在您家里吃过饭甚至住宿过的人。”“对对对,您分析得很对。”国丈激动地握住他的手,“我这就去想。”

白裕:“您不要着急,过去十五年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全,我们就先走了,您想全了,让人把名单送到九王府去,我不在的话,交给绿瑶就可以。”国丈:“九王府?”白裕:“是,下官现在租住在九王府。”国丈:“好好,辛苦小哥。”说完话,他对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丫鬟挥了挥手。那丫鬟端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棕红色托盘走到国丈身边。国丈掀起那红布,一托盘满满的银锭子整齐地码放在托盘上。白裕一见这些钱,眼睛都直了,这是要行贿我,我也可以被人行贿了。

国丈:“这大热天,小哥一路辛苦,这些都是小老儿送于小哥买冰水的钱,请小哥收下。”说着他给丫鬟一个眼神,丫鬟走到九王身边,把托盘递给他。九王看着面前的东西,脸色一凛,浑身散发出冰冷的寒气,把那丫鬟吓得退后一步。“这是真把本王当下人了。”白裕见状赶紧接过那托盘。“你还真把他当下人啊!世上只有那个人能把他当下人,今上午来蹭饭还被他撵了出去。你们这眼力见儿。”

白裕:“国丈,这银子下官可不能收,下官的俸银够吃够喝的。”说着他把托盘放在身边的桌子上。“不不不,这是小老儿的一片心意。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小老儿都不会怪罪小哥。”国丈见他不收,以为自己女儿的事情不好办不敢收,赶紧亲自端起托盘递给他。白裕见状,拉起九王就往外走,“如果再有烤全羊,烦请国丈让我来吃一顿就可以了,这银子就不必了,下官我一定尽力而为的。”

他拉着九王边走边说,声音越来越远,等国丈追出来时,已不见了踪影。两人来到大街上,阿福看见两人出来,赶着马车迎接二人。九王看看面前的马车,再看看握住自己手的小白手,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握自己的手,心情很好。这一好,主动弯下腰,抬起胳膊,一副摧眉折腰的样子,“白少爷上车。”白裕、墨砚、阿福:“……”这是九王?这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王?这是那个清冷孤傲不苟言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王?他在干什么?他在当下人?

三人惊得愣在原地,白裕更是吓得抱住他的脸,鼻尖碰鼻尖地盯着他的眼睛看,看看里面是不是有鬼影,是不是有邪祟夺舍。这九王什么时候也开起玩笑来了?还这么一脸冰冷的冷笑话。“上车!”九王见引来周围异样的眼光,拉下他的手,拉人上车。“这味才对,没有夺舍。”两人进到车里坐定,白裕上下打量着九王,一脸的坏笑,看地九王有点毛毛的。“好不容易开朗一次,你想让我换一辈子的内向不是!”“有事说事。”

白裕听此,挪屁股坐到九王身边,他没有九王高,上身又朝前倾斜,那脸只够到九王的下巴处。他抬着脸,一脸奸笑:“雨之,你这样跟着我探案,是不是比做王爷更有趣呢?”九王大张着腿,两手放在膝盖上,后背挺得直直的,坐得板板正正,一身的器宇轩昂气度不凡,和白裕形成鲜明的对比。微微低一低眼皮,正看见下面那张贱兮兮腆着凑近自己的漂亮脸蛋,心里竟有种抱住那脸狠狠地亲几口出出气的冲动。可惜这是在闹市的车上,要不非办了你不可。“你想说什么?”“其实是挺有趣的。”

“我想说以后外出公差的时候,你跟着我混,做我的侍卫。这样我安全,你也方便,还得一份兼职,也收获一份快乐。你看刚刚国丈认不出你,说话也不拘谨,你在那里你俩先礼节一会儿就耽误很长时间不是。”九王的表情有点松动,一手抬起来摸摸下巴,似乎在考虑他的说法。白裕见状,屁股又往他身边挪了挪,紧贴着他的大腿,热乎乎的。

“我给你工资,就是俸禄,一个月三两,你做我的侍卫,保护我安全即可。咱俩一起,一神一勇,我神你勇。肯定能成为大龙王朝的一代神探。”九王看看他兴高采烈地画饼,故意不说话。“工资有点少是吧?毕竟也是出生入死的活,五两。”九王一脸平静无所动。“七两。”一脸平静无所动。“九两。哎哎哎,别闭眼,别睡觉。十两,我就那点工资,剩下的钱还要买房子,十两够多了。”

九王:“唉~~,我的俸禄给你,我再保护你,再用给你的俸禄给我自己发俸禄。唉~~~”“其实你也挺忙的哈,不只做大理寺卿还要帮皇上处理政务,分身乏术,我还是问问阿福吧。”白裕看着九王不理不睬的样子,有些失落地坐回去。九王:“你就不能多求一句!”九王见他屁股离开自己身体,一把搂住白裕的腰,把他拽了回来,“已经坐我身边了,还想回去?”“成交。”

白裕不敢相信地看着九王,这就成了!心里不免有点犯嘀咕,是不是给的价高了,这么痛快地答应。前世买东西时,不怕卖家死磕,就怕卖家一口答应。“今天算是第一天,初八,以后每月初八给你开上个月的工钱,算是压你八天的工钱。”古人不是按月发放工资,是半年发放一次,这对习惯了按月发工资的白裕很不习惯,也不容易算钱。而自己发工资还有三个月。不过那天钱夏兰送来一大堆银两,够自己这几个月的吃喝和发给他三个月的工资。“可以。”“好,回王府后咱们写字据。”“恩。”

“那说好了,既然这样,我得给你起个其他的名字。你还用原来的名字容易暴露。你是我的侍卫,为了不引人怀疑,你就跟着我姓白好了。”九王:“……”白裕:“叫元芳,不不不,不符合你的气质。叫凌风,凌风姓卢好听……”“白雨。”白裕:“啊?”“就叫白雨。”白裕:“那……好吧,白雨,以后跟我公差时,你就叫这个名字,也挺好,好念。”

两人一路说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船舫。京河是上京城最大的河流,养活了京城里百分之三十的居民,算得上是上京城的母亲河。京河也是京城最繁华的河流,每天成百上千的船只在河上流过,有运货的货船,有出游的客船,当然更有娱乐的妓船。这些船只给京河带来了不一样的繁荣,尤其是夜里,万船亮着灯笼,成为上京城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寻芳船舫就是这风景线之一,也是最大的船坊之一,相当于河面上青楼妓馆,里面数不胜数的美人、美酒、美食,可谓是男人们的天堂。

以前的白裕来过这里,但不多,因为价格太贵,上船先交二十两银子,这二十两算是入场费,进去点姑娘看歌舞什么的还要再花钱。两人来到码头,发现人已经挤满了码头,看来什么时候人都忘不了娱乐。娱乐类的船和货船客船码头不在一个地方,这些都是来玩的。来娱乐的都是有钱人,自然嫌弃货船上那些船工与货工身上散发的臭烘烘的味道。“白裕,白裕。”白裕刚踏上码头,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回头望去,是刑天瑞。

“我已经派马车去京兆府了,你怎么自己来了?”刑天瑞刚刚在码头外招呼请来的客人,没看见他。应白裕的要求,他把以前的玩伴并着一些新的哥们都喊来了,就是为了热闹热闹,让白裕高兴。以前白裕最喜欢人多,时常喝多了搂着女人比赛谁玩的多谁玩的花。“我说过不用了,有车。”说着他指了指那边自己的四驾马车。刑天瑞望去,嘴角抽了抽,比自己派去的那两驾马车还豪华。

白裕说完,头靠近刑天瑞,捂着嘴,小声询问,“钱咏志来了吗?”“来了,来了,一会儿就到,我亲自去请的,听说他被贬了,心情正郁闷着呢!一说这事立马答应了。”“那好,谢谢你了哥们。他日请客谢你。”说完,他拍了拍刑天瑞的肩膀,转身进船坊。“等等,请出示请帖。”船舫的守卫挡住了两人的去路。船舫二十两一张请帖,一张请帖一个男人可带一个仆人,女子免费。“什么请帖,这是我的贵客,看不出来吗?滚滚滚。”

刑天瑞来这里的次数比白裕多得多,船舫的人自然认得他,且今晚上他包了这船舫,自然是船舫的临时主人,想让谁进就让谁进。守卫一听,赶紧低下头连忙道歉请人进去。“你先进去,我在这里招呼几个朋友。”刑天瑞嬉笑着伸手请白裕。白裕点点头,歪歪头示意九王跟上,两人一起走进船舫。这船舫很大,总共有三层,上面两层,地下一层,最上面是单独的房间供嫖客与姑娘单独睡觉,中间这一层是一个大通间,属于公共场所,供客人们聚众欢饮。地下那一层是船坊女子们住的地方,供她们化妆换衣服吃饭睡觉等各项事务。

白裕走进去,直接来到中间这一层,空间很大,大概和影院的一个影厅差不多大。桌子围着空间的周围摆了一圈,把中间的场地空出来,以供女子们表演节目。女子们则在做最后的准备,弹琴的调琴,跳舞的闭目休息,等待夜色降临。几个男子则或嬉戏或坐在一边聊天,无所事事。白裕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张桌子,示意两人过去。两人坐定以后,侍女们先上来一些水果,白裕看了看,令她们拿来一个干净的白布袋子和擀饺子用的擀面杖。

“哎呦,这小哥长得可是真漂亮,请问尊姓大名?”两人刚坐定,一个身着蓝色长袍满身环佩叮当的男子端着酒杯走过来打招呼。这宴会就这样,可以认识很多朋友,结交起朋友来也很痛快,一句话两人就可以认识上。“白裕,白和光,敢问兄台是谁?”“卫瑾,卫冠玉,山西商会会长的长子。”这些纨绔都喜欢介绍自己的身份有优越感,就像白裕以前也常把信阳侯嫡子的身份挂在嘴边。“会长之子,失敬失敬。”白裕站起来抱拳行礼。他的姥爷也是前商会会长,是安徽的,所以他对这些商人从无轻视之意。当然这里的纨绔们长在一起玩,对士农工商的阶级也看的不是那么重要,商人又如何,他们可比自己有钱多了。

“唉,哪里哪里。”卫瑾见他没有自报自己的家门,心猜一定是小门小户之人,面上的就没有那么尊敬了。一屁股坐在他身边,肆意地岔开腿,极为不雅,“兄台在哪里高就啊?”“小职位,在京兆府里做个捕快。”白裕淡然地说出自己的职位,这是他自己凭本事争取的,说出去不丢人。“哎呦,你说巧了吧,我认识你们的府尹大人,曹名章曹大人啊!”卫瑾拿出一副和你上级是哥们的样子等你来崇拜。“哎呦,那可好了,以后兄弟我的事业可要仰仗哥哥的提携了。”你想装逼就让你装一个呗,反正不花钱。

这马屁拍的,卫瑾舒服的全身毛孔都通畅了。两人这一来二去就聊上了,白裕更是一边干着手里的活,一边听他装逼。什么自家和曹名章是同乡啦,自己的父亲和曹名章一起喝酒啦,还在府尹府里过夜啦,曹夫人和自己的母亲关系很好啦,布拉布拉一大堆,就是一句话,我是你上级的熟人,你看我的逼格大不大。白裕听地认认真真,时不时还给他捧个哏,“哎呦,令堂真厉害。”,“呦吼,令慈真霸气。”

九王看着两人聊得热火朝天,自己被晾在一边,心情郁闷,起身要离开,却被白裕一把拉着。低头看去,白裕扭过头来,并推过来一只瓷碗,碗里盛着半碗黄色的东西。“喝吧,枇杷汁,对你的嗓子好。”原来刚刚侍女送上来一堆水果,白裕见里面有枇杷,就找她要了布与杖,为的就是榨出这汁水来给九王喝。“你什么时候?”九王吃惊地看着白裕,他刚刚只生气他和别人聊天竟没注意他的手上。一直没有停。“刚刚啊,你喝吧,治嗓子。”说完送他一副大大地笑。

九王端起碗,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直觉心里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这小子这么会撩人吗!“白裕,怎么是你?”两人正相互无言地对视着时,一个女子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氛围。白裕循声望去,看见来人,惊讶地站起来。“冯小兰!”

“冯小兰,怎么是你?”冯小兰冷笑一声,走到白裕身边,以前的她看起来漂亮出尘知书达理,妥妥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现在看起来竟有股子风尘。 “很惊讶吗?”冯小兰手指扶在鬓边的头发上,身体晃一晃,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白裕撇撇嘴,一脸惋惜的样子,如果不是家道中落,她现在应该在闺房里读书习字,或者和好朋友们一起赏花逗鸟。

世事无常,如今沦落到这步田地,是她咎由自取!就是因为她,赵东明死于非命,徐宝被判秋后问斩,白大平白无故服徭役一年。想起把玉佩还给赵员外时,他那张痛不欲生的脸,恨不得掐烂面前这张风尘的脸。最该死的是她才对!却是她最终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可恨。 “不惊讶,这地方很适合你!”

“我知道你现在很瞧不起我。”冯小兰冷哼一声,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落,“但我现在不用去绣房干活,不用被监工骂的猪狗不如,我觉得挺好。现在的我锦衣玉食,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比之前的生活不知好多少倍,比你现在的日子都好,你这个被扔出来的弃子!”最后一句,冯小兰是咬着牙一字一句说的。她恨,恨死这个白裕了,恨死他为什么不娶了自己,为什么不爱自己!

“兰儿,你在和谁说话?”冯小兰说着话,一个声音里就带着淫欲的男人呼喊她的名字。她刚刚还阴鸷恨极的神情立马换上讨好妩媚的笑,“唉,老爷,我来了。”说着她冷笑地看了一眼白裕,转身扭着纤细的腰肢向着船舫门口走去。“你认识她?”卫瑾刚刚一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到冯小兰走了以后才敢冒出头来说话。“认识,不熟。”

“啧啧啧。”卫瑾啧啧两声,摇摇头,“你是不是和她有过一段关系?看刚刚她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不熟的眼神。”“怎么?这你也能看出来?”“当然,兄长这样貌,这家世,女人抢破了头。她那眼神兄长看多了。”说着卫瑾摸摸自己的脸,一脸“你看我帅吧”的样子,“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以前你俩应该是一对情侣,奈何你事业平平而娘子姿色艳艳,你不能给予她想要的生活,所以她转投他人,为兄猜的对不对?”

白裕抽了抽嘴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看你这样子,为兄是猜对了,可惜啊!”卫瑾打量着白裕,无奈地摇摇头。“可惜什么?”白裕一脸地不解。“她现在和钱咏志好上了,钱咏志你知道不?”卫瑾神秘兮兮地凑近白裕的耳朵,不料他身边的侍卫把他拉地又离开一些距离。“弟弟这侍卫好不懂事,没看见主子们正说话呢?”

白裕回头看看九王,安抚地拍拍他的手,眼神告诉他有正事一会儿理你,拍完他继续和卫瑾说话。“兄长继续。”卫瑾送九王一个白眼后,继续凑近白裕小声说道:“钱咏志你知道不?”“听说过,不就是个大理寺的评事?”白裕装作不知道他被罢官的事。一听这个,卫瑾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的人,见没人听到他俩说话后才松一口气,松开他的嘴,并以手对着手指做出“嘘”的手势。“怎么了?怎么不让说?”

白裕那演技真不愧是中央戏剧学院的老师教授的,真跟不知道似的。“你可别提评事这事了。”说评事二字的时候,卫瑾刻意把声音调小好几度。“咋啦?”“前几天,他被罢官了,就是那个评事之职,被罢免了。”卫瑾声音更小了,生怕别人听到他在谈论钱咏志。“那你怕什么?他成布衣了。”白裕听到这个,装着轻松了一下。

“哎呀,你不知道他的另一重身份。”说着话,卫瑾把嘴巴又凑合吧白裕的耳朵。白裕一脸洗耳恭听。“他的另一个身份更霸道,就是那周姓的王爷见了他,也得让他几分。”卫瑾抿抿嘴,说的那是一个硬气,就好像他自己就是钱咏志似的。“什么身份这么霸道?”白裕一脸“你快告诉我的表情”。“他就是信阳侯的大舅哥。”

“信阳侯的大舅哥?你说的我还以为是皇上的大舅哥似的。信阳侯一个侯爷而已,哪里跟周姓的王爷比。”说着他回头看了看九王,问他,“你说是不是,白雨?”九王扭过脸去,不说话。“弟弟你也太好说话了,就你这侍卫这个态度,你还不打,真是欠调教,赶明儿送兄长那里调教一番再送回来,保证服服帖帖特别听话。”说着他瞪了一眼九王,被九王反瞪一眼吓得一惊闭嘴低头。后又觉得自己比他主子地位还高,凭什么怕你,想着又硬着头皮抬起头来,强迫自己盯着他。

白裕安慰地拍拍九王的手,继续和卫瑾说话,“我这侍卫,你别看态度不好,关键时候顶用。前几次弟弟我去抓凶手,中了毒药差点被杀,就是我这侍卫及时赶到,一拳打死了他,只一拳,连刀啊剑啊都没用,一拳打得血肉模糊。”白裕夸起自家人来也是不含糊。“呦吼,这么厉害,但是你侍卫不是时刻跟在你身边吗?怎么还及时赶到?”卫瑾纳闷地看着白裕。“这……说钱咏志呢,怎么提起他来了,怎么信阳侯的威望这么大,连王爷都让他三分。”白裕话题转移地是真快。“那是,信阳侯祖上是跟着开国皇帝打下江山的人,南征缅甸北击匈奴西伐洋人军东打琉球岛,可是霸气十足厉害得很了,别说王爷,就是皇上见了他都得客气有加。”

“呵呵。”白裕一脸黑线,这不是自己当年吹牛的时候说的,怎么又回到自己这里了。他回头看向九王,急切地小声解释,“这话可不是我传出去的,和我没关系。”九王冷哼一声没说话。要你成了信阳侯,周姓王爷和皇上都会对你客客气气。卫瑾:“你得罪了冯小兰就相当于得罪了钱咏志,就是得罪了信阳侯,就是你上级曹大人也不敢保你。兄长我劝你对她好好道个歉。刚刚看她对你的眼神,虽然有恨但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如果利用她好的话,你就算傍上了钱咏志这个大腿,比曹大人还厉害。利用不好的话,这辈子就算完了。哥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说完他拍拍白裕的肩膀离开了。白裕和钱咏志有罅隙,他当然向着钱咏志那一边,赶紧离他远一点,别让人误会自己和他一伙。白裕也不在乎他此刻的避之不及,对于普通朋友,他能给自己说这几句话已经算是实在话了。毕竟在外人看来自己就是一个小小的京兆府捕快。卫瑾一走,钱咏志淫靡的笑声就从船坊门口传来,这里似乎没有公爵家的人,公爵就两家,家里的嫡子也只有五六个,白裕都认识没有来。没有周姓人,和公爵家的人,那这和侯爵有关系的钱咏志,自然成了这船坊关系最硬的人。想必他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这么地肆无忌惮。

想着想着,钱咏志搂着冯小兰左拥右晃地进来了,和几天前一样,他还是那副老不知羞没有正形的样子,也难怪钱夏兰费劲八叉地在稳固自己在侯府的地位,就这样的哥哥实在是没法长脸。“天瑞啊,这几天叔叔心里郁闷,谢谢你请叔叔来玩,叔叔记心里了,他日给我妹夫提一提,让他在朝堂上多提携提携你父亲。”“是是是,谢谢钱叔叔。”刑天瑞连连点头,弯着腰请钱咏志往里走,进来时不忘给白裕一个眼色。看,我把钱咏志给请来了。白裕暗暗竖起大拇指,给他一个大大地肯定。看到这里,刑天瑞发自内心地一笑,这一个拇指,这一晚上的花费就值了。

钱咏志被他引到全场最好的位置上去,他一坐下,屋里的人都纷纷朝他敬酒去。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看样子里面还有卫瑾。这些人直接把他身边一个穿着朴素有点穷酸书生气质的男子给挤到一边。“你看看那个人。”白裕推推九王的胳膊示意他,看钱咏志边上静静站着的男人。九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就是苗元德?”“应该是,常乐珍死于八年前,那时和苗元德刚订婚不久,推算的话现在的年龄大概是二十四五岁之间。看这人的样子也就这个年纪。”“你的目标是他?”

“踏破铁鞋无觅处,我去试试他是不是苗元德。”说着白裕起身,拿着酒走到苗元德身边,“哎呦,这个哥哥怎么站在这里,来,和弟弟我去一边喝酒去。”钱咏志被人围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见白裕。那人摆摆手,眼睛都没有斜,只看着钱咏志的方向。“你看这钱大人身边这么多人,小弟弟我一点也挤不进去,就是挤进去他敬了酒,他也不一定能记住小弟,烦请苗大哥在钱大人面前多美言几句。”说着白裕暗暗地拿出一个银锭子塞进苗元德的手里。

苗元德低头看了一眼那银子,鄙视一笑,直接扔在地上。“唉,兄弟,这……”“有本事自己找去。”说着苗元德藐视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白裕捡起银子,装作悻悻地回到座位上。“是他,我刚才喊他苗大哥,他脸色没有什么异常。”九王:“他人如何?”白裕:“不好说,此人沉稳阴鸷,且不喜财物,不会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九王:“不喜财,世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东西,钱财、美人、名气等等,他不喜欢钱财不看女人一眼,那很可能就是看重名声之人。”

“有这种可能,等等看,先拿下钱咏志再说。”九王:“你为什么不怀疑钱咏志是凶手,或者是他命令别人杀的?那女子的画像看起来挺漂亮,钱咏志极度好色,哄骗不成怒击杀了她也有可能,且那宅子是他的,扔在那里很方便。”“呵呵。不会是他。”白裕鄙视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继舅舅,他上午正儿八经地分析了这个案子,总结几个原因不是他的原因,“第一,钱咏志的胆子很小,他好歹是个读书人,又在大理寺上过班,懂得厉害轻重,不会杀人。而且只要不作死,下半辈子不会有麻烦。他应该是懂得这个道理,否则也不会安全地活到现在,要不是遇见自己和九王,还能在大理寺评事上安稳地退休。而且他平时里泡个妞耍个嘴炮有能耐,杀人不可能,就是命令别人杀人也几乎不可能,因为他身边从来不缺女人,这个不愿意换下一个就是了,没必要冒着风险杀人。”

“第二,他就是杀了人,让人把尸体埋在自家的院子里更为稳妥,毕竟就算是后来挖出来也没人敢报案。何况他现在住在安兴坊,腐尸那宅在永兴坊,两坊虽然挨着,但是之间也有一段距离,运到那里被人发现的概率比较大。第三,这个尸体虽然放的看似隐蔽,但也不是一定不会被人发现,有守宅人随时巡逻,就有发现的可能。且那井和大街也只隔着一个小小的竹林和坏了的后墙,过路的人很可能闻到臭味找到尸体,这不是最稳妥的抛尸地点。这样的话,凶手更像是是故意让人发现尸体来膈应钱咏志。那和他有过过节的人,是凶手的概率就挺大的。”

说完白裕又端起酒杯朝着钱咏志方向走去。凶手不是他,也会和他有关。白裕站在人墙面前,此时围着他赞叹敬酒的人依然很多,他清理清理自己的嗓子,整理整理自己的表情,做最后心理准备,再看了看手里的酒杯,一下子扑了上去。“我的舅舅啊,可算见到你了。裕儿错了啊……”白裕一副哭丧的架势,拉开周围的人,硬是挤到了钱咏志的面前。

卫瑾:“听说钱叔叔的宅子出了一些问题,侄儿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几人围着钱咏志说尽奉承巴结的好话,卫瑾是里面最积极的一个。听说今晚上他来,卫瑾抓紧把他所能打听到的消息都打听了一遍,就为了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赶上以后商会有点什么问题能帮忙解决一二,尤其是自家的煤出关贸易的时候,要是能有大龙的军队护送就好了。

一听到那宅子,钱咏志的面色就难看起来,为那死尸的事,京兆府的少尹竟把自己叫到府衙去问话,自己什么身份能去破地方。且母亲听说了这事,说是自己玩的女人太多,老天爷惩罚,为了积德把家里的十几个妾室都给遣散了,还让自己在家里消停几天哪里也不许去。这谁他妈的害我?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说那宅子里发现了一个很恐怖的尸体,嘴歪眼斜,奇臭无比。”还没等钱咏志开口,一个男子睁着惊恐的眼睛说道。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还听说那里一到晚上就有女人的哭泣声,说着我好难受啊,我好臭啊,我要洗澡,听的人无不毛骨悚然。”另一个男子睁着大眼,嘴巴一张一合,说着有鼻子有眼的。“是啊,是啊,我听说那宅子从一开始建的时候就有诸多不顺,不是这里掉根梁子,就是那里起个火,明明找人看了泉眼挖井,挖了很深就是不出水,你们说悬不悬?”“对对,都说那宅子是什么孤魂野鬼的家,风水不好,这不钱叔叔前不久刚刚被罢了官,是不是那宅子的问题?”

几个男子讨论起来,俨然没有看见钱咏志的脸色铁青,还在那里有声有色地说着。卫瑾看着几人唾沫横飞,再看看钱咏志徘徊在即将发怒的边缘,心里暗喜。“一群棒槌!”“你们……”钱咏志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起身就要骂人。可他还没说完这句话,手被卫瑾一把握了去。“叔叔,那宅子我要了。”“啊?”钱咏志被他的话惊了一下,那宅子现在白给都没人要。“叔叔,侄儿要了,多少钱您尽管开价。”

卫瑾拍着自己的胸脯,一副坚决的样子,这哪里是要你的宅子,这就是给你行贿来的。钱咏志没想过那宅子还能倒腾出去,激动地反握他的手,看着卫瑾的脸一时不知说什么?那宅子他可花了不少心血,是打算用来金屋藏娇的,半辈子的私房钱都砸进去了。“好侄儿,你可不要哄骗叔叔。”“叔叔若是不信,咱们立马立字据去。”“好,好侄儿,哈哈哈哈哈。”钱咏志高兴地开怀大笑,紧紧握着卫瑾的手久久不放。

刚刚几个对着宅子高谈阔论的纨绔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不是犯了蠢?就在他们面面相觑的时候,一个男人推开他们扑了过来:“我的舅舅啊,可算见到你了,裕儿错了啊……”这人一把撞在钱咏志的腰上,钱咏志正握着卫瑾的手,两人没有心理准备,被他这一撞身体不稳,直直地往侧面倒去。众人见状赶紧拽钱咏志,这金贵的人可不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受伤,刚刚犯了大蠢这会儿找补回来。卫瑾见状自己怎么也幸免不摔一跤,干脆一个使力伏倒在钱咏志的身下,狠狠地接住了他的身体。这钱咏志不说大腹便便也是个肥圆油腻的胖子,这一压下去差点把卫瑾送了西。“哎呦,老爷,你小心。”

三人倒下的地方正好是在冯小兰的身边,还把手上拿的酒杯给碰到了,洒了满身满脸都是。白裕见自己闯了祸,赶紧从钱咏志身上起来,并去拉地上的他。等三人站起来后,钱咏志才去看面前之人,竟是害的他失去官职的好外甥,刚刚还极好的心情瞬间又被他给激怒。“好你个白裕,哪里都有你,我不去找你你反而来惹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说着他扬起手来就要打他。

白裕见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大哭起来,“我的好舅舅啊,裕儿错了,裕儿也不想那样,是九王爷他……裕儿今天遇见你,就想着来谈论您官职这事的!”九王:“……”钱咏志听到这里,扬起的手停在半空,“你什么意思?”白裕仰起满是鼻涕和泪的脸,一脸委屈地说道:“那天就是个误会,舅舅,外甥实在是冤枉。”“你有什么冤枉,就是你那几首诗害的我……”钱咏志说不下去,他在评事上做了多年,虽没什么大的政绩,但也没干过坏事,就想着这样安安稳稳当下去,谁知被他给破坏了。

更可气的是,那汪文柏有眼不识金镶玉,自己不要,反而这个不学无术的弃子去翰林院,天大的笑话。还有那九王,一提九王他就来气,就是九王罢了自己的官。最可气的是让白裕去京兆府做捕头,捕头官职不大,但是建立在自己被罢官的基础上,自己成了布衣他当了官。不行,不能接受!想到这里,钱咏志停下的手又要挥下去。“舅舅,裕儿这次来是帮着舅舅恢复原职的!”

白裕见那手又挥下来,硬着头皮,闭上眼睛,硬生生没有躲开,果然那手又停在了半空中。“你说什么?”钱咏志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因为这官职的事,他母亲可是骂了他不少次。白裕见他如此,缓缓地起身,抖抖膝盖处的衣服,“裕儿是来帮着舅舅官复原职的。”“你哪里有这个本事,不要骗我。”钱咏志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当然,现在您的宅子里出了命案,引起了周边居民的恐慌,只要您破了这案子,九王是惜才之人,看您这么有能力,一定会让您官复原职,甚至比原来职位还高。”

白裕画饼的能力跟着前世的局长学的透透的。钱咏志听到这里,刚刚高兴的脸又冷下去,“我要是会破案,还用在这里混天熬日。”他倒是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这不,外甥来了,外甥和您一起破啊!”白裕说着往前凑近身体,可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洒满的酒水,退回来说道,“裕儿先去弄一下衣服,一会儿跟舅舅谈谈复职的事。”“你……快去快回。”现在除了官复原职什么也引不起他的兴趣。“是,舅舅。”说着白裕往外走去,路过苗元德身边时,偷偷看了他一眼。

还是一脸平静无波毫无所动,这人要么真不是凶手,要么是个厉害的凶手。地下一层有供着人们洗漱的房间,类似于现代人的洗漱池。白裕对着铜镜擦擦自己的衣服,整理整理刚刚混乱时弄乱的头发。正在此时,冯小兰走了进来,走到白裕的身后,一把搂住了他的窄腰。“你干什么?”白裕从镜子里看见了她,一点也没惊讶,她现在本性全露,做了这船里的乐伎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白裕任由她抱着,没有掰开她的手,反正自己是男人不吃亏。“干什么?以前你的身边不是有那些狐朋狗友,就是那个捕快守着你,现在好不容易单独在一起,我要亲你。”

说着冯小兰对着他的侧脸亲下去,可是亲到的不是他如凝脂一般的脸,而是真的一块凝脂。“呸呸呸,你干什么?”冯小兰嘴里一苦,拿起嘴里东西一看,竟是刚刚白裕洗手用的香胰皂,他竟把这东西塞进了自己嘴里,赶紧在缸里舀了一瓢水水漱口。“干什么?”白裕呵呵地转过身,戏谑地看着他,“没事,就是怕舅舅看到。这怎么,你傍上了我舅舅,又来搞我,就不怕我舅舅吃醋不要你。”“吃醋,哼,他现在被我拿捏的死死的,没了我他别想快活。”冯小兰冷哼一声,一脸鄙视。

“你离开君华县就来了这里?”“怎么你关心我?”冯小兰扭着腰肢又走到白裕身边,抬起纤细如葱手指搭在让的肩膀上,“君华县我是待不下去了,可身无分文的我离开那里还能去哪里。反正已经那样了,倒不如去更大的地方闯一闯,于是我就来到了这里。”说着话,他的手指滑到了白裕的衣领处,脸上露出邪魅的笑,指尖往那衣领里面探去。白裕见状一把抓住了她不老实的手,抓住时眼神闪过一瞬间的凛冽。她手指上的茧子和那腐尸上的竟然一模一样。

白裕:“继续说,后来怎么认识了钱咏志?”“我没有什么技能,到了这里才发现什么诗词歌赋都是屁,当不得饭吃,还不如以前学过的三弦能混口饭,我听说这船舫里缺三弦技师就来了。来了以后我才知道你这什么侯爷嫡子算什么,上面还有公爷,还在王爷,还有他们周姓的王爷,你什么都不算?”说着话冯小兰的眼神凌厉起来,抽回自己的手狠狠地看向白裕,“原来是我井底之蛙,见了你以为见了天人,原来天外有天比你厉害的人多了去了,我为什么在你的身上浪费心力。”

“于是你就碰见了我那个好舅舅,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白裕打断她继续下去的废话。“我喜欢,关你屁事!”这里富贵人家多的是,有才有貌的漂亮女子更是多的是,她在君华县算的上第一美人,在这里什么也不是。就是这一个小小船坊,她都算不上花魁。冯小兰:“还不是你,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和徐宝早就远走高飞过神仙日子去了,都是你!”

白裕心里呵呵,就凭你这蛇蝎心肠,你俩离开不久徐宝就会因为各种原因而死,这样世间在因为没有人知道你们的秘密。可他没有点破,而是再次抓起冯小兰的手摸索着她带着茧子的手指。“我那时候不是不懂事吗?看你现在這樣子我这心里也是疼啊。你看着这白嫩嫩的手都长了茧子了。”说着白裕把她的手指放在自己手心里,心疼地摸索。冯小兰见他如此,愣在当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不过她本就心悦于他,见他如此体贴一时失了神,眼泪汪汪地看着依偎进他的怀里,既然你此时是温存的,就是假的自己也愿意享受一下。

“你这臭男人,总得经历些事情才懂得谁是最爱你的人,我发誓这世上除了我冯小兰没有人比我更爱你。”白裕:“是啊,这不是傻吗?不懂得真爱。这不以前得罪了舅舅,现在也想和舅舅缓和缓和关系。”“你一个信阳侯府的嫡子怕他干什么?他还不是也仗着你父亲的名义。”“唉,我家那情况一言难尽,这次想要回府还得多靠他在继母面前美言几句,等我回了府就又是信阳侯府的嫡子,到时娶你为妻。”

冯小兰听到这里,一把推开白裕,“原来你的目的在这里,我现在残破之人,你娶我为妻,骗鬼里吧。”能设计杀人还能完好抽身的人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哄骗了的傻子,除非她想被你骗。“我怎么可能骗你,我又不是什么好人,玩了这么多女人,好人家的姑娘谁嫁给我,倒是你一直喜欢我让我很感动,不如咱俩凑合凑合得了。你看我记得你以前这手软弱无骨,现在怎么成了这样?我好心疼。”他有意无意把注意力带到这手指上。

冯小兰看着自己手指脸色暗淡下来,“这京城这么大,会弹三弦的姑娘却没几个,整个码头竟然就我一个,虽然我属于这个船舫,但有时其他船舫里有人想听也请我过去弹,才一个月弹了不下五十场,手指头就成了这样。”“三弦技师,这个很难吗?”“有点难,得自己找五音的感觉。比那琵琶和古琴古筝的难,几年不一定出师。且没有琵琶古琴古筝什么的弹起来好看,女孩子喜欢好看,所以不弹这个。弹的大多是男子,而且会弹的女子本来就少,前段时间还跑了一个。”

“前段时间?什么时候?”“好像是过年那会,说是回家探亲就再也没回来。”听到这里白裕的眉头紧锁,为自己的疏漏懊悔,一直让捕快们在地面各坊之间询问,竟忘了这河里船舫上也有这么多人。“小兰辛苦了,等我回侯府立马来娶你。”“奴家也不指望你娶我,只是你若真的回了侯府,给奴家一大笔安家费,让奴家在这里安个家,你有时间了过来奴家的家里坐坐就好了。”冯小兰这句话说的算是真心话。“你先出去,我一会儿出去,别让舅舅误会了。”

冯小兰依偎在他的怀里,不舍他身上的温暖,一个人孤独冷清惯了也想找个温暖的怀抱。冯小兰:“我先去,你和舅舅重归于好的事包在我身上。”“谢谢小兰,真会体贴人。”“那你亲一下我。”说着冯小兰仰脸闭上眼睛,撅起小嘴。白裕为难地看着那嘴,实在不想亲下去,总觉着这嘴万人尝过以后有菜花病毒,前世在失足女被杀案中,那尸体嘴里的菜花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恶心。他正为难之际,正看见了外面鬼鬼祟祟的卫瑾。

白裕:“谁?谁在外边?”冯小兰一听赶紧推开白裕和他保持一段距离。卫瑾一听这个,尴尬地走进来,“白兄,小弟我不是故意的,刚刚身上也撒了不少酒水,想着进来擦擦,所以,所以……小弟什么也没看见,没看见。”说着卫瑾摆摆手要走,被白裕赶紧喊住,“没事,你进来就行,我们什么事没有,小兰你先回去,有事到京兆府里去找我,我现在在京兆府里当捕头。”“是,白少爷。”冯小兰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妩媚地低头捂着扬起的嘴角离开。

见人走后,卫瑾才进来屋内,一改刚刚和他洒脱聊天,拘谨地抱手行了一礼,“白兄,小弟见礼了。”白裕见他如此,拉过他的肩膀搂住,虽然这人有着商人那种市井与圆滑,但刚刚他对自己说过的话是发自肺腑地为自己考虑的,就为这个,白裕就喜欢这个人。他就是个商人,不求他像读书人那样高风亮节。“什么啊,你继续自称为兄,我称自己小弟就可以了,你这样可就咱就疏远了。”

“不不不。”卫瑾连忙摆摆手,“你是信阳侯的嫡子,我怎么能当你的哥哥,是小人刚刚嘴贱,哥哥不要取笑小弟了,抱歉抱歉,刚刚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卫瑾看见白裕叫钱咏志舅舅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再想想他姓白,不就是和信阳侯一个姓吗!而且听说过信阳侯家一个嫡子,因事被扔到县里的庄子住去了,很可能就是这位。自己怎么这么傻,还在他面前自称为兄,赶紧来赔礼道歉,不想又看见刚刚那不该看的一幕,舅舅和外甥抢一个女人。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不过要真是严格算起来,眼前这位才是真少爷,那钱咏志怎么也和信阳侯隔着一层。这少爷就是一时被撵出来,早晚也要回去,毕竟他是侯爷的嫡长子,是按礼制袭承爵位的人。“哎呦,不要提了,咱们先出去说。”说完白裕搂着卫瑾,还是和刚认识时那样热情。他面上无事,其实心里着急去拿京兆府衙里那腐尸的画像,带过来找这里管事的人认一认,没时间和他在这里继续你是哥来我是弟的。他有种预感,那腐尸就是那跑了的三弦技师,若自己猜的没错,这案件可就看见曙光了。

白裕搂着卫瑾上大厅,正碰上出来找他的九王。九王:“你去哪里了?”他看着两人亲密的劲,眼神立马变得冰冷,似乎能射出冰锥来把卫瑾给戳死。刚刚称兄道弟的没有管你,这一会儿功夫又搂上了!刚刚还嫌弃这侍卫不听话说要带回去调教一番的卫瑾,此刻又见他,赶紧逃出白裕的搂肩上前套近乎,“侍卫小哥,白兄刚刚去洗个手而已。”他只是个侍卫,但他是侯爷嫡子的侍卫。宰相门前三品官!

白裕:“卫瑾兄,弟弟我还有点事,过会儿去找你。”卫瑾:“不敢不敢,白兄先去忙。”说完卫瑾给两人拱了拱手,在九王眼神的戳刺下侧身在两人之间挤了过去。见他人走,白裕立马凑近九王,捂着嘴巴小声说道:“记得我给你说过的腐尸案的线索有五条吗?”九王蹙起眉头,想着追问他和卫瑾勾肩搭背的事,不料他又把话题带别处了。

“我说了五条,最后一条是死者的衣着,我那时仔细查看了她的衣服,发现是价值连城的香云纱,且颜色艳丽款式时尚。这说明那女尸生前的生活条件富足,且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根据她手上茧子的样式,应该是歌女或者艺伎一类。”九王点点头,他那会儿还挺佩服白裕,就一个看不出来样貌的腐尸竟能想到这五条线索。九王:“然后?”

白裕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人,凑上前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可能发现这腐尸的身份了,刚刚冯小兰说这里跑了一个三弦技师,过年回家再也没有回来,很可能是他。”“冯小兰,她什么时候给你说的?”“你的关注点怎么在这里,重要的是三弦技师跑了,时间尚早,麻烦九王给阿福和墨砚说一声去京兆府里拿那个腐尸的画像来,还有衣服,我让这里的人认认看是不是她,拜托了。”

九王:这真是把我当下人了。“拜托了,我这边还有点事。”白裕抱着拳举在胸前,睁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着九王撒娇似的说道。九王:“不许乱跑。”“放心。”见对方的意思松动,白裕贱兮兮地又站直身体,对着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一拍,“绝不乱跑。”九王无奈地暗叹一口气,只觉的心累。这白裕太能交朋友了,一会儿功夫看不见就能和别人勾搭上。

待人离开后,白裕直接去找钱咏志,两人的事情还没有聊完。见着白裕终于回来,钱咏志立马上前拉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另一边则坐着的是冯小兰。“好外甥,舅舅的事还真得靠你啊,舅舅竟不知你断案如神,这次真要是把那宅子的事情解决了,功劳算在舅舅的身上,让舅舅官复原职,那舅舅可是大大地谢谢你。”刚刚还对自己怀有深深地敌意这会儿怎么转变的这么快,就一个洗手的功夫。他有些纳闷地看了看那边的冯小兰,对方得意地对他笑了笑。还是枕边风厉害啊,还想着说好话巴结巴结呢这都顶不过人家一小会会的时间。

“啊,是啊。”白裕点点头,“那宅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建的?”钱咏志思考了一会儿,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要是问他哪个个女人什么时候见过那兴许能想起来。“苗元德,你说说那宅子的事。”钱咏志颐指气使地指着边上一直静静站着的男子说道,“他是我的门客,经常帮我处理府里的事情,很多事他比我清楚。”“好,舅舅。”白裕点点头,起身走向苗元德,“苗秀才,烦请说一说!”

苗元德没有刚才一样的带搭不理,对他礼貌地拱拱手便开口说道,“那宅位于永兴坊,是前年夏天开始动工,由我监工,西市的雷氏瓦肆负责建筑。”“你做监工?”白裕的嘴角笑起一丝丝弧度,这不正好印证了五条线索中的第三条。凶手知道这个水井还能正确的找到,那他一定认识并熟悉这个地方,凶手应该参与过这座院子的建设工作。苗元德:“是我监工。”那人说着一点也没有含糊。

白裕:“听守门的李广说,宅子建的时候发生了很多的怪事,”苗元德:“是。”白裕:“都是什么怪事?”苗元德顿了顿,低头又抬起头来,“都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杂事。”白裕:“具体说说。”苗元德:“建设前院大堂正屋的时候,已经安好的大梁突然掉下来,砸到了一个正在干活的木工,砸断了他一条腿?”白裕:“掉下来一根正梁,这兆头不好啊?”白裕语气神秘兮兮地说道,“那木工怎么处理的?当时有没有查看那梁子的问题?”

苗元德:“我当时正在看花园水池的建筑,听到消息立马赶过去,查看了木工,送去医馆,又看了看那梁,没有任何问题。”“没有问题?”白裕重复一遍询问。“没有问题。”苗元德说的很确定。白裕:“听说后来又无缘无故着火是怎么回事?”苗元德:“宅子磕磕绊绊建到了去年夏天麦收以后,瓦匠准备了一堆麦秸秆堆在后院里,准备给后院的内墙糊泥找平。”

这里白裕能够理解,在前世21世纪前,石灰太贵,人们盖房糊内墙的时候都是用泥来找平,把砖外面糊上泥,就把坑坑洼洼的砖给抹平了。外面再抹上一层白灰就更好看了。这泥若直接糊墙上,时间长了容易碎裂掉渣,人们就在里面掺入麦秸杆,这样除了增进泥土之间的粘附性,还又一定的保温作用。

苗元德:“那麦秸秆堆在那里后,瓦匠就去吃午饭去了,还没吃完就听见有人喊着火了。众人立马去救火,可惜打的井一直没有出水没法扑救,眼睁睁地看着那火烧了旁边的一间屋子,直到潜火军来了以后才得以扑灭。”白裕听此,眯起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摸着下巴,自身走着转了一圈,回头又看向苗元德,“吃午饭?是在午时着的火?”“差不多那个时间。”“着火时你在哪里,你这个监工?”“我也是人,也得吃午饭,那时和他们一样在伙房里吃饭。”

白裕听到这里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有不在场证明,或者说他能让自己有不在场证明。这要么真的不是他捣鬼,要么就是他做的太天衣无缝,继续问也无用。至于那井的事也不用问了,找错了泉眼最简单,收买了看风水的人,随便说个地方就可以了,要是那人是个高手哪里没水也能给找出来。听完这些他回到钱咏志身边坐下。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线索?”钱咏志迫不及待地问。白裕摇头撇嘴,“听他这么一说,舅舅的宅子真是风水不好,有血灾,梁子砸伤木工腿,有火灾,麦秸秆着火,有水灾,不,是无水灾挖不出水。你看这么多巧合是不是风水不好?或者……”“是啊,怎么这么寸?”钱咏志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脑袋,“那宅子不要了,刚刚那谁,那谁呢说要买我的宅子?”钱咏志说着伸长脖子寻找要买宅子的人。卫瑾:“叔叔,侄儿在这,侄儿要买。”

白裕:“等等,舅舅,这宅子牵扯命案,一时半会不能卖,起码等命案破了才可以。”“现在不卖,万一那小子反悔了怎么办?”钱咏志激动地站起来。“不不不,只要你愿意,侄儿随时买。”卫瑾担心他对白裕不利,白裕再记恨上自己,赶紧伸手表明自己的立场。“宅子的命案破了,你官复原职,甚至可能得到九王的赏识,这和宅子比起来,舅舅,哪个更重要?”

白裕同样起身,他的身高比钱咏志高,近距离低头看着他,竟给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是啊!老爷,白少爷说得对。”冯小兰,见钱咏志势头不对,起身拉住把手勾在他的脖子上,“这宅子不急于一时,这小哥也说了随时会买,老爷怕什么,还是不相信你外甥的实力。”“这……”钱咏志摸着冯小兰的手有些犹豫了。

“哎呀,不说这糟心的事了,兰儿给大家弹个三弦助助兴。”说着冯小兰摸了一把钱咏志的老脸,起身去找自己的乐器。白裕听到这里,抬手想要阻止,脑中却忽然闪过赵东明那张傻乎乎贱兮兮的脸,“白少,你心情不好,哥哥带你去醉欢楼。”还有赵员外接过玉佩时那痛不欲生的表情。想到这里,他抬起的手又放下。她该死,该死在赵东明的事件上,可那件事无法再惩罚她……

“大外甥,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钱咏志看着白裕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没事,有点热而已。”白裕最终没有说什么,继续和钱咏志聊天。随后,冯小兰抱着一个三弦坐在了大堂的正中间。“老爷,您来这里很多次了,都因各种事件没能听到兰儿的三弦,今天兰儿就特意为您弹奏一曲,三弦名曲《秦风》。”“好,还不知兰儿还有这手艺,好,弹来听听。”

钱咏志一见这美人弹曲,心思全被冯小兰夺去,宅子啊腐尸啊都忘到一边了。白裕见如此,则顺水推舟,偷偷观察起苗元德。他刚刚一直看着钱咏志的眼睛,此时竟看向了冯小兰,他的表情还是让刚才一样毫无表情,但鼻翼那微微的煽动骗不了别人,他内心的情绪在激动……他见不得弹三弦吗?那么常乐珍会不会也会三弦,她是歌女,会弹三弦也有很大可能。可是卷宗上没有记录他手指有茧子的记录。不过彭永长的尸检他有点信不过。一想起彭永长,白裕就一脸黑线。回头问问和她一起卖过唱的人算了。

白裕正看着,邢天瑞招呼完到来的客人,见他这会儿没有什么事情,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怎么样?和你舅舅关系缓和了不,刚刚看你俩聊得挺好都没敢来打扰。”“缓和很多,谢谢你邢哥。这个情,白裕我记下了。”白裕看着对方时眼里很真诚,心里开始琢磨着怎么请人家吃饭还这个恩情。前世他还人情就知道请客吃饭这一个方式,即自己吃到了好东西又增进了一桌人之间感情,国家也跟着涨了GDP何乐而不为?

“叫什么邢哥,叫我天瑞就行。”邢天瑞看着白裕不再是敌对自己样子,心里闪过一丝甜蜜。白裕:“对了,这个船舫你比较熟悉是不?”邢天瑞:“对,我来过次数不少。”他是被宠大的,母亲给的钱多,自然来这里的次数比白裕多得多。“那你知道这里以前有一个三弦技师吗?过年的时候跑了。”白裕发现问他也不错,他没这么多脑细胞编排瞎话。

邢天瑞:“有啊,小霜,长得挺标志的,三弦拉的也好,这个冯小兰来之前是这河上唯一一个会弹三弦的女子。”白裕蹙起眉头,“又是唯一一个,这么大的京河,乐伎不计其数,怎么会三弦的人这么凋零?”“本来嘛,这听琵琶古琴的人多,听三弦的人少,除非演奏什么曲目的时候用到,或者个别人喜欢听才用到,所以学的人很少,听说那个也难学。但也是怪了,前几年少是少也有几个会弹得,我记得起码有三个,但后来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这不,冯小兰来之前想听的话还得听男人弹没意思。”

白裕听到这里,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苗元德。会是因为他吗?正在这时,九王拿着一个包袱和画纸出现在船坊门口。两人的眼睛似乎心有灵犀一般地对上。他举一举手里的东西, 白裕点点头后看向邢天瑞,“来,这里有点吵,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啊?”邢天瑞听到安静的地方立马想到了不该想的地方。为什么?我会对一个男人有那种想法。

两人来到船舱门口,一靠近九王一股难以描述的臭味熏来。“什么东西?这么臭!”邢天瑞忍不住捂住自己的鼻子。白裕一时忘了这衣服的臭了,欲伸手从九王手里拿过来。九王忍受不了这味道。但九王看见白裕伸来的手时,抬起包袱躲过他的手。“我拿着。”白裕:“这臭!”九王:“无妨,找个隐蔽的地方让这里的人认认。”

“恩。”白裕拿过那幅画纸展开递给邢天瑞看,“你看看那跑了的三弦技师是不是这个人?”邢天瑞接过那画纸,眯起眼睛仔细看看,“是她,我记得是这个样子。”听到这里,白裕看向九王,眼底终于露出了喜色。终于,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走,去找这舫的舫主来问个清楚。”

刑天瑞在最上一层找了一间安静偏僻的房间,让白裕和九王先坐进去等一会儿。随后又把这里的舫主并两个和小霜关系较好的人叫了过来,站在白裕的面前。三人一进来就闻到一股子难以形容的臭味,臭的想吐。可是看到刑天瑞硬是又忍了下去。“这位是京兆府的捕头白裕白大人,一会儿白大人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白大人,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要是白大人知道你们谁有撒谎谁有隐瞒,立马抓去京兆府大牢里待几天,大牢你们懂得,老虎凳辣椒水,到时连我也救不了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了。”刑天瑞平时里看起来傻乎乎的,这会儿严厉起来还真有点气势。“你看行不行?”刚刚还夸他,这一转身面向白裕时又恢复那贱兮兮地傻样,不经夸。“行。”白裕感激地微笑点头。刑天瑞就受不了他那脸上正儿八经的笑,一笑就让他想起昨晚上的“裕儿”,真是美到了极致,美到心里痒痒身体痒痒。

九王见他那样子眼神一暗,把那臭气熏天的包袱扔给他。“拿着。”刑天瑞没反应过来,抱着这包袱跟烫手山芋一样,两只手来回地倒手,直到掉地上才尴尬地看看白裕。白裕不以为然,拿起包袱和画像,把画像递给两名女子,把包袱递给男子。男人掂着这么轻,心里的恐惧稍稍放下,看眼前三人的架势还以为这里面是人头呢。不过人头掉地上会咕咚一声,这个没有。

女子展开画纸,看到里面的画像毫不犹豫地说:“这是小霜,你们拿小霜的画像干什么?”“确定是小霜?”“确定是,这画像画的这么像,我和她以前关系不错,一定不会认错。”其中一个女子眼神坚定地看着白裕,不像是撒谎的样子。白裕听此,站起来走到男子面前,打开那包袱,露出里面臭烘烘黑糊糊堪堪辨别出颜色和质地的衣服。“看看这衣服是不是她的?”

女子看着烂哄哄的衣服,蹙起眉头,娇嫩的手指不自觉放在鼻子下面,本能地想要后退。却被白裕一手挡在她后腰,阻止她后退,这姿势从后面看来好似在搂着她的细腰。看到这里,九王与邢天瑞皆脸色一凛。女子害怕地看了一眼舫主,舫主脸色比他还难看。这包袱可在他手里,他想躲都躲不开。“仔细看看,这关乎一件命案。”对于女子,白裕骨子里的绅士风度让他尽可能说话温柔。

见这大人长得好看,人说话又好听,女子鼓起勇气往前看,可怎么看也不认识这件衣服。白裕以为她看不清楚衣服,拿起房间里的一块桌布,隔着手提起衣服的一角。女子忍着恶心又往前凑了凑,最后确定这不是小霜的衣服,确切地讲在小霜离开这里前没见她穿过这衣服。白裕听到这样的回答,脸色立马难看下来。难道不是她,是自己判断错了。他跌坐在圆凳上,眼神恍惚地看向九王。难道有两个女子长得很像,这是那个女子的,又或者陈季平的技术不到家。这案子刚刚有点眉目。

九王见他这样子,没有说话,只是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让他倚在自己结实的腹肌上。邢天瑞见两人依偎的样子,心里一阵嫉妒,可又不敢当着白裕的面说什么,只能大声地对两个女子严厉道。“看什么?先下去,今晚的事谁也不要说!要是让我知道了哪个人的嘴不严,我就把你们的嘴缝上。你留下听候白大人的意思。”邢天瑞的声音起到了效果,白裕从九王的怀里起来,有些落寞地看向那舫主。“小霜是什么时候走的?走之前说什么?”

既然画像是她,姑且先按着是她来说,毕竟除了衣服其他条件她都合适。舫主回忆着说道:“去年年前,她说好久没回家要回家过年,就请了十五天的假,说过了上元节就回来。”“上元节,十五天?”白裕的脑子里闪过一个东西,但怎么也琢磨不到。“对,我们这河上会三弦的人少,物以稀为贵,她挣了不少的银子,想带着银子回家看看母亲。”“之后再也没回来?”“是,再也没回来。”“那她的房间还在吗?我去看看。”

“这……我们等了她半年,见一直不回来,以为不回来了,就又招了一个三弦技师,住进了她原来的房间。”“她的东西呢?”“都收拾到一个箱子里,放在仓库里了。”“烦请带我们去看看她的东西。”“是是是。”几人从后面的私人通道里直接下了底下一层,这楼梯隐秘,没有重要事情闲杂人不能走。

打开仓库,一股子潮湿陈旧的味道,舫主在脸前以手呼扇几下才提起灯笼走进去,白裕要跟上被九王拉到了身后。他跟在舫主后面审视了一眼仓库,见只有一些废物和几口巷子之外无其他东西时才示意白裕进来。舫主走到一个箱子前,拿出随身的钥匙打开箱子,一打开一股淡淡的香味弥散开来。“这就是小霜的箱子,没什么太重要的东西,除了几件衣物和饰品之外没有什么了。”

九王挑了挑几件衣服,排除暗藏机关的可能。白裕走过去提起衣服查看,这是女子春天常穿的淡红色罗衣,质地细腻光滑,上面的刺绣也很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往下翻有好几件类似的衣服,还有几件夏天穿的半透明纱衣,都是料子很好款式比较新颖的衣服。衣服下面是一些书籍和瓶瓶罐罐等等琐碎东西。白裕拿起其中一个天青色扁圆小圆罐子,上面贴着沁香坊的文字,看这名字应该是古代香水一类的东西。

小心翼翼打开盖子,里面是淡黄色带着香味,类似于红霉素软膏的膏体。白裕小心挖出一块抹在手腕上,凑近鼻子闻闻,是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看来刚刚打开箱子时的那股香气是这东西发出来的。继续检查一番,这箱子里除了一些日常用品没什么特殊的东西。白裕:“她的东西都在这里了?”“都在这里了!”舫主对着箱子摊摊手,真诚地表示。“确认没有遗漏?”

“绝对没有,贵重物品她自己走的时候带走了,就剩下这些东西都放里了。小人虽是贱籍也懂得不取不义之财。”舫主见白裕脸色不好慌忙给自己辩解。“有什么问题?”九王见白裕脸色有异忍不住问道。“问题可大了!”白裕的语气里有些激动看着九王,眼里闪着灼灼的光,把刚刚的阴霾都驱散而去。“你有没有私藏她的东西?快说!”邢天瑞见状对着舫主大喝一声。

舫主吓得跪在地上磕头,“小人真的什么都没拿,小人这去问问其他人,看看是不是她们拿了她的东西。”说着他起身就往外跑。“慢着。”白裕喊住那人。“小人真没拿。”舫主一脸委屈。“不是,我不是这意思。”说着白裕拿起衣服递给九王和两人看。“看这衣服你们发现了什么?”九王拿起衣服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没有毒,最后摇摇头。邢天瑞也是看了看闻了闻,最后也是摇摇头。舫主不敢上前只看了一眼也是摇头。

“你们没有发现这些都是热天里的衣服。”白裕激动地指着这些衣服说道。九王,邢天瑞:“是。那又如何?”白裕:“刚刚舫主说他请了十五天的假,是不是?”舫主:“是,说是上元节之后就回来。”“你看,她打算着上元节就回来,所以只带了冬天保暖的衣服。”说到这里,九王突然明白了白裕的意思,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这小子怎么这么聪明!

有些谜题就一层窗户纸,只要你想到一捅就破。白裕看懂了他的表情,回给他一脸的得意。“什么意思?我没懂。”邢天瑞看着白裕跟这个侍卫眉来眼去心里就来气,拍拍他打断两人的默契。“舫主说小霜过年走的,十五就回来,那只需把厚衣服拿走就可以,这薄的衣服就放在了船舫里。”“对。这不是应该的吗?”邢天瑞摸摸脑袋回应说。“对啊。小霜冬天里走的,再也没有回来过。她死的时候是初夏,那时不可能还穿着厚衣服。她的夏装都在这里放着,所以她穿的要么是新衣服,要么是别人的衣服,反正不是这里穿过的衣服。”

“恩,然后呢?”刑天瑞根本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为了什么?“然后这里的女子不认识死者身上的衣服是应该的。”白裕说着扫视众人一眼,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与之兴奋相反,舫主的注意力则在这“死”字上。听到他说“死”字的时候,心里哆嗦了一下。从他让自己和姑娘们认画像和衣服的时候,他就有不祥的预感,这“死”字直接验证了他的猜测。好可惜,小霜是个好三弦师也是个好姑娘。

白裕关上这箱子,心里激动地复盘整个案件。这样说起来这人就是小霜,可以排除衣服的干扰。那从这衣服看来,小霜很可能过年天冷时就被凶手抓去了,四月份才被杀。凶手囚禁了她四个月,从冬天到夏天,那这衣服应该就是凶手给他的。如果真是那样,这凶手是一个变态,是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心胸狭隘思维偏执有心理疾病的人,当然也不排除身体也有疾病。在人前这种人地位卑微忍气吞声,人后把女人囚禁起来做自己小世界的主宰,把人前收到的怨气都洒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身上。

那小霜到底什么时候失踪的,就得去她父母那里跑一趟看看,看看有没有线索。顺便让他们认一认这画像。虽然有些残忍,但她父母的确认是最有说服力的。“舫主,小霜的家是哪里的?”“她是费县的。”一听费县,九王的眉头动了一动,牛刚与牛铁就被他发配到费县去了。白裕:“费县?这么远!”上午查看卷总时,白裕熟悉了上京城的辖属的地图,上京辖属县有十三个,费县是最远的一个,直线距离标注的是四百余里,也就是二百公里。这要是前世,两个小时就到了,这里的话今晚出发大概得明天晌午到达。走官道路好走一些,但路途稍远。

“费县哪个地方的?有具体地址吗?”“没有。”舫主说起话来有些忐忑。这一行的规矩姑娘不问来身,只要愿意什么身份都可以,就这个费县也是她请假的时候无意中说的。“既然这样就不耽误了,去费县县衙查看就可。”白裕说着看向九王,“现在几点?”他知道九王有一个怀表是洋人进贡的,上面是按着前世熟悉的十二小时制计算时间的。“7点。”“7点,还没有关城门,来的及。白雨,咱们立马去费县。”“现在?”“现在。”“好。”

事情渐渐明朗,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查出真相,虽然不知最后结果,但他想现在很激动。破掉一桩难破的案子,心里极爽,就像是钓鱼佬钓到十斤的大鱼正在收线拉鱼的感觉,就像彩迷中奖号码前面全中,等待最后一个数字公布时的感觉,就像侠客把刀架在一个鱼肉百姓的贪官脖子上的时刻。不行,他等不及了。两人告别邢天瑞与舫主,直接从私人通道上岸离开。

坐上马车,白裕本想着这样直接去费县怕时间来不及关了城门。九王则执意回府去拿些东西,四人不得不回府一趟。一到府里,九王就命绿瑶准备一些厚一点的褥子铺到自己的那辆六驾马车上,再放一些吃喝的东西准备齐全才同意离开。“你这是去游玩?”白裕看着自己的马车被收起来,换上九王的这个更豪华的一辆,心里忍不住感慨。“这样舒服。”九王不理会他的调侃说着话,两手插进白裕的腋下,把人提上了车。“哎呦,雨之的手劲真大,我好歹一百三四十斤就这样提起来了。”“你试试。”九王指着车里面铺的褥子。

白裕听着话往车里一趴,“哇哇,这车里好舒服好软,雨之你来躺下真舒服,有了这车你给我奔驰宝马我都不换。”“宝马?哈哈,白少爷,这六匹马已经是顶好的汗血宝马,还换什么宝马?”普通人家甚至公侯之家有一匹汗血宝马就了不得了,这王府一下子就有十几匹,全是大宛国最好的宝马宝马中的宝马。“汗血宝马?”白裕听到这里,从车里爬出来,伸手去摸着那马肥硕的屁股,结果被那马尾给重重地抽了一下。“唔,好疼。”

九王见状,无奈地叹口气,拉过他的手翻开看看,刚刚还白皙的手通红了一大片。“绿瑶,去拿冰玉膏来。”“哎呦,哪里这么娇乖,一会儿就没事了。”咱又不是前世里再不去医院就愈合了的小鲜肉。白裕说着抽回自己的手,抽了几次竟没有抽出。九王没理会他,这马尾打过的手当时不怎么疼,一会儿才疼生疼火辣辣的疼。绿瑶几步进屋出来后,手里多提了一个四方盒子出来。

九王接过她手里的小药瓶,挖了一大块抹在白裕被抽的位置上。一抹一股清凉的感觉袭来。白裕:“这药膏不错,舒服,以后蚊子咬了可以抹一抹。”“抹蚊子包可别祸害这药膏了。这可是上好天山雪莲熬制而成,瞬间拔凉止疼,一年就出三瓶,太后一瓶,皇上一瓶,王爷一瓶。”绿瑶看着九王挖了那一大块就心疼,忍不住怼白裕一句。“绿瑶!”九王声音瞬间变冷呵斥住她。绿瑶一听,吓得赶紧低头闭嘴。

白裕见气氛不对,觉得是自己手贱害的绿瑶受训,赶紧找话题缓解气氛,“绿瑶姐姐,这盒子里是什么?”“下午的时候,京兆府府尹来过,说是看望王爷,送了一些东西,又坐了一会儿,见王爷迟迟没回来,就先回去了。”“我领导来过,我得看看什么东西。”说着白裕趴在车上,伸手够绿瑶手里的盒子,绿瑶把盒子递到他面前的车台上,打开盖子,“这盒里面是一些吃食,他还送了一些别的金贵药材,奴婢收到库里去了。”

白裕翻看着盒子里,发现里面都是上好的零食,眼睛都要直了,有六坊斋的马蹄糕,好知味老婆饼,味好佳的莲子酥等等等等,都是顶级的甜品。“唔,好好吃。”九王:“绿瑶,拿些水来。”看他狼吞虎咽嘴角掉蛋糕沫子的样,九王赶紧拿水壶直接递到他嘴里喂他喝下。别噎着了再。

时间不早了,两人出发费县,可是出城门时已经晚了,大门紧闭。墨砚则早早拿出王爷的令牌,命人轻轻打开城门,没有惊动车里的任何人。城门打开,阿福一甩马鞭,马车穿破黑夜,朝着费县的方向驶去。一路来走官道,阿福与墨砚两人互相倒班,半遇到驿站换下累极的马匹,终于在早饭过后,来到费县的县衙。

“王爷,白少爷,到地了。”九王撩开车上的门帘,外面的曦光洒进来,照射在白裕安静的睡脸上。清冷如九王,看着他那张脸,破开一丝宠溺的笑。这小馋兔子。抬手拿开他嘴角粘着的糕点碎屑,放进自己嘴里。嗯,很甜。这小馋兔子一晚上把所有的糕点都吃了,那嘴跟兔子吃草似的没有停,还边吃边说话喷的满车都是碎末子。九王光给他收拾身下的碎末就收拾了四五次,生怕两人睡觉的时候沾一身末末。

“嗯,怎么停了?”白裕感觉到异动,睁开惺忪的眼,看向窗外的天空,一高高的山尖映在窗户上。这山真高!九王:“到了。”白裕:“这么快,几点了?”九王:“八点。”“我靠,汗血宝马不愧是宝马,这么快,以后我也练练。”白裕不会骑马,原身这个纨绔不学君子六艺,前世的他更不会了,见都没见过马。“回去的时候用我的飞燕练,它是匹母马性格温和。”“飞燕?上次去君华县的那个?”“是。”“好好,我喜欢那个香槟色的也好看,谢谢雨之。”

阿福在外面听着两人对话撇撇嘴。飞燕是九王最喜欢的马,平时里稍微磕到碰到就唯我是问。这跟白少爷学骑马,到时摔到了碰伤了的话,你拿不拿他是问!……枯井腐尸案第六天。两人下车走到县衙门口,门口的衙役看着两人气质不凡主动询问。白裕拿出随身的令牌证明身份后,衙役赶紧请人进去。县衙里的县令不用上早朝,衙役直接带人来到衙门大堂。

县令正在此处理一些公事,一听京兆府里的捕头来了,赶紧起身迎接。还是那句话,京官大三品,你虽是县令,地方皇帝不如人家一个京兆府里的捕头,天天见到京兆府府尹大人。府尹管辖整个辖区的县令,是这县令的直系上官。当然白裕有点特殊,天天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哎呀呀,不知白捕头来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望白捕头恕罪啊!”县令侯思远是景安十年的状元,文采斐然,就是能力不足,是那种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的性格,为百姓没造多大的福吧,但也没有鱼肉百姓。

现在的皇帝念他年纪大无大过错,就从下面的府里调到了京兆府辖区,因为无大本事,就安排在这最远的县里继续做县令。“县令客气客气了,是下官我来叨扰您了,还请恕罪恕罪啊。”白裕从孤儿院里就学会了一句话,礼多人不怪,遇事礼先上,这人家先见礼了,自己更得礼貌一点。侯思远:“看捕头这样子是奔波了一夜,刚刚到这里吧?”白裕:“是啊,刚到,还没一刻钟。”侯思远:“那一定累坏了,本官赶紧给白捕头收拾一间上房出来,你先去休息,等休息完咱们再办差。”

说着侯思远就招呼外面的捕快进来。“不不不,下官刚刚在车里睡了,不用休息,咱们直接办事,急。”“在车里睡了一路,那哪能休息好,不急,先去房里睡一觉再说。”这费县山路崎岖,就是官道也坑坑洼洼异常难走,奈何地方闭塞百姓不富裕财政紧张,离京又太远,所以一直都没有修路。这每次来办事的官员没有一个不嫌弃这路难走的,来一次累下半条命去。所以侯思远也摸清了情况,他们来时先休息一天,休息够了再办差。

久而久之,这也就成了他们约定俗成的规定。这是侯思远的一大心病,想着致仕之前修一条能通出大山的好路出来,也不枉自己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可白裕连忙摆手推脱,“不不不,还是办事要紧,烦请县令大人帮我们查一个人叫尤云霜。”县令见他挺直这身子还能摆手说话,没有像其他官员一样扶着腰瘸着腿的,有点不相信。他飞过来的?

白裕看着他狐疑的眼神,还以为是对方不相信,感激地拍拍自己的身体表示没事后,还是催促他查小霜的事情。侯思远见人确实正常,就没有继续,只在心里认为这个官员平时里可能身体锻炼的比较好而已。那也不能啊,牛刚牛铁叔侄俩是武夫,来的时候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才下来复命。这个捕头看着瘦弱却比武夫身体强壮真是神奇。不过牛刚牛铁好像就是京兆府里出来的,他们会不会认识,一会儿让他俩招待这捕头可能方便一些。

见白裕一直坚持,侯思远只好让人把主簿叫来查询这个叫做尤云霜的人。随即又偷偷让人去喊牛刚牛铁叔侄俩来。牛铁一早有事被人叫走了,牛刚很懒又是京兆府里下来的,觉得比其他人高一等,平时里除了叔叔的话谁的也不听,所以县令都上班了,他还在床上睡觉。来人一叫他,说京兆府里来了一个捕头,让他去招待招待。他不情愿地起身,胡乱穿上衣服就来了,县令的话他还是听一些的。只是边走边骂,捕头又怎样,让老子去伺候他,以前张岩这么厉害的捕头在的时候老子都没伺候过他,这新捕头哪里来的架子这么大要老子伺候!

人还没到,声音先现在大堂里传开了。听到这里,县令有些尴尬地看向捕头,心里骂自己怎么犯了蠢,也没想过他们是不是有过节,光想着人家认识了。白裕听着声音有些耳熟,不只是原身的记忆耳熟,自己的记忆也耳熟。自己才来这里两个月,在这费县这偏远地方应该没有熟人才对,怎么对这声音熟悉呢!他纳闷地放下刚刚丫鬟送上来的茶杯,走到门口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骂骂咧咧头发如飞蓬的男子气势汹汹地走来。“牛刚!”

那人嘴上还嘟囔着,听到这声音立马愣住,抬头望去,竟是那自己肖想很久被他喂了老鼠屎的白裕。牛刚愣在当场,直直地看着白裕,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头跑了回去。“唉,你怎么跑了?我有事还没说呢。”白裕伸手喊他,可惜越喊那人跑的越快,直到一个拐角处人就不见了。唉~~,是不是那毒药的事把他给吓着了,自己在九王府里晕了两天,后来急着张勇母亲的事,忘了他。

等再想起来时已经过了几天,赶紧去京兆府大牢找他们,告知真相,顺便道个歉道个谢,却被告知两人调走了,调到哪里不清楚。反正两人没有真正中毒,人也不知去了哪里,这事他也没放心上,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两人。九王心里明白,眼里闪着寒光,走过去把人拉回大堂,继续等主簿。县令尴尬地笑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白裕也不以为意,继续喝自己的茶。

很快主簿急匆匆地赶来,是一个四十几岁的胖胖男子,看起来很是温和。来到大堂之后,先给县令见了一礼,后县令介绍以后,又跟白裕见了一礼。白裕表明来意以后,主簿没有耽搁,拱手之后就去档案房里查找去了。费县的人不多,总共三四十万,尤不是什么大姓,叫上几人,不出一个时辰就能查出。白裕想了想,打算在县衙里逛逛打发打发时间。

这他刚刚走出大堂大门,一声白少爷叫住了他。白裕望去,竟是牛刚,此时牛刚已经梳好头发,洗干净脸面,换了一身干净的便服,站在白裕的面前。牛刚大概二十几岁,长相不错,从小在市井里混,后被京兆府里当差的二叔抓去做了捕快,一身的痞气未退,这正儿八经地穿上衣服,看起来还有点痞痞地帅。“牛刚。”

白裕见到熟人也很高兴,激动地走到他面前。他是一个善于忘记仇恨的人,院长说过,多记人好,少记人恶,这样生活才不会累。“牛刚。”说着牛刚扑通一声,单跪在了白裕面前。白裕吓得一愣,赶紧去扶他,“你这是做什么?”“牛刚为以前在对少爷您做的事,道歉。白少爷对不起!”牛刚说着高举拳头,重重地低下头。

站在边上的九王眼睛都要冒火了,想起白裕是如何自救的时候,他就有一股要杀了牛刚的冲冲。 “哎呦,那事我早忘了,还得感谢你们叔侄两人救了我呢!后来我去找过你们,想告诉你真相,可那时你们已经调走了。”白裕扶起牛刚,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友好。牛刚很高,比白裕还高近一头,和九王的身高差不多,身体精瘦,一看就是常年使力气的人。两人面对面站着的时候,白裕要仰着头和他说话。

白裕这次注意到他的身形,心里不免低估,刚穿来时还真是危险,要不是趁其不备,就自己这身板哪里控制得了他这大体格子。“真相,我知道了。”牛刚有些尴尬地挠挠头,九王找了太医给他诊断,并没有中毒。二叔事后也去牢里的现场看了看,发现地上很多老鼠屎,这才反应过来,那所谓的毒药是这个。自己知道真相后,干哕了好几天,不过也不得不佩服白少爷的机智。“当时形势所迫,对不起哈。”见他不追究,白裕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没事没事,就当是吃了五灵脂,还能止疼化瘀。”

牛刚以手摸着后脑傻乎乎地笑起来。“唉,白少爷怎么来这里了?什么时候回去,二叔一会儿回来,中午咱们一起吃个饭,我请客。”“不了不了,我来这里调查一个人,调查出来就走。”“调查,刚刚有人说京兆府里来了一个捕头,你是和京兆府的捕头一起来的?他在哪里?谁当了这捕头?”牛刚往伸长脖子往大堂里面瞧,却没有看见其他人。张岩能力出众,人又讲义气,在京兆府里威望挺高,在京城百姓心中的名气也很大,这下一任的捕头,要是没点本事看镇不住府府衙里那些人。

刘刀有后门,一心想当捕头,但要是他,早在这里吆五喝六地要全衙门的人出去迎接了。看看白裕身后这人,气势不错,看衣着打扮像是江湖人,不是公堂中人。“我就是捕头,京兆府捕头。”“你!”牛刚惊讶张大嘴巴,不敢相信地看眼前的白裕。白裕虽然看起来变了一些,但在牛刚的记忆里,他还那个吃喝玩乐的吊儿郎当的纨绔,经常因为细碎的小事被叫到府衙里训话。这府衙里的人以前好多和他打过交道,尤其是刘刀,知道他以前的德行,可不容易指使。

“是啊,是我!我不像吗?”白裕张开双臂,展示自己的气质给他,可惜他昨晚穿便服去的寻芳船舫,来这里着急没有换,所以没有穿那身英俊帅气的官服。穿上他,戴上幞头,走路都帅气,制服诱惑!当然九王觉得那衣服奇丑无比,料子也差。“这……”牛刚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直到白裕拿出自己的令牌才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既然成了捕头,那今中午更不要走了,小人给您摆庆功酒。”

牛刚阔气地要去拉起他的袖口,可那手刚刚碰上衣袖的边,就被人拿东西狠狠地敲了一下,疼的他立马收回手,垫着脚抱在怀里。疼地好想尿裤子。“你!”白裕见状,看了一眼九王,想说什么又收了回来,他知道九王是为他好,自己若是埋怨有些不知好歹,只是,只是....九王则不以为意,这手打一下还是轻的,没给他砍下是轻的。这一下多少带点新仇旧恨。

白裕不好意思地去查看牛刚的手,“忘了说这是我的侍卫,保护我的安全。你没事吧。”“没事。”牛刚咬着牙硬撑,好久才缓过劲来,再抬起头来时,那脸色通红,眼睛里都是泪。疼的!他恶狠狠地去瞪那侍卫一眼,可惜看他一眼,被对方的气势又给吓地低下头。白裕:“我看看。”牛刚:“没事了,没事了。”抬起手查看,整个手都变红了,被打的地方,凸起来一个条形的小丘。

“报……县令大人,牛捕头送来消息,庞庄村发生命案,三人死亡。请录事和仵作赶紧过去。”一个县衙小捕快急匆匆地叫来报道。牛刚听此,抬起头来,看向大堂里面。今早上他睡得正香,房门就被一个不长眼的人急咧咧地拍打。“牛捕头,有人报案,请您过去看看。”牛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大早上谁报案啊,烦人!

牛铁起身打开门,一个昨夜值班的小捕快手握着刀行礼道:“牛捕头,庞庄村一个老婆婆说她邻居有异样,请您过去看看。”牛铁边整理自己的衣服边揉了一把脸说道:“什么异样?”“她没说,说可能邻居出事了,大门敞开着,里面的房门在外面锁着。”“就这些?”听到这里牛铁蹙起眉头。“就这些,小人也觉得她无理取闹,本不想来打扰,可她执意一定出事了,请我们过去看看,说的也很玄乎。小人怕真有大事,还是来请示一下捕头。”

牛铁:“带我去见见那老婆婆。”“二叔,我就不去了,困。”牛刚迷迷糊糊地想要起身,奈何太困起起不来。牛铁无奈地摇摇头,反正也没到当值时间,就让他再睡一会儿,自己跟小捕快过去看一看。牛刚仔细看看那捕快,正是今早上来叫叔叔的那个,看来是真的出事了。县令听此,赶紧从公案后面走出来,急忙询问那人什么情况。“有人报案说邻居家异常,牛捕头过去一看,竟是真死了人,让小的来请仵作与录事。”

“死人了?什么人?”县令紧张地询问。他这里人普遍贫穷,民风也淳朴一些,来这里八年了,从没有发生过命要案案。这怎么一有命案就死了三个,太吓人了。“一个家子的人,老人,儿媳和孩子。”“快快,备马,本官去看看。”说着候县令扶着帽子就往外疾走,走两步看到门外站着的白裕,赶紧说道,“白捕头,本官有事,先走一步,主簿一会儿就查到那人消息,请耐心等一会儿,本官先失陪了。”

“哪里命案,我们也去看看。”白裕说道。“这……”侯县令有些犹豫。“县令大人,这白捕头检查尸体可厉害了,我们前捕头张岩的尸身就是他检验的,只靠这验尸就找到了凶手。”牛刚上前一步说道,他对那次白裕的自救至今佩服,要不仅凭曹府尹那老色鬼一辈子查不出真凶。候县令看着白裕脸上无毛的样子,则是一脸的不相信。“京兆府辖区所有命案,本应由京兆府府衙统管,我去看一眼也是应该的,说不定还能帮上您的忙,县令大人。就算是帮不上也不耽误你们什么事不是?”

白裕说地恳切,候县令的表情有些松动。侯县令:“其实不是怕耽误我们,就是怕您受不了这颠簸。”“没事,来时不也这么来了。”白裕拍拍胸脯表示道。可惜大话说出去,白裕就后悔了,阿福和墨砚以为他两人一时半会出不来,给车卸了马匹去喂马了,空留一个马车在那里。县令也等不了他们牵马回来,白裕只好坐着县令的马车去往庞庄村。

这马车又小又挤,里面又闷还颠的要命,白裕捂着想吐的嘴,盯着苍白的脸,脸在车窗上一颠一颠地碰着,快要碰吐了。九王驱马走到他面前,见他样子无奈地摇摇头,让马车停下,把他抱上自己骑得马上。这马是县衙里的马,比不得飞燕,走路慢又颠簸,两人乘坐一匹,渐渐地落后了队伍,好在庞庄村不远,二十几里路,只比县令晚了一刻钟赶到现场。“我终于明白你昨晚为什么执意回王府一趟了。”白裕抚摸着翻涌的肚子,一脸的菜色。

九王拿手顺顺他的背,希望能使他能好受一些,又从马鞍山拿下一个水壶。良久,白裕的脸色才稍稍好转,接过水壶,仰头喝下。白裕:“你还拿了水壶?平时看起来不言不语,真够细心的。”九王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等白裕的身体好受一些,两人来到案发的宅子。现场是一座普通的民居宅子,从外观看是土坯墙围起来的一个院子。院子已经被先来的捕快几米一个地包围起来。

走进院子,入眼的脏乱差。各角落充斥着杂物,还有遍地的踩扁的鸡粪羊粪,臭气熏天,看这样子房主不是勤快人。房子的布局千篇一律,北房有四间,东边一间厨房,西边一间杂物房。两人踏进北屋门槛,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白裕赶紧拉着九王出来,防止他在闻着这臭味吐了。“无妨。”九王知道白裕的意思,推开白裕的手走进房间。这房间虽臭,但比那腐尸的味道好多了,可以接受,而且他那强大的意志力,也能忍下这味道。

白裕见状不再坚持,先勘察现场是关键。他看了一眼县令,他正和一个老婆婆说话,一脸愁容,不便打扰,所以自作主张先行进入现场。他站在门槛处,俯身查看地面的足迹,因为满屋满院鸡屎的缘故,现场的足迹很好的保留下来。鸡屎比较稀,人踩过去再踩到别处会留下带鸡屎的脚印。屋里还有一部分血足迹,都很有价值。一会儿好好分析分析。

不过有一点不好,这些门口的足迹新鲜,是不久前留下的,且足迹纵横交错混乱至极难以辨认,应是捕快或者前来好奇观看的村民留下的。这样破坏现场会覆盖凶手的足迹影响办案。古代虽然初步有现场保护意识,但相对于21世纪的保护力度差的很远。赵东明死的时候,他恰好路过,第一时间找个绳子围住了现场,后孙小北又命捕快守在现场,所以很多痕迹保留下来。而这里,看起来一点保护现场的意识都没有,毕竟地方偏僻,办案的官员能力也真是参差不齐。这纵横交错的脚印一时看不出那个是有用的脚印,得进去找寻凶手的脚印辨别。

进入现场,彼此做出一个安全通道来,相关人员只能从这个通道里走才行。“有白石灰粉吗?”白裕询问旁边的捕快。“没有,你要石灰粉干什么?”那人看白裕穿着便服,又不认识,说话语气里带着不耐烦。“有用,没有石灰粉,要一些炉渣来也可以。”“没有。你指使谁呢?滚滚滚!”那捕快见白裕这么多事不耐烦地想去推搡他。可他手还没碰到白裕,就被九王的剑架在了脖子上。“马上去拿!”

这人一脸杀气,声音虽沙哑但一点不影响他的霸气。那人吓得腿一缩,蹲坐在地上。“我看是谁在这里对我的人颐指气使。”一个似是开着玩笑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白裕听到这声音,眼睛一亮转身出门,果不其然,是许久未见的牛铁。“牛铁!”那人见到他并没有惊讶,脸上带着笑意走过来。“侄儿说你来了,还当上了京兆府的捕头,我就立马过来看看。”“是啊,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们,你在这里怎样?”“挺好,比在京兆府的大牢里当差好很多。”

牛铁有些能力,但是在京兆府那关系户满天飞的地方,有能力也是空谈。这来了费县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县令还算廉明,这里的小弟都是没有根基的,他叔侄两倒算上上等人了,对两人都是客客气气的,所以两人过的挺舒服。有些事情能轮到他来处理,他自身的能力与眼界渐渐展露,也渐渐有了威望。“那挺好,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干!万一有机会,说不定还能调回去。还有你,牛刚,好好干。”

白裕说着对后面的牛刚说道。白裕不傻,在县衙里看他那劲,就知道他仗着自己的叔叔当捕头偷懒不上班。突然被cue到,牛刚不好意思地傻笑着地下头。“看到了吗?白少爷也这样说,好好干,别整天想三想四的。”牛铁就事也跟着训斥几句,这不争气的侄子。“知道了二叔,唉,别说我了,刚刚少爷要什么东西?我去拿。”

白裕:“要白石灰有吗?”牛刚:“你要白石灰干什么?盖房子?”“快去,这么多废话干什么!白少爷要自有他的道理。”牛铁和牛刚一样,自见识过白裕靠验尸救了自己以后,对他无条件佩服和信任。不过自己叔侄对他做过那样的事,这少爷也不生气,一直笑嘻嘻的,倒让人一点也尴尬不起来,甚至有一种亲切感。这白少爷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哦,好好好,我去..”牛刚最害怕这叔叔,他疼自己也真揍自己,听到命令赶紧跑去找。

“牛叔,咱俩认识,按年龄我就喊你一声叔,这样不见外。”白裕说着话引着牛铁来到房屋门口,告诉他一些事情。牛铁见他喊得如此自然,自然也没有推脱,认下这个称呼,跟着他来到房门口。“这保护现场很重要,地上的足迹,桌上的物品,甚至那细小的头发丝,都是很重要的物证。官员来了之后,除了不让闲杂人等进来同时,官员自己也尽量少碰到这些东西,你看这地上的脚印凌乱,这里一个脚印踩到了凶手留下的血脚印,很可能影响最后案情的判断。所以我用白石灰把有用的地方圈起来,提醒官员不要碰到里面的东西,等懂得来查看,这样就可以有效避免破坏现场。牛叔,这以后遇到命案的时候,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白裕感觉得出,牛铁不比他的侄儿混天熬日,怀着一颗有抱负的心,于是愿意多讲给他一些东西,可能对他以后有所帮助,也是在还上次他救自己的恩情。虽然这救命之恩是他用骗,骗来的。此时,他简单的几句话,牛铁忽然觉得眼前一种清明之感,突然知道了这些细节,将来一定会受益匪浅。他以前只在京兆府大牢里当值,竟不知这谈命案这么多门门道道,今天听他一席话,少走很多弯路。他郑重地抱起拳,对着白裕一个无声地感谢。

片刻,牛刚扛着一袋子的白灰跑来,咕咚一下扔在地上。“白少爷,够吗?”“够了够了,用不了,谢谢你哈。”“客气客气了。”牛刚傻笑着回应,“现在用不,我来打开。”白裕:“恩,还需要一个瓢。”“我去拿。”刚刚对白裕不敬的捕快,知道了这人是京兆府的捕快,自己得罪了他,恐被报复,赶紧有眼力见地多巴结巴结。“好,谢谢。”

白裕没有因为刚刚的事情生气,还是很礼貌地感谢对方。那人没想到他不但没生气,会说谢谢,惊讶地愣在那里。世间还有这样好说话的官员。“还不快去拿!”牛刚一脚踢在小捕快屁股上,他才反应过来,跑去厨房拿瓢。小捕快很快拿来瓢,牛铁接过来,在石灰袋里挖了大半瓢,看向白裕,“我拿着跟在少爷后面,你说撒在哪里,我就撒哪里。”他说完,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侍卫走过来抓过那瓢,走到白裕后面,很显然这活他要干。

牛铁一直没有注意他,只听牛刚说了一句,“注意不要惹怒白少爷身边的侍卫,武功很厉害,刚刚被他那剑敲了一下,到现在按一下还疼。”牛铁问其原因,只骂他活该,还想跟大牢里一样占人家便宜,该打。这白少爷长相这样,早该带个侍卫出来,遇见自己侄儿这种人确实不安全。可是牛铁看着这侍卫,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就是想不起来。九王没有理会他的审视,心里盘算着这白裕到底还有多少东西没露出来,这那石灰围住有意义的痕迹很重要很有意义。

得让皇兄吩咐下去,以后所有官员一遇到命案,必须第一时间保护现场。白裕九王两人进到屋里,半个时辰后,两人才出来。“人可以进了,我圈住的地方不能踩,但是如果没什么事话,尽量不要进来太多人。”“是。”捕快们回答。县令和老婆婆说完话,也在外面候着,见白裕说完,要进屋看一眼。却被白裕拦住。“里面地面躺着一具尸体,县令还是外面等一会儿吧。”

白裕一看他那文绉绉的书生样,就猜他见不了血腥,估计死人都没怎么见过,于是很贴心地拦住他。果然县令一听尸体,身体不由一抖,停住了脚步。“你们先在这里守着,我和白少爷进去看看。”牛铁扫视众人一眼命令道。“是。”众捕快回答。三人进入房门,站在门口扫视一圈,房间的混乱比外面好不了多少。视线往东,东墙放着一张大床,床上斜躺着一位年长的女人。准确来说,她上半身大部分在床上,双腿则在床外自然下垂。

走近尸体一看,眼睛大睁,做惊恐状,衣服破旧,露出里面被殴打的痕迹。白裕弯腰仔细查看老人的伤情。老人身体暴露的地方,明显看到纵横交错的伤痕。可这伤痕很奇怪,每一条都是两条平行的带状出血,中间夹着一条苍白的无血区。“看着痕迹,他生前是被棍棒之类的东西殴打过。”

白裕说着四下查看房间,看到不远处的木棍时,眼睛一亮。九王见他要去拿那棍子,赶紧伸手阻止。他那双白嫩的手,怎能拿这带着鸡屎脏的看不清原样的东西。九王先一步过去,拿起那根棍子,递到他面前。这棍子的一头很脏,是常年接触地面的结果。一头又比较干净,甚至有了长期摸索的包浆,是长期抓握的结果。“这应该是这老人的拐杖。拿着它去老人伤痕上比一比。”

九王点点头,把棍子放在双条平行血痕的空白区一对比,宽度一样。“这棍子就是凶器。”牛铁看着情形不难猜道。吃惊地看向白裕,“白少爷好厉害。”他刚一看这条形的痕迹,还纳闷什么东西能打出这痕迹,原来是棍子。这么简单。白裕谦虚点摆摆手,这对他们古人来说可能比较难,但对自己这法医专业的人来说,属于入门级。原理很简单,棍子打在皮肉上,压迫皮下的血管,血液压到了棍棒的两侧,这才形成了这种特征性的伤痕。这种伤痕可以很好的反应致伤工具的宽度和表面特征。

“凶手没带凶器,看来一开始不是要杀她的,后来由于某种原因,不得不用她的拐杖杀了她。”一直没有说话的九王看着这伤分析道。白裕看向他,满意地点点头。“白雨分析的很对。”

白裕:“仵作呢?”牛铁:“在外面候着。”白裕:“把人抬到院子里,一会儿我俩一起验尸。”“好。”牛铁见过白裕验尸,特别信任他的技术。“其他两具尸体呢?怎么只有一具!”白裕刚刚撒石灰的时候,就见到屋里只有这一具尸体,衙役却说的是三条命案。“孙女的尸体在山上找到,儿媳在山下找到,我刚刚就是从那两具尸体那里回来。”“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白裕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对,孙女的尸体在山上的树上吊着,儿媳应该是从山上跳下来,血肉模糊,在山下找到。”

白裕觉得这命案有点异常,命牛铁把所有的经过都讲一遍,越仔细越好。牛铁点点头,把从邻居那里问来的信息,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这是一个典型的百姓家庭。家有四人,分别是老人,儿媳,孙女,和在费县干活的儿子。儿子一个月回来一趟,大部分时间是其他三个人居住。老人眼睛花耳朵聋,平时待在家里不出门,干不了活也做不了饭,基本靠儿媳伺候着。而这儿媳好玩麻将,一有空就带着女儿去打麻将,从不收拾家务,所以家里是出了名的脏乱差。邻居来借个东西能找半天。

今早上时,邻居老婆婆见院门虚掩着,想起昨夜老人和儿媳妇大吵一架,打算进来看一看劝一劝,就推门进来了。但是这堂屋的大门却是在外面锁着打不开,老婆婆觉得不对劲。这个时间点他家的老太太应该坐院门口晒会儿太阳,今天怎么没动静。于是就趴在窗户里往里面瞧,这一瞧吓一跳,那老太太躺在床上,腿搭在床边,怎么拍窗户都不应。邻居大感不妙,就让人去县衙里报了官。

牛铁和捕快来到之后,破门而入,发现老人已死亡,又有砍柴的樵夫知道这里来了官差,过来报官说山上有一个吊死的小孩。牛铁去往山上查看,果然发现一个吊死的小孩,周围观察一遍,发现山崖边上一双脚印,立马来到山崖下,又发现了儿媳的尸体,于是赶紧让跟来的捕快回去喊人帮忙。“昨夜他们吵过架?”白裕听到牛铁话语里的重点。“是,邻居说这个儿媳十分喜欢打麻将,几乎每天都带着孩子出去打,昨天下午又打到将近酉时。老太太眼神不好做不了饭,又出不了远门,饿的实在受不了,出来到胡同口喊儿媳妇回家做饭,喊了好多次无人答应。直到被邻居老婆婆听到,帮忙找到儿媳妇才回的家。回家后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邻居听到但没有去劝,都在气头上劝也没用,而且他们矛盾已久,经常吵架都习惯了。”

听完牛铁的叙述,白裕点点头说道:“带我先去看看其他尸体。”于是牛铁领路,领着众人,先去山下的儿媳。这山就在村子的北面不远,大概一刻钟就能走到。山也不高,落差就四五十米左右,北面有个断面的山崖,断面没有任何树木阻挡。所以这人一旦掉下去,直接从山上摔到山底。由于这落差不大,所以尸体的外表不是太扭曲,但也血肉模糊。

尸体大字型仰面朝上的,面部几乎没有损伤,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后脑摔裂,有蹦出来的脑花,脑花周围有些血迹,但不是太多。周围的地质较硬,没有留下有价值的足印。但是有一点,这儿媳没有穿外衣,只穿了一个睡觉的肚兜和亵裤,耷拉着鞋子,没有穿上。这是为什么?留着疑惑,白裕令众人上了山。

山北很陡,山南坡度却很大,几人很轻松的就上了山顶。刚爬上去,一辆百姓家常用驴板车放在那里。驴车旁边树上,吊着一具小孩尸体,大概有五岁左右。小脚没有穿外衣,甚至连鞋都没穿。虽然现在的天气比较热,但这样还是有些单薄。白裕走近小孩,看着小孩小小的身体孤零零地悬在那里,随着风荡来荡去,无依无靠,心里泛起一阵心酸。怎么会对一个孩子下手,她还这么小。

九王默默走到他身后,微微揽过他的肩膀。不知道为何,他能感觉到,白裕站在这小孩旁边时,背影很孤单,很无助,很需要安慰。“你看她的脖子。”九王突然指着小孩的后颈说道。白裕早已看到,没有说话,只是微眯眼神,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牛铁,你觉得他们怎么死的?”牛铁听到白裕喊他的名字,疾走几步上前,可他还没说话,牛刚为了表现自己,先一步说道。“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昨晚两人吵了架,儿媳一怒之下杀了婆婆,想要带着孩子逃跑,推着板车带着孩子离开,但自知罪孽深重,终逃不过法网。于是拐弯,带着孩子来到山上,先吊死了孩子,再跳崖自杀。”

“你也觉得是儿媳杀了婆婆?”白裕又一次询问牛铁的意见。说实话,牛铁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牛刚不说,他也会这样回答。但这一看白裕的语气,就知道不是了,于是踹了牛刚一脚,把他踢到一边。又仔细审视一遍这尸体,脑子里飞速运转,可惜说不出比牛刚更好的想法来。白裕知道这有些难为他,没有继续这个问题,“你觉得这里是死亡的第一现场吗?”

牛铁第一次听说第一现场这个词,有些新鲜。“白少爷的意思是,这里是两人直接死亡的地方是吗?”白裕:“对。”牛铁看了一会儿,试探性地点点头,他就是这样觉得的,但看白裕的意思不是,可他自己看不出原因。“我觉得不是,我觉得这里更像是抛尸现场。”白裕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抛尸,你是说凶手另有其人?”,牛铁眼神里满是疑惑。白裕:“对。”牛铁:“证据呢?”白裕:“暂时没有。”

尸体没有解剖,不能太早下结论。九王指出小孩脖子后面的痕迹,是明显绳子套在脖子上勒死的痕迹。上吊死亡时,因为绳子是向上提起,脖子后方没有绳索,所以勒痕是半圈,勒痕在耳后就向上走了,后脖子处无勒痕。而勒死则是一整圈的勒痕。而且这小孩的脚尖是朝前的,不是吊死人那样自然下垂的。如果人先死,尸体是平躺着的,那脚尖一般朝上,尸体僵硬以后,再吊起来,脚尖也是朝前。如果是生前吊到树上,那尸体的脚会因为重力下垂着,脚尖朝地面。可以断定这小孩是死后被挂到这里的,如果是母亲要杀她,勒死再吊上面,动作未免有点多余。但也不排除小概率的可能,具体情况得等到尸检以后再下定论。

除非战乱饥荒年代,世间没了常理,否则一般人不会杀害小孩。如果连小孩子都杀害的,基本有六种情况。一是仇杀,直接绝了他一家。二是近亲杀人,父母活不下去了,带着孩子一起死,这个案件看起来有点像。三是傻子杀人,不分大小孩。四是变态无耻之徒,侵犯小孩杀人。五是小孩子杀人。六是拐卖绑架小孩子杀人。

白裕分析出以上几点,命捕快抓紧去村上打听情况。村里一向平静,这出了这么大的事件,几乎全村跟着出来看热闹。都聚集在几米外的封锁线外,大概得有百十多口人。捕快们不用跑远,站在一个地方,村民们就争先恐后地说起来,不出一刻钟,这几种情况就摸索地差不多了。

一,这儿媳虽然懒,却不是那蛮不讲理之人,平时里就喜欢打个麻将,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人。二,村里没有大疯大傻的人,就有一个不太机灵,昨晚上还和父母在家里做活计,有一晚上的不在场证明。三,到现在为止,村里没有出现那种流氓无耻,大奸大恶之人,就是有一个小偷小摸的人,也没有胆子杀人。

“这么多都排除了,只有那近亲杀人没有排除,就是她母亲杀了她,再自杀。”牛刚见白裕的推测被一一排除,又一次忍不住说道。“别废话,这里哪有你的事。”牛铁训斥地瞪他一眼,吓得他缩起脖子,往后倒退一步。白裕看了一眼牛刚,又看看其他人,牛刚性子急,把心里话说出来而已,估计在场所有人,包括县令在内都认可母亲杀人这个观点。“如果她是打算逃跑的,那为什么没有穿外衣,现在的天气虽然热,但晚上只穿外衣也凉,而且衣冠不整出门,不符合常理。何况她要逃,总得带些银两干粮吧?这板车上,地上都没有任何东西。”

白裕扫视一眼众人后,对牛刚说道,也是解释给大家听。“这...这女子就是个只会打麻将的普通百姓,杀了人之后,心里慌张,只想着逃跑活命,忘了穿外衣也是有可能。”牛刚被他问的一愣,想了一会儿说出自己的观点。他现在的观点,其实是代表着众人的观点。“我听牛捕头说,儿媳和老太太吵架大概是擦黑的时候,是不?你,问问那个老大娘,记不记得具体时间?吵了多久?”

这山有点坡度,白裕站的位置偏高,居高临下地看,几米外的村民一览无余。他眼神又好,很快找到那个邻居老婆婆,看见后,指着就近的的捕快命令他去问。捕快点头,问了几句后,大声喊道,“大概是酉时三刻(5点45分)左右,吵了一刻钟。”“好。”白裕说完转过头来看向牛刚,“酉时三刻,大家都没有睡觉。而依你们的观点,这儿媳妇是一怒之下杀了人。那我问你,她们吵架的时候,应该穿着日常衣服,那为什么现在却穿的是,睡觉穿的衣服。难道凶手杀了人,给自己和尸体还有孩子都换上睡衣再跑?”

对啊,这一点惊醒了在场所有人,发出一阵阵议论的声音。牛铁看着白裕,佩服地点点头,同时又恨自己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竟没有注意到。牛刚被他问地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说什么。白裕:“这种现象只有一种可能,三个人死的时候,都已经脱衣睡下。这样的话,一会儿尸检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也可能他们睡着之后,这儿媳越想越气,起来把老太太给杀了。”牛刚给自己说了一个自己都不怎么信服的理由。“姑且不说人在怒火之后很难再怒起杀人。就算是杀人,这个孩子呢?这个孩子也有五六岁了,看着母亲棍杀奶奶,应该懂得出门去求救。再不济,也会大声哭喊,那邻居听不到吗?”牛刚:“母亲吓唬孩子不要叫,小孩子最听母亲话!”对,这些也能说得通,但违背常理。

白裕没有与他继续辩论,现在死亡时间、死亡方式、死亡动机等都没有搞清楚,说这些没有意义。等验完尸体,相关人等调查清楚再下结论不迟。“先把人放下来,运回院子里,等仵作验尸。绳子也带上,不要解开那个结,直接剪断。保护好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不要破坏任何痕迹。”“是!”捕快们小心地将孩子放下来。

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毕,留下一个捕快保护现场,其余人都跟着下山,并把尸体运到院子里以便解剖。回到院子,捕快已经把先一步把三具尸体摆放好,摆在敞篷里。仵作和录事也准备好,等待白裕下命令解剖。白裕走到尸体边,走了一圈,对着仵作点点头,示意开始。录事也拿起笔,记录他们的尸检实录。一共三具尸体,都没有穿外衣。仵作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尸体多的时候,先易后难地解剖,所以先解剖了小孩子。

小孩子身体其他部位没有明显的外伤。颈部一圈水平状绳子勒痕,以勒痕为界限,以上面部有淤血。这是典型被勒死表现。上吊死亡面部不会淤血。勒死是整个颈部环状受压,颈部皮下浅层直通心脏的头颈静脉受到完全压迫,血液流回心脏受阻。但是深处的头颈动脉还可以向头部供应血液。这头部血液可进不可出,血液回流心脏的时候就淤积在勒痕阻碍处往上蔓延。而上吊只压迫了脖子前侧的静脉,不影响头部血液回心,所以不会出现勒痕上淤血。勒痕周围皮肤有条状指甲抓伤痕迹。这是死者被勒时手指去抓绳子求生的表现。指端青紫,指甲里有血迹,睑结膜出血点。打开胸腔,内脏有淤血。有大小便失禁痕迹。符合窒息死亡的特征。胃内食物基本排空,刚刚走到十二指肠位置。死亡时间是末次饮食六小时左右。无性侵痕迹。综上结论,小女孩被人勒死,后又挂到树上去,伪装成上吊。死亡时间昨夜子时与丑时左右之间。

继续尸检,再是儿媳妇的尸检。儿媳的体表同样没有太多的损伤,除了摔得后脑碎裂。只有和地面接触的地方有擦伤,但这些伤都没有生活反应。她摔死的地方也没有太多的血迹。再看,如果是她勒死自己孩子,那她手上会有勒绳子时被孩子抓伤的痕迹,而且杀害一个孩子需要的力气不小,她手心里也一定会磨出伤痕。这些痕迹都没有。那她没有杀害自己的孩子。而她也不是跳崖而死。尸体指甲青紫,内脏有淤血,口唇内黏膜损伤。她是被人捂死的!胃内容物和她女儿一样,食物刚刚进入十二指肠,且胃内容物一样,两人一起吃的饭。同样无性侵。综上,她死于被人捂压致死,死亡时间也是昨夜子时到丑时之间。也是他杀!两人都是他杀,现场除了她俩,就只剩那个老太太,难道是老太太杀人。不,凶案现场还有第四人!

继续解剖老人。老人身上有棍棒伤。头部凹陷,打开颅骨,脑组织损伤死亡。打开胃,食物也刚刚到达十二指肠的位置。“三个人的死亡时间接近。那就证明不是儿媳杀害的老人。”白裕看着牛铁说道。“为什么,这不正好是杀完人自杀。”牛刚先自己的二叔一步说话。

白裕则转向他,想要解释,牛铁却抬手阻止他说话,往前一步定了定神说起来。“刚刚看到白少爷和仵作验尸时,就发现三人肚子里的东西是一样的,有消化不完全的肉丝和馒头,小孩子胃中还有些鸡蛋。这说明三人吃的一样东西。应该是一起吃的晚饭,且食物到达的位置也基本相同,那么说三人应该是同时死亡。如果说是儿媳妇杀害的老人,杀了老人之后,再带着孩子上山,再杀了孩子,再跳崖自杀,怎么也比老人晚死亡半个时辰左右。那么她和孩子胃里的食物,应该比老人的食物走也远一些才对。现在这情况排除了儿媳妇杀人。”

牛铁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推论,他刚刚紧盯着白裕验尸,没验一步,脑海急速运转,联想这些东西能代表什么。还想着,如果是白裕,他会说什么。“对,很棒!”白裕惊讶地对着牛铁竖起大拇指,他的进步地很快。这些线索琐碎,之间还无牵连,虽然摆在表面上,但没有足够的破案经验,也不容易联想到一起。能这样串联起来,真的很棒。

得到白裕的肯定,牛铁只觉脚步轻盈,如飞入云端。牛刚睁着大眼拍拍自己二叔的肩膀,惊叹道:“叔,厉害了,这么快就学会了,那你看看这凶手是谁?”“这个...”牛铁不说话了,这个暂时没有看出。他求救地看向白裕,白裕也是摇摇头,暂时没有看出来。“这家男主人呢?没有人通知他吗?”白裕看了一圈院子里的人问道。一家子都杀了,这和仇杀灭家挺像的,若村里没有仇家,那看看男人在费县里有没有仇家。“我让人去通知了,他在费县铁匠铺里干活,这会儿应该快到了,”村长站在门口大声喊道。白裕:“好的,谢谢你老人家。”村长:“官爷客气了。”

两人刚刚对话完,一个男子推开众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他一进门,就看见敞篷里盖着三个白布的人,身体一怔,险些摔在地上。村长并一个青年急匆匆地走过去,扶住他的身体。“这就是这家的男主人,庞万里。”村长说道。白裕点点头,看着这人。

庞万里稳住身体,推开扶他的人,趔趄地走到尸体边,伸出颤巍巍的手,掀开第一个白布。这是他的母亲,母亲那慈祥的脸,像往常一样,安静地睡着,只是不会再醒来喊他:“万里,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第二个是媳妇,她的后脑扁了下去,别人说她掉下了悬崖,但好在脸却没有受损,这样看着还像往常一样。就好似还能突然跳起来搂住自己的脖子,撒娇地说道:“老庞,我想吃肉了。”“买,媳妇想吃什么咱就买什么?”第三个看身形就知道是他的女儿,他手伸到白布前,再也不敢伸手,不敢看女儿那天真的小脸。那有力的大手,突然狠狠地攥起,转身扑通一下跪倒在一个穿着最好官服的人面前,使劲磕了好几个响头,“求大人为我一家人做主啊,求大人做主!”

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那声音里已经带着颤抖。候县令是个感性的人,看着面前之人,那悲痛欲裂又极度隐忍的表情,早已感同身受地流下眼泪,拿起袖子沾沾自己的眼睛,扶起他来,拍着他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本官一定把凶手捉拿归案,还你一个公道。”“谢谢,谢谢大老爷。”说着,他又要跪下去,被县令制止。候县令:“赶巧,咱们京兆府的白捕头来这里办差,他是个破案高手,刚刚....”县令想说刚刚白裕的光辉推理,想想还是别说了,“有他在,你放心。”这话把白裕给捧高了,这下不查出凶手别想回京城了。

庞万里顺着县令的手看向白裕,看着他面白无须,漂亮至极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犹豫。可是失去三个至爱的悲痛,很快压过怀疑,又是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大喊求他为自己做主。白裕叹口气,审视地看着他,这人身体很强壮,尤其是手臂极度粗壮,应该是长期打铁的缘故。若是他这身材,抱起一具女尸不在话下。那儿媳的背部有划伤,且没有生活反应,应该是死后被人拖拽导致,看他这身形,可以排除他的嫌疑。莫怪白裕多疑,世事无常,万事难料。

排除他的嫌疑,白裕弯腰扶他起来,“你一下子失去了一家人,我也替你难过,但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想好了回答,回答不好,可能影响我的判断。”庞万里听到这里,抬起那粗壮的手臂,狠狠地擦了擦眼泪,重重地点点头。白裕:“你这几天一直在费县吗?”庞万里:“半月前回去后,就一直在那里干活,没有离开。”白裕点点他,他只是例行问问,知道凶手不是他,这样在众人面前问,可以排除他的嫌疑,具体的不在场证明,回到费县,让牛铁去铁匠铺里问问,补上就可以。

白裕:“平时里,一直都是你媳妇,母亲和孩子三人在家吗?”庞万里:“是的,家里的田产不多,母亲又有病,还有个孩子,开销不够,小人有点铁匠的手艺,经人介绍,去费县一家铁匠铺里干活,挣点银两,好给母亲买药,给媳妇孩子买点肉和衣服。”人生三大苦:打铁,撑船,磨豆腐。铁匠挣得都是辛苦钱,收入不多,财杀的几率不大。“那你媳妇和什么人结过仇怨吗?”他再一次向当事人确认一下媳妇的关系网。庞万里:“我媳妇看着懒,好打麻将,但不是那不讲理的人,虽然也不算大方,偶尔和乡亲吵架,这都是平常的小事,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庞万里一直很庆幸,自己这媳妇通情达理,除了有些懒和好打麻将以外,没有太多其他毛病,就是和母亲的相处也算过得去,比起那蛮不讲理把冻死饿死婆婆的人好不知多少倍。想到这里,他的眼睛又不自觉流下泪来。

“那你呢?你有没有对你深仇大恨的人。”白裕的话,打断他悲伤的继续蔓延。庞万里:“小人就是一个铁匠,能和什么人结怨,一年四季在铺子后面打铁,能见到的就那几个干活的伙计。”白裕点点头,“那你媳妇和你母亲的关系如何?”虽然证明三人死亡时间一致,儿媳不可能杀害老人,但问他一句比较好。“还是那句话,小人的媳妇虽然懒,但不是不讲道理。这几年我母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吃不好喝不好,眼神不好,睡眠也不好,行动思维还迟钝,什么也干不了。所有事都靠媳妇一个人操持,时间长了也会有怨言。两人隔三差五地吵两句很正常,都不会往心里去。”这男人倒是挺明事理,不是妈宝男。

白裕听完他的话,点点头。他要问的问题先到这里,看了一眼牛铁示意他,看好这人,暂时不能让他离开。牛铁点点头,领着那人到一边,先休息休息。尸体上能知道的就这么多,这么多还不能查出凶手,那只能再一次勘探现场。验尸是他的主场,能在验尸里找到凶手,他不想勘察现场,所以第一次进来的时候,现场勘探地比较粗劣,因为这不是他最拿手的。不过现在这情况,不拿手也得上了。心里想着,白裕转身打算再一次进入现场,可他刚转身,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闪电,倏地他扭过上半身,看向庞万里。“庞万里,你刚刚最后一句说的什么?”

庞万里被他突然一点名,吓了一跳,刚刚想着跪在母亲三人面前,立马又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小人说,家里所有事都靠媳妇一个人操持,时间长了也会累。”“不对,不是这句,上一句。”“母亲吃不好喝不好,眼神不好,睡眠也不好,行动和思维还迟钝,什么事都做不了。”“这句话有错吗?”“对对对,就是这句话。”白裕激动地转过整个身子,“他的行动缓慢!对了,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院子里的众人纷纷面面相觑地看着他,不明所以。“行动缓慢怎么了?”牛刚忍不住发问。“老人行动缓慢,是身体里支配的神经与活动肌肉老化引起的。同样,除了行动的肌肉老化,其他地方的肌肉也一样老化,一样比年轻人的慢。”说着,白裕激动地看着牛铁,想听他把话接下去。“思维...缓慢?”牛铁试探地说。这老人脑子慢是众所周知的,刚庞万里自己也说了。“不不不,还有一个慢,你想想。”白裕继续引导他说。

牛铁使劲想这老人还有哪个东西比别人慢,可脑仁都疼了也没想出哪里还慢。“消化慢啊!就是肠蠕动慢啊!”白裕疾步走到老人的尸体旁边指着说,“老人吃完饭不容易饿,吃多了还容易积食,是他们的胃肠消化能力下降了。”这一句话点醒了众人,尤其是老人纷纷附和,说自己吃点东西很长时间肚子里感觉着饱,而小孩子一会儿就饿。“那这又说明什么?”牛刚不明白白裕为什么提这个。“这说明昨晚上孩子和儿媳比老人死的还早!”“啊???”众人惊讶地看向他,这都怀疑过是她杀了自己的婆婆,怎么还能死在自己婆婆面前。

白裕:“你们看,这老人,儿媳和小孩肚子里的食物都是肉丝和馒头,这说明他们吃的同一个饭是不?”“对。”众人点头。“这吃的同一个饭就应该是一起吃的对不对?”“对。”按照常理这应该是对的。一般家庭不会一个吃完另一个再上桌吃。有病。“那如果他们是同一时间死亡的话,这儿媳和小孩子的食物走到了胃底,堪堪进入肠子的地方,那这老人应该比他们的晚一些才对,应该是还在胃里没有进入肠子是不是?”白裕一点一点地讲,希望众人能明白他的意思。说到这里,聪明的人已经明表示了他的意思。牛刚挠挠脑袋,看着一脸懵逼。“那现在老人,儿媳,孩子食物都是来到同一个地方,那说明什么,说明老人死亡时间比其他两人都晚,让她体内的食物多走了一会儿,才到儿媳和孩子一样的位置。这样说的话,晚大概得两刻钟的时间。”牛刚继续挠挠头,虽然一时不能消化白裕的意思,但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是老太太?”牛铁疑惑地试问,觉得又不对,拼命摇摇头,老人都是被打死的。“凶手是谁还不知道,但我们必须还原每一个细节。以前我学过一句话,现在也说给你听。”他看着牛铁,郑重地说道,“当案件到了瓶颈期的时候,就回到原点,回到现场,仔细勘验现场,就一定有收获。”说完,他给牛铁一甩头,两人一起进入房间现场。

进入现场,虽然是白天,这房间凌乱老旧,光线较暗,牛铁想要点上油灯,却没有找到,只能吹亮火折子照一点小小的明。白裕满意地点点头后,看到地上的拐杖,捡起。这拐杖是杀害老人的凶器,手柄上一定有凶手的指纹,放在上一世有了指纹分分钟能破了案,在这里指纹的问题就不太可能了,虽然古人对指纹有了一定的认知,但远远不够。放下拐杖,白裕审视房间布局。这正北大屋是四间,进门这间外屋是四间中从东数的第二间,是老人睡觉和众人吃饭的房间。最东边那一间与这屋不相连,所以过不去。也就是进了这外屋,只能往西边走,进入两间里屋。走进第一个里屋,是儿媳和女儿的卧室,再往里走,是一间杂物室,原本是女儿的卧室,由于媳妇懒,也由于男子常年不回家,孩子跟着母亲睡,渐渐地成了杂物间。在农村为了孩子的安全,孩子卧室只有一扇门通着父母的房间,出入必须经过父母的视线范围,这样的话孩子乱跑父母能第一时间看见。

站在儿媳与女儿睡觉的房间,仔细查看,北墙上靠着一张大床,床边一张破旧的桌子,桌子上放着儿媳女儿两人的衣服。地上一双女儿的鞋和一个脏兮兮绣着花鸟的枕头,枕头上一点新鲜的血迹。女儿的鞋没来得及穿。而这枕头很可能就是捂压儿媳致其闷死的凶器吗。上面的血,大概率也是儿媳的嘴唇内被牙齿磕破流出来的。那么说这凶手当时进到了这间屋子。床上的薄被是掀开的状态,下面的床单很是凌乱。子时左右,凶手进来,儿媳听到声音,掀开被子穿上鞋去查看。不料惊动了凶手,被他拿起枕头捂住脸部闷死在里面。白裕看着面前的景象,想象着当时的场景。想到这里,他又走回外屋,查看门窗上的痕迹,但是并没有可疑撬过的痕迹,那这凶手是怎么进来到这个房间的。外面就是老人在睡觉,她睡眠不好,眼神不好,但没有说听力不好,有异动第一时间听见,怎么还会晚死?

留下疑问,白裕继续查看这房间。往西面走是杂货间,原本孩子的卧室。一推门,一股经久的潮气和灰尘扑面而来,把白裕熏得呛了好几步。“这媳妇是真的懒!”白裕忍不住吐槽。忍着难受走进去,衣服久置的味道使他不敢呼吸。粗略地看了一眼,地上有一个直线的灰尘痕迹,线的一侧灰尘较厚,另一侧灰尘较少。看样子应该移动过大箱子,薄灰尘厚度约一个月形成。没有找到其他价值痕迹,白裕用石灰圈住地面的足迹,逃也似跑出来。跑到院子里才敢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九王走过来询问白裕。“能确认这里是母女两人的死亡第一现场。”白裕说着,做好心理准备,让录事跟着进门调查案卷,九王看了看也跟着进门。

先进到西屋,白裕指着地上的枕头看向录事和牛铁,“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枕头就是凶器。凶手拿枕头捂住了儿媳的口鼻,儿媳惊恐挣扎,咬伤了自己的嘴。”录事边听边记录。牛铁蹲下身子,看了看枕头,又看了看床上褶皱的床单,“那小孩就是死在那里了。”“应该是。”白裕看了看地上圈住的脚印。

因为鸡屎鸭屎的缘故,脚印很好地呈现出来,但是现场脚印十分凌乱。但!但是有一个脚印前掌有滑行痕迹,比较容易辨认,这是凶手杀人时用力造成的。一般人走路,落脚时不注意会滑一下,大多是后脚跟滑行,抬步时小心不怎么出现滑行,母女二人习惯了这地面,滑行的可能性很小。就是不小心踩到鸡屎滑一跤,也基本是落脚时后掌有滑行痕迹。而这里前掌滑行,很可能是凶手在床上勒死人的时候形成的。

白裕:“录事,拿纸与笔来。”录事:“是。”足迹在上一世非常重要,有的案件能破可能就凭一个脚印。白裕接过白纸,覆盖在那滑行的足迹上,用笔小心地描摹着边缘。古代的鞋子都是根据个人脚型自己制作,都是定制款,不像上一世流水线统一制作。所以每个人脚不一样,足迹也就不一样,只要用白纸把凶手的足迹拓下来,就能根据足迹锁定凶手。甚至能查出行走路线,作案过程,和凶手人数。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白裕根据手里大小各异的拓纸,拼出了凶手完整的脚印,并在门槛处认定出凶手完整的脚印。“你这是做什么?”牛铁第一次见这种破案方式,很是新奇。“从这些脚印找出凶手身高,年龄。”“这也行?”牛铁睁大眼睛,一脸惊奇地翻看着白裕手中一摞纸片。“脚的大小和身高成正比,你看这个脚印拓纸,脚长乘6.876就是身高。这个凶手的身高大概五尺左右。”牛铁眼光灼灼,拿过尺子量了量,再用纸笔计算,得出四尺九五。“准确吗?”他眼里有些不相信。“可能性很大,但不是绝对!有个别人长得不按套路,比如我,睫毛就比正常人的长且密。”白裕实话实说。牛铁看了一眼他的睫毛,浓密地像一把扇子,和那桃花一样的眼睛配在一起,甚是好看。这么一看,脑子晃了一下神。“那根据这些脚印,你还能看出什么?”这里人多,他不能让别人看出他的心思,赶紧转移话题。“三人的死亡方式使他们没有出太多的血,根据血脚印判断凶手轨迹不太容易。但好在这房间鸡屎偏多,凶手踩上去,再根据屎量增减的动态,我找出了凶手大体的路线和步态特征。此人步子长,步伐轻盈,动作灵活,脚步起落有力,步行的路线稳定且有规律,有个足迹还出现了迫痕,那么说这个凶手在20-30岁之间,看足迹吃重,这人的体重不大,偏瘦。”

说着,白裕走到外屋的餐桌上,把纸放在上面,静下心来仔细对比脚印的方向,不时起身查看地面脚印上的屎量变化,终于绘出了凶手在房间的路线。“凶手先在里屋,杀了母女两人后,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一阵,恐怕是动静惊醒了老人,后又打死了老人。这样就能解释老人比母女两人死亡时间晚一些的情况。凶手杀了人后没有逃离现场,还能在房间里走动,心理素质挺硬。”牛铁看着白裕画的图纸,惊叹地点点头。

“你来看,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脚印,所幸没有被别人的脚印覆盖。”说着白裕引着牛铁来到外屋正门门后。“这应该是凶手在里面开门时留下的足迹,从鸡屎上的压迹来看,足尖朝外,后跟处压迹加深,说明他正背着死者往外走,身体很吃重,脚印边缘有点虚,他腿在打颤,看来力气小,有点背不动儿媳的尸体。那么我们根据这个可以猜测,凶手只有一个人,否则他们两人抬着尸体更方便。而且屋里除了三人,其他脚印只有一种,可以完全确定凶手只有一个。看步伐稳重,这人身体素质还可以,就是没劲,偏瘦。”牛铁点点头,眼里全是敬佩的光,这根据脚印判断凶手真是前所未见。“还有一件事我要说一句,由于这足迹在里侧,位置比较偏,我们与看热闹的村民推门进来时,这门正好挡住这足迹,所幸得以保留。这样我们才断定出凶手的数量。但如果凶手走的比较偏中间,就被其他人的脚印破坏了,这我们就失去一个很好的物证痕迹,就影响我们的断案。所以保护现场非常重要。”白裕再一次强调现场保护的重要性。“是,我明白了。”牛铁重重地点头,“少爷您的意思是不是这个凶手五尺左右,年轻,身体偏瘦,性格狠辣。”“二叔,你这样说,那一问不就知道凶手是谁了。”牛刚兴奋地往屋里伸着脑袋,这案子这么快就结了。以前京兆府就是张岩探案还需要好几天。虽不是自己破案,但自己也参与了,说出去也倍有面。“不行,条件还是太少,这样的人村里太多,不能锁定一个人。不锁定的话还会有麻烦。”牛刚一听,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下脸,缩回脑袋。

“还有一件事我们没有解决。”说着,白裕引着牛铁来到门边,指着门闩也就是门上的横木说道,“这里是凶案现场第一现场,你看到这个能联想到什么?”他刚刚就在想一个问题,这凶手在房间里杀人,那他是怎么进到这房间里来的?不可能凭空就能进来。“这个村子里有没有和你媳妇关系比较好的人,无论男女。”白裕询问庞万里。“我媳妇人缘不错,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关系好的有很多。”“能半夜让她进门的人都有谁?”庞万里脸色瞬间难看,“大人的意思是,我媳妇···”“你别误会。”白裕急忙解释,死者被杀已经很惨,死后再背负骂名可就更惨了。“我只是问问,没有迹象说你媳妇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刚刚牛铺头去询问村里的老人,他们也都说你媳妇并无什么相好之人。”庞万里听到这里,脸色稍稍好一些,随即又为自己的怀疑而面露愧色。“我们乡下不比县里晚上灯火通明。只要天一黑看不清东西时,就关好门窗睡觉,夜里黑危险。除非有天大的急事,否则不会给别人开门的。”也是,百姓家晚上基本是不点灯的,天黑就睡觉,除非有什么事,或者上个厕所拿着一个小小的油灯照明,用完了赶紧灭掉,这煤油也是很贵的。油灯?油灯!

“对了,我刚刚怎么没看到你家油灯?”白裕露出疑问,刚刚牛铁就没有找到油灯。就算是家里条件不好,大部分家里也会放着一盏油灯以备晚上不时之需。“有啊,我家一直有油灯,母亲眼睛不好,到了晚上什么也看不清,小人怕母亲晚上起夜什么的,不方便,特意在费县买了一个好油灯,比别家的都亮,还花了二两银子,当时母亲还骂我不会过日子。”说着庞万里进到屋里去找灯。二两银子对百姓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老百姓种一年的地,交完税也就剩下一两左右。这人在县里干活,估计一个月顶天拿到五钱银子。像孙哥孙小北,以前是君华县的上等捕快,一个月只有一两的俸禄。“你一月工资多少钱?”白裕突然问道。“工资?”庞万里不解。“就是工钱。”“哦,回大人,小人有点技艺傍身,在铺里算是个师父,一个月是三两银子。”听到这里,白裕抬头看向牛铁。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人生三大苦说的是他们苦,但没有说他们穷,一直看着他们家很破旧,潜意识里认为他家里穷。但他们家根本不穷啊!前世见惯了大鱼大肉,这一世穿过来就是纨绔,虽被唾弃,但吃饭从不克扣啊。所以当他看到三人胃中的肉丝与馒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此时想想,在这个时代的农村,这种吃食绝对是富户人家才有的。古人吃上馒头的就很少,莫说是肉了!财杀!

“别踩石灰圈住的地方。”白裕跟着庞万里进到屋里,可他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那盏灯,就连里间那杂物室都找了,也没有。“怎么找不到,上次回家时还见过那盏灯。”庞万里一边说一边自言自语。“有谁知道你这灯值钱?”“谁?没几个人知道,这村子里大多人不出门,好东西都没见过。你要说谁,只有···”庞万里的奇怪眼神看向门外的马永平,这灯的价格自己只告诉过他。白裕顺着庞万里的视线看向马永平,又是他!难道真是他?但是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而且那怯懦的眼神是装不出来的,这凶手心理素质非常强大,他不像。“你再想想。”庞万里见此事异常严重,出了房门,坐到大树底下,仔细回想起来。但是任他怎么回想,也想不起来谁还知道。“除了马永平,小人实在是想不起来告诉过谁。”此刻,庞万里对马永平的态度也变了。“这人不打不招。”牛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两人的身后,“把这个姓马的先打五十大板,我就不信他不招。”说着他就想命人去抓马永平,还没喊出口被白裕制止。“不可。”白裕瞪他一眼,眉头紧紧皱成川字,“把他请过来,我问问他有没有把灯的事告诉别人。”

牛刚不是好脾气的,见白裕说“请”,心里不理解,这会儿他已认定马永平是凶手。走到马永平面前,嘴上虽然说着“请”,态度却是极其恶劣。马永平哆哆嗦嗦地坐过来,看到态度温和的白裕,才明白什么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庞万里家的灯你知道价格是不是?”白裕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木墩子坐下,放松整个身心问道。坐下来询问,身高优势的压迫感一没,说起话来也显得更亲切些。马永平见此,忐忑的心也稍稍放下来,毕竟这时代官爷为了破案拿人当冤死鬼的事也不少。“是,小人知道官爷的意思,小人可以对天发誓,小人若告诉过别人天打雷劈。这庞万里不在家就她们老少三个女人,这让别人知道了他值钱的东西很危险,小人懂得厉害。”

白裕点点头,但是他如果没有说,那这消息怎么传出去的。如果儿媳打麻将时说出去的,那一定是全村都知道,看起来应该还是其他路径传出去的。他心里想着,起身院子里逛起来,他能想到的都想了,实在是想不起来哪里还有遗漏。不知不觉他走到那辆板车面前,就是这板车把母女二人运到了山上,这车上的绳子也就是勒死孩儿的凶器。白裕拿起绳子,仔细看那绳结,看看是否在绳结上找出破绽,很多特殊职业的人打结方式不同,可惜这个绳结只是简单的方结,任何人都会,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这绳子的味道怎么有点熟悉。白裕看着方结,隐隐的潮气味道钻入他的鼻子,低头细闻,这是...他猛然看向最西面的房间,提着衣服急匆匆地走向那杂物间。这房间里潮气严重,刚刚白裕看了一眼受不了味道就出去了,没有特别仔细地查看。现在看来得好好查查这屋子了。绳子和这屋子的味道相同,那凶手是从这屋子里拿的绳子,他进过这房间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房间满是杂物,灰尘堆积特别严重,但中间由于还有人走动,有一条相对来说干净地小路。忽然他的眼睛被里边那个移动了的箱子吸引,看着原本在箱子下面移动后露出来稍稍干净的地面,伸手去摸,上面灰尘不多,应是近期刚刚移动的样子。仔细看这箱子后面隐蔽的地方地面尘土似乎被清理过,这儿媳妇这么懒怎么可能单独清理这么一块地方。

白裕:“牛铁,拿火折子来。”“是”,说着话,牛铁吹着火折子递给白裕。本来他想给他举着火折子,可惜这箱子后面实在太窄装不下两人。白裕接过火折子,仔细查看地面的情况。这尘土的边缘圆钝不规则,不像是被扫帚或者拖布一类的东西打扫。看这弧形的边缘,倒像是...臀印。有人在这里坐过,看这重叠的灰尘减层印记,坐的时间不短。白裕看看绳子再看看臀印,脑中似是满天阴霾被破开,一道金光穿过来。“快,快把邻居老婆婆请过来。”白裕激动地走出房间,望向看热闹的人群。人群里没有老婆婆,牛铁见他如此表情,心中大喜,亲自去请那婆婆。片刻,老婆婆被牛铁扶着走进院子,白裕赶紧把刚刚干净的木墩子搬到她面前,扶其坐下。这案件的关键就在她身上了。“大娘,能把昨天这老人等儿媳的情况一字不落的说出来吗?”老婆婆看着白裕,声音有些岁月沧桑地问,“老婆子我不是说了吗?还说了两遍,这个官爷一遍,那个官爷一遍。”说着她如老树皮一样的手指了指牛铁和县令。“大娘,我还想再听一遍,请大娘再说一说一字不落地说一遍。”老婆婆看他样子漂亮,语气又温和,心里喜欢,又开始讲起来。“庞家儿媳胡氏喜欢打麻将,昨天下午又去村那头的李荣贵家打麻将。”老婆婆指了指西边的方向继续说,“她经常去那里打,那边喜欢打麻将的小媳妇比较多。平时里胡氏打到申时就回来,因为她婆婆身体不好什么也干不了,指望她一个人做饭洗衣什么的。可昨天不知怎的,到了酉时胡氏还没回来。老太太饿了,实在等的难受。几次走到胡同口望儿媳。小人见她又一次出来,怕她摔着,就先拿了一块窝窝头给她垫垫底,让她别去看了再摔着,这么大年纪了。小人则帮忙去找的儿媳。小人虽然年纪也大,但身体比她家老太太好很多。”老人一字一句地回忆着说。“儿媳妇见我去了才意识到天晚了,赶紧领着孩子回家。小人走的慢,回来时路过这里,听到两人的吵架声。其实严格来说是老人的责骂声,老婆子没有听见胡氏的声音,应该是被她婆婆骂的不敢还嘴。心里想着确实是儿媳妇贪玩回来晚了,也就没进去劝,那时候时间也不早了,她家吵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任他去吧。谁知,谁知第二天发生了这事,要是小人当时进去劝一句,兴许胡氏就不会做出这傻事了。”说着老婆婆懊悔地流下眼泪。

庞万里抓住老人的手,眼神里满是惊恐地疑惑,“婶,您这句话什么意思?您的意思?”老大爷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村里人说,说你媳妇不忍辱骂,杀了你母亲,本来是想逃跑来着,最后吊死女儿自己跳崖自杀。这... ”“不可能!”庞万里甩开老婆婆的手,不住地摇头,满脸的不相信。“我媳妇不是那种人,她对我母亲很好,就是有点懒而已。”白裕往天上翻翻白眼,看着摔倒在地的庞万里,“不是你媳妇杀人,别听外面的人瞎传。”老人说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是真有道理。庞万里似乎找到心灵稻草,求助地看着白裕。“你媳妇孩子比你母亲死的都早,怎么可能是凶手!”“真的?”这不幸中的庆幸,留给庞万里一丝慰藉。“真的!”白裕点头,又看向邻居老婆婆。“大娘,还有一件事,前一个月左右有谁来他家帮忙抬抬架架地干活来。”“干活?”老婆婆仔细地回忆,没有想出什么,这人家的事她也不可能事事知道。白裕转而看向门口的村民,这时候村民已经走了不少,还有一部分手里没事,好奇心又强的人在那里站着往里面瞧。“你们,有没有谁或者知道是谁,前一个月左右来帮胡氏抬过箱子什么的?有人提供线索的话,本官有重赏。”“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小胡要找什么东西掉里间的墙缝里了,喊我家儿子来帮着抬箱子,我儿子不在,就去喊的别人。”老婆婆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似的。白裕大喜,“好,这线索很重要,有赏。”说着伸手去摸自己的口袋,想要拿银子,忽然想起自己好多天没有去梅岭庄拿银子,现银都没有了。他尴尬地看向那老婆婆,刚刚说出口的话怎么能立马反悔。一直盯在白裕身上的九王看这样子就知道他没钱,直接解下自己的钱袋递给他。白裕眼睛一亮,感激地看向九王点点头。钱袋子挺沉的,里面大大小小银两不少,绿瑶担心两人在外面花钱不方便,从小枚钱币到五十两的银锭都有。白裕从里面拿出一枚十两的银子递给老人家。这是老人应得的,不只是她提供了线索,她还帮过这家的老人,是个好人。老人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多银两,看到这么一大块手都不敢去接。不只是他,在场的各位,除了县令没有一个不是目瞪口呆。这京城来的官爷就是大方,一出手就是十两!牛铁也是惊讶,但他惊讶的点不是这里,而是那银子上的印字。这是官银,上好的官银,白少爷这级别的官职不可能发放官银。他与自家侯府不和,给他官银自不可能,且看两人反应,这银子更像是那侍卫的。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侍卫面熟,好像哪里见过,这一见到官银忽然想起,他是九王爷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王!他们见过面,两个月前救白裕的时候见过面。九王竟然跟着他来了!牛铁想到这里,悄悄地看向九王,想要给他暗暗行个礼。九王见状脸色不变,只是摆手制止他的动作。现在他是白裕的侍卫,白雨。两人的举动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们都在注意老人手里的银子和她嘴里的线索。“大娘,您继续想想,她去喊得谁?”白裕眼里发出灼灼的光。老人苦思冥想,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最后摇摇头,“老婆子实在想不起来了,她说了一个人就出去了。这银子你还是拿回去吧。”说着老人不舍地退还银子。白裕泄气叹口气,摆摆手表示不会收回那银子。线索又断了吗?!

“是懒皮六。”马永平突然回答说,“嫂子那天去找过我,可惜那天我出门了,到了晚上媳妇才给我说,我第二天一早过来看看嫂子,嫂子说在路上碰到赖皮六,就顺手让他帮忙了。”“马上抓捕懒皮六!搜查他的家。”白裕激动地下令,终于终于找到这个人了!众人听令,立马展开抓捕。很快牛刚领着一众捕快押着懒皮六回到院子。牛铁双手呈上一只做工精美的油灯。白裕接过油灯,满意一笑,举着给庞万里看。“这就是你家的灯?”庞万里极力压制心中的怒火,点头应是。“去屋里搬出桌椅,麻烦县令当庭审案。”白裕看向县令说道。“好。”县令好多年没有处理过命案,且这命案一波三折,到现在还没有明白白裕是怎样查到的凶手。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听听白裕讲讲了。临时的公案很快摆好,县令坐在桌子后面,因为这么多桌子,录事破例坐在县令身边。白裕在站在公案前,看着地上此刻还一脸不服气的赖皮六。呵呵,一会儿你就服气了。“懒皮六,前天酉时到子时你在哪里?”懒皮六跪在桌前,低头不发一语。“你不说本大人也知道,你一直躲在庞万里家的杂货间里!”懒皮六抬头看了一眼白裕,冷哼一声,低头继续保持沉默。白裕又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都被他摇头晃脑一脸我不说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这无赖见白裕说话温柔性格柔软是个好欺负的主,干脆耍起无赖,反正我不说你们治不了我的罪。而且这县令他认识,是个软柿子弱书生,一点脾气都没有。这不皇上前不久新下的诏令,“疑罪从无”,对于他们这些地痞无赖更是有恃无恐了。可是他算错了一件事,白裕性子温和,可对那些敢杀害孩子的人有的是手段。“庞万里,他不说话就交给你了,先砍了他的右手,他就是用这勒死你的女儿!捂死你的媳妇,打死你的母亲!大胆砍,若是他死了的话,本官和县令不治你的罪。”说着白裕拔出牛铁的刀,“给,用这个刀快。牛刚,按住懒皮六。懒皮六再次提醒你,你要是开口判罪,还能活到秋后。”“你敢动用私刑,我要告你。”赖皮六没想到他竟然来这么一招,吓得往后缩去,被牛刚先一步死死按住。白裕鄙视地看看他,转过身去不理会他的叫嚣。庞万里听到白裕的话,眼里的怒火似是要喷出来。这世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三个人,竟被他活活折磨死,这仇怎能不报。此刻被仇恨填满整个身体的庞万里,满眼赤红犹如被恶鬼缠身。他高举着刀一步步走向懒皮六。县令见白裕是来真的,心里有些不忍,走到白裕身边小声提醒道。“你确定他是凶手吗?如果他不是真的杀人凶手,动用了私刑,你也要受惩罚。”白裕:“放心吧县令大人,就是他,他杀了庞家三口人罪该万死,我这是给庞万里报仇的机会。等他进了衙门,庞万里就没机会报仇了。”县令:“那敢问白捕头,你到底是怎么看出他是凶手的?”

白裕:“其实想到他不难,县令大人进过这北屋没有?”“白捕头来之前进去过一次,之后一直在外面站着。”县令见不得血腥,看到里面老太太的惨样就匆匆出来了,至于里屋看也没看。“这件命案最大的问题就是最里面那个杂货间。”白裕说着指向那个杂货间。县令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脸疑问,这就是一间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房间,没看出哪里有问题。难道是风水不好?县令想着背后突然一声巨嚎吓了他一跳,回头看去,竟是庞万里砍下了赖皮六的右手,血溅五步,血腥至极。这...赖皮六着实可恨,可这也有点太血腥了。白裕低头看了看那滚过来的右手,上面满是细条状的挠痕,眼神一凛踢到了一边。如果他单纯地杀了儿媳与老太太,他也不会这么地对他,可那孩子被他活生生勒死,是他万万不能接受。杀了三条人命,一个砍头赎不了他的罪。牛铁则命人把赖皮六抱起来,拖到了刚刚的板车上。没有想到这么快抓住犯人没有带囚车来。这板车被赖皮六拉过他杀的人,现在也由着板车把他拉往地狱,算是因果报应。

白裕:“那只手别带着交给庞万里。”捕快:“是,白大人。”县令看了看那手不忍地别开眼睛。“请白捕头继续讲,您是怎么从这房子里发现的凶手。”“记得小孩子被勒死的那条绳子吗?”白裕想指指拿绳子,可惜绳子被捕快连着赖皮六拉走了。县令点点头,他记得那绳子。“绳子上有一股陈年的潮味,一开始在山上的时候空间空旷我没有注意到,直到刚刚我拿起来看打的结时才闻到一股潮气的味道。这味道和那杂货间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县令:“味道一样也只能说这绳子是从那杂货间里拿出来的,那这和赖皮六有什么关系?”“是啊,这绳子是从那个杂货间里拿的。但是县令大人您想一想,你去别人家的时候会进到别人家的杂货间吗?换言之,你怎么知道别人家的杂货间里有绳子,还能在黑夜里准确地找到那绳子?”“这...”县令一时无语,他没有想着这问题,但被他这么一问出来好像是这么一个道理,自家杂货间的东西都不好找何况是别人家的杂货间。“从这里我就想到一个问题,这个凶手进过这杂货间还相对来说比较熟悉这杂货间。我看到这绳子立马就去了杂货间,希望在那里能找到凶手的一些蛛丝马迹,可能是老天眷顾这三个女人让我看见了那个移动过的箱子。”“移动的箱子?”县令没有进去不明所以。“根据那箱子边上尘土的痕迹我发现这箱子近期被人移动过,这箱子特别沉不是胡氏一个人能移动的动的。”县令听到这里点点头:“这家里除了胡氏就是老太太和女儿,不可能帮忙抬东西,胡氏只能去外面喊一个人进来帮忙。是不是?”“县令大人英明!”白裕适当地恭维一句。“可这帮忙抬东西不能说明他就是凶手啊!”“但结合这凶手手上的挠痕和他的脚印就可以证明,把他的鞋拿去悬崖边扔儿媳的地方找一定可以对比上那里的脚印。而且咱还有一个铁证这不我们在他的家里找到了那盏灯,昨晚偷的今早来不及卖,赃物在谁手里谁就是凶手。”县令点点头对这个观点很认可,但是还是觉得这白裕未审那赖皮六就动用私刑有点冒险。他对自己的判断太信任了,万一有错误呢。最近皇上颁布的新诏令中明确规定所有案件定案之后还要内部无此案相关人员再内审一遍,再次确认是否无误方可完全结案,以此来减少冤假错案!

“白少爷,这凶手是怎么进到这屋里去的,小人一直纳闷这件事,没有撬锁没有翻窗没有人给他开门他是怎么做到的?”牛铁见两人在讨论案情忍不住过来发问。白裕看着他笑了笑,“这事的关键点还是在那个杂货间里。”“又是那杂货间?为什么?”县令现在是一团雾水,这杂货间怎么这么多的秘密。“对,又是那杂货间,你们记得邻居老婆婆说的话吗?”牛铁:“记得,她说这家老太太昨天饿了出门找媳妇没找到,她去帮忙喊得儿媳。”“对,问题就出在这里。”白裕站累了,坐在公案后面的椅子上挨着录事。此时录事还在记录着他们说话中的重点。白裕看了一眼心里夸赞这字真好,抬头后继续给两人讲道:“我们出远门时为了防止小偷一般会锁好门窗再走是不是?”牛铁县令:“对。”白裕:“但我们只是去胡同口站一站是不是就不锁门窗了?”牛铁县令:“对。”“这家的老太太几次到胡同口呼喊自己的儿媳妇是不是没有必要锁门?”“对。”“那好,这小偷想要进去偷东西见老人第一次出门一定不会立马进来会先偷偷观察几次计算老人出门的时间长短是不是?”“是。”牛铁把自己带入到小偷的身上也会这样做。“那好,我没猜错的话整个案件应该是这样的:赖皮六那天帮胡氏抬箱子之后无意中看见了那值钱的灯。赖皮六是个混子惯偷偷了东西去当铺里卖所以认得一些好货只一眼就看出了那灯的价值不低。也确实二两银子在一个百姓家是比不小的数目。他见了之后就一直惦记着这灯想要偷过来可惜这家的老太太身体不好长在家里坐着不出门他无从下手直到昨天他才终于有了机会。他无意间路过这里也可能刻意路过这里看着这家的大门开着老太太却站在胡同口就心生一计趁着老人出门的时候把灯偷出来于是便躲起来多多观察算计老人出门的时间。在最后一次老人出门的时候赖皮六趁机进到这屋里找寻那灯。现在不是晚上那灯这么贵自然不会摆在明面上他找着找着忽然老太太提前回来了。”“提前回来了?”牛铁想了一想说道:“应该是是邻居老婆婆见到她要帮她去找儿媳妇所以让她提前回来了。”“对!”白裕拍了一掌对着牛铁竖起大拇指,“赖皮六见老人回来赶紧躲进那里面的杂物间。至于为什么他选择进杂物间?很可能是因为他之前进过那杂物间熟悉。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会本能地选择自己熟悉的东西。而且他知道主人没有特殊情况不会随便去杂物间那里相对来说安全一些。这件事我从杂货间那移动箱子后面的臀印得到了验证,房间里这么脏只有那一块地方比较干净这不符合常理。再看那臀印应该就是凶手躲避时坐在那里留下的加之看那腿部凌乱的痕迹他躲了时间不短估计后来都倚着墙睡着了。”“对我也见了那臀印怎么就没有想到那是凶手留下的。还以为...我也没以为出什么?反正正常人谁会坐那里又脏又潮的。”牛铁恨恨地敲了敲自己的头榆木脑袋。“赖皮六躲进了里面本想着等老太太再出去的时候趁机跑出去谁知这老太太因为邻居帮忙就再不出去了,一会儿儿媳和孩子也回来了。那他可麻烦了这杂货间只有一扇门通着儿媳的房间和外屋这要出去必须经过三人的眼皮子底下,赖皮六想着索性先不出去了等晚上她们睡着了再说反正她们也不进这间屋子发现不了他。等到了子时左右睡醒了的赖皮六悄悄从杂物间里出来到这里你们就明白为什么凶手出现在房间里却没有任何撬锁的痕迹。因为他根本没有撬开着门的时候他就进来了,一直躲到晚上。”牛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婆婆的话地上的印记没有撬锁的痕迹...这七零八碎的线索他是怎么想到的!真是神探!“可能是因为夜里黑他不小心踢到了东西儿媳妇听到动静起身去查看这也就是儿媳的被子是掀开状态脚上趿拉着鞋的原因。”牛铁与县令不得不佩服白裕观察之细致。“她起身查看以后发现了赖皮六想要大叫。赖皮六一紧张跑过去拿起枕头捂住了她的脸防止她发出声音儿媳挣扎着直到被他捂死。这也就是枕头上面有血的原因儿媳挣扎时口唇被牙齿咯破了。赖皮六此时吓得六神无主不敢去确认她到底有没有死亡。因为他的动静小没有惊动外面的聋老太太可这屋里的女儿还是能听到她看不清楚不知发生了什么试探性地呼喊自己的母亲。赖皮六才反应过来这屋里还有一人以为她看到了自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杂物间里拿出那条曾经帮着抬箱子时候用的绳子直接在床上就把孩子给勒死了这也就是小孩子没有穿鞋的原因。你们刚刚注意赖皮六那手了吗上面很多挠痕就是女儿被勒杀时求生的挣扎。”说着这里白裕恨恨地在那只断手上又踩了几脚。牛铁才反应过来为什么白裕要庞万里砍掉那只手看那上面的挠痕就可以想象孩子当时是多么地无助与绝望。“杀了两人以后赖皮六的胆子也大起来反正已经这样了干脆找到那盏灯再说于是他开始找灯声音的动静渐渐引起外面老太太的注意老太太呼喊儿媳的名字他干脆也把老人给杖杀了。杖杀完老人他静下心来思考突然想起两人傍晚时吵过架这声音邻居能够听到于是心生一计把儿媳妇和孩子的尸体弄出去做出儿媳杀了婆婆想要逃跑的假象再把孩子吊起来把尸体扔下去。也许是孩子怨气太重她僵了的尸体挂上去以后脚没有下垂而是直直地冲着前方努力地告诉我们她不是吊死的。儿媳也是掉落悬崖后脑就溅出了那一点血显然是死后被扔下去的。”白裕说到这里大家全都惊叹地点点头这么严丝合缝的推理和那些侧面地证据都一一对上了真是神探!一件命案结束众人陆陆续续离去白裕看向马永平此时他正扶着庞万里起身去衙门。白裕从钱袋里拿出两枚五十两官银走过去一个递给马永平一个递给庞万里。马永平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银子吓得连连摆手不要。白裕:“拿着,你提供了这么重要的线索是应得的。况且你很讲义气不忘兄弟的嘱托无条件帮助她们祖孙三人,我们却还怀疑你的品行这是对你的补偿拿着吧。”他的话被院门口的村民听到纷纷劝他拿着拿着。马永平看着手心里沉甸甸的官银想起这儿媳的死有点害怕。白裕看出他的顾虑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这是官银谁敢来偷抢赖皮六就是他们的下场。收下吧你应得的。”马永平见状不再推辞连连感谢收下那银子。庞万里顺手把自己那五十两也塞给他马永平不解看向他。庞万里则强忍着心里的悲痛跪下给马永平磕了一个头。马永平赶紧伸手扶他起来庞万里却推开他的手声音颤抖地说着:“凶手已经伏法,咱们县令大人和各位大人都是清正廉明的,赖皮六必死无疑,现在我也斩下他的手,大仇得报没有遗憾。一会儿我就去葬下母亲三人还有那只断手为她们陪葬赎罪。之后万里就离开这里,恐怕短时间不会再回来了。”说着他如黄豆大小的眼泪在眼眶里落下来,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这宅子烦请马兄帮忙看着。多谢了。”庞万里说着又重重地磕了一头。“这...”马永平还想说什么,庞万里没有给他机会起身捡起那断手朝着敞篷里他的母亲媳妇孩子走去。马永平想去劝一劝被白裕拦住了。他现在的悲伤谁也无法体会,就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以后的路还是要自己面对。之后县令和捕快纷纷撤离庞庄村,白裕坐上九王的马慢悠悠地往费县赶。九王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搂着他的腰,沙哑的声音对着他的耳朵轻轻说道:“你刚刚让庞万里斩他的手很解气。”“是吗,你也觉得这样做很对!”白裕惊喜地回头看向九王,可惜回的有点猛鼻子撞到了他刀削似的下巴,一阵鼻酸,眼泪瞬间落下来。“吁~~~”九王赶紧拉住马查看他的鼻子,这漂亮的小翘鼻可别撞坏了。“没事,我不是那矫情人,雨之是不是也赞成我刚刚做的?”这会儿气劲过了,他也有点觉得自己做的是不是太血腥了,想找个人给自己一个肯定。九王捏捏他的鼻子确认没事后,微微叹口气,“你这样做是出气了,但不符合办案规矩。你能力出众,一眼便可绝对认定他是凶手。若其他人学你如此意气用事,后来发现判错了案,那这被冤枉的人受到到的身体伤害永远无法弥补。你作为捕头不应该犯这种错误。”白裕低下头,“我知道你的意思,这次也是太冲动了,以后不会了。”“恩。”他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通,九王没再说下去。两人到达县衙时,赖皮六先被扔到大牢里,让大夫去诊治一番,等他稳定了再审。而主簿那边也查到了尤云霜的住址。尤云霜是正好是县里人,住在离县衙不远的地方,主簿是个有眼力见的见他们还没有回来就先行一步去尤家询问了。白裕回来时正赶上主簿把尤家父母给带过来。白裕见一五十岁上下的老两口的样貌,还有母亲的样貌秀丽和画像上几位相似,心中暗喜,这方向是没错了。于是他没有休息一会儿,和两位老人见了礼之后,直接询问两人关于尤云霜的问题。

“两位是不是尤云霜的父母?”白裕刻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下来,能让两位老人放下戒备。这时代百姓对官差很抵触,有什么事不到万不得已不麻烦官差。官差有事的话,他们也习惯性地能避则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被叫到县衙里来,两人一直是战战兢兢地瞅着周围,心里对自己这几天做过的事都想了一遍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直到这位面容极好看的小哥声音温柔的询问自己,两人的心才稍稍放下。“是,我们是霜儿的父母。”这父亲是个老实人不敢说话,这母亲杨氏胆子大一些往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们为什么问霜儿的事?”白裕看着这母亲眼中的担忧一时间有些羡慕,这眼神他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体会过。前世没有父母这世那父亲相当于没有。“没事,我们想问问过年的时候小霜有没有回来?我们有事找她,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我们都是她的朋友。”白裕为了稳住对方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没有啊,她说认识了一个三弦大师父,要跟着师父去各地游学,一年内不回来。”杨氏暗暗松口气,留出微笑,露出这个年纪特有的慈祥面容。

白裕:“你们怎么知道她要去游学,她自己回来告诉你们的吗?”杨氏:“她写信说的。”白裕:“写信?信呢?能把她说游学的事情具体说一说吗?要非常具体。”“信在家里,我去拿。”说着杨氏转身要走。“不必了,牛叔,麻烦你和这位叔叔跑一趟,把尤云霜的信和一些相关的东西带来看看。”“好,老丈,我赶马车送你过去。”老人害怕地看向自己的妻子,见对方点点头才敢跟着牛铁离开。“信在我梳妆台下的盒子里。”杨氏对着老头尤建安的背影喊。尤建安:“知道了。”白裕:“请大娘继续说说小霜过年时的事,具体一些。”杨氏:“好,我尽可能说细致一些。去年她不是写信说今年过年回家过年吗?我们都挺高兴的。她在外面待的实在太久了,为了省盘缠一直没有回来,我们都挺想她的,这一见到信,心里暖呼呼的期待着,于是早早地就准备过年的东西,等她回来。可三十那天,我们左等右等不见她踪影,京城离这里不是太远,坐马车的话,一天一夜到家没问题。我们想着女儿可能有事耽搁了,就继续等。这一连等到初十那天,还不见人,我们两口有些担心,打算让他弟弟去京城看看。是什么事情耽搁了,还是怎么的?有事耽搁了也得来封信啊。可儿子刚出门就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霜儿寄来的。我们一看这信,不太相信,这信封的字写的太好看了,我们霜儿没有读过书,只认识几个字,简单写个平安信就行了,那字烂的像狗爬的。这打开信一看,霜儿信上说是让人代笔写的,我们这才信。她信上说突然认识一个很厉害的三弦师父,想和他去游学,因为走得急没来地急给我们说,这才写个信报平安。这小妮子从小就敢闯,去年自己一个人去京城,我们不让去她偏去,谁也管不了,这会儿又突然和师父去游学,挺符合她做事的风格。我们骂了她两句,也跟着放下心来,就没有让弟弟去找她。这孩子说出门就出门,也没有给你们说吧,让你们担心了。”

杨氏上下打量着白裕,心里琢磨着他那句“我们是小霜的朋友”。这普通朋友怎么会大老远地来这里找她,这一定是那不一般的朋友。这小模样长得真水灵,完全配得上我们家霜儿,而且看这样子还和衙门的官人认识,那可是个好主,比那粮油店里的少东家好不止百倍。等霜儿回来了,问问她是不是和这小伙子有关系,有关系就抓紧订下来,别一直这么东奔西跑的。这小妮子去哪里了这是?真是的!白裕听不到她心中所想,脸色异常地难看。尤云霜没有回家,那她应该是在上京的时候就被人控制住了。那凶手是上京城里的人的概率又大了一分。白裕想着牛铁领着尤建安拿着几封信回来了。杨氏接过那信挑出里面最新的一封递给白裕,“这信是初十那天的信。其他几封是她平时的时候写的。”白裕接过那信看一眼封面,脸色就凛然起来。九王见他脸色骤变,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低声询问。“白雨,你记得腐尸案第二天,我们去苗元德家见常乐珍父亲那次吗?”“记得。”“记得苗元德家门口上那一副门联吗?”九王想了想,摇摇头,那时他们的目的是常乐珍的父亲,他没有注意其他的东西。“这字和那门联上的字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就是苗元德了!“你确定?”“我以前学过毛笔字,对这字有研究。”前世他学过毛笔字不假,更重要的是前世他们开案情讨论会时,笔迹专家讲解过如何查看笔迹找出笔迹的特有点。笔迹和指纹一样,基本上可以锁定一个人,就是模仿别人和刻意写成别的字体,写的多了也会露出破绽。这信封字数不少,字的横竖撇折等和那门联上的字很多特点重合,可以断定是同一人手笔。九王看着他,想起两月前,他向自己求救时候写的那张诉状,那文字隽秀翩若惊鸿,还在纳闷谁给他写的诉状。后来简单吃当事人,只有牛刚牛铁和他,猜测过是他。这下看来真的是他,他以前那个样子,是什么时候学的写字呢!白裕没有看见九王心里的疑惑,又拿过尤云霜其他的信,笔迹就像是小学一年级学生写的一般,难堪潦草,有的地方还画了圈,和初十那封完完全全不一样。再摸摸这纸张也不一样。以前的信纸带着淡淡的香味,纸张偏小,纸里面还含着花草,有点像徐宝说的那个花草笺。这信纸多用于女子闺中,尤云霜常年住在寻芳船舫,用这种信纸再平常不过。反观这个信纸,简单地一张白纸,微微有点泛黄,纸张偏软,纸纤维偏短,一用力就会撕破。而且纸里面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除了那字比较好看一些,就是普通人家用的写字纸。两者写字风格写字纸张完全不一样,这也太奇怪了。“是这样,我们这里有一幅画像,你们看看是不是你女儿小霜的的。”白裕的话让老两口有些疑惑,心里也隐隐觉得不安。说着话他要去车上拿画像,却看见九王早已经拿着东西站在他身后。在车底下吹了一天一夜,这衣服的味道不这么浓烈了,白裕一直站在前方,竟然一点臭味也没有闻到。“谢谢白雨。”白裕感激一笑,拿过画纸递给杨氏。杨氏一脸疑惑地接过那画像,小心展开,看着上面的人,眼睛一亮,“这是霜儿,这么漂亮一定是她。可是你让我看她画像干什么?”父母的指认基本就可以断定是她无疑。他又打开那包袱,让两人看了看,两人同时摇了摇头,表示没记得女儿有这件衣服。这衣服不是小霜的,他不认识也正常,只是带过来让她看看,万一是小霜在家里是常穿的呢。“官爷让我们看这衣服是怎么回事?我们女儿很爱干净,不可能穿这么臭烘烘脏兮兮的衣服。”杨氏看这情形,心里的不安更重。“不过,这衣服虽不是我们女儿的,但是我好像哪里见过。”

“哪里见过,请您仔细看看!”白裕眼里露出星星的光,激动地隔着包袱把衣服全打开。这一展开里面的味道又飘了出来,熏地众人无不回避。杨氏眉头瞬间皱成了重重地“川”子,以手掩鼻往后退了数步。“请大娘仔细看看,这衣服到底在哪里见过?”白裕又一次强调。杨氏左看右看就是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于是拉过他老头一起看。尤建安看了一眼,又速速别过头去,“这不是霜儿的师姐月灵的衣服。”“对对对对,这是月灵的衣服,不是我们小霜的。”杨氏的语气里明显的松口气,刚刚她还以为...以为霜儿出事了,吓死了。“月灵是谁?大娘可否详细地说一说。”杨氏:“月灵是小霜的师姐,一起学过三弦,不过她是前两年去的京城,我们小霜就是见她在京城里挣了钱才去的。”白裕:“她的父母呢?”杨氏:“在城西,离这里有点远。”白裕看了看牛铁,对方会意,带着老头尤建安去请月灵的父母了。临走前,白裕叮嘱他问问他的父母这个月灵有没有给他们写信。半个时辰后,月灵的父母带到,和小霜的父母一样,来时战战兢兢、且此时天色已晚,这公堂里灯笼的黄光一照,看起来比白天里更为肃杀。牛铁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样东西,走近一看,果不其然又是一封信。“白少爷真是神探,这月灵的家里也有一封信,是去年夏天的时候,女儿写给父母的。”白裕赶紧打开那信和小霜的一样,内容也几乎一样,说和师父一起去游学,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字迹也一样,是苗元德家门联一样的字迹,这纸张和那个纸张也差不多,只是更黄一些,大概是时间长一些的缘故。白裕没有先问这一对夫妻,而是先让杨氏和她们聊一聊,消除他们的抵触心理。杨氏以为是他们的女儿出了事,心里同情,说起话极其温柔,带着满满地同情。说话时还不忘瞟一眼白裕,心中偷偷窃喜。片刻后,白裕才轻声问月灵的母亲,“大娘,月灵多久没有回来了?”“快两年了,她说去和一个三弦师父游学,比较急,学了这么久,过年都没有回来。”“我们家的霜儿也是,她两个找的是不是同一个师父,你说?”杨氏说笑着拍拍月灵母亲黄氏的手。“有可能。”月灵母亲点点头。“当年她两人在这里一起学的三弦,感情可好了。”白裕见着两人又想聊起来,心里暗叹,这两个女人的思维这么简单。尤其是这杨氏,若月灵是这腐尸,两个女子一样的境遇,收到了同样的信。她就不担心这自己的女儿也是一样的遭遇。但如果这腐尸是月灵的话,小霜可能还活着,被人囚禁着。不过应该相信陈季平,腐尸是小霜的可能性大。大概情况是,小霜从冬天囚禁到夏天,没有夏天的衣服,凶手就把之前受害者的衣服给她穿上。这月灵要是另一个受害者的话,这就属于连环杀人案,死者可能不止两人,月灵与小霜,甚至常乐珍,回去必须立马调查那些失踪的三弦技师。刑天瑞说过以前还有三四个,这三四个恐怕也是凶多吉少。“黄氏,你看看这件衣服认识吗?”白裕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打开那衣服。黄氏仔细看了一眼,突然眼睛就直了,她想去抓又不敢抓那衣服,眼睛里满是恐惧:“这...这...这是我们家月灵的衣服,她衣服怎么这样了?她人呢?你们在哪里得到的这衣服?”月灵的父亲冷玉泉则不嫌弃衣服脏臭,颤巍巍地拿过那衣服仔细展开查看,眼里满是泪水地看着白裕,“月灵一直没回来,我这心里总隐隐有种预感,这预感在这几天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月灵这孩子不是个没心的人,出去这么久一定会给家里写信,这两年了却一封信也没有写。这...这..你们是在哪里发现的这衣服,她在哪里?是死是活,我们都要见见,请成全小老儿。”说着冷玉泉要跪下,白裕赶紧上前扶起来,他轻轻叹口气,手指微微攥紧。人生三大悲,幼年丧父,中年丧父,晚年丧子。这件事说出来对谁很残忍,他看看这些父母的眼神,有些说不出口。九王发现了他的不忍,走过去推了推他的后背,示意他坐下先休息,自己代替他讲这案件的来龙去脉。白裕看看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九王点点头。没事,这嗓子一天没怎么说话,不这么难受了。见此,白裕才坐到一边,由九王代替他讲述案件的经过,这案件他也基本全程参与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捡着重点简单地讲了一遍。讲完以后,黄氏就倒在地上晕了过去。白裕起身想去扶他,发现自己的头也很晕,脚下一阵失重,一个不稳又摔回了椅子上,。这几天来他一直是连轴转,走到哪里命案跟到哪里,脑子时刻保持高速运转,实在是太累了。

枯井腐尸案第七天……白裕醒来时天已大亮,映入眼帘的是九王那张清冷俊美的脸,不过此刻这脸却不怎么清冷,而是一脸的忧郁与愧疚。“白雨。”白裕虚弱地声音呼唤他的名字,“我怎么了?”说着他要起身,被白雨又按了回去。“没事,这几天太累了,你好好休息就可以。”九王说话时面上淡然,而藏在身后的手却慢慢地攥紧。“这小哥最近应该有过伤,且有些房事过度,加之有些劳累,所以晕了过去,无大碍,就是注意休息。”昨晚听了大夫的话,九王恨不得抽死自己,平日里见他嘻嘻哈哈的,竟忘了他两个月前受过伤,还和自己有关,且自己还一心想着办了他。最可恨的是,为了给皇后姐姐破案,把他推到京兆府捕头这苦差事上去。回去以后就把这差事换了去翰林院,汪文柏说地没错,去翰林院最适合他。“月灵父母和小霜的父母呢?”白裕一睁眼就想着案件的事,这腐尸案到已经到节骨眼上了。“去上京了,牛捕头叔侄两人带他们去的。”“哦,咱们也抓紧出发,如果那腐尸是月灵,小霜可能还活着。”白裕说着又要起身下床。九王没容他动一点,直接按住了他的肩膀,“明天出发,你今天好好休息一晚。”“休息?不行!如果小霜活着,我必须去救她。”使命责任感使他不能见死不救。“不可以,我会让墨砚去救,你好好休息!”九王的声音恢复了一些,他声音本就低沉,这一发怒加之那冰冷威严的气势,周围的人见了无不吓得一哆嗦。县令还想要上前劝阻一下,看这阵势没有说话。现在的侍卫这么豪横了吗?连自家主子都敢管。“墨砚都不知道他在把人藏在哪个地方,怎么救?”向来不发火的白裕此时也提高了声音,人命面前自己的一点小毛病算什么?“这不需要你管,你现在只需要休息,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说着九王一手按着白裕的肩膀,一手把床帏拉下来。“容我说句话,这位侍卫叫白雨是不?”县令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唯唯诺诺地劝道,不知为何,他好歹也是个京兆府属辖的县令,怎么会对一个侍卫感到害怕呢。“没用的废话就别说了。”九王侧目看他,那眼里似是冒出一把刀来。“有用,白雨侍卫,你让白捕头这样休息,他就是躺这里了,心思也在上京城,根本睡不着,也耽误时间。倒不如你们现在走,在马车上休息,哪怕走慢一点,白捕头稍稍放点心也能睡着。白捕头,你觉得如何?”“是,你让我在这里睡,我能睡着吗?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回京,把案子办了,还能早休息。”这话确实有道理,九王无奈地看向白裕,看他那灼灼地眼光,叹口气,不得不再次放开对他的钳制。“还是咱们白雨通情达理,走,马上穿衣服走人。”白雨不想说话,默默地拿过绿瑶提前准备的衣服给他穿上。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伺候别人。之后两人折中妥协,放慢速度,为他争取时间,四人慢悠悠地赶了一天的路,直到晚上九点多才来到上京城。“直接去万春楼。”白裕突然说道。“你这身体了还想着去玩?”九王伺候他一路,给他喂吃的喂喝的,甚至撒尿都不让他起身,拿一个罐子接,为的就是让他多睡一会儿,没想到他醒来来这么一句话。“不是。我这一路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们现在只是怀疑苗元德是凶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他是凶手。我们得拿出实质性的证据。如果这几个女子都是被他囚禁起来,这些人都是成年人,不可能都是傻子不反抗,苗元德就是一个文弱书生。若那女子反抗的话,他一个人也控制不住,那他一定需要迷药什么的,他常年跟着钱咏志进出这些风月场所,迷药一定能搞到。我们如果能找到他购买迷药的证据,算是有了一个抓手。”九王:“迷药是违禁物,他要搞到不是太容易,官府对这东西查的很严,查出一两即坐牢,五两即流放,一斤就砍头。现在没有人敢公然售卖这东西,你从哪里查?”白裕:“你记得我被徐延吉下药的事情吗?那不就是迷药。徐延吉死了,但给我下药的女人还在万春楼,马上逮她一定有收获。”这个理由是挺充分,九王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得让墨砚拐弯去万春楼。此时楼里已经人山人海,墨砚拿出九王令牌,直接带人上二楼最贵的雅间,等老鸨子来见他们。等人来后询问,老鸨子一开始还不承认自己店里用迷药,直到白裕把自己前晚扮做裕儿的事说出来,才不得不承认。他们楼里不敢售卖迷药,但也知道有几个顾客私下里用过迷药,她见不影响不大且自己有利益可图,就没有管此事。那个给他下迷药的女子是雪萍,和徐延吉相好,年老珠黄的,平时里没人点,只有和徐延吉有点感情,时常照顾她一些,所以有时候她会帮他做些事。白裕:“把雪萍叫来!”老鸨子:“是。”此时雪萍正在后院里洗衣服,一听到有人要见她,还以为有人点,激动扔下手里的衣服,用手梳理自己的头发,对着盆里的水捯饬自己。“不用照了,抓紧的,人家等不及了。”老鸨子见她那还想老黄瓜刷绿漆的样子就一阵恶心,急咧咧地催促。“好了好了,马上了。”雪萍以手扶着腰,这样显得屁股翘,拿出以前走路那扭啊扭啊的劲,跟着老鸨子来到二楼一间上房。“哎呦,这房间我都多少年没来了,老娘这次真是赚大发了,还以为是哪个没钱的色鬼点不起那些年轻的女人呢!老娘这不也是风韵犹存吗!还能迷倒一个有钱的主。”心里想着雪萍扭着已经臃肿的腰推门而去,“爷,奴家来了,您久等了。”当她进屋看清端坐在桌边的白裕和站在后面的九王时,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这么英俊的两人,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几个比这两人还好看的人。这脸蛋这模样不就是戏文里说的潘安吗!他们,他们怎么会点我,他们怎么可能缺女人?“雪萍是吗?”白裕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到女人身边,从她进门他就认出,她就是那晚徐延吉命令上酒上菜的那个女人。那晚自己差点死在徐延吉手里,她可还有一半责任。一靠近这女子一股子汗臭味就从她身上传来,没有客人点她,徐延吉被抓了以后更是一个人恩客也没了,老鸨子不可能白养着她,就让她洗姑娘们的衣服,物尽其用。这洗了两天的衣服还没来地方洗澡,天又热,怎么不臭。不过这臭味白裕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嫌弃,还是一脸淡然地看着她。“小爷,您这模样这么好看,叫我来应该不是那档子事吧?”雪萍缩缩脖子,小心翼翼说道。她挺有自知之明。“本官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想问你,你坐。”白裕说着拉过一个圆凳放到雪萍身边。雪萍没敢坐,心里想着他那句“本官”,吓得脸上血色退去,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那徐延吉杀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徐延吉杀人的事你已经知道了,那我现在问你,徐延吉杀人之前都是用迷药把人迷晕之后在实施杀人,你说那送迷药的人是不是算同伙呢?”白裕看着她笑的一脸诡异。雪萍一听这迷药,吓得连连磕头,“奴家不知道,奴家从来没有见过迷药,那是违禁药,奴家从来没见过。”“哦?是吗!”白裕的声音里已经带了怒气,他厉声再次问道,“你想好了再说,现在主动说,是你自首,罪责可减轻。一会儿我逼着你说,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还不快说!”“这这这,奴家哪里见过迷药…”“闭嘴!”雪萍还没说完,白裕倏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蹲下,“还说没见过,你好好看看我,看我你见没见过?!”雪萍见他靠近,吓地往后缩身子。“你看!”雪萍一哆嗦,怯生生地斜着眼神瞄向白裕,这么近距离地看,这小哥似乎哪里见过。哪里见过?他这么好看不可能是自己的恩客。“是不是眼熟?”雪萍点点头。“徐延吉被抓那晚,他把一个女子带到了这二楼…”“是你!”雪萍突然想起来,当她看见老相好对那个女人温柔地抱着又哄的时候,心里妒忌地恨不得杀了她,可看见那张漂亮的脸,又自卑地觉得自己斗不过她也是正常。“是我,是你把掺了迷药的菜端来,又是你把那掺了迷药的酒给官差喝。是也不是?说!”“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是官差..”雪萍吓得挥舞着手,为自己辩解。“那你就是承认下过迷药了...”白裕话里面的陷阱在这里。雪萍被他问地一愣,瘫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想说什么,可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个时候她一个如浮萍一样瓢泼的女子,赶到深深地无力与孤独,最后竟放声大哭起来。白裕没有打扰她,静静地等她哭完,拿过一块巾帕递给她,“擦擦,擦完了好好回话。”雪萍愣愣地看着面前地巾帕,看了一会儿,脸上突然展出一个释然地笑,她接过巾帕,端正好跪姿,这是她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老鸨子教她的跪姿。她抬起头,擦掉眼泪,撩一撩自己微微凌乱了的头发。“干我们这一行,不怕辛苦,就怕陌生人突然的善意温柔,谢谢你的巾帕。我被赌鬼爹卖进这万春楼有三十年了,也曾当过花魁,也曾一夜千金。那时候傻,攒够了赎身的钱,但固执地想要等到一个良人给我赎身,脱离这贱籍。我等啊等,等到没钱了,等到自己老了,也没人给赎身。到现在,呵呵,做着最脏的活计,求人赏口饭吃。有十几年没有人管我伤不伤心了,有十几年没人在我哭泣的时候给我递块帕子了。谢谢你小哥,你问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反正我活着也是贱命一条,死了倒也是解脱。”“好,我问你,你的迷药是哪里来的?”“徐延吉给我的,他想玩弄不听话的女人时,就给我使眼色,我就把迷药放进酒里或者菜里给他。”“徐延吉的迷药从哪里来的?”“听他说过一次,是从一个叫老图的手里买的?”“老图?老图是谁?全名叫什么?”“不清楚,我就在万春楼这方寸地方生活,这里的事情一清二楚,外面的事就不知道了。不过所有的迷药都是从他那里买来的,他是地下黑市的人,你得找那些精通地下黑市的人问问才可以。”“好。”两人问了一些相关的事,又命人从她房间里找到剩下的迷药,之后让阿福把她先送往京兆府了。她没有收售迷药,罪责较轻,且是受人指使,虽给官差下药妨碍了公务,但这次算她积极自首,将功补过,等府尹判决的时候会酌情考虑。迷药的事问清楚了,两人打算去京兆府看看月灵和小霜父母认尸的事。两人离开时,白裕突然想起一件事,拉过老鸨子低声询问,“打听一件事,前天徐延吉被抓时,有人在他那房间里中了媚药,是哪个姑娘帮他解得毒。那天的记录你还有吗?”“那天最里面那个房间是吗?小人记得没有叫姑娘啊!”老鸨子想了想说道。“没叫姑娘怎么可能?我看看记录。”“小人这就去拿。”九王看着两人鬼鬼祟祟的样子走过来询问。“什么事?”“唉,对了,问你也可以,这两天事情太多给忘了。前天徐延吉死那天,我中了媚药,是谁帮我解得毒,我最后的记忆是雨之你救了我,之后迷迷糊糊有个人为我…呃…解毒。这人是谁?姑娘是你帮我叫的吧,谢谢你啊雨之,这一直没有说谢谢呢,改天,这腐尸案结束了,我请你..唉,别走啊,我请你..,唉你别走啊,咱俩一起嫖过娼的情谊可是情同手足啊!”白裕说着,九王头也不回地离开,白裕追出去时,他的人影已经在楼梯口消失不见。墨砚看着气势汹汹的王爷,有点害怕,也有点不解,刚刚不还好好的,这一会儿怎么翻脸了。于是求教地看向站在门框里的白裕。“我也不知道,我就问了他一句前天晚上我中的媚药是谁给我解的毒。我就谢了谢他帮我叫姑娘,下次请回来。就说了这些,他就生气走了。”白裕摊摊手,还一脸无辜的样子。墨砚咧咧嘴,一脸同情地看着自家王爷。敢情都做到这份上,人家一点也不知道。

此时,老鸨子带着账本走进来。白裕看了一眼楼梯口,又回到屋里。“这是前天所有的姑娘出台记录,但是没有你那间房的记录。”老鸨子指着那天的账页说。白裕看着账本一脸疑惑,怎么可能,没有姑娘那是谁帮他解毒?“惜缘阁是不是?是不是搞错了?”白裕不相信地又来到那晚的房间门口。一查看确实是这个房间。“奴家干老鸨子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出过错。那晚确实没有姑娘去那间房,那间房被徐延吉订了好几天,他被抬出去时,奴家打算着去收拾收拾,可是门口那小哥不让奴家进,说里面有人。”老鸨子说着指指门外的墨砚,“奴家这人眼睛毒,一看他不是普通人家的家丁,就没再过问。直到第二天中午,奴家才敢去敲门,见没有人应,冒着胆子进去,进去后发现已经没人了,也不知少爷您是什么时辰走的?原来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裕儿姑娘是您的人吧?我说她们几个说来了一个叫裕儿姑娘,奴家怎么不知道呢。这裕儿姑娘没事吧,毕竟在奴家这里受的伤,要不要奴家去看看?”老鸨子说着话看向白裕的眼色。这老鸨子是有两下子,凭着徐延吉被抓白裕坐上了京兆府捕头一职,那个姑娘叫裕儿,猜出了事情的大概,真是惊心动魄有惊无险,于要是他在这里被那天煞的徐延吉杀死,自己这老命几个都不够赔的。白裕抬眼看向老鸨子,见对方不挑明,自己也就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没事,有惊无险,我代裕儿谢谢你。”“好好好,没事就好,没想到白少爷您做了京兆府的捕头,奴家在这方寸之地没什么见识,消息滞后,还没去您府上恭贺,这点小意思是庆祝白少爷入京兆府之喜。请您一定收下。”说着老鸨子对外面一个拍手,一个伙计端着盖着红布的托盘进来。老鸨子走过去掀开白布,里面竟是满满当当地珠宝首饰,点翠发簪等等等等。“你的心意我领了,账本给你,这件事除了你我…”“放心,奴家我什么也没看见。这东西裕儿姑娘一定喜欢…”“她不喜欢,你拿回去吧!这次迷药的事,我给你一个警告,以后再有人在你楼里使用迷药,你这掌柜的可按同谋处置。听清楚了吗?”“是是是是,奴家谨记在心。”白裕点点头,急匆匆地出门,他心里一个疑问必须马上知道,可刚走出门又立马回过头来,“还有一件事,那个老姑娘叫雪萍是吧?”“对对对,快四十的人了,近十年都没有接客的老姑娘了。”说起她老鸨子眼里一阵厌弃。“怪不得我以前对她没印象,她也算是个可怜人,就是有点恋爱脑,这次估计得在牢里待俩月,回来后她若愿意赎身,你别为难她,这次她也算为官府帮了大忙。”“是是是,这种惹上官司的人我们也不敢要了,她要想走我们乐意之至。”“恩,好。”白裕点点头,离开房间,出了门,急匆匆拉着墨砚下楼,来到一个无人的胡同口,四下查看没人,低声凑近对方耳朵询问,“昨天早上在这里,我那个房间里,雨之什么时辰离开的?”“大概是卯时。”“卯时?那他在房间里呆了一整晚?”“是啊!”“期间除了他有没有人进过我房间,尤其是有没有外面的女人进过我房间?”“没有。就王爷一个人在你房间里待了一整晚。”哎呦,我的少爷啊,你破案这么厉害,可面对这感情怎么这么蠢呢!“就王爷一个人,他没有带女人…”“少爷想问是谁帮您解毒是不?是王爷,就是王爷!当时您情况极其危险,王爷不帮您,您很可能就血脉爆裂而亡。您再想想王爷的嗓子是怎样坏了的,还猜不到吗?”终于说出来了,墨砚心里大大地痛快。我那可怜的王爷,小的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唉~~到嘴边的东西都没吃上,笨死。就因为他吵吵疼啊,真是的,不知道有龙脑油这东西吗!一个纯情!一个蠢!这话听在白裕的耳中,犹如一个惊天大雷,炸的他脑中轰鸣,很久缓不过神来。前世被腐女们歪歪的事,在这里竟然发生了,还是一个王爷,一个这么帅的王爷,一个这么帅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我这是被上天戏弄,还是被上天眷顾了?“白少爷,你这是…”白裕同手同脚地往前走,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去哪里,只是脑中那晚的画面渐渐清晰。那个被自己按着的脑袋是雨之!是雨之!“我去京兆府…”白裕说着身子如机械般转向一边,同同手同脚地往前走,“不,我应该去九王府。”说着他又转向另一边,“不,去京兆府,不去九王府。”白裕就这样来回转着,墨砚都怕他着火了。“你去九王府!”墨砚一巴掌拍在白裕的后背上,把他的心神给打回体内。白裕回过神来,傻愣愣地看着墨砚,随后双手捂住脸,蹲坐在路边的一个小石蹲上,“你怎么没早早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无尽的懊悔从他的指缝里透出。“您也没问啊!而且我还以为昨天中午您做那么多好吃的是为了这事呢!”阿福可吃了个大撑。“我那是…算了,雨之刚刚去哪里了?”“以我对王爷的了解,应该是回府了。”“哦,我去看看他。你帮我个忙,去京兆府一趟,问问认尸的事情,如果那尸体是小霜,明早上告诉我。如果是月灵,就立马告诉我。”“我先送您回王府,再去京兆府。”“不必了,我自己去。”说着白裕转身就走了,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再也没有看他一眼。终于来到王府门口,白裕抬头看看那写着“九王府”三个字的牌匾,以前没什么感觉,此刻竟感觉浑身刺挠。踏进去,直接来到他的寝院,绿瑶正在院子里指挥几个丫鬟忙碌。白裕搓着手厚着脸皮上前询问,“绿瑶姐姐,雨之呢?”绿瑶:“洗澡呢?你俩怎么不一起回来?”“呃…京兆府那里有点事,耽搁了。”白裕吞吞吐吐地说着。“哦,怪不得…”绿瑶点点头,想着刚刚回来是九王那冷脸,不经意打了个哆嗦。“你洗澡吗?奴婢烧了两大缸的热水。”“一会儿再说,谁在里面给雨之搓澡?”“是书瑶。”“哦,我先进去看看。”白裕看着浴房的大门,内心挣扎着走过去,隔着窗纸望进去,九王那若隐若现的身体映入眼帘。在今晚之前,他看着这身体,还能光明正大地去色一下,毕竟真的把他当成了好基友。这来真事了,就有点害怕了。“怎么不进去?”绿瑶见他一直站在门口,忍不住上前询问。白裕吓得捂住绿瑶的嘴,示意她别说话。这问话惊动了屋里的人,九王猛然回头看向这边,似乎隔着窗纸发现了他的存在。白裕隔着窗纸和他对视,竟愣在了原地,因为刚刚他在九王的眼睛里看见了委屈,满眼的委屈。高高在上的九王,事事如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竟在白裕身上一次一次地体会到这深深地无力与委屈。“你们都先回去,我来帮雨之洗澡。”绿瑶:“这…”“没事。”推开门,绿瑶给书瑶使了一个眼神让她出来,很快屋里就剩下白裕和九王。两人对视着,要是以前,白裕指定脱了衣服钻进那浴桶和九王一起洗基友浴了,这样可以蹭他的热水。现在他竟不知所措起来。“你怎么来了?不去京兆府衙。”还是九王先开口,他扭过头去,故作自然地闭上眼睛享受这温水的抚摸,其实耳朵直直地听着他的动静。“啊,额,交代给墨砚了,他知道怎么做。”白裕硬挤出这么一句话来。“我的人你用起来挺顺手。”九王话语里有点揶揄的意味。“你的人就是我的人不是!”白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但他反应过来的是他已经说出来了,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九王听到这里,先是一愣,后低下头,极力地抿住自己上扬的嘴角。这么一段小插曲,让两人的气氛活跃起来。白裕就着此时气氛,走过去拿起浴桶边上的毛巾,伸到浴桶里,给九王搓起背来。白裕的手指堪堪触到他结实的背时,他整个后背都蹦的紧紧地,直到一个柔软的东西落在他的脖子上才猛然收缩。那是?是白裕的唇,他竟然…竟然主动吻了他。九王猛然回头看去,看到的是白裕尴尬与惊恐的脸。“你…”他想问什么却不知道问什么。白裕没有用任何话语回应自己的心意,却用行动做出了最好的回应。还他问干什么?干就完了。九王倏然站起身,双手夹在白裕的腋下,一个使力,把他人整个给提起来,吓得对方大惊失色,本能性逃离。可等了这么久的九王哪里给他机会,直接把他抱进浴桶,抱住他的头,用力地吻下去。祖宗,你真是我的活祖宗。一开始白裕还觉得别扭,忍不住伸手去推开那胸膛,可当他把手放在那结实的胸肌时,渐渐地自己也沦陷了,这身材比那弱柳扶风的女子另有一番风味。渐渐地他也沦陷在九王的情动之中…此时白裕的衣服成了最碍事的存在,九王一个用力,撕成两半。难得白裕亲吻的时候还能想别的,他睁大眼睛,心里赞叹。这就我的男人,孔武有力的男人!白裕第一次亲身体会到疯狂的九王是什么样的,以前看他不怎么说话,以为他好说话。现在感觉完全错了,他发起怒来就是一点也不好说话。他敢保证此刻如果让九王停下来的话,对方能把他的身体像这衣服一样撕成两半。唉~~~既来之则安之。何况这男人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男人。想到这里,白裕搂紧九王的脖子,更深地回应他的吻,这男人我要了…九王:“不行,大夫说你身体不能房事…”白裕:“大夫没说我的嘴不能用!”九王:“你!”白裕:“你为我做的,我要加倍补偿你!来吧,我的男人!”……第二天清晨,还是九王先醒来,看着白裕宁静的脸就在他鼻间,他的气息洒在自己的脸上,那幸福的热量从脸上弥漫全身。抬手握住对方的手,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心。白裕醒来时,九王已经起床,睁开眼睛看向门口,一个男子逆着金色的光源走过来。那宽阔的肩,坚韧的腰,仿佛被镀上了一层佛意的金边,让人惊叹!“你醒了?”九王走过来,直接坐在他身边,轻轻摸摸他的额头,试探额头的温度。“我发烧了?”“没有,但是听说第一次会发烧。”九王见他没有烧才放下心来。白裕眼皮耷拉下来,看着九王。大哥,第一次发烧是用的后面,我这只给你用了嘴而已,怎么会烧。歪歪小说,咱可是看了不少呢!知识多着呢!“你把这汤喝了,以防万一。”说着九王,从后面跟着的绿瑶手里端过来一碗黑糊糊的汤。“这是什么?”白裕还没喝就闻到了一股子难闻的味道。“这是太医开的药。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调理你的身体。一天喝一碗这汤药。”直到你的身体完全无事,能够承受房事了为止。“啊?喝这个!”白裕求救地看向绿瑶。绿瑶吓得赶紧看房顶。哎呦,那柱子上画不错,那个也好看。白裕:“不喝行不行?”九王:“不行!”白裕委屈屈地看着那碗药,缓慢地坐起身来,接过。他再一次哭丧着脸,祈求地看向九王,换来的还是那张“不喝,小心你的屁股”的表情。不对,现在应该是,不喝,小心你的嘴。白裕无法,咧着嘴摇头一口闷下去。绿瑶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心里暗暗揶揄他。你还委屈上了,这药里都有什么你知道吗?皇宫里那点珍奇名药都给你弄来了,连太后都不舍得的千年灵芝都用上了,你还嫌难喝,我的祖宗!……枯井腐尸案第八天...喝完药,吃完早饭,时间就不早了。白裕才想起昨晚上交代给墨砚的事,墨砚没来打扰,看来那腐尸是小霜。------

忙完所有完事情,绿瑶见白裕要走,赶紧把一张名单递给他。“这是什么?”白裕纳闷地看着那精致的信封。“不清楚,是国丈府里的人送来的,说是少爷你看了就明白。”绿瑶边整理他的衣服边回复道。白裕才想起大前天他去见了国丈,让他把曾经住过她家或者吃过饭的人的名单写下来。打开信封,小心拿出里面的信纸,纸上工整地写着十几个人的名字。白裕简单地看了一眼,还给绿瑶,今天他有很多事情要做,等忙完了腐尸案正儿八经地管国丈这个案子。“你不用太辛苦,过几天我把你调到翰林院里去,这些案子都交给下一任捕头。你的文采不错,字也写的好,去那里最适合你。”九王看他一件命案没完又来下一个棘手的案子,心疼的紧。“我喜欢破案,翰林院那地方文绉绉的不适合我。”白裕说着拿起桌子上的蹀躞带,出门要离开。“你这样身体…”九王又想劝他,可话没说完被对方打断。“墨砚,你躲在那里干什么,京兆府那事还没有告诉我。”白裕看见门口鬼鬼祟祟的墨砚,赶紧转移话题。点了名字的人往后缩了一下,战战兢兢地看向白裕身边的王爷,吓得脸色一白。刚刚九王的眼神是要吃了他。“那腐尸是小霜是不是?”“对。”墨砚低着头回答。如陈季平所画,那腐尸就是小霜,墨砚去京兆府问地时候,杨氏伤心地昏迷着,高良才已经请来大夫医治。尤建安嘴里稀碎地说着什么,看起来精神受了很大刺激。月灵的父母也不好,即使这尸体不是他们的女儿,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墨砚见过以后,按着白裕的命令今早上才来回话,可刚一走到他寝房门口就看见一脸餍足的九王出门来。“不要打扰,他在睡觉。”“可京兆府那边的事。”一听京兆府,九王的脸不由地垮下来,“他不醒你们不准去打扰。”真主子都这么说了,墨砚自然得听啊,只好等着他自然醒,可等啊等,这京兆府上值的时间都过了,对方还没醒。最近以来,这白少爷爱岗敬业勤奋有加,尤其是这件腐尸案,付出了他太多的心血,这自己不按他要求去禀报,会不会怪罪。不过他这担心是多余的,白裕见到他还感谢了两句,随后要带着阿福去京兆府。“谢谢你,阿福呢,我们去京兆府。”“在外面牵着马车。”“好,我们走了,雨之,我先去京兆府了。”说完他主动走到九王的面前,在他那不高兴的唇上轻轻一点。刚刚还生气的九王就一下,就缴械投降了,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似是在云间飘荡。白裕看着他那惊呆了的样子,满意一笑,出门离开。墨砚,绿瑶:“……”有点恶心额……九王在外面最近耽误上朝的次数太多,皇上一早派人来请,还威胁说再不上朝的话就去太后那里告状了。白裕来到京兆府,府尹上朝还没回来,他就直接来到自己的班房。高良才一见到他人,眼睛瞬间都亮了,“白捕头。”嘴上说的是白捕头,心里默念了一句“裕儿。”其他人也是,见了白裕眼里都冒出火花,纷纷迎上来围着他,一口一个白捕头,亲切地喊。“你们是咋了,才两天不见而已,这么想我了?”白裕看着他们这么热情,有点不明所以。他不知道这一晚上的时间,牛刚把他在费县的事迹给宣传的人尽皆知了。昨天牛刚叔侄带人来认尸,老朋友好久未见,认完尸,把那四个父母安排好之后,牛刚就张罗着这些老同事们去飘香楼好好地吃了一顿。牛铁要守着那两对父母的安全没有去。这下没了二叔的牵制,牛刚可疯了似的。在飘香楼里,两杯酒下肚,站到桌子上,把白裕智破庞庄村三尸案,说的是天花乱坠精彩纷呈。尤其是他那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地劲,把整个楼里的人都引了过来,听的所有人目瞪口呆不住地鼓掌。前者再有一些人讲那君华县赵东明一案。还有他临走前给捕快们留下每个积案的调查方法,几年的案子竟在一天内破获。众多案子加在一起,直接给白裕送上一个封号“京兆府神探。”不过谁也不知他们给他封神的时候,他正在给九王解决一项大问题。“捕头,您在费县的事我们都听说了,真是厉害。”捕快们纷纷竖起大拇指。“是啊,捕头您真是神探。”“捕头,您让我们查的那些案件,我们按着您写的指示,都找到了凶手,才一天把之前的好多年积案解决了一大半,府尹只夸我们呢,这都多亏了捕头您啊!”赞美之声不绝入耳,听地白裕飘飘然,整个身体都在发热。白裕:“好好好,别吹彩虹屁了,腐尸案解决不了,一切都是空谈。等这案件破了,咱好好地找府尹要赏钱。”“嗯嗯,白捕头,您说的广庆府吃饭可别忘了。”“放心,忘不了。对了,前天无意间发现了腐尸的身份,就直接去调查了,来不及告诉你们,抱歉啊。”“捕头言重了,我们拿着画像在坊间逛了两圈都没有查到腐尸的身份,还愁着怎么向捕头您交代。没想到您竟直接您竟把腐尸的父母带来了,还把那衣服主人的父母带来了,真是厉害。”高良才惊叹地说道,这白少爷办案是他见过最快的也是最勤奋的,就是以前的张岩这里最好的捕头,办一件命案下来也得个把月,还不能保证全部侦破。“现在知道这腐尸的身份,离破案进了一大步,这也到了紧要关头,我们更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眼下你们有三件事情要做。必须仔细认真地完成。”“是,捕头,你说,我们立马去做。”众捕头纷纷涌上前,拿出自己十二万分的激情。白裕:“第一,把全京城所有三弦的技师,女技师都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见不到尸体的就记录下来。第二,暗中调查苗元德的房产,查他有几处宅子,犄角旮旯里都找出来,先从京城里的查。”苗元德囚禁人,必须有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被囚禁的人需要吃喝,他得给人送饭送菜,这年代没有冰箱与真空包装,送的饭菜只有放一到两天。他得去钱咏志那里上班,所以这囚禁的地点不能太远,只会在这京城里面。而他住的那座宅子,常乐珍的父亲在那里,自然不可能,一定还有其他的宅子。“第三,盯着苗元德,不要让他跑了。就这三件事,你们自行分配。盯人的事最累,你们多安排几个人,轮班盯梢。一定要盯好,有什么异动,马上来告诉我。”“是。”众人齐声高喊,这是他们从业以来声音最洪亮的一次。“恩,出发。”白裕满意地点点头,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后,就匆匆离开班房,眼下他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做。“捕头,你去哪里?”高良才追出来,追上白裕。“人员安排好了?”白裕回头看他。“安排好了,现在出发。”“对了,小霜和月灵的父母呢?”“牛铁捕头守着。”“那就好,你去看着他们,我先去办一件重要的事。”“什么事?”“买迷药!”安定伯府,邢天瑞一听白裕来访,激动地鞋都没穿上,趿拉着鞋子就出来了。一看到白裕芝兰玉树地站在自家门口,神情不由地一恍惚,这人要是自己的该有多好。“邢天瑞,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求。”白裕见他出现,立马上前掬了一礼。邢天瑞受宠若惊地赶紧扶起他的手,“有事让人来喊我一声就可以了,你怎么还亲自来了。”他的手好滑啊。“有事相求,还能这么大的架子,邢哥,小弟想找卫瑾帮忙,请哥哥帮忙联系一下。”“找他,他能帮你什么?还不如我来?”邢天瑞醋意大发,语气里满是埋怨。“小弟想让他帮忙找一个叫老图的人。”“老图?什么人?”“是一个卖迷药的贩子。”“迷药?这是违禁物。没人敢卖。”邢天瑞虽是纨绔,但母亲管的严,这些阴沟里的腌臜东西从来没有接触过。“对,没人敢卖,但地下黑市就不好说了。所以我想请他帮忙。”狗有狗途,鼠有鼠道。找一个黑市的人,商会之子,一定有办法。“好。我派人去叫他来。”“不必了,我们一起去找他。”白裕还是那个原则,求人办事必定登门亲自去请。“这…”“就当是散步了。走,上我的马车。”白裕指着自己的豪华四驾马车。和白裕同坐一车,邢天瑞心里乐开了花,高兴地上车。两人坐着马车来到卫瑾府上时,他正在府里检查账目,一听下人播报赶紧出门迎接。白裕挺喜欢他这种圆滑的性格,商人吗就该是这样子,比文人那种端着的好。“卫兄,小弟叨扰了,实在是有事相求,没打扰到你吧?”“白捕头这话可扎煞小弟我了,有什么事让下人来叫弟弟一声,弟弟立马过去,怎么能让白哥亲自来呢?”卫瑾边说边抹掉头上的汗,那次在白裕面前充了大爷之后一直后悔不已。自己还天真地想着那府尹大人压他一头,谁知人家的关系比府尹还大,信阳侯,那可是开国建功传承下来的侯爷。就是这平时里吆五喝六的邢天瑞都得罪不起。“卫兄说笑了,我来请帮忙怎么能让你上门,咱也不客气了,兄弟还得去别的地方,不能在此久留。”“有事也得进门先喝杯茶再说啊,这都到家门口了。”卫瑾热情地招呼他两人进去。“不了,我还得去我舅舅那里…”白裕把老图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并希望卫瑾尽快找出这人。对方一听赶紧派人去准备礼物,他亲自拜访京城黑市的老大。这找个人的事与那老大来说,小事一桩。今天他的事情安排地很紧,送了邢天瑞,他又马不停蹄地去了钱咏志的家里。钱咏志一听他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是趿拉着鞋子出来迎接。前天去船舫玩的事,昨天被母亲知道了,骂了整整一天,嫌他老大不小没个正形,还把妹妹钱夏兰叫来两个人一起骂。钱夏兰凭什么骂自己,自己女儿一身屎尿惹得京城贵眷们笑话的事还没解决完,还有心思管自己的事,管好自己的吧。不过她说这白裕住进了九王府可是件好事,自己是他舅舅,他跟着九王,自己这不就相当于和九王扯上了关系。九王可比自己那妹夫厉害地多的多。“裕儿,你可来了,舅舅想死你了。”钱咏志出来的时候,身后跟着苗元德。苗元德还是那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看起来毫无波澜。“舅舅,裕儿出去办了点事,昨晚上才赶回来,太晚了,今一早忙完事情就抓紧来拜见您了。”两人互相客气着引到客厅里,钱咏志一直抓着他的手,像是关系多么亲近的样子,好像以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根本没有存在过。“裕儿办的什么事?那晚走的这么急,舅舅都没来到急跟你说完话,那腐尸案件处理的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白裕余光看着站在一边的苗元德,脸上堆着笑,“当然有进展了,那腐尸的身份,我们可查清楚了,就是寻芳船舫的小霜。”“小霜!”听到这名字钱咏志激动地跳了起来,“他不是回家探亲去了,怎么死了?”“现在还不清楚她经历了什么?舅舅你别激动。你也认识她?”“怎么不认识,她可以算得上我的红颜知己。”钱咏志腆着他那张老脸,还敢说那十几岁的姑娘是自己的红颜知己。那个你宅子的施工日志什么的你有吗?我看看,可能对破案有帮助。”“施工日志?”“对。”“施工日志好像是苗元德写的,在他那里。”说着话,钱咏志看向苗元德,“去,把施工日志拿来。”苗元德听此暗暗攥紧拳头,低头行礼之时,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白裕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噙出一抹微笑。笔迹!

“我的门客,其实也做着管家的事,做事还行,挺仔细。我外面的宅子都是他来打理。”钱咏志看着苗元德离开的背影,随口说道。“这苗元德是个什么样的人,舅舅可否说一说?”我妈的接近你就是为了他!可等到这句话了!“他?问他做什么?”“外甥公务繁忙,平时不在家,需要雇个管家处理家里大小事务。”“你家,你不是住在九王的家里?”“舅舅怎么知道?”“你…”钱咏志想说你母亲说的,可想一想他两人的关系挺紧张的,改口道,“听他们说的。”“哦,就是因为长期住在九王的家里,外甥在永宁坊买的房子没人管理,想找个人去管理,心思着万一荒废了怪可惜的。”“永宁坊,舅舅好像在那里有一处宅子,在哪条街,让舅舅的人过去帮你管着就行。”“那感情好啊?外甥的房子在长安街。舅舅真是厉害,这宅子多得都记不起来了吧。”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钱咏志听他这句话,脸色变了变,这些宅子可都是他妹妹私吞侯府的钱帮他弄来的。不止这些,还有很多铺面,有些可是白裕母亲的陪嫁,都是他妹妹弄来改到他的名下,差点说漏了嘴。“你不是问这苗元德吗?怎么说起舅舅我了。”“对啊,舅舅请讲,外甥也想找个舅舅家这样的门客。”“这苗元德啊,挺不错,做事也仔细,有事的时候我一喊他就到,从来没有怨言。没事的时候喜欢看书。你说他眼神不好还看什么书,戴着个叆叇难受死了!”钱咏志说这话时,有点酸酸的,他自己学术无成,见别人刻苦反而嫉妒。“叆叇,我怎么没见过他戴叆叇。”叆叇是古人的眼睛,前世历史书上说过宋代时就已经有了叆叇。“听说那玩意越戴眼睛越厉害,所以他不长期戴。就是看书的时候才戴着。”眼睛一但近视了最好是长期佩戴的话,这种或戴或不戴的对眼睛更不好。眼镜!说起眼镜,白裕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一件灵异的事情。“戴叆叇好,显得有文化,你说他经常看书,都是什么书,外甥也喜欢看书。”“你!哈哈哈”钱咏志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我还不知道你,小时候你母亲让你去读书,你死活不去。把你送去以后,你气地学堂里夫子的胡子给剪了,回来被你父亲好好打了一顿,跪在你母亲牌位前一天一夜。你读书,你要是能读书,舅舅就能考状元了!”听到这里,白裕脸上闪过一丝阴冷地笑,你自己妹妹什么样子,你心里没数吗?让我去读书是做给父亲看的,那剪刀就是她让人偷偷放进去的。还有火折子,还有石头,都是她放的。钱咏志这个傻子,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的妹妹是个多贤妻良母的人!放心,你妹妹那点事,我早晚要他还回来。。“舅舅可是误会外甥我了,外甥一直读书,上次在月夜听雨轩,外甥的两首诗词做的如何?”说到这里,钱咏志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手指紧紧攥起,想要拍那张桌子怒骂对方一句,可想起他现在在九王身边,硬是忍了下去。就是那晚,就是因为白裕那诗,自己才被免职,这口气到现在他还憋着,无处撒!白裕看他样子,心里冷哼,脸上却笑开了花,“那时候是外甥傻,不懂得娘亲舅大。现在懂了,上阵还是舅甥俩,下次外甥写几首诗,标注舅舅的名字,这舅舅的才名不就起来了。”“你说真的?”钱咏志攥起的手突然松开,不敢相信地看着白裕。谁不喜欢自己才名远扬,这把自己的作品让给别人是不是傻?“那当然。”“你现在做一个,我马上让苗元德散出去,才信你。”“好,现在就送舅舅一个。题目《宝刀钱郎》,二八新娘遇钱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舅舅你说这好不好,夸你宝刀不老。你白发,他红妆,你两在被子里…那啥,一树梨花压海棠,这比喻你的白发像梨树,这修辞你看。苍苍白发还能大战十六大姑娘。这要传出去,不羡慕死那些空看美人无力享受的男人们。这诗即为你扬了名,又狠狠地夸了您这雄壮的身体,您说这诗好不好!”“好,好。”钱咏志听了他的解释,激动地站起来,在屋里来回地转,“我的好外甥,快,快苗元德,快来,姥爷我灵感突发,偶得一首千古好诗,快拿笔来。”苗元德抱着怀里的施工日志,听到召唤立马急走几步赶来。“快,写下来,《宝刀钱郎》,大龙 钱咏志 二八新娘遇钱郎......”苗元德听了这诗,嘴角止不住抽抽,余光瞄了一眼白裕,见他正看着自己,赶紧收回眼光。“马上,把这诗散布出去,我要一天之内,全京城的文人都看到我的诗,都佩服我的诗,尤其是汪文柏,让他有眼不识泰山。去,传出去。传到翰林院里去。”钱咏志激动地就好像真的是自己写的一般。苗元德写完诗拿起来,小心递给钱咏志。又写一张递给旁边的一个小厮,耳语几句,小厮拿着诗点头跑了出去。。“好好,把施工日志赶紧拿给裕儿看。”钱咏志接过那诗,激动地来回欣赏。“是。”苗元德拿起那厚厚地日志,低着头弯着腰递给白裕。白裕盯着苗元德的后脑,看到那他已经稀疏了的头发,心里疑惑,按下疑惑,接过那日志,随意地地翻开。当看见这日志第一眼,白裕的眼睛就发出了明亮的光,这字迹和小霜和月灵信的笔迹一模一样。那信可以百分百确定是他写的。但是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留下笔迹这么大的漏洞。这年代已经对笔迹有了较全面的认知。或许他自负到没有人能查到月灵和小霜那里。对,这个年代腐尸还原的技术不成熟,要不是遇到陈季平这种能人,腐尸面貌不知,就查不明他的身份,查不明身份多半这案件就成了悬案,不了了之,除了给钱咏志带来一些膈应,其他人也没什么影响。“谢谢苗先生了,听闻先生喜欢看书,我也喜欢,能不能看看先生都有什么书。我能否借阅一下,不,买也行。”“不行。我的书都是宝贝,从不外借。”“你那破书还是什么宝贝,给我好外甥看看,这月的月钱多给你二两,去带我外甥去看看。”钱咏志捧着那诗还不忘替白裕说一句好话。苗元德看看钱咏志,看看白裕,眼底隐下一抹厉色,转身离开房间,“跟我来。”“好嘞,谢谢苗先生。”苗元德的房间在后院的一座朝西的偏房,是专门留给下人住的,除了苗元德还有很多下人住在这里,不同的是苗元德房间比他们大一些。推开房间,里面满墙的书籍让白裕眼前一亮,这不就是个图书馆吗,这么多。这苗元德的钱不搞娘们都用来买书了这是。“苗先生,厉害。”“这还只是我藏书的冰山一角,家里还有很多书,很多都是绝版的。像这本。”一说起书,苗元德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他拿出一把竹简,“这竹简是就是扁鹊的《难经》,是扁鹊亲笔写的那副,可不是后人抄录的,还有这个,这个是前朝文豪钟成周的第一本诗集。这…唉,你别动我东西。”白裕走到书案前,正拿起桌上的一支毛笔,被对方抽了出去,心疼地摸了摸那笔杆。刚刚白裕摸了摸这笔,笔上的毛挺软也挺密,笔锋也尖,应该是狼毫笔。这笔在前世能卖到两三万一支,当时想买一支送给敬老院的老奶奶教自己书法的老师,可是正儿八经地咬了咬牙才买下。现在这年代没有工业量产只会更贵,苗元德那点月钱够买这个的吗?“这是狼毫笔吧!”“你懂这笔。”“当然,我字还写的不错呢!”说着他拿起砚台上放着的一支笔,写下一个“霜”字。写完白裕看看苗元德的表情,竟毫无波澜!“如何?”“这字笔画有劲,力透纸背,骨力强健,和董才子的字有点类似,你师父是董才子?”“不是,是一个无名的老奶奶。”“女子,女子能写出如此有力的字来着实不易,能否告知令师是谁,在下想去拜见一下。”说起这字,苗元德的姿势放得极低,他是真的爱书爱字,可惜了。“她不在了。”白裕拒绝地很干脆,想见她等秋后吧,或许你能穿过去。“这里面大多是医书,不是我感兴趣的,先走了。”说完白裕离开他的书房,刚刚苗元德得意地介绍藏书的时候,他就速速地翻了许多随手可触到的书籍。这些书籍满满地昭示着一件事,苗元德有病。很多本医书男科那一页纸张比别的地方黄旧一些,且有折痕,这说明他经常看这几页。怪不得去他家那天询问了这么多医馆没有问出他有没有隐疾,他都是自己在治疗。一个秀才自学医术简直是信手拈来。呵呵…除了这个还有意外收获。他那个砚台,我没看错的话,是端砚,价值不菲,且看那墨写出来的字,墨色浓黑带着淡淡的紫光,还有微微的香气是不可多得的好墨。除了那纸,这文房四宝都是上等货,他那点月钱怎么买的起这些东西!除非……带着疑问回到钱咏志的客厅,他还在那里欣赏那诗。“舅舅。”“好外甥,看完了,有喜欢的书拿着就行,他不敢说什么!”钱咏志见白裕回来,把手里的诗句递给身旁的丫鬟,耳语了几句,拍了一下对方的屁股,让人下去了。那老枯树皮的手落在人漂亮小姑娘屁股上,看地白裕一阵恶心。“谢谢舅舅,你这么不尊重苗元德的喜好,他不会怨恨你吗?”“怨恨?有怨恨就滚!反正门客我多的是,要不是看他有点文采,做事仔细,我早就不想看他那张苦瓜脸了。”“舅舅一个月给他多少银子?”“怎么,你想撬他?”钱咏志戒备地看着白裕,他嘴上虽然嫌弃这苗元德,但给别人可也舍不得,毕竟他没犯过错,人也不言语,关键从不勾引他身边的女人。“不是,外甥也想找个这样的人,看看给多少银子合适,心里有底。”“哦~~,他一个月是五两银子。每年涨五百钱。”苗元德是秀才,处理府上这么多事,这月银算没有辱没他。一月五两,除去开支能留下三两就不错,这点银子可买一处城边的小型宅子了。“那是,舅舅从不亏待门客,只是他不争气,把钱都花在他那一堆破书上。一钱不剩,买个鸡毛!”“舅舅这么说他真是不怕得罪他,三个月前有没有骂过他或着其他打他…”“你怎么老问他啊,你这是真想把他撬走还是怎么?”白裕一再地试探苗元德的事,就是这人再傻也听出里面的不对劲。“不是,裕儿第一次自己找管家,想多多了解一下这些不是。”白裕上前走到钱咏志身边,给他捏捏那坨了的背,一副做小伏低地乖巧模样。钱咏志很享受被人伺候的感觉,闭上眼睛边享受边说,“舅舅我一不顺心就拿别人撒气,骂过他多少次都不记得了,三个月前更是想不起来了。就是好像有一次,舅舅散值回家,路上碰到一个窈窕的美人,刚想从背后与她耍上一耍,他一个喷嚏惊动了那女子,被她跑了,舅舅一气之下,扇了他一巴掌。唉,你不知那女子多么漂亮,那身段多妖娆,可惜一点没碰到。”“打喷嚏?他病了?”“不是,好像是因为柳絮进了鼻子才打的喷嚏。”听到柳絮,白裕的眼睛都亮了,这不对上了。这回做小伏低接近钱咏志不枉此行,收获满满!第一,苗元德的笔迹拿到了。第二,苗元德经常看医学书,尤其是男科一类。第三,他对文学物品很是喜欢,更舍得花大价钱购买,但他的收入不足以支撑买这些东西。第四,柳絮时节钱咏志得罪过他,这很可能就是他把腐尸扔在钱咏志院子里的原因,而其他三弦技师的尸体估计都是被他好好处理了。第五,他戴着叆叇。

白裕刚踏出钱府,就看见了负责盯着苗元德的京兆府衙的人。他们化成了附近卖小吃的商贩,时刻注意钱府门口的动静。白裕满意地对他们微微点头后急速离开。他这一来算是打草惊蛇,不过这就是他的目的,不打草这样蛇才怎么出洞呢。这里交给他们,白裕则带着阿福去了各大钱庄,如果苗元德有大量资产的话很可能把东西放在钱庄代管。三弦技师的收入不菲,尤其是干了好几年的金银珠宝等物品不在少数,几个技师的资产合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苗元德囚禁她们以后这笔财产也归他所有。这些东西如果放在家里,他白天要去钱咏志家上班很不安全,放在钱庄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两人跑了一上午的钱庄,一点收获都没有。苗元德没有把钱放在钱庄,还真的放在家里天天看着他也放心。那这说明一个问题,有一个地方他绝对的信任。但是他要想买那书和文房四宝必须把手里的东西给卖了,或者是当了,这样想我们应该是去珠宝玉器店或者当铺卖过东西。白裕又带着阿福去了各大珠宝玉器店和当铺,可惜还是一无所获,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到了太阳西下到地平线。此时白裕只能回到京兆府查阅苗元德名下登记的房产。古人没有电脑只靠人工一点一点地翻看,十个人翻了两遍也没有查到有关苗元德的房产。这调查一番下来竟然查不到一点关于他非法收入的迹象,除了那些书籍和文房四宝以外他似乎很穷什么也没有。“难道正如钱咏志说的他把钱都花在了买书上。那他钱怎么来的,技师们有多少现银供他这么花法!”白裕坐下来以手插进头发里冥思苦想。想从可疑收入为突破口调查他,可惜被堵得死死的。他就没有第二处房产了吗?不,有,他起码有一处可以囚禁别人可以安心放他珠宝的地方。那这地方在哪里呢?他正冥思苦想着卫瑾从外面匆匆跑进来,“白捕头,白捕头,老图找到了。”白裕一听倏然起身,急匆匆走到卫瑾面前,线索很多抓住这一条也行。白裕:“他在那里,我们去找他。”“他…”说到找他卫瑾吞吞吐吐起来。“怎么?他死了?”按照套路这种人就是炮灰被灭口的几率很大。“捕头真是神探,他真被人杀了。”白裕:“……”还真猜对了!“尸体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好。”说着卫瑾领着白裕上车,一路来到京城最著名的地下黑市。这地下黑市和东市西市不一样,这里的人大多是白天见不得光的人,卖的东西也是见不得人的。只要进了这里的人,大多都有过前科,但因为他们各自有一技之长,杀了可惜,就和这黑市达成了一个双方默认的条约。凡大奸大恶之人进了这里,不再朝廷管制与保护,之前的罪恶在此一笔勾销,但到死不可出这鬼市。算是变相坐牢,但这里面比坐牢凶险很多,没点本事生活不下去。阿福护在白裕前面,跟着卫瑾左拐右拐,穿过一条漆黑的小道,又坐小船划过一条漆黑的小河,终于来到一个破旧的类似于蒙古包的东西前。“这是哪里?”白裕看着周围黑魆魆的样子心里有点胆怵。“这是黑市的入口,你别看着外面是一个小小的蒙古包,里面可别有洞天。白兄,小心掩藏好你的身份,里面的人最讨厌官差,万一暴露了身份很危险。记住不要说话,谁问就说我们是来买迷药的就可以。”“好。”白裕重重地点头。卫瑾回应地点头,掀开那蒙古包的门毡,三人钻了进去。哇~~~这门毡似乎是一个结界,隔绝了两个世界。门毡外多么寂静,门毡里就多么喧哗,就好像进到了某一个集市一般。“往里走,小心脚下。”卫瑾指着白裕说道,他们的脚下是一片平缓地斜坡地,往下走,走上大概五百米就是平地了。刚才有顶挡着,这走下来白裕才能看清这黑市的全貌。竟然这里怎么这么大!大概得有十个足球场那么大,且人山人海灯火通明繁华异常。卫瑾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从来没来过这里。“这里可比东市西市好玩多了。”“嗯嗯。”白裕疯狂地点头,从来没见过这种地方。卫瑾:“这里汇集了各个国家的贩子,卖着很多不能卖的东西。这些东西东市西市上都找不到,都是违禁物。你看那是地下随葬品,那是违禁的药品,那边很可能是杀人越货的东西,只要东西拿这里卖,就没人问你东西从哪里得来的。”白裕:“这不就是销赃!”卫瑾:“对,就是销赃,小弟知道白兄的意思,但有明就有暗,有阴就有阳,这黑市存在有他的道理。”就连朝廷有时也会来此地购买东西,只是这事卫瑾不便与白裕说起。卫瑾:“这里能买到你想买的任何东西,像迷药毒药这些东西在这里都是平常东西。只要你出钱,这里还可以买人命。”白裕:“就是杀手呗!书上看过。”“是。”白裕:“其他什么都能买到?”“对!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这里买不到。”“有时光机吗?我想穿回去!”“时光机?”卫瑾被他的问话一愣,这东西他从来没听过。“是什么?穿回去什么意思?”“看你这表情就知道没有了。”白裕有些沮丧,他其实心里还是想念原来那个世界。“这…”他的每一个字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就不知什么意思。“老图的家就在那边,咱们还是看看老图去吧。他的家我已经让人给看守起来了,没有人去破坏里面现场。”“恩,麻烦你了。”白裕点点头,继续往里走。“白兄客气。”这黑市里面摊位很多,如卫瑾所说真的是什么都卖,有违禁的重型兵器,有各种火药,有奇特的草药,还有发着幽光阴森森的东西。这些还都是死物。往里走还有卖人的摊位,每个人脱得几乎不剩,脖子上挂个小牌写着各自的价格。有人上前查看看看牙口摸摸胸肌弹弹屁股,像是挑牲口一般挑着他们。白裕见过人牙子卖人,东市西市都有,这买卖在古代合法,只要本人超过十岁并自愿去衙门签一份市券便可买卖。“这些人怎么?”“不用心疼他们,这些都是赌钱赌输了,或者犯过大奸大恶,在这里混不下去的,为了口饭把自己卖了,都有正常流程。这里虽然是黑市,但不会拐卖合法良人,这些赌徒狂徒就够了,没有必要冒不必要的险。”卫瑾说着领着他拐进一个小巷子里。这巷子细长,里面越来越黑,直到最后漆黑一片,一丝光也照不进来,在这里生活久了人也会跟着抑郁。走到最里面,一个昏黄的小小的灯笼前,有两个人正坐在一个窄小的门框口聊天,看见卫瑾赶紧站起来,“卫少爷。”卫瑾:“好,开门。”“是。”“这里就是老图的家。”卫瑾说着他伸手请白裕进去。白裕一踏入这房间就有一股子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这黑市里本来就闷,这房间又在这闷里面隔出了一个空间显得更闷。再加上一股子血腥之气更是让人呼吸不上来。卫瑾:“去把里面的窗户打开。”“是。”守门的人熟悉地跑进这黑咕隆咚的房子深处,吱呦一声,一声木质物品摩擦声音,空气立马清新一些。“这里是哪里?怎么有股山谷的清新味道。”“这黑市其实就是京城后面山的一个口小腹大的山洞。刚过来的是黑市,现在是黑市人的居住区,依靠山体修建的房子,后窗开口于山的另一侧。别看这里污浊一片,那侧则是一个有水有花的山谷。”这里人唯一活着的希望就是倚在窗口看看山谷里的花与水。“原来如此。”白裕点点头。空气渐渐清新一些,慢慢适应后他开始查看四周的环境。这是一个十分狭长的房间,宽大约三米,但长却将近三十多米。他提过一个灯笼往里面走,阿福紧跟在他后面。纵观整个房间,房间入口是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柜子,房间简单,但上面的东西很凌乱,柜子抽屉被人拉开,柜门打开着,应该是被人翻过。凶手好像在找一样东西。这房子前半部分的布置和普通的民居没什么两样。可往里面走,却有一大堆的瓶瓶罐罐,石碾石锤药橱药箱等等。瓶瓶罐罐没有被人翻动,完好地摆在那里,可能是凶手觉得这些东西没必要找,也可能是因为它们比较响,怕引来黑市的其他人。这里住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引来会有很大的麻烦。白裕拿起那石锤查看,上面还有很多草药的粉末,他不懂中医,但这里明眼人一看就是老图制作各种禁药的场地。“白少爷小心,老图的尸体还在里面。”卫瑾担心他害怕,赶紧同样拿起一个灯笼,追上他。尸体对于白裕来说是最熟悉不过的,从不害怕,往里走几步果然看见一个男人被绑在椅子上,椅子已经歪倒,尸体趴在地上,地上一片干了的血污。这就是刚进门时那股血腥之气的来源。白裕提着灯笼走过去,仔细查看起那尸体。尸体的呈现趴着的姿势,嘴里塞着一块布,死亡原因是割颈后失血而亡。除了割破动脉的那处刀伤,他脖子上还有很多浅浅的刀痕,这是威逼伤,看来他生前被凶手威逼着问某种东西。“你看他的手。”阿福站在老图手指的位置处,正好看见他手指处的血迹。“十?”老图绑在椅子上的手指贴着地面沾着血写了一个“十”。可惜他的手被捆地死,限制了他的书写。这歪倒椅子很可能就是为了写下凶手的名字。白裕看着这个“十”忽然想起了射雕英雄传。你说这是“杨”呢?还是“黄”呢?白裕笑了笑,这时候了自己还有心思想别的。这“十”字是哪一个对他都没有用,这大概率是“苗”字,可惜这字不能作为证据。看来苗元德昨天就开始行动了,根据这尸僵开始缓解的情况,尸体死于昨天中午。“少爷,要把他解下来吗?”阿福询问道。“解吧!”白裕回应。阿福点点头,绕过地上的血迹去那一侧正要去解开老图身上的绳子。白裕突然制止他。“慢着。”阿福:“怎么?”“你们看他的腿。”“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似乎使劲伸着。”阿福和卫瑾看了这半天只看出了这个。“不是,你看他腿有拖行的痕迹。”说着白裕蹲下来,指着尸体身下那血迹,大片的血泊里看不出什么。可喷溅的几处小血滴有被物体触碰拉出弧形的痕迹。看形状是椅子腿旋转擦出来的。他快死了,为什么还要费力转动身体和椅子。猜想当时的场景,老图被人割颈之后弥留之际,使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椅子带倒趴在地上,开始打算用手指触地写出凶手名字,可惜手在椅子上绑着实在无法写出。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给我们留下另一个重要提示,就把身子使劲转到某一个方向,一个他要告诉我们的方向,提示我们那里有重要线索的方向。白裕顺着他伸着那腿的方向看去,是一个药柜。凶手没有检查这个药柜,上面没有任何被打开的痕迹。以为那里面除了草药还有什么?白裕走过去挨个药橱打开,卫瑾看后喊着看守的人过去一起查看这药橱,可是所有的药橱都打开,除了草药之外,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按着电视上说的这橱子要么可以转动,要么有可以拧的机关。白裕试了试,这柜子沉的很,转不动。卫瑾阿福想帮忙,被他拒绝。我推不动,老图这么大年纪也不可能推动,总不能每次拿东西喊别人来推柜子,那机关就不是转柜子。柜子推不动就是有按钮。按钮不可能在显眼处。那这橱子就这么一点哪里能藏住暗格。白裕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把所有抽屉抽出来,按着橱柜上的顺序一排排摆在地上,看那个抽屉短一些。”“是。”几人按着白裕的吩咐把所有的抽屉都抽出来,果然有一个抽屉比其他抽屉短了3厘米左右。白裕大喜,对应着这抽屉的位置把手伸进抽屉空洞里。“少爷。”阿福立马喝止白裕,“小心有诈,我来。”“不会,老图给我们提示是为了我们帮他报仇,不会害替他报仇的人。”说着他在里面真的摸到了一个圆形的东西,并扭动了那东西。倏地,橱柜下面发出一声弹出的响动。阿福赶紧趴在地上查看,果然有一个小小的匣子掉出来。“少爷。你看。”阿福拿出那匣子。递给白裕。卫瑾提着灯笼靠近,白裕小心打开那匣子,里面放着一个小本和十几块银锭子。白裕打开那小本,竟是一个账本,记录了几年来别人求购迷药或者其他禁药的名单。细细查看,里面赫然写着他们要找的人。苗元德。---谢谢玉楼烟晚宝宝,谢谢你。也谢谢其他一直追读催更的宝宝。

苗元德从老图那里前前后后购买迷药的数量高达一斤之多,这么多的迷药,就是他没有杀人,也可以以购买违禁药品而砍头了。白裕仔细翻看这账本,账本很久,看起来用了很多年了,他无意识翻看着账本,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荣齐。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哪里见过呢?一时想不起来了。“白兄,老图的尸体麻烦叫几个人先送到府衙里去,让那里的仵作先看一看。弟弟我还有一事相求。”“白少爷尽管说就行,兄弟我一定万死不辞。”“严重了卫兄,是这样。你刚刚说这里卖的东西不问出处,甚至杀人越货的东西,兄地想查一查这个苗元德是不是在这里卖过东西。”“这…”“卫兄有为难的地方。”“是这样,黑市的规矩买家卖家的信息不能给任何人透露。这事有点难办。”卫瑾为难地看着白裕,黑市的东西没几样来路正经的,真要有人查整个黑市就给端了。“既然这样,兄弟不为难卫兄,还有一件事,兄弟想买两把女子的三弦琴,这里有没有乐器行?”“三线琴,好说,跟我来。”卫瑾命人把老图的尸体收拾收拾,等天亮时分人少的时候运出去,等事情结束找个地方把人埋了。既然人死了生前的罪孽一笔勾销,离开黑市是他后半生的梦想,那就让他的尸体出去看看吧。三人离开老图所在的巷子,走到集市那边比较繁华的地方,一处“赵记乐器行”吸引了白裕的注意。“这里有几个乐器行?”“就这一个,乐器这玩意来黑市买的少,东市西市一大堆没必要来黑市。”“好,我们进去看看。”白裕看了一眼阿福,三人进去。“哎呦,这么俊俏的小哥,老娘我有多少年没见过了。是来买乐器的,还是来看我的?”白裕刚踏进门,一个浓妆艳抹叼着烟斗三十上下穿着西域风情的女子,扭着水蛇一样的腰朝着白裕扭来。“老板娘,我是来买乐器的。”白裕见人礼貌地弯腰抬手行了一礼。“老板娘?”女子抬起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搭在白裕的肩上,身体钻进他抬起手臂时围成的圈里。白裕一楞,就这样被迫抱住了她。“你若来做老板,我就是老板娘,好不好啊小哥!”“放…”阿福见状厉声呵斥。白裕顺势一手抬起制止阿福,一手搂紧女子的腰肢。“小弟家有正室,此来是为娘子买两把三弦琴,请问老板有没有适合女子的三弦琴?”老板娘露出一个妩媚地笑,素手轻轻拉下白裕的衣领,“哎呦呦呦,你家娘子的牙口真是厉害,这一片片嘬的也不嫌嘴酸!”说着女子脸色一冷,耷拉着脸身体转出白裕的怀抱,走到柜台后面拿起鸡毛掸子清扫那已经很干净的台面。“酸不酸的不知道,反正挺刺激!”白裕想着九王昨夜的疯狂,脸上不由地发热。“哎呦呦,馋谁呢?要三弦琴是吧,那个十两一把,赶紧付账赶紧滚。”“十两,你抢…”阿福不服气地回怼,被白裕制止。“别急老板,咱先看看货。”白裕走过去拿下那三弦琴,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异常来,闻闻味道有股淡淡的桂花香味。小霜的柜子里是有桂花香膏,可这也不能证明这是小霜的,除非买下去船舫让舫主认认。“老板,这三弦琴是什么时候来的,看着有点旧了。”“哎呦,我说你这是来砸场子的吧,这里卖的东西哪里有新的。看那个了吗?王昭君的琵琶,几百年了,上月刚挖出来来。”女子冷笑着指着一边角落里的琵琶。被他这么一说,白裕尴尬地笑笑,“这琴是不是年后那会儿一个男子卖给你的?”女子低着头抬眼看向白裕,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以手杵在柜台边上,慵懒地整个身体靠在上面,玩味地看着白裕,手指缠绕着鬓边的一缕卷发,“我看你这不是来买琴的,倒像是来调查赃物的?”“怎么可能,这琴小弟看着熟悉,好像娘子丢的那个,所以多嘴问一问。”“黑市的规矩,你不会不懂吧,你不懂的话让那位小哥给你讲一遍,他可是这里的常客。”女子说着眼神瞟了一眼卫瑾。卫瑾看那眼神只觉浑身一酥,一股电流从腹部弥漫全身。“那敢问老板,还有没有一把三线琴,小弟还想再要一把。”“呵呵,你来这黑市要琴送给娘子?东西两市什么三弦琴买不到,你来这里买?”女子走近白裕,噙着一脸神秘地笑,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白裕也不回避,同样直直地看着他,突然一只手搂住她的腰,把她拉进自己的身体。女子愣了一下,随即发出妩媚的笑,手指轻轻摸着白裕的侧脸,“这么英俊的人,怎么是官府的人!可惜了!”“可惜什么?遇见就是缘分,管我是不是官府的人…”白裕搂住女子的细腰,身体一转,把人抵在墙上,眼神迷离看着女子,两人鼻子对着鼻子,一副将亲未亲的样子。“白少爷!”阿福惊恐地提醒,要是王爷知道了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他戴绿帽子,不挖了自己的眼睛。白裕挥手阻止他继续说,“今天发生的一切,要是传到夫人那里去,我就把你卖到这黑市里来。”白裕厉声对阿福说着,眼神却没有离开女子,一手抓住她双手手腕按在头顶墙上,一手手指伸进她浓艳的红唇里,摆弄她的丁香舌头。卫瑾看着眼前的场景,眼睛都要直了,这白少爷也太会了,怪不得以前在纨绔圈里这么有名,这撩人的本事太厉害了。“小东西,你可比我家的母老虎有趣多了。”看着眼前这英俊至极的脸,又懂调情又会撩人,哪个女人能受的了,女子呼吸越来越急速急促,热气一下一下地洒在白裕的脸上,面色越来越红,眼神也越来越迷离。“五,四,三”白裕看着女子的眼睛,嘴里开始倒计时。阿福:“少爷你这是?”“二,一。”白裕最后一个“一”字一说完,女子眼神涣散彻底,双腿一软,身体倚着墙滑下去。“她死了?”卫瑾可惜地询问。“不是,中了麻药。”白裕说着,拿出巾帕嫌弃地擦拭自己的手指。阿福:“麻药,你什么时候?你刚刚摸她舌头…”“是。”法医系可不只学怎么切人,还学救人。舌下有静脉,可以直接吸收接触到的药品,比吞下去更快,所以前世时紧急救人多舌下含化。刚刚他在老图的药柜上找按钮时,发现一个抽屉上写着麻药,于是顺手拿了一包,刚刚用手指沾了一点塞进她的嘴里,没想到她意乱情迷到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指是苦的。本来打算审讯苗元德时候用的,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麻药,有什么用?”卫瑾一脸惊异地看着白裕,他什么时候精通医理的?“麻醉人的神经,砍一刀让人感觉不到疼。”“你要杀她!”卫瑾一脸不舍。“不是,这东西还有一个副作用,可以让人说真话。”说着白裕把女人拉进里屋,防止外面的人看见。“卫兄,帮忙看着大门,不要让别人进来。”“好,你…”卫瑾答应着,有些心疼地看着这女子。“放心,就是问一些事情,不会动她。”说着白裕命阿福把人抬到了后堂。这房子和老图的不一样,因为在集市中心,后窗打开没有清幽的山风吹来,还是黑市里那腌臜的味道,但好在这屋子点了香,味道不至于难闻,且比较干净,和普通民居的女子闺房没有太大差别,除了摆放着许多的乐器。阿福找来绳子把人绑在椅子上,其实她人短时间内不会有行动能力,但以防万一,白裕觉得还是绑起来好,万一这女子有什么不得了的功夫呢,毕竟是混黑市的。绑好人,白裕才拿凉水泼在她脸上,不一会儿女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白裕检查了他的瞳孔,依然涣散没有焦距。很好。“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云英。”“为什么来黑市?”云英:“杀了人!”“谁?”云英:“我前夫。”“为什么?”云英:“她打我,赌钱输了,要把我卖给妓院,我一着急失手打死了他,之后逃到这里。”“来这出多久了?”云英:“十年了。”白裕见她说的都是自己很秘密的事,知道那麻药已经起效,于是开始询问关于三弦琴的事。“这三弦琴是谁卖你的?”云英:“一个男子。”“什么样的男子?”云英:“个子不高,有点书生气息。”“一共卖给你几个?”云英:“五个还是六个,记不清了。”“有记录账本吗?”云英:“没有。”“这个是什么时候卖给你的?”云英:“上元节左右。”上元节,就是小霜失踪后不久,时间对得上。于是他继续询问,找到了另一把三弦琴,是两年前卖给她的。这琴不怎么好卖,所以一直留了下来,那这把应该是月灵的那把了。再问了一些其他事情以后,白裕把云英放在床上,带着两把三弦,留下二十两银子离开。三人离开后不久,一个男子回到乐器行,看见老板娘没有迎接他,瞬间发觉不对劲,赶紧拿出怀里的匕首放在胸前,小心挑开进入后堂的门帘,正好看见躺在床上的云英。他眼神一惊,想要冲进去,却强忍住冲动,从柜台上拿起一个乐器上的木块扔进房间,见动静发出后没有其他异动,才小心翼翼走近后堂。来人沿着墙查看了一圈房间,最终确认没有可疑人员以后,才敢走到床前查看云英。摸到她的脉搏跳动有力,呼吸均匀以后,来人才大大地松一口气。原来是睡着了,还以为仇人追到了这里。……白裕带着两把三弦琴离开黑市,外面天色已经全黑,街上的人都纷纷往家里赶去,看情况快到宵禁的时间了。“今天的事卫兄帮了兄弟我大忙,他日小弟去广庆府设宴请卫兄大吃一顿。”白裕真心地感激卫瑾。“白捕头言重了,都是小弟应该的。”“还有一件事,麻烦卫兄一问,一个人买宅子,却在京兆府里记录查不到信息,那怎么才找到他卖的宅子?”苗元德囚禁人的地方找不到,就找不到他杀人的死证,就无法定他杀人罪,若只是以购买禁药治罪太便宜他了。“很简单,找他亲人的名字,或者死人的名字。不用自己的名字买宅子,若用其他人名字登记以后会有很多纠纷,一般都是用亲人的名字记录,或者是死人的名字。尤其是死人,亲人可能反目,死人永远不回来抢宅子。”“死人的名字。”白裕恍然大悟,只想着苗元德强她们的财物,怎么想不到他会利用她们的名字买东西。这世界没有电脑,没有人注意这登记的人是死还是活着。“谢谢卫兄,今天这忙是帮大了!他日一定登门感谢。现在小弟我要去京兆府查很重要的东西,就此别过。”说着白裕给卫瑾拱了拱手离开,他脚步急促,感觉离真相越来越近。带着阿福来到京兆府,原本应该黑乎乎静悄悄的府衙竟灯火通明。来到自己的班房竟满是人。而且九王竟也在这里。除了他,还有府尹,少尹等府里的有头脸的人都在这里。“雨之,这是…?”白裕见着板房里的气氛不对,不明所以。见人回来,九王倏然起身,那脸上的表情,先是惊喜再是阴沉再是愤怒,仿佛要吃了白裕似的。白裕吓得后退一步,咋了这是,刚刚调戏云英的事这么快就传到他耳朵里了。“哎呦,我的祖宗唉!你去哪里了?可吓死我们了!”曹名章第一个说话,激动地走到白裕面前,一副如释重负的感觉。“我就是去了黑市一趟而已。”白裕对他的热情有些懵。“下次出门一定让人回来报个信,可别这样了,吓死我们了。”曹名章此时表现的比他亲爹都关心他。白裕一脸问号,看看曹名章,再看看九王,后者的脸色冷地能冻死人。。“白捕头,你还不知道。”高良才见白裕一脸茫然,上前解释道,“跟踪苗元德的人回来报信,人跟丢了。”“跟丢了!?”白裕吃惊地瞪大眼睛,这么多人盯着他都能跟丢了!“是。”高良才愧疚的低下头,“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还有更糟糕的。”“更糟糕的?还有什么比连环杀人案嫌疑人跑了更糟糕!”白裕的极力压制自己要发怒的声音。“钱咏志失踪了!我们以为捕头您也失踪,所以王府和京兆府的人都派出去找你了…”“钱咏志失踪了!”白裕惊讶地一愣,嘴角一会儿上扬一会下压,不知是高兴还是担心。

入夜,钱夏兰得知侯爷叫她过去时,还美滋滋地打扮了一番。这几天来,侯爷一直被那个新纳来的美人霸占着,已经好几天没见他人影了。“这小浪蹄子,吃着本该是我的阿胶,竟还骂我是黄脸婆,一定得找个机会给她个好看。”钱夏兰心里咒骂着,换上一身华丽端庄的衣服,戴上她最喜欢的金丝珍珠头面,仰头阔步来到侯爷的青藤书斋。“贱妾那一套撩人的把戏,侯爷喜欢,凡是个女人们都可以做到,但主母的端庄大气可不是什么人都做得出来。那些女人越是用下贱的手段勾引侯爷,她就越表现出大气体贴的一面来,侯爷一时新鲜宠幸她们,时间长了就会腻,反而端庄大气的才能坐稳主母位置。”“老爷,奴家给你炖了枸杞甲鱼汤。”刚踏进屋,钱夏兰就体贴起来,“这几天在妹妹那里辛苦了,先尝一尝甲鱼汤补补身子。”说着话,钱夏兰穿过拱形回纹落地罩来到内堂,只见侯爷坐在茶桌前,向秋烟那个贱人竟也在这里,还正扭捏着身子给侯爷捏肩捶背。“妹妹也在这里啊。”钱夏兰脸色僵了一下,随即换上大气端庄的笑。“是啊姐姐,妹妹想回去,老爷不让呢!”说着她的手往侯爷的胸膛里摸去。钱夏兰咬咬牙,硬是挤出一丝笑容,“不知妹妹在此,这汤姐姐就煮了一碗,抱歉了。”“不抱歉,老爷已经在我那里吃了人参虎鞭膏,可是长白山千年的人参喔。不能再喝了,再喝妹妹要受不了了。”向秋烟捂着脸,扭着身子摇头。这场景看的钱夏兰差点咬碎钢牙,指甲扎进手心里都不觉得疼。成儿读书辛苦,那长白山的人参自己跟侯爷要了好几次都没要来,竟然给了这贱蹄子了,真是可恨!“好了,你先回去,老爷有事跟夫人说。”“那好吧,早说完早回来哦,奴家在房间里等你。”向秋烟依依不舍地在侯爷脸上亲了一口后,才扭着身子离开,离开前不忘送钱夏兰一个大大的白眼。等人走后,钱夏兰才调整情绪,堆起笑脸端着那王八汤走到老爷面前。“这是奴家熬了一下午的汤,不知老爷吃过那虎鞭膏大意了。您还是先尝尝这汤吧,不要辜负了奴家的心意。”侯爷看了一眼那汤,生气地一挥手连汤带碗摔在了地上。“啊,老爷。”钱夏兰惊恐地往后倒去,要不是丫鬟们眼疾手快扶住,恐怕是要摔个结结实实。可惜侯爷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气愤地拿过一张纸扔在他面前,“看看你兄长做的好事!”钱夏兰不明所以地拿起那纸打开一看,嘴角跟着抽抽。“这…”“这几年你借我的名义做的那些狐假虎威的事,只在小老百姓面前,我只当看不见。但今天下午我和几个翰林院的大学士在喝茶谈事,一人进来把这诗念给我们听,这些人里还有汪文柏大学士,他是什么人,他太子太傅,未来皇上最尊重的人。谁敢在他面前放肆!而且这诗,我听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你这兄长把我的人都给丢净了!人家大学士还给我留着面子,说这诗意境新奇,比喻恰当,是首好诗!狗屁!你去,你马上去,告诉你那扶不上墙的兄长自己傻别带上我,以后要是在外面再提我的名字,我立马休了你!快去!”信阳侯说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差点把桌子打翻。“这…”“还有,没事少出门溜达,丹雪的事我不说不代表不知道,等明年及笄之后,找个差不多的人赶紧嫁出去,别在家里给我丢人现眼。”钱夏兰站起来,恨铁不成钢地咬咬牙,福了一福转身离开!女儿的事不急,现在她说什么都会惹老爷生气,只得先离开。一个个的怎么都不争气!推开房门刚走出去,钱夏兰就看见向秋烟勾着嘴角一脸嘲笑地看着自己。“一树梨花压海棠?什么意思啊?这大哥的诗写的可真好啊!”“滚!我大哥也是你配说道的!”“呵呵,我是不配。幸好我没有这样的大哥,不会让老爷丢脸,否则还不如找根绳子吊死算了!丢人。”说完她留给钱夏兰一个鄙视地眼神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哎呦,不在这里跟你废话了,我还得回去等老爷呢,今晚我们可有好耍呀!”钱夏兰看着她的背影咬紧牙齿,挤出一个“哼”字离开。连夜来到钱咏志的府上,这才得知他竟然失踪了。“怎么不派人去告知我?”钱夏兰抓住钱府的奴才扇了一个大大的嘴巴,她今天怎么这么不顺。“去了,派去两拨人了,都被您侯府上的人赶了出来。”下人捂着脸一脸委屈地说道。“怎么回事?”“侯府新来的看门人说的,说以后钱府的一切事宜都不要来告知侯府,自己的事自己处理。”“新来的?”钱夏兰眉头蹙成川字,咬牙挤出三个字,“向秋烟!”现在不是找向秋烟麻烦的时候,听到下人说今天白裕来找过老爷,钱夏兰立马转到京兆府去闹,这个点白裕应该在九王府,但她不敢去只能来这里,谁知歪打正着,白裕还在这里没走。钱夏兰一见他,屋外就吵嚷起来。“白裕,你个丧门星,还我兄长来。”她看见白裕气就不打一处来,加之白丹雪因为她露了好大一个脸,现在自己哥哥失踪了还受了这么大的窝囊气,这账一并算到了他的身上,于是什么形象都不顾了,直接插着腰大声吵嚷。阿福想要出来保护白裕,被九王制止。吵个嘴皮子而已,让他自己去吵,省的天天精力这么旺盛!白裕看着不装好母亲人设的钱夏兰有些好笑,她也有装累的时候。“你兄长失踪了,你来找我做什么?你要是来报官的话,我可以受理你的案件。”“什么案件不案件,就是你今天去见了我兄长,他才失踪的。”钱夏兰气势汹汹地指着白裕似乎要生吞活剥了他。“我见了他就是我的原因啊,我今天见你了,你出门被人杀了也是因为我吗?”白裕送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你!”钱夏兰气的身体直抽抽,“你好没有教养,竟然如此对你的母亲!”“母亲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把屎盆子扣在儿子头上就是有教养了?我这一天都在调查杀人案,有人证物证,哪有时间绑架你那废物哥哥,你这有教养的人去查一查便知。”“你自然不会亲自动手,你让别人去就行了。”“我让别人,呵呵。母亲是不是忘了,我身边一个下人都没有,这还是拜母亲所赐,今天倒给了我不在场证明,天意啊母亲!”白裕慵懒地嘲讽着她,“现在儿子唯一一个下人叫阿福,是九王送我的。母亲是不是要把他带回侯府审一审啊?”“你。”钱夏兰被这一句九王的人怼地哑口无言。“有这时间还不如派人出去找找你那废物哥哥,在我这里啰嗦耽误时间只会更加增加他的风险。”他的话不无道理,钱夏兰想说两句厉害地话给自己壮壮气势,但实在是没什么说的,只得悻悻地离开了。白裕懒得送她,径自来到主簿的房间,今晚所有人都在这里查找那些死亡的三弦技师名下的房产。就在刚刚,钱夏兰来之前前脚,负责调查三弦技师的人也赶回来了。通过摸排,八年来京城里总共有七位女三弦师出现过并无缘无故消失。其中一位就是常乐珍,当然她不是无缘无故消失,她是直接死了。她不但会唱还会弹三弦,只是很少弹,因为听得人少不能糊口。这一点和白裕的猜测的正好对上。还有一件事,冯小兰也失踪了,就在他们去船坊的那一晚上。白裕听到她失踪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嘴角抿了抿,没有说什么。现在所有的技师名字已知,彻底找寻七个名下人的房产才是当务之急。找了一圈下来,竟只有常乐珍名下有一套宅子。是长治二年买的,也就是六年前,那时常乐珍已经死亡两年。但是这时间和第一位失踪的三弦技师时间吻合,应该是杀了她以后拿她的钱买的。“马上行动,钱咏志和冯小兰很可能在这座宅子里。大家小心,尽可能保证活人的安全。”“是。”白裕连夜领着众人来到这宅子处,这里离常乐珍真正的家不远,也在大安坊,只是离安化门更近,是非常好的逃跑地点。这样看他为什么选在这里就有原因了,只要他出了这城门,天南海北很难再找到。那他有没有逃跑呢?一个大活人,很可能连带着钱咏志在京兆府众多人眼皮子底下跑了,这是京兆府衙的奇耻大辱!“今一天我们的人盯着他,也给各个门的兄弟打了招呼,不可能放他出去。”高良才将功补过,第一个爬上院墙跳进院子,院里黑漆漆一片,点亮火折子,他小心翼翼来到门楼处,门楼上方综合交错着很多的木梁,里面若是藏个什么机关绰绰有余。他轻轻捡起地上一块石子往上扔在那梁上,叮咚一声响后又一声叮咚响,石头落地毫无动静。没有机关!高良才抹掉头上的冷汗,走过去打开院门,高估了苗元德的能力还以为有什么不得了的机关呢!大门打开,白裕第一个冲过去,却被九王拉到后面。“后面跟着。”说着他拔出身边侍卫的刀,第一个踏进宅子。走近北屋,九王一脚踢开正堂大门,只听咣当一声似乎什么落地,迎着月光只见一条绳栓着一个碗口粗的木梁朝他的面门荡来。这木梁要是砸在人脸上绝对的面目全非横尸当场。“小心!”白裕一直站在九王的身后,没想到机关竟然在这里,他大惊失色,抬手去推九王的后背试图推开他。此时他只希望自己的速度比这木梁的速度快一些再快一些,在木梁到达九王面门之前推开他。而九王却毫不畏惧,在过去的二十五年里,他遇见的大大小小真意外假意外不计其数,而这对他来说只是小把戏中的小把戏。只见他眼神一凛,脚下一点愤而跳起,一脚踢向后面的白裕,把人踢出危险圈,一脚又踏上那木梁,伸手一拽抓住了上面悬吊的绳子,抬刀砍断,再使一个千斤坠,把那木梁重重地压在地上。众多动作一气呵成,只在电光石火间危机立马解除。这就是古人的武功,这竟是古人真正的实力!白裕还没有反应过来危险就过去了,他懵懂地站起来,身上的土也忘了拍打,只是吃惊地看着还在木梁上站着的九王。“帅!帅毙了!”听到白裕的声音,九王抬起头来,见他好好地站在那里暗暗松一口气。白裕回过神来,激动地跑向他,抓住他的身体检查无伤后才露出一个骄傲地笑。“我的男人,武功原来这么厉害,真帅!”他凑到九王耳边小声地说道。“你不也是小擒拿的高手!”九王走下木梁随口回应他一句。白裕听完一愣,他好像从来没有对九王说过自己是小擒拿的高手这句话,他怎么知道的?“白捕头,苗元德在这里!”高良才的话不合时宜地打断了白裕思考。听到苗元德,白裕被他吸引过去。点亮油灯,白裕才看清,苗元德平静地坐在床边闭着眼睛,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三弦琴。“苗元德,终于抓到你了!”白裕极力压制心里的激动,看着眼前杀了起码七人有可能是八人的杀人犯。横跨八年,终于把你逮住了!“找,找密道,找地下室,找尸体,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找到密道就可以定下他的连环杀人罪!白裕大声吩咐众人。“是。”这一晚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晚,整个大安坊都被惊动,人们得知这里住着一个起码杀了七人跨时八年的连环杀人犯。纷纷后怕的脊背发凉,后怕之后又好奇来看这杀人犯究竟是谁。可惜这里已经被府衙的人围的里三圈外三圈什么也看不到。天亮时分,枯井腐尸案第九天…“白捕头,北屋下没有找到地下室。”“白捕头,西屋下没有找到地下室。”“白捕头,东屋下没有找到地下室。”“白捕头,门楼下也没有找到地下室。”“没有?”白裕不敢相信地看向苗元德,只看见对方一脸阴冷地嘲笑……

这一夜的动静,惊动了京城不少人士,自然也惊动了深居浅出的钱咏志母亲。当她得知自己那不成器地宝贝儿子失踪以后,差点没死过去,要不是从侯府拿来的药,估计人就完了。她人一醒,就把钱夏兰给叫过来,先是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什么不教他学好啊,把他免职了,无所事事这出事了,似乎这钱咏志出事都是她这个妹妹的原因,等她骂累了,也知道这样骂人解决不了任何事,还是让她赶紧去找人。“钱夏兰也委屈,自己的人都派出去了,哥哥那些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都说没见到人。眼下只能报官,可她不想报官,白裕在京兆府,他这么恨自己,绝对不会管哥哥的事,而且自己也不想去求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有的没的,以前侯府的事,先放一放,裕儿这小子善良得很,一定不会计较以前那些烂事。”这钱母用别人时很真爽快,忘了以前怎么欺负人,怎么把人的东西占为己有了。白裕忙完大安坊的事,刚刚回到府衙,还没站稳脚,一个老太太就急咧咧地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我那好外孙啊,你可算回来了,外祖母想死你了。”阿福本来打算把人拉开,一听这话伸出的手又缩回去。此时九王已经去上朝了,皇上那边的奏折挤压太多,不允许他再请假。白裕脖子后伸,和这老太太的脸离开一段距离,才看清是一张面熟又想不起来的脸。“母亲,你把裕儿抱地喘不过气来了,先松开裕儿。”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老人身后传来,这声音!昨晚上还吵了一架来着。“哦,是是,你看我这一件裕儿高兴地有些失态了。”老人有些愧疚地松开白裕,退到大堂里的椅子上。白裕一见钱夏兰就明白眼前这人的是谁了,看这劲,还以为自己的亲外祖母来了呢!真是呵呵了!“裕儿,你回来了,听说昨晚你在大安坊忙了一晚上,还没吃饭吧。这是母亲给你做的银耳莲子粥,你尝尝。”钱夏兰一脸母慈子孝地端着碗走到白裕面前,俨然忘了昨晚上两人刚刚闹了不愉快。白裕心里冷哼,越过她走到大堂最里面第一把椅子上坐下,神身子歪靠在椅子背上,扶着眉头闭目养神。从昨晚到现在,他还没有休息。钱夏兰并没有对他的无视感到生气,笑嘻嘻走到他面前,把碗放在他身边的桌子上。“裕儿,看你累的,别累坏了身体,先去睡一会儿。”钱夏兰贴心地解下身上的黄色金蚕丝斗篷,给他盖上。“母亲有什么话直说便是。”白裕也不嫌弃,还往上拉了拉那斗篷,反正盖了自己也不吃亏。钱夏兰见状笑颜如花,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说道:“听说你昨晚上抓了你舅舅的门客苗元德,母亲来问问,你舅舅的失踪是不是和他有关?”“是啊是啊,裕儿,他招了了吗?你舅舅他在哪里?”钱母听到这里坐不住了,急切地起身来到白裕身边。他这话已经定下钱咏志是被苗元德抓走了。“白裕稍微睁开一条缝,看着两人脸上的着急,慵懒地伸个懒腰,“不清楚,我累了,先睡一会儿。”“唉呀,你舅舅生死不明,你怎么还能睡得下。”钱母急的直拍自己的大腿,想伸手去推白裕却没敢,毕竟有求于人家。“母亲刚刚就说了,担心累着儿子,让儿子先睡一会儿。你看这衣服都给儿子盖上了。”“这…”钱母被他噎地不知怎么接话,只能生气地瞥了自己女儿一眼,伸手示意她上,自己则回到座位上歪着头噘着嘴,一副欠了他万两银子的样子。钱夏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继续好言问白裕,“你舅舅现在生死不明,你问问那个苗元德,他把你舅舅藏哪里了,想要多少钱,我们出,只要不伤害你舅舅。”“你出?”白裕眯着眼睛看钱夏兰,“你的‘你出’是侯府出还是钱府出?”钱夏兰一滞,“这,这自然是…”“自然是侯府出,你舅舅这些年花了这么多哪里还有钱,你母亲身为侯府主母,给自己的哥哥出点钱算什么。”这会儿了钱母还想着坑白裕家的钱。“裕儿,你快去问问他你舅舅是不是他绑了,哎呦,这可急死我了。”钱母急地又起身在白裕面前打转。白裕看着她们那一副占便宜还这么理直气壮地样子,懒地理会她们,起身往后堂走去,“我去审理苗元德,有结果了再来找你们。”说着他径自离去,本来还打算在这里立马审问苗元德,眼下决定先去睡一觉的好。“唉,裕儿,你快一点,快一点啊。”钱母对他的背影喊道。白裕离开大堂就直接去自己的房间睡一觉。审苗元德等着吧!可惜责任感释然,白裕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地下室还没有找到,那另外的几具尸体他藏在了哪里?找不到尸体的话,难道真的以购买迷药罪给他判刑吗?若他死咬着这账本是假的,疑罪从无也是无法给他定罪。这几个问题缠绕在他脑海,实在是睡不踏实,只得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说是去审讯犯人了,怎么跑到这里来睡觉了,你们起来。”此时钱母的声音从院子里响起,她竟然找过来了。“白少爷在里面休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阿福守在门口,挡住了钱母的去路。有阿福在谁也别想进来打扰他。“什么闲杂人等,我是他的外祖母。你是裕儿的奴才就是我的奴才,起来,不然我一杖把你打死。”钱母叫嚣着举起她的拐杖就要打,钱夏兰看见吓得赶紧跑过来抓住对方手里的拐杖。“母亲母亲,可不能!”她这一下猛抓,拉地钱母差点摔了,见是自己的女儿,气就不打一处来,“怎么,你儿子的一个下人我还打不得了。你们侯府硬气了是不,连我这个主母的母亲说话都不好使了是不?我今天就打他了,我看你怎么护自己奴才。”钱母说着从钱夏兰手里抽出拐杖又要举起。钱夏兰吓得赶紧喊道,“母亲,这是九王府的奴才。”钱母一听赶紧收起拐杖,这一下突然反向使力,她那迟钝的身体失去平衡,朝着后方摔去。钱夏兰见状赶紧去扶,奈何钱母吃的膘肥体健,她根本接不住,两人都重重地摔了一蹲。钱府和侯府所有能支配的下人都被他们支出去找人了,身边一个丫鬟没带,这连扶他两人起来的人都没有。阿福冷冷地勾起嘴角,收起手上的力道,刚刚钱夏兰若不阻止她这一拳可就正儿八经地打在那老婆子脸上了。这下还能为少爷出一口气。“他身边怎么有九王的人?”两人起身后,钱母不相信地瞄着阿福询问自己女儿。“他现在翅膀硬了,傍上了九王,这人叫阿福,是九王身边墨砚的心腹。”钱母一听脸色风云变幻,最后不得不挤出笑脸走到阿福面前,“这...小哥你看这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家咏志还下落不明,裕儿他怎么还能睡得下去,烦请小哥去通报一声。”“白少爷休息,闲杂人等不得打扰。”阿福依然重复那句话。“我们是他的母亲与外祖母,不是闲杂人,还请小哥去通报一声。”钱母是真的爱子心切。“白少爷休息,闲杂人等不得打扰。”阿福不改自己的话。“我女儿好歹也是信仰侯府的主母,让你传个话而已怎么就不行了。他白裕是什么金娇玉贵的身体,自己的舅舅生死不明,非得这会儿睡觉,传出去不京城里的人笑话。”钱母急了,扔下拐杖叉起腰对着屋里面大骂起来,“这没良心的玩意,你那短命的母亲生下你就没了,是我女儿一点一点把你养大。现在好了,傍上大人物就不要这母亲了是吧,连你舅舅危险都不顾了是吧?老婆子我就问问这还有没有天理,白裕,白裕,你给我…”钱母不顾形象地在这里吵嚷着,如一只炸了毛的鸡,可这鸡忽然不明所以地闭了嘴。她只见眼前闪过一抹光亮,耳边一簇疾风呼过,随即他鬓边的一枚镶宝石金簪,叮当一声落地,一束白发飘然跟随慢悠悠洒在地上。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只看见地上的簪子和那丝丝的白发。“啊!”钱母低头看见自己的发簪,惊恐地捂着脸大叫。“这次是你的发簪,下次就是你的头,滚!”阿福对他毫不客气,收回手里的短刀插回自己的怀里。“你..你们!”钱母这下气势小了很多。“母亲,先走吧,咱们在从长计议。”钱夏兰想拉着自己母亲离开,可没拉出去一步,竟被对方结结实实扇了一个大巴掌。“我看你是根本不想管你哥哥的事是不是?你这个不孝女!你和你这好儿子就是沆瀣一气,在这里给老婆子我演戏呢!你巴不得你哥哥死了好把钱府的钱都骗过去。好啊你们!你不管你哥哥是吧,我现在就告御状去,看看你儿子这京兆府的捕头是怎么当上的,连自己舅舅出事了都不管,这德行怎么配当这捕头。”“我,母亲,我还不管你们?我想要钱府的钱?钱府的钱都是哪里来的,你心里没数吗?你,你就这么偏向哥哥!”钱夏兰一肚子委屈无处撒,家里家里乱成一团,娘家娘家没有一个省心的,自己要强了一辈子到头来混了个不孝女。“不管了,哥哥的事你们自己找,我不管了。”说着钱夏兰松开母亲的手往外走,她这一肚子的气还没处撒,在这里被人当出气包,不管了,走人。她这刚要走,白裕的门突然就打开了,似乎算准了时间似的。“谁说我不管舅舅的事了,我不休息好怎么有力气管舅舅的事。”白裕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扫视院子里一眼。只见他昂首挺胸,衣袂飘然,芝兰玉树,好不英俊!钱夏兰回头看他,竟有一丝恍惚,才几个月未见,他的变化怎么如此之大,以前他见了自己还是畏畏缩缩,一脸既恨又害怕的样子,一看就成不了什么气候。现在他站在台阶之上,藐视地看着自己一脸鄙夷,就像当初自己看他一样。才短短数月,两人的境地发生翻天覆地地变化。钱母一见他出来,欣喜地向前握住他的手,“裕儿啊,外祖母就知道你是好样的,不会不管你舅舅。”“当然外祖母,事不宜迟,咱们先去看看苗元德。”“好,我和好外孙。”阿福:“……”......京兆府监牢。昏暗的光线,腥臭的味道,各种哀嚎喊冤的声音。白裕站在期间,记忆忽然回到两个月前,开局天崩地裂来到这里,第二天就要砍头,要不是自己机警,就是那黄泉路上又一缕冤魂了。恶臭的味道刺激着钱母与钱夏兰,两人差点被这味道给恶心回去。“把苗元德带出去审问不行吗,这里怪恶心的。”钱夏兰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尽可能地缩着身子,审视着周围的东西。她还穿着昨晚见侯爷的华服,衣服很长很啰嗦,不小心触到了旁边刑具上面的暗黑色色斑。不用猜,那就是犯人被上刑时流出的鲜血。钱夏兰嫌弃地赶紧拉过自己的衣服,拍打与之接触的地方。“很脏很臭是吧?”白裕状似无意地问着两人。“恩,这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钱夏兰嫌弃地回答。“是,两个月前,儿子就在这不是人呆的地方呆了三天,母亲可是一点都没来看过呢!”白裕很淡然地说道。“这...那...,母亲当时不知道,要不早就来了。”“呵呵。”白裕冷笑一声,没有继续问她。四人来到监狱一处宽敞的大厅,这里四周摆着各种刑具,每个上面都有斑驳的黑色血迹,叫嚣着他曾行使过的残忍。高良才心里愧疚,一直在这里守着苗元德,见白裕来,知道他要审讯,赶紧准备好桌椅,并把苗元德面对着白裕捆在老虎凳上。白裕满意地点点头,“给我外祖母和母亲各一把椅子。”“是。”知道要审讯,录事也已赶来,准备好笔墨纸砚,待所有人准备完毕,白裕终于开始问话。“苗元德,你杀了几个人?”白裕有一个特点,就是说话直接,开门见山,不问那些啰嗦的东西。昏暗的牢房里,一束光打在苗元德的脏乱的头发上,他低着头,那几缕粘着土块的头发跟着头来回的晃动,他抬着眼皮,光线穿过头发照在他白眼珠上:“加上那两个,九个人而已。”“昨天那两你已经杀了?”白裕听此,身体端坐,一脸惊诧。根据前几个死者的情况,他心理变态,应该先囚禁折磨一段时间再杀了才对!“女的已经死了,男的呵呵也快死了!”

“你说的那男子,可是钱咏志?”白裕厉声追问,抛开两人之间的恩怨,作为捕头,解救受困百姓本是职责所在。“你猜?”苗元德挑衅地抬了抬眉。“快说!是不是你把咏志藏起来了,快说!”钱母从椅子上猛地跳起来,一把抓住苗元德的衣领,使劲摇晃。然而,苗元德的身体没晃几下,她那肥硕的身躯便让她险些摔倒。“你,你给他用刑,夹他的手指,灌辣椒水,打他五十大板,看他说不说!”钱母说着,便去墙上取下拶刑,就要往苗元德手指上套。白裕托着腮,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望着钱母忙前忙后。高良才本想上前帮忙,以为她是白裕的人,却被他一个眼神示意退了回去。钱母忙活了半天,自己累得气喘吁吁,苗元德却毫发无伤,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依旧闭着眼睛,仿佛在享受她的“按摩”。折腾许久,什么都没干成,她自己先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裕儿,你快…你快给他上刑,逼他交代咏志的下落。快!”钱母坐在地上,还不忘指挥白裕。“忙完了,外祖母?”“你快点啊!”“外祖母,你再这样浪费时间,可不敢保证舅舅还能活下来。”“你!”“母亲,你别捣乱了,这里让给裕儿,他知道怎么做,你这样只会耽误时间,时间耽误一分,哥哥的命就危险一分。”钱夏兰实在看不下去了,拉起自己的母亲,让她坐回座位。“这…”钱母闻言,气得只能甩开她的手,转而看向白裕:“你快点,快点问他。”“我想问来着,你把话给插进来了,我怎么说!”“你!”换做以往,白裕敢这样顶嘴,她早已祭出长幼尊卑的大旗,压他个“目无长辈,毫无教养”,可如今,她只能恨恨地扭过头去,不再言语。“都不说话了是吧?现在轮到我了?”白裕厌恶地扫视两人一眼,站起身,走到苗元德身边。“你很聪明。”白裕决定改变策略。对于这种刚愎自用、骄傲自负,看不起他的人,一句话都不会说。所以,他必须先打破他骄傲的点,才能让他开口。不过,他开口后要说的话,必须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引导。“是你把小霜扔在了钱咏志的宅子里,是吧?现在,我来复盘一下小霜的死亡过程。年前,钱咏志去寻芳船舫寻乐,当时带着你去的。在那里你见到了会弹三弦琴的漂亮姑娘小霜,心里顿时起了歹心。于是就想着故技重施,等待时机把她囚禁起来。你知道快过年了,小霜有可能回家过年。就是不回家过年,你可能也会接近她,唆使她回家过年。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这个时候,姑娘们会离开船舫,离开船舫里护卫的保护圈,这样你就可以接近她们。而且,她们回家的时候,会带走自己所有的财产,你这时抓她们,不止是方便易成功,还能得到一笔附加的财富,我说的对不对?”白裕一边说,一边在苗元德面前踱步,说完他仔细观察苗元德的表情,从他微微触动的嘴角,白裕猜出自己的推理是对的。他继续说道:“小霜离开船舫视线区,你就立刻驾着钱咏志的马车跟随她,直到偏僻的地方,用迷药迷晕她以后,带回了你为她准备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就是你自己的另一个世界,在这里,你是至高无上的王。其他人都要听从于你,生死都在你一念之间。在这里你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你家境贫困,靠常乐珍卖唱得意读书考取秀才,因此常被人耻笑,所以有些自卑。再加上最让你引以为傲的才华迟迟不能让你更进一步,所以性格渐渐偏执。反观钱咏志,才华平平,为人愚蠢,却能因着侯府的关系,平步青云,在大理寺里扎稳脚跟,所以你特别嫉妒他恨他。但你又拿他毫无办法,也只能把在他那里受到的屈辱都发泄到小霜身上。这就是小霜的身上有多处陈旧型疤痕和骨折的原因。渐渐地,四个月过去,小霜被抓的时候是冬天,行李里面也只拿了冬天的衣服,四个月后天热了,她没有衣服,你就把上一个受害者月灵的衣服给她穿上。而在四月的某天里,柳絮飘飞,钻进你的鼻子里,你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恰好此时钱咏志正调戏女子,被你惊动逃跑。钱咏志气急败坏,扇了你一巴掌,你当场没有说什么,回去把气全都撒在了小霜身上,这次你打得过于狠毒,加之四个月来小霜的身体越来越差,于是被你给打死了。小霜死了,你本来还想着像以前那样把她偷偷埋了,可转念一想,想要膈应一下钱咏志,就把这尸体给扔到以前那个宅子的井里去了,直到三个月后被守宅人李广看见并报官。以上就是小霜死亡与出现在钱咏志宅子里的全过程,我说的对不对?”白裕说完,身体正好走到苗元德前面,他忽然倾身,脸对着苗元德的脸,一股股热气急促地打在苗元德的脸上。苗元德紧张了,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呵呵,说起这宅子,我似乎想起了一件事,钱咏志花了大价钱买下这宅子,又花费大量物力财力去修建这房子,为的就是金屋藏娇。而你却十分讨厌他进屋藏娇,嫉妒之火致使你一次次给他捣乱。所以那宅子从修建开始就是邪事不断,什么掉梁砸人了,无故失火了,井不上水了,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吊梁砸人,你只要买通木匠,掉个梁对他们来说小菜一碟,反正检查木梁是你,你说只要说那梁没事,所有人都信。至于那麦秸垛无故着火,也是你用叆叇使得一计。叆叇可以聚光,只要把叇放在特定的位置,太阳转到对的位置,就可以把光聚到麦秸垛上引起着火。”昨天钱咏志说他带了叆叇还要看书,就联想到了这件事,在去他书房里查看,发现他博览群书,知识丰富。那这凹凸镜的妙用,他一定会知道。“至于那井不出水最简单,买通术士给个错误位置就好了。苗元德,我说的对不对?”听到这里,苗元德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狠狠地瞪着他。“白裕是吧?你厉害!”苗元德终于开口,他这辈子瞧不起人,这白裕是他第一个称赞的人,“水调歌头和望岳,都是你写的吧,写得很好,我很喜欢。要不是这诗写出的第二天你们查到了小霜,我还想着去拜见你论诗长谈。”“我可谢谢你没有去见我。”白裕庆幸地往后一缩。“哼哼。”苗元德见他对自己避之蛇蝎,瞧不起自己,胜负欲油然而生。“你这么厉害,是不是可以猜猜我这杀的九个人都有谁?你猜到了,我就告诉你钱咏志在哪里!”“啊!真的是你抓了我们家咏志,你个杀千刀的,快说他在哪里!”钱母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去抓苗元德的衣领。“烦死了,高良才!”白裕厌恶地高喊一声。要不是等着那个目的,他真想把这讨人嫌的傻子给弄出去。高良才得令,压着钱母的身体回到座位上。“你,你放开我,你好大的胆子。”“外祖母,你若想你那儿子不死,最好是现在闭嘴!”“你…”钱母被高良才压回椅子,怎么也挣不开身子,想要说话刚一张嘴,被他扭脱了下巴,不能闭合,自然也说不出话。终于清静了。“扰乱公堂,这就是惩罚!”不等白裕说什么,高良才厉声呵斥。“你们竟敢对我母亲下手,好大的胆子。”钱夏兰惊吓地摔在地上,爬到母亲身边,想去把母亲的下巴拖回去,可她一动,钱母就疼得身体哆嗦。“她是有诰命在身,还是有功于朝廷?扰乱公堂这是重罪,我凭什么不敢对她下手。”高良才声音掷地有声,蔑视地看着两人。“你!”钱夏兰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啊,哥哥没了官职,母亲也没有诰命在身,自己虽是侯府主母,侯府的荣誉也转嫁不到母亲身上,说白了母亲现在就是白身一个,和巷口小老太太没什么区别!白裕蔑视地瞥了她一眼,你以为我就这样让你们进来看审讯的?白丹雪的事还没让你学点教训。可惜啊,这钱夏兰是个有心计的,抓不住把柄弄她一弄不解气。不过一会儿你就要真的割肉了!“九个人,还用猜,我都给你推理出来了。”白裕不理会两人,走累了后,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调好一个自己最喜欢的姿势,开始自己的推理。“第一个人,是常乐珍,你的未婚妻,是不是?”苗元德看向他,先是惊奇,这八年前的命案他还能想到自己,有点本事。遇见对手了,好啊。此时苗元德放松身体,卸去敌意,露出满意地笑,静静地看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一个秘密,这里人多,你我心照不宣。”苗元德听到这里,给他一个感激地笑。“因为这个秘密,你和常乐珍的感情出了问题。前几天我去常乐珍家的时候,发现她屋里桌子上的尘土有些不一样,隐隐约约有一个不寻常的痕迹,刮去那痕迹下面却没有什么异常,那怎么会使尘土有痕呢?后来我检查石河子女尸案时,忽然想到那是常乐珍体内东西引起的,那东西透明不易发现,所以当时勘察现场的衙役漏掉了这里。因为有些许的粘性,所以几年后尘土的附着暴露了那上面的痕迹。唉,冥冥中自我定数。通过桌面的痕迹预示着你们两人那晚在那桌子有过事情,也因为这件事你杀了她,对不对?”常乐珍尸检时,只发现了猥亵的痕迹,没有侵犯的痕迹。而且她有过发泄却没侵犯,那只能一个原因,对方没有能力,他要么用了手指,要么无精。这点和苗元德八年来没有接触女人的现象十分吻合。苗元德闭上眼睛,嘴角抽动,他在压制心里的痛苦。“常乐珍明明和别人做事了,她父亲的供词里却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那只有一原因,她是自愿的。自愿开门放男人进来,自愿和那男人发生关系,不弄出大动静能让她做到这些的人只有你!苗元德,她的未婚夫!”白裕的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急。“然而,你们却因为这件事低声吵起来。争吵之后,你因为自己的痛处被她反复提及语言碾压,极度的情绪之下,你把她给杀了,连捅他身上五刀,刀刀毙命,毫不留情!就这样供你读书的未婚妻惨死在你的屠刀之下。由于你是第一次作案,心里紧张,所以只能仓皇逃跑。且作案后极为紧张,在家里多了数天闭不见人,以为会因此失了功名被人唾弃。然而在衙役简单地询问了你之后,并没有怀疑你,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后来你收留了常乐珍的父亲,不知是因为心里的愧疚,还是为了给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亦或者心虚以此来证明自己不是凶手。不管什么原因,你把她父亲好好地照顾了八年。后来你去钱咏志那里做了门客,他经常出去烟花柳巷之地,所以你也开始接触那些风尘女子,于是你遇见了第二位受害者,一个三弦技师。这个人和常乐珍很像,会唱歌会弹三线琴,让你一下子想起了常乐珍。常乐珍在人前不怎么弹三弦,但是在你面前应该弹过不少次吧,那天她死的晚上,估计也是弹着三弦让你意乱情迷,被她发现秘密的。所以你潜意识里痛恨弹三弦的人,或者说爱这种人。这点从后来你拿走常乐珍的三弦琴上可以看出,这是你们的回忆,是你们曾经的见证,你对三弦琴有特殊的感情。比如昨天,你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也用金蝉脱壳之计,成功躲过衙门人的眼线,绑架钱咏志,之后逃出京城,你这时走了,我们不可能再抓住你。而你却为某个东西折返回来,我猜就是为了拿常乐珍的三弦琴,是不是?”白裕说着自己的推论,看向苗元德。

苗元德抬头看向白裕,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冷笑,并未直接回答,但那神情已是默认了他的推测。白裕唇角扬起一抹满意的微笑,继续了他的推理:“第二个受害者,在第一次杀人积累经验后,你对杀人已无心理负担,甚至开始预谋杀人。为了这次行动,你做了周全的准备,其中就包括去黑市购买迷药。”

白裕说着,拿起之前从老图那里得到的账本,将苗元德第一次购买迷药的记录翻到他面前。“长治二年三月,你在老图那里购买了一两迷药。”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顺便说一句,这老图也是你杀的。你深知他习惯性地记账,所以你绑了他,索要账本。老图知道,以你的疯狂程度,即便给了账本,你也会灭口,所以至死都未曾说出账本的下落。你一番寻找无果,那里皆是亡命之徒,你不敢久留,只得悻悻离开。殊不知,你走后,老图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为我们留下了账本的线索,还用血写了一个‘十’字,那是‘苗’字的起笔。老图,是你杀的第八个人。”

听着白裕的分析,苗元德脸上的表情已不再有惊讶、敬佩、嫉妒或害怕。他只是淡淡地微笑,坦然面对这一切,仿佛白裕讲述的是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继续按顺序说,你得到迷药之后,便寻找机会杀了第二名死者。这次杀人,你还意外收获了——死者的钱财。一个歌女的收入不菲,那笔钱财估计是你一辈子都挣不来的。有了这笔钱,同年五月,你就以常乐珍的名义,买下了昨晚你被捕时所在的宅子。至于为何要用她的名义,我想是因为你的财产来源不明,不想被人怀疑。而你对书籍的酷爱与强迫症,不惜高价购买绝版书籍和笔墨纸砚,也暴露了你拥有来路不明的钱财。这件事之后,仍无人怀疑你,而且一个边缘女子的死,无亲无故,甚至没有激起一丝涟漪,无人报案,无人议论,仿佛世上从未有过这个人。这件事使你的胆量变得更大,而且最可怕的是,你从这次杀人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仿佛心里堵着一口气终于得以宣泄。至此,你从一个简单的杀人犯,蜕变成了一个杀人魔。”

白裕继续说道:“你很聪明,从这次杀人中,你总结了许多经验,比如迷药如何控制人,控制什么样的人,什么时间动手,怎么动手,动手后能得到什么,以及如何善后等等。所以你开始给她们家人写信,这些人并不都是无人问津之人,有的家人会来寻,甚至报官,所以你的信巧妙地规避了这些。有了这些信,久而久之,家人们即使不见她们回去,也只会以为她们在外游学时死在了他乡。你的犯罪过程也趋于完美,但是,这时你还没有建造属于你自己的‘小世界’。不急,下一次杀人,你就会发现,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地方,能把要杀的人囚禁在那里,玩弄几天,更能使你获得快乐。她们的隐忍与讨好,让你觉得自己是至高无上的神,掌握着她们的生杀大权,那些在人前的自卑感,在这里一扫而空,你的身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于是,你创造了一个地方,一个只有你和她们的世界。于是后来,第三、第四个受害者,还有冷月灵、小霜,都被你带到了那个世界里。说实话,你这种杀人方式几乎是完美的,如果你不是一时气愤将小霜扔在钱咏志的宅子里,我们很可能永远不会找到你。或者不会这么发现这件事,只以为京城的三弦技师紧缺而已。而这被杀的九个人,我从你购买迷药的记录和失踪时间里已经推断出来。”

白裕清了清嗓子,开始一一列举:“她们分别是:死于长治元年的常乐珍;失踪于长治二年,石小琴;失踪于同年的夏翠兰;失踪于长治四年的毛美凤;失踪于长治六年的冷月灵,她的衣服已被父母认出,基本确认死亡。还有那具腐尸尤云霜,以及老图。还有失踪于前几天的冯小兰,以及至今生死不明的钱咏志。九个人的名字和失踪或死亡时间都在这里,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说完,白裕坐回自己的座位,好整以暇地看着苗元德。苗元德想鼓掌,但双手被牢牢绑着,只好作罢。“你很厉害,说话也很严谨,不用说失踪于哪年,直接说死于哪年就可以了。”“承蒙夸奖,看来这罪你认下了!”“认,怎么不认?既然不能流芳百世,也可以遗臭万年,杀这么多人,你们刑狱录上都能排前三名了。拿罪状来,我签字。我的字很好看,可以让你们欣赏欣赏。”苗元德甚至开始得意起来。

听到这里,白裕暗自松了一口气。没有找到那些人的尸体,确实无法拿出死证证明他是凶手。即使是他写的那些信,上面也说了是代笔,也无法定他的罪。但是,他的亲口承认,加上这份罪状,足以对他进行实质性的定罪。“好了,我可以处斩了。”苗元德说道。“唉,别。”白裕起身走到苗元德面前,挡住了钱母和钱夏兰的视线。“钱咏志和那些尸体在哪里?他到底死没死?”苗元德看向白裕,见他表情异样,心中突然了然。他在钱府这些年,也听说过白裕和钱家的纠葛,钱咏志的财产几乎都经过他的手,这财产的来路,他自然能猜到。他这是想利用自己查钱府的财产。呵呵,竟然早就猜到自己把钱咏志藏在哪里,还唱了这么一出戏。真是个人才!我佩服你。而且你没有说出我的秘密,还给我留了最后的体面,等于帮了我一次,我也帮你一次。

钱母和钱夏兰听到白裕终于要问及钱咏志,耳朵都竖了起来,想要上前询问苗元德,却被高良才一个眼神吓了回去。“他在他自己的宅子里,至于哪个宅子,我不会再说。杀了更不可能说。你这么聪明,自己去找吧,看看在他死之前能不能找到。”苗元德只说到这里,说完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白裕收回按在他胳膊上的手,满意地勾起嘴角。钱咏志曾说过,他的所有房产都由苗元德打理,这意味着苗元德可以自由出入他的所有房产。钱咏志如此愚蠢,估计自己有多少房产都不记得,这不相当于白白送给了苗元德。而宅子周围的人都知道这个宅子的主人是钱咏志,侯府大舅子,一个吝啬记仇又狐假虎威的人,自然不会去这种无人宅子偷东西。这宅子便成了苗元德囚禁女子的绝佳场所,既不花钱,又无人发现。

从想到这一点,白裕便计划着利用这一次,好好彻查钱家所有房产,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拿回来。他收起袖口里藏着的迷药和麻药,满意地看向高良才:“召集京兆府所有人员,彻查钱咏志名下所有房宅,无论是住宅、商铺,还是外面的庄子,只要是钱咏志名下,一律彻查。阿福,你把九王府的人也调过来帮忙搜查,务必查出我舅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有线索,立即汇报。”阿福、高良才齐声应道:“是。”

钱夏兰一听,脸色大变,“不行,不能查。”钱咏志名下的不少财产都是她从侯府里弄出来的,也算是她的一个小金库,绝不能被白裕知道。“母亲,现在舅舅生死关头,早点找到舅舅,他就有早点有生还的希望。你为何不让查?是不是不在乎舅舅的死活?”“啊啊,啊啊。”钱母托着下巴,叽叽哇哇地想要说话。白裕给高良才递了个眼神,高良才便上前将钱母的下巴推了回去。她赶紧咬了咬下巴,确认能正常说话后,上来就给了钱夏兰一个结实的耳光:“你哥哥快死了,你还阻拦!快点把你们侯府能喊出来的人都喊来,赶紧去找咏志。”“这…母亲。”钱夏兰想拉母亲到一边说话,可钱母听到苗元德的话后,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救人要紧。“这什么这,赶紧去找,快点!”说着,钱母抬起手掌,还想再打她,被她一个闪身躲开了。“好,好。”钱夏兰无奈,先离开白裕这里再说。

安排好一切后,白裕得意地离开。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新来的捕头。”白裕被这喊声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循声望去。声音来自黑洞洞的地牢。审讯时,牢里的看守都被清了出去,高良才和阿福也已离开,牢里只剩下犯人和他。突然听到这声音,他确实有些害怕。“谁在叫我?”白裕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往前走,走到左边数第二个牢房来。”白裕闻言,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向前挪步。“这么胆小,以前的张岩胆子可大着呢!”“你是谁?”“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白裕知道牢门很结实,里面的人不会轻易跑出来,于是小心翼翼地来到第二个牢房处,只见一个穿着不算特别脏乱的犯人,坐在条凳上,悠闲地喝着茶水。这牢房在整个监牢里算是比较好的,有床、桌椅,还是单独一间。而且这人衣着虽脏,却也得体,应该不是寻常犯人,估计是给这里的人送了银子,或者上面有人打了招呼。“你是谁?犯了什么罪,怎么被抓进来的?”“听你刚刚的推理,实在是精彩,比以前的张岩可厉害多了。”此人没有回答白裕的问话,而是上下打量着白裕,一副欣赏的样子。“你是张岩抓进来的?”“是,听说他死了,好可惜。”“你喊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自然…”那人话到嘴边又住了,转而说道,“我叫孙明俊,是城外孙寨的人。”白裕正想继续听,对方却突然停住,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看向窗外,神思不知飘向了何方。“唉,你叫我过来就是为说这个?”那人不再理会他,只是扭头看向窗外,似乎有什么不便透露的秘密。白裕喊了几句,见对方真的没有再理会的打算,留下一句“神经病”便离开了。

眼下,查出钱咏志所有资产才是最关键的。白裕来到大堂,府尹已经上完朝回来。听说白裕一举查出了九名死者,还顺手破了积压了八年的常乐珍案子,激动得恨不得抱住白裕转一圈。有了这九条人命案,明年的京察他一定能高升。“眼下要把钱咏志解救出来,府里的所有人员下官都调走了。”白裕抱拳低头说道。“没事,用得着的话,只要找到他藏人的地点,我自己去找也行。”“府尹说笑了。”白裕说完,给他拱手行了个礼,匆匆离开府衙,朝钱府的方向赶去。

有了这个理由,白裕可要好好地彻查钱府。他带着一众九王府的人,推开钱府大门,轰然闯了进去。钱府所有人都去宅子里找钱咏志了,一个看守的护卫都没有。白裕带人直奔里面大堂。钱夏兰看到白裕带这么多人,愤怒地起身训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救我那可爱的舅舅啊!”白裕不以为意地回答。“你这是救人吗?你是借着救人的名义抢劫!你们都出去,出去!”钱夏兰推搡着白裕,想将他哄出去。白裕敏捷地一闪身,钱夏兰扑了个空,趴倒在地。“来人,有人胆敢阻止我们救人,妨碍公务,押下去!”“是!”钱夏兰大喊着被带了下去。她被带走后,这偌大的钱府就成了白裕砧板上的鱼肉,任他随意分割。“搜,把每一个犄角旮旯都搜一遍,务必仔细认真,找出钱咏志被藏之处。若有人阻止,一律押下去。”“是!”众人齐声大喊后,一哄而散。

所有人都离开后,白裕终于有时间揉揉眼睛,坐到刚刚钱夏兰坐的地方,稳定了一下情绪。不知为何,他脑中有一种思绪在涌动,在爆炸,好想要释放,想要喧嚣。若不是他定力足够强,真想疯狂地大笑一场。“阿福,倒些茶来。”“是。”从早上到现在,他一直在说话,还没好好喝一口水。就在他想静下心来休息一会儿的时候,钱母提着衣服跑了进来:“裕儿,你干什么?你让人搜查我家干什么?”“外祖母,苗元德说把钱咏志藏在他的宅子里,这里不也是舅舅的宅子吗?”“你!他怎么会把人藏在这里?你去其他地方找找,那个被扔了腐尸的地方找找,这里怎么可能?”“外祖母,不知道有句话吗?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苗元德这么聪明,一定知道这句话,所以这里有舅舅的可能性最大。”

“你!”钱母正想反驳,却又听白裕如此说,心中犯起了嘀咕。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最终狠下心来,命人搜查。毕竟,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她那个废物儿子更重要了。“白裕笑了两声,倚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等待搜查结果。钱府偌大,边边角角,甚至是厕所,都被下人翻了个底朝天。直到夜色降临,搜查仍未结束。此时,九王已从朝堂归来,听说白裕在钱府,便一路赶来陪伴。得知白裕未用晚膳,九王命绿瑶准备了些滋补的饭菜,连同补药一同送来。白裕用完饭菜,望着那碗汤药,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这药实在太难喝了。就在他犹豫为难之际,一名下人匆匆跑了进来:“白少爷,您看。这是从一个暗格里找到的东西。”下人将一本长方形的本子递到白裕面前。白裕接过,粗略浏览一遍,脸色瞬间被怒火染红,他一掌拍在桌上,那碗汤药随之撒了一大半。若被绿瑶看见,她定会心疼许久。而让白裕如此愤怒的,正是钱家的账本,上面竟然记载着他母亲的嫁妆。“我怎么不知道我母亲的东西,给了钱家?来人,把钱夏兰带过来。”九王拿起账本,上面记载着各种珍奇物品,如兽首玛瑙杯、寿山石鳄鱼镇纸、东山丝竹图墨、掐丝珐琅云蝠纹挂屏等,皆是价值连城之物,甚至还有一个无价的前朝虎符。这些东西,他一个区区前大理寺评事可买不起。别说他,即便是侯府也置办不起这些物品,如此看来,只有白裕生母母家,那安徽首富,才有如此财力。这无疑是他母亲的嫁妆。看完账本,九王脸色比白裕还要阴沉。这明摆着欺负白裕,偷偷转移他的财物,简直是强盗行径,该杀!“白裕,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怕任何人。”九王抓住白裕那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包括你的父亲!”白裕望着九王那双有力的大手,心中仿佛在悬崖边缘行走时,山崖边突然升起一座大山,挡住了他坠落的去路。他抬头望向九王,拿起他的手,擦掉了自己即将涌出的泪水,“雨之,有你真好!”九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有我在。”“嗯。”此时,钱夏兰被带了上来。她被捆绑了一整天,扔在柴房里,那华贵的华服上沾满了大大小小的木屑和尘土,光彩尽失。“钱夏兰,你看看这是什么?”白裕将账本扔在钱夏兰面前。钱夏兰挣扎着想去拿,但双手仍被捆绑着。白裕给阿福一个眼神,阿福会意,上前为钱夏兰解开了束缚。钱夏兰恢复自由,赶紧拿起账本,一看其中的内容,双手不禁颤抖起来:“这…这是我哥哥他…你不是来救我哥哥的吗?怎么开始查这些了?”钱夏兰深知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便想转移话题,分散白裕对账本的注意力。白裕听罢,懒得与她纠缠,一拍桌子,厉声训斥道:“这些侯府的东西,怎么都到了钱府的账上?你说清楚。”钱夏兰被吓得一哆嗦,瘫软在地,嘴里嘟囔着说不出话来。“解救舅舅的人,还没有全部回来,我再看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侯府的东西被你挖到钱府里来,你一边待着去。”听此,阿福将钱夏兰拉到大堂一角。这里的动静惊动了老姑婆钱母。她一下午都在房里等待,听说此事后,赶紧唤来了娘家的人,给自己壮势。这些人平日里如同吸血鬼一般,没少占钱府的便宜,间接也沾侯府的光。一听钱夏兰和她母亲被人抓了,立马赶来理论,胡搅蛮缠。“我还头一次听说,儿子当了捕头,还把他母亲给抓了的。我倒要看看,这是二十四孝里的哪一孝?”来人还没到大堂,就在外面吵嚷起来。白裕眼色一凛,这是来喊救兵了。呵呵,今天就算是皇上来了,他也要把母亲的东西要回来。“你这个没规矩的,你母亲坐在地上,你却坐上面,不知道什么是长幼尊卑吗?”来人是钱母的弟妹,也就是钱夏兰的舅母严氏。她出身纯粹的小贩家庭,见识浅薄,喜欢钻营,爱占小便宜,并且欺软怕硬,狐假虎威。钱夏兰看着她急切地走向白裕,赶紧小声提醒:“那是九王,你别放肆,先向他行礼。”“啥?你说什么?行礼?他不就是当了个京兆府捕头,还想让我行礼?我外甥女婿是侯爷,我外甥曾是大理寺评事,见到我都是尊敬地喊一声舅母。如今,让我给他一个小屁孩行礼?简直反了天了!白裕,你下来,过来拜见我这个舅外祖母!”随后跟来的人,想必是这位所谓的“舅外祖母”的家人,也都同样趾高气昂地看着白裕。这个不受宠的弃子,当了个破捕头,就敢欺负自家的主母,真是反了天了!这侯府早晚是我们成儿的,到时候不把你碎尸万段,扔出侯府!白裕看着这群狐假虎威、小人得志的样子,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因为钱夏兰嫁进门,这些边边角角的亲戚都跑来沾光,就连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舅外祖母”,居然还想让他这个侯府嫡长子去拜见。 “呵呵。”白裕被气笑了。“来人,这劳什子舅外祖母扰乱公堂,拉下去,重打十大板子。”“是!”“我看你们谁敢!我外甥女婿可是侯爷。”“不敢?老公是侯爷的还在那里坐着,屁都不放一个,何况你这外甥女婿是侯爷的。”这下人真是给力,一句话就把她给堵了回去。他们都是九王的人,可不像京兆府那些人,还忌惮什么侯府亲戚、大理寺亲戚。他们的主子,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除了皇宫那位,谁也不怕。“几人上前,一把拉住那老妇,拖到院子里按在条凳上就打,懒得和她多说一句废话。“这是我大姑姐的家,什么扰乱公堂?你们这是滥用私刑!我去告你们!哎呦,好疼啊。”“母亲,母亲!”一个男子随后跑出大堂,试图推开行刑之人,却被他们撞倒在地。他一个平日里吃喝玩乐长大的人,哪里是地上这些王府下人的对手?这些人大多都是宫中侍卫出身。“白裕,白裕,你干什么?你好大的胆子,我要去告你滥用职权!”白裕听着这话,走出大堂,站在院子里,低垂着眼帘,蔑视地看着地上的男子。“我在这里指挥下人救我舅舅,是在执行公务,这里就是临时公堂。你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舅外祖母,对我谩骂侮辱,妨碍我办公,就是扰乱公堂,侮辱朝廷命官。我只治了他扰乱公堂之罪,没有治他侮辱朝廷命官已是轻的。你再废话,你们俩一起拉出去,两罪并罚。”白裕最后四个字说得极重,吓得那男子一哆嗦,缩回脖子赶紧闭嘴,低头看向别处,嘴里嘀咕着听不见的话,再也不敢抬头对白裕叫嚣。“哼。”白裕懒得计较,他今天的目的只有一个——彻查钱府资产,谁也不能阻拦。说完,他一甩衣袖,回到屋内坐下。九王看着气鼓鼓的白裕,脸上露出一丝浅笑:“好有官威,本来我还怕你受委屈,来给你坐镇,看起来你根本用不着我。”“少取笑我,这不也是借了你府上人的势?京兆府里除了高良才,没几个有种的。”“嗯。”九王同意地点点头,“这王府的人,现在都听你的了,就连我出门,也带不走这么多人。”“你在说笑吧?”“当然不是说笑。”九王说着,起身端起刚刚那撒了半碗的药,递到白裕面前。“把药喝了。”“你?”你这是想趁机威胁我吧?不过他现在理亏,用着人家的府上的人给自己撑场面,也只能听人家的。白裕翻了个白眼,仰头喝下那碗药。刚刚还刻意将碗拍在碗边上,怎么用力这么小,就没全撒了?九王见他终于将药喝光,终于点点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挺好,以后府上的人你可以随便用,包括我!不过,用一天,就得喝一碗药。”白裕抿了抿嘴,送了他一个大白眼。十大板子打完,严氏从凳子上掉了下来,趴在地上。“这仇我记下了,有朝一日加倍奉还。”严氏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着。白裕这一招“杀鸡儆猴”非常管用,来人都不敢再肆意吵嚷。钱母多次戳着别人,让他们上前说话,都没有成功。时间飞快流逝,月亮已爬到正南方,子时将近,在场的所有人都快支撑不住,昏昏欲睡。白裕也是,这两天他连轴转,身心都已超负荷,若非刚刚那碗药,他肯定要晕过去。终于,钱母再也忍不住,向前说道:“裕儿,到底怎么样了?你舅舅有消息了吗?”“不急,今天找不到还有明天,明天找不到还有后天。”“怎么能不急?那贼子说了,还不知死活。晚几天,你舅舅不死也饿死了。”“饿不死,老大一个男人了,饿几天死不了。”“我看你就是存心不想救你舅舅。你只要对那贼人刑讯逼供,他一定会说出你舅舅的下落,你为什么不动他?”“京兆府的刑讯逼供可厉害得很,外祖母不知道吗?万一用不好,人死了,那舅舅的下落就永远不知道了。”“你这不行,那不行,我看你就没想过救你舅舅。你根本就是借着救舅舅的名义,搜查我们的家。”“外祖母,你终于想明白了。对,我就是借着这名义来搜查你们家的,怎么样?你咬我啊!”白裕疲惫至极,实在是不想再听到她的声音。“你!你…”钱母气得双手不住地发抖,嘴里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这时,京兆府一人急匆匆跑来,看见白裕,惊恐慌乱地跪下:“报告捕头,出事了?”“什么事?”“苗元德自杀了。”“自杀了?”白裕身体一踉跄,险些摔倒,幸好九王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是,服毒自杀。”“他身上怎么会有毒?”白裕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人。“这…我们搜查过他的身体,不…不知道他藏毒在哪里。”来人趴在地上,身体哆哆嗦嗦地说道。这下,疲惫不堪的白裕又精神起来了。怎么办?原本想着,实在找不到钱咏志和那些尸体,就用迷药逼他说出实话。这下好了,后路全断了。几具尸体找不到,这案子就不算真正解决。即使有他的口供和画押,日后恐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到时也会是个麻烦事。白裕跌坐在椅子上,一脸茫然,就差最后一步了,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出事了?钱母听到苗元德已死,积压了一天的情绪终于爆发。“白裕,我儿子要是死了,我跟你拼了!”钱母突然推开压着她的下人,朝着白裕冲撞而去。众人见她起身,一拥而上,也朝着白裕汹涌而去。白裕心里想着这件事,正不知所措,手心拍着手背,原地踱步,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危险。他此刻所有的思绪都在苗元德的死上。这下麻烦了,大麻烦了!九王时刻观察着他的周围,见状,一个闪身护在他身后,抬脚踢在了冲过来最近的严氏儿子身上。那一脚力道不轻,疼得那男子脸色瞬间惨白,额头冒汗。“哎呦,官府杀人了!白裕他纵容手下无辜杀人!”严氏儿媳见状,赶紧查看丈夫,还不忘对着周围人大喊。可白裕似乎没有听见,只是背对着他们,一脸慌乱。“你敢打我儿子?我要跟你拼了!”严氏一直趴在地上,见儿子也被人打了,奋起力气,忍着屁股上的疼痛,要和九王拼命。“我们一起上,我就不信他白裕还能一手遮天!他再敢欺负我们,我就去我女婿那里告状去!我可是他的岳母,不信他不管!”钱母大声喊道,众人听到此言,有了底气,再一次一哄而起。这次不用九王动手,他只是一个眼神,下人们瞬间将这些人围了起来。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是一顿好打。房间里顿时哀嚎一片。而钱夏兰只是在一旁,无力地看着这一切。直到,白裕一脸惊喜地转过头来:“我想到办法了!我想到怎么救钱咏志了!唉,你们在干什么?”

“没什么。”九王挥挥手,示意下人们退开。他转头看向白裕,问道:“你想到什么办法救钱咏志了?”“这…”白裕刚要说出自己的办法,门外一人跑来,正是他派出去彻查钱咏志资产的人。“捕头,钱府所有资产都在这里。”说着,那人拍了拍手,身后两人抬着一个沉重的箱子走了进来。白裕走过去,打开箱子,拿起最上面一本账本,里面是钱府名下的房契与地契。再往下翻,每一本都是各房名下所有记录的财物。然而,这些宅子、铺子,还有庄子,以及里面的财物,竟然都是他母亲的嫁妆。“母亲,这件事你怎么解释?”白裕看着钱夏兰,神色却异常平静。他气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知道她会动用母亲的东西,却没想到她将母亲一半以上的财产都转移到了钱家。这简直是欺负他母亲家中无人吗!钱夏兰冷哼一声,没有理会白裕,反正他已经看到了,解释多余。“很好,来人,把侯爷请来。”白裕说着,将账本扔进箱子里,重新坐回椅子上。钱夏兰听到“侯爷”二字,脸上闪过一丝浓重的恐惧。“还敢喊侯爷?把自己的母亲欺负成这样,看侯爷来了怎么惩罚你。”不知是谁在一旁小声嘀咕,还看不清局势,甚至不服气地朝白裕啐了一口。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侯爷即将到来的事情上,只有钱母还记得她那废物儿子。“裕儿,你刚才说想到办法救咏志,到底是什么办法?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先去救他,之后的事情,等咏志救出来,你们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钱母跪趴在白裕面前,苗元德已死,儿子下落不明,现在只有白裕可能救他。先把儿子救出来再说。“你求他做什么?姑母,他是来抢你家财产的。”唐力学不服气地吵嚷道。“闭嘴。”钱母大声喝止。白裕看着她,深吸几口气。论个人恩怨,他真想钱咏志死,但现在他是京兆府捕头,救助受害者是他的职责。等把钱咏志救出来,再算他私吞侯府钱财的账。“你过来,我问你,钱咏志家有多少处居住房产?”白裕询问那个刚刚送来钱家资产的下人。“我都说了,咏志回来,你随便处置,这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事。”钱母见白裕还在追问此事,忍不住插嘴。“闭嘴,还想不想救你儿子!”白裕厉声呵斥她。下人:“回少爷,大大小小的居住房产有三十三处。”白裕:“那里面无人居住,只定时打扫的有几个?”下人:“有二十处。”白裕:“这二十处都仔细检查过了吗?”下人:“检查过了。”白裕:“可曾仔细?”下人:“所有的角落都查了,没有任何机关暗道可以藏人。”白裕:“你去让人把这二十处宅子的平面图都画下来,把里面所有树木的位置、大小、多少都画出来。记住,里面的所有树木,包括树桩等等,一定要仔细画,树的粗细比例也画明白。找二十个人一起画,快去。”下人:“是。”“你这是什么意思?”九王不解,画这些树和找人有什么关系?“救钱咏志呗!”白裕不情愿地撇撇嘴。“救钱咏志?画树怎么救?”他的疑问,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问。白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九王没有再追问,他无条件地相信白裕的能力。等待是焦灼的,但若在这等待中增添些乐趣,便不那么焦灼了。绘制钱府宅院图的人还没有来,信阳侯白良骥却先到了。好戏即将开场。“你们都是什么人?怎么把我们侯爷大舅哥的家给围了?这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是?”一个女人妖娆的声音从外面响起。钱家人一听,个个都扬眉吐气,恶狠狠地看向白裕。“你老子来了,看他不收拾你,你这目无尊长的玩意,还不扶我们起来。”严氏这隔了几层的亲戚,竟还敢仗着他爹的威势。钱夏兰曾经是何等欺负他?九王心疼地心口一抽,看向严氏身边的下人。“闭嘴。”下人一巴掌扇在严氏脸上,这一巴掌力道极大,直接将她打晕过去。话太多!打了板子还不知收敛,活该。“母亲,母亲,你怎么样了?”她这一晕过去,她儿子唐力学可不干了,“白裕,你杀了我的母亲,我要去侯爷那里告你。”说着,他冲开下人,跑到院子里,一见到侯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他的大腿。“表姐夫,你可要为我母亲做主啊!”“哎呦,这是谁啊?吓妾身一跳。”向秋烟捂着胸口,拍着胸膛,一副受惊的样子。“别怕,有本侯在。”侯爷搂紧向秋烟,体贴地安抚道。“你是谁?这么莽撞,成何体统?”侯爷愤怒地看向地上之人,想要踢一脚为爱妾出气,可那脚却迟迟没有收回。“我是你表弟,唐力学啊!”“唐力学?”侯爷想了许久,才想起这是钱氏舅舅家的人,一年前见过一面。“唐力学,你这是怎么了?”“我母亲被人打了,还打晕了。我人微言轻,不足为惧。可我那表姐夫是您侯府的主母,他们打我母亲,分明是不看您侯府的面子,这不就是打您侯府的脸面吗?”这句话成功地激怒了信阳侯。“是谁打你的母亲?”“是您那目无尊卑的儿子,白裕。”“他?他怎么在这里?”许久没见白裕,听到他的名字,信阳侯愣了一下。“他不知怎么当上了京兆府捕头,一当上捕头就小人得志,作威作福,抄了姑母的家。他这是分明在试探,拿钱府开刀。若钱府就这样被他抄了家,不施以惩戒,下一个就是您的侯府了。”“什么?他竟敢抄自己的舅舅家?白裕,白裕,你马上出来,给老子解释清楚!”信阳侯被他一顿挑拨,怒火中烧,扯着嗓子对着大堂里大喊。听到这声音,白裕本能地哆嗦了一下。这是他身体的本能反应。从小父亲打他次数不计其数,每次都打得很重,好几天都下不了床,以至于身体产生了记忆。听到父亲的声音,就会本能地哆嗦害怕。“别怕,我在。”九王见他如此,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给予他力量。白裕看着九王,眼中除了恐惧,更多的是委屈和悲戚。这是他两世以来,唯一一个血缘至亲。前世做孤儿那么多年,每每看到别人父母搂着孩子、亲吻孩子,就羡慕不已、心酸不已。这一世好不容易有了父亲,竟然还是如此无知…不仅不信任自己的孩子,还被枕边人掏空了家底,怎么如此糊涂?“我和你一起去见他!”九王攥紧他的手,轻声安慰。白裕强忍着眼泪,点点头。走出大堂,穿过重重人群,白裕终于看到了这位唯一的至亲。他面容严肃,身材雄伟,正是他心中严父的形象。“白裕,几个月不见,你长进了。前几天抢了我的马车不说,今天还来钱府闹事,你想反天不是?”“父亲。”白裕远远地看着他,这两个字,是他前世可望而不可及的。月夜孤寒之时,他不知对着天空偷偷喊过多少次。这是他两世以来第一次对别人喊出这两个字,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对峙的局面。“离这么远,也不过来行礼?去庄子几个月,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了吗?”白裕听着,前进的脚步反而后缩。“父亲”这两个字在他心中极为神圣,他不想让眼前之人玷污他对这两个字的幻想。“不用怕,有我。”九王攥紧他的手。白裕不是怕九王,而是怕自己心中的那份念想轰然倒塌。可没人体会,这具身体里原本的他,对“父亲”这个词的渴望。“父亲。”白裕最终还是走了过去,面对此人。“你做了区区一个京兆府捕头,就敢把你舅舅家给抄了。哪天你要是做上府尹,不把侯府给端了?”信阳侯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指责自己的儿子。“父亲,白裕没有。”“你还没有?这么多人在这里,你当我是眼瞎吗?”“信阳侯何止是眼瞎,简直是人傻!”“你是谁?胆敢侮辱本侯…”刚刚他的视线一直在白裕身上,没有注意到白裕身边的人。这句话才引起他的注意,不过这一吸引不要紧,看清身边的人后,他吓得威严一下子消散殆尽,赶紧跪在地上。“表姐夫,你这是干什么?世上哪有老子给儿子下跪的道理。”唐力学不明所以地看着信阳侯。“信阳侯白良骥参见九王爷,九王千岁千岁千千岁!”“什么?他是九王爷!”唐力学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之人。不只是他,在大堂里的所有人,听到这些,无不面露惊恐地看向九王。“他是九王,你怎么不早说!”钱母埋怨地看向钱夏兰。“我给舅母提醒了,她不听,我怎么办。”钱夏兰无力地笑了笑。“你,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你往日那聪明劲都去哪儿了?”钱母嫌弃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我聪明又如何,还不是肥了你们?我来承担后果。我一个人带着你们一家子,你娘家一家子,已经很累了!等等吧,等侯爷知道我把侯府的财产都弄到钱府来,看会怎么处置我们。”说着,钱夏兰踉跄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让自己尽可能好看体面一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任何求饶都无济于事。此刻,只有打感情牌勉强一搏。自己和他十六年的感情,生了一双儿女,看能否因此保下自己的性命。至于其他人,她累了,不管了。钱夏兰整理好头发,摘掉衣服上的木屑,调整好表情,出门迎接信阳侯。“侯爷,你来了。”钱夏兰走过去,端正地跪在侯爷面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谁喊我过来的?”侯爷还在地上跪着,看见自己的夫人,疑惑更深。在他看来,这位夫人虽然年华老去,但办事能力强,侯府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未出过乱子,算是个合格的主母,怎么她在这里还能出事。“是…”钱夏兰想先自首认错,打感情牌,即使这几年有苦衷和不得已,也尽量降低侯爷事后的怒火。可白裕哪里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接过了话题:“父亲,一个农民辛苦一年存下一缸粮食,却不料家里来了老鼠,把粮食偷偷运到了隔壁家里,导致这户人家入冬后无粮可食,饥饿而死。请问父亲,那农民应该怎么办?”“自然是抓住老鼠,乱棍打死。”“不,应该是先找回粮食,再把老鼠乱棍打死。”“是,你说得对。可九王爷,下官我,我…”侯爷尴尬地指了指自己。“起来吧。”九王冷漠地回应。“他真的是九王?”向秋烟上下打量着面前英俊的男人,眼睛几乎要爆出来,那赤裸裸的眼神,似乎能透过衣服看到九王里面。“白裕,当然是真的,还不快向九王行礼!”说着,信阳侯按着向秋烟跪下给九王行礼。众人一见,目瞪口呆,尤其是唐力学,还没有从认清对方身份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他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见到比自家表姐夫更厉害的人。“草民,妾身,奴家,参见九王爷,九王千岁千岁千千岁。”那些被打的人,纷纷赶紧趴下行礼,眼中满是恐惧与懊悔。这人怎么是九王?怎么会是九王!白裕这个不学无术的玩意,什么时候傍上了九王?这九王可比侯爷厉害多了,他要想抄钱府的家,侯爷也救不了啊!这下完了,钱府没救了,那自己以后怎么再来钱府要钱啊!完了完了!“白爱卿,刚才你和我说到哪里了?继续刚刚的话题。”九王说着,拉着白裕进了大堂。侯爷弯着腰,小步跟进大堂。九王没有让向秋烟他们起来,自然没人敢跟着侯爷进屋。九王端坐在主位上,刚刚白裕坐的地方,众人都没发现,刚刚白裕坐的主位,九王坐到了次位。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只凝视着侯爷。帝王家的气势果然不同凡响,仅仅是看着,就足以让白良骥冒冷汗。而自家父亲站在堂下,白裕自然不敢再坐着,只是站在那箱子边,拿出里面的账本,递给父亲。“父亲,这些是从钱府送来的财物账本,您看看,熟悉吗?”白良骥接过账本,掀开查看。一开始他还不以为意,随着他一页页地查看,眼睛越睁越大,呼吸越来越重,手也越来越抖。“钱夏兰,你滚过来!”

钱夏兰战战兢兢地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白良骥面前,“老爷,饶命。”“你一点也不解释啊!”信阳侯气鼓鼓地将账本扔在钱夏兰脸上。这时候越是解释,越惹他生气,钱夏兰索性直接使出苦肉计。“老爷,奴家一时糊涂,这…这家丑不可外扬,咱们还是回家再说。”家里还有丹雪和成儿,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老爷不会过于责罚。毕竟两人在一起十六年了,而且她在京城夫人圈里也有些地位,不行好友镇北侯夫人可以来说情。信阳侯看了一眼九王,心想钱夏兰说得对,家丑不可外扬,尤其九王还在场,莫让他看了笑话。于是他压下怒火,恭敬地对九王说道:“王爷,下官家里出了内贼,还请王爷准许下官回家处理些家事。”九王:“去吧!”“谢王爷。”信阳侯恭敬地弯腰后退几步,看了眼白裕,“京兆府的事忙完了就回家,你祖母想你了。”“是,父亲。”白裕同样恭敬地弯腰行礼。“抬上箱子,我们走。”信阳侯一挥手,两个侯府带来的下人抬着记录着钱家所有资产的箱子离开了。向秋烟跟在后面,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九王,露出一抹妩媚的笑。这男人,真好看。白裕见状,赶紧握住九王的手,向前宣示主权,并狠狠地瞪了向秋烟一眼。向秋烟先是一愣,随后挑衅地看了白裕一眼,留下一声冷哼,跟着信阳侯而去。等人都走后,九王抬起白裕握着自己的手,眼含暖意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好看还是我好看?”白裕见状,凑到九王耳边,小声问道。“谁?”“我爹身边那个女人啊?刚刚可是对你含情脉脉呢!”“你问这个是吃醋了?”“吃醋?笑话,我是男人,哪里像女人那样拈酸吃醋。”白裕扭过脸去,不敢看九王的眼睛。九王宠溺地紧了紧自己的手,“不用害羞,我喜欢你吃醋的样子!”“谁害羞了?”白裕是个耿直的直男,智商很高,情商不高,不懂得撩人。又因为没有谈过恋爱,听不得一点情话。一听到“喜欢”二字,脸上的红晕就到了耳根,遮都遮不住。九王看他那样子,心里就发痒,他害羞的样子怎么这么可爱?他这样子,是怎么混迹于青楼楚馆的?......“钱府偷来的钱,都是你母亲的,你为什么让你父亲拿走?”调笑完毕,两人言归正传。“虽然这些是我母亲的钱,但也是侯府的,我拿走名不正言不顺,传出去也不好听。父亲拿走,这钱就姓了白,姓了白就可以。反正早晚侯府也是我的。”“你这么有信心袭爵?”九王就喜欢看他自信的样子,很敞亮,很阳光。很难想象这人两个月前见了自己还吓得说不出话来,经历一次生死,似乎打通了任督二脉,又能破谜案,又能夺家产,能力突然变强!“当然,看我爹那样,印堂发黑,面容枯槁,活不了多久了。我是侯府嫡长子,又给钱府找回这么大一笔钱财,我爹再糊涂,也知道这么一个大家业,只有我能接手。何况钱夏兰作死,一心向着娘家,此事败露,她不死也失去了父亲的信任,那白成自然也被牵连。若还把爵位给白成,那夺回的钱,不又成钱家的了?而我不一样,我母亲母家看不上他侯府的那点仨瓜俩枣,且大部分就是她母家的东西。这样一分析,他只能让我袭爵。再而且,这不还有你吗?让谁袭爵还不是你哥,我那大伯哥说了算。”这最后一句话,九王听了很舒心。“你父亲活不久了?你怎么知道,你懂医术?”“不懂,不过死人见多了,也就无师自通了。”反正死人活人就那点事。“死人见多了?你见过很多死人?”九王疑惑地看向他。“额?梅岭庄附近有个义庄,周围十里八乡的死人都送到那里,我经常去那里玩,见得就多了。”白裕都佩服自己这临场发挥的能力。“怪不得你会验尸,原来如此。”两人一来二去地说着,大堂里的钱府众人可没有他们那般好心情。这钱府没了钱,他们自然也不会豁出性命来维护他们,眼下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别在这个时候触白裕的霉头。现在的他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九王爷,白捕头,小人该死,小人有眼无珠,得罪了两位大人,罪该万死,还请王爷和白捕头恕罪。”唐力学膝行数步,跪到白裕面前抱着他的腿说道。九王眉头一蹙,一脚踢开唐力学,“唐家交给你。”白裕堆起感激的笑,看向唐力学,脸上立刻换上阴沉,“你平时做什么营生?”唐力学一愣,不知白裕为何问这个,只能支支吾吾含糊其辞,“读书,种,种地。”“有多少地?”“一百…”“一百?”“不不不,有三十二亩。”“好,来人,彻查唐家资产,留给他三十二亩地,其余的都拿走。”看起来这三十二亩地是唐家的,其余的估计都是吸我母亲的血。“不,不,那是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你凭什么抢我的东西。”唐力学惊恐地大叫,起身要去打白裕,看见九王又吓得跪在地上。“你的东西?到底是谁家的东西,你比我心里清楚。但是钱夏兰偷来给钱府的东西,都是赃物,你知道私吞赃物什么罪吗?百两以下轻则流放,百两以上是重罪,要砍头。”白裕说着,对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砍的动作。“去查查,查查唐府资产是否合法?是不是侯府的东西?”九王对身边的下人吩咐道。“是。”一听到这,唐力学吓得赶紧撇清自己关系,摆手道,“不不不,是钱府硬塞到我家的,我没要,他说放在那里代为看管。不是我的,不是。”白裕懒得理他,反正今天一并清账,把母亲的东西都要回来。夜色已深,去画钱府宅子平面图的人还没回来。白裕实在熬不住,就在钱府先睡下了,并把大堂里这些人全部关押到柴房里去,防止他们回去私藏财物。枯井腐尸第十天……第二天天一亮,下人就带着二十处宅子的平面图来复命。白裕本来还迷迷糊糊地摸向身边之人,结果摸了一空,九王已经去上朝了,看来朝中也很忙。“进来吧。”白裕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看见高良才拿着一沓子纸进来。白裕接过纸,仔细查看,一看立刻精神了。古人做事真是认真,这图画极其仔细,每一处细节都画了出来,且比例都很标准,都是用尺子量的。上一次见这么精密的建筑图,还是梁思成的手稿图。“去,把钱府管事的老人叫来。记住,要老的。”经过对比,他找出三处最有可能藏人的宅子,但必须先问问管宅子的人。“是。”不一会儿,一个六十多岁的男子被叫来,他是府里的老人田泰,跟过好几个管家,后来跟着苗元德。虽然苗元德算是门客,但钱咏志压榨他的劳动力,做了很多管家的活。府里的事他没有苗元德知道的多,但也不少。“你看看,这三处宅子是什么时候买的?”其中一处宅子,他母亲有过印象,有两处是钱府自己买的,不过现在都是侯府的了,以后也都是自己的。那人接过图纸仔细查看,是几处地理位置不好的宅子,平时没人管理,只有苗元德偶尔去看看,定期带人打扫一下。“这个是长治元年买的,这个去年买的,这个老一些,是景安十五年买的。”田泰指着图纸说道,他不知道钱府是怎么得到这些宅子的,只认为是买的。“这个去年买的扔在一边。”去年才买的,已知冷月灵被囚禁过,她死于长治六年,那囚禁的宅子必须早于长治六年,这去年的就可以排除了。白裕:“你看看这两处宅子的树木,这一排树木明显比别的地方粗,为什么?是一起种的吗?还是这棵粗的早一些种的。”田泰看了看图纸,指着一张纸上的树木,“这一排整整齐齐的,是一起种的,不可能今年种一棵,明年再补种其他的树。但这棵长这么粗,有点奇怪。”白裕听到他的话,眼睛都亮了,他也正是如此怀疑。一般家人种树,种得这么整齐,树木长得也差不多,除非有一棵挨着厕所比较近。但这一排没有挨着厕所,怎么突然有一棵长得这么好?只能说地下有东西。“那这棵树呢?”白裕指着另一张纸上的树木问道。“这棵树是买房子时就有的,钱老爷嫌院子里只有这一棵空荡荡的,就补种了这排树。因为原来这棵比较大,怕挡住阳光,所以其他的树离得比较远一些。你看,这棵树和其他树之间的间距比较大。”“好了,我知道了,多谢。”“捕头客气了。奴才下去了。”“好,麻烦告诉钱母一声,我们要去救他儿子了。”“是。”白裕命人戴上铁锨与锯子,浩浩荡荡来到那一排树里,有一棵突然长得茂盛的宅子处。破门而入,这宅子还算干净,院子比较空旷,除了那一排树,没有其他东西。地面也很干净,只有凌乱的官靴脚印痕迹,应该是京兆府官兵来搜查钱咏志时留下的。钱府宅子众多,京兆府官兵负责搜救,时间紧任务重,不可能每处宅子都搜得特别仔细。九王府的人主要记录钱府的财产,不参与搜救,所以就错过了。这也在白裕意料之中。钱咏志宅子少还好,搜救几率还大些,这么多宅子,官兵这么累,越往后搜救也不仔细。这年代没有警犬,真是活该。“难道我儿在这里?”钱母不相信地询问白裕。“来人,把那棵最大的树锯了!”到底有没有异常,先将这树锯了再说。“是。”“哎呦,让你来救咏志,你锯树有什么用?你们是不是不想救我儿子?”两天了,钱母也疲惫至极,声音里都带着虚弱。“胆敢质疑我们白捕头,再说话,我们就不救了。”高良才训斥道,并作势要走。白裕:“想你儿子早一刻救出来,就别吵。”“好好,我不说话,不说话。”钱母两手合十,祈求地看着高良才。几人听令上前,半个时辰就把那棵直径半米的树锯倒了。白裕迫不及待上前查看树上的年轮,果然不出所料,树心处的年轮比较细密均匀,偶尔比较窄的地方,可能是那一年干旱。而外侧突然有三处的年轮比往年的宽厚。这里是无人居住,这树更没人管理,为何年轮增宽?是什么给了它养分,且只给到这一棵,其余不给?这样想来,答案就不言而喻了。算一算,这比较宽的年轮是长治二年、四年和六年的年轮,和失踪的夏翠兰、毛美凤、冷月灵的年份正好对上。没错,就是这里了。五十处宅子,这一个一个挖,一个一个找,等找到地下室,钱咏志都得臭了。这个办法大大节约了寻找的时间。“找,仔细地找,钱咏志就在这个宅子里,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是。”众人一哄而散,仔细地查找院子的各个角落,终于在离被锯倒的那棵树不远处的牛棚里,牛槽子下面发现一处异常的地方,敲一敲,下面是空的。“捕头,在这里。”听到这里,钱母那疲惫至极的眼神,突然发出灼灼地亮光。白裕一听,激动地跑过去。那人已经掀开牛槽下的板子,一个黑糊糊的地洞赫然眼前,一股股腐臭的味道从里面传来。“我去看看。”高良才冲到众人面前,拿过刀要下去。“小心。”“放心,捕头。”高良才从身上撕下一块布,系在鼻子前,举刀放在身前,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地洞幽窄,蜿蜒曲折,失了方向感,不知走了多少米,忽然又现一丝亮光。高良才大喜,径直朝着亮光走去,竟是一间狭小的地下室,室内陈设简单,却静静躺着两具尸体。“找到他们了!”声音沿着地洞传回洞口,白裕闻言激动万分,就要跳下去,却被几名捕快拦住,“捕头稍等,地下室太过污秽,小人去助高捕快一臂之力。”“多谢兄弟们!”这地洞极为狭窄,四人依次抬着尸体,缓慢地挪出来。当尸体被抬出时,才发现钱咏志并未死去,身体尚有余温,脉搏亦在跳动,只是昏了过去。白裕掀开他一片血污与灰土的下衣,顿时大吃一惊。怪不得苗元德先前没有明确说他必死,原来只是割去了他的子孙根,任其自生自灭。这招杀人诛心,着实厉害。钱咏志生性好色,如此惩罚,比直接杀了他还要痛苦万分。钱母一见钱咏志被寻到,激动地扑上前呼喊救人,可惜钱府此时已无人能应,呼喊了许久,还是白裕命人将他送往医馆。毕竟,他是人证,若死了,便难以指证苗元德的罪证。而另一具女尸,正是冯小兰,仍穿着数日前在船舫见面时的衣裳,看来那晚她便被绑架了。几日过去,尸体已隐隐散发臭味。白裕看了一眼,赶紧避开,仰天长叹,挥手示意旁人将尸体抬到一旁。白裕:“地下室还有别的东西吗?”高良才:“没了,只有一个柜子,一张床,一张桌子,其他什么也没有。”“带我下去看看。”“好。”白裕小心翼翼地进入地下室,捂着鼻子打量着这间屋子。室内四四方方,狭小昏暗,面积约有半间屋子大小,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那些被囚禁的女子,吃喝拉撒都在这屋里,无处可去,时间久了,便是不死也会发疯。白裕打开柜子,柜子不大,洞口也仅容一人通过,分上下两层。上层是几本泛黄的书籍,书本之下还有一套小型的笔墨纸砚,看来苗元德有时也会在此处读书写字。下层则是几件女子的衣裳,从衣裳的新旧程度看,有些已存放多年,应是死者的衣物。衣裳之下,则是一些珠宝首饰,以及金银细软,也应都是死者的财物。屋内光线极其微弱,只有一处极小的天窗,尚被某种东西遮挡,仅透出丝丝微光。白裕搬来凳子,站在窗户边向外望去,正是那棵被锯倒的树下方。原来这地下室,竟是建在那棵树底下。“这房间里就这么点大,那三具尸体呢?”“远抛近埋,几具尸体从未被发现,大概率被他埋了。加上那棵树的年轮,尸体很有可能就埋在这屋里。在院子里挖土埋尸,地面松动太容易暴露。若我是苗元德,将尸体埋在这房间里,是最好的选择。”白裕沿着墙壁摸索整个屋子,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处与周围土层不同的填土痕迹。“来人,把这里挖出来。”“是。”一个时辰后,地下室一侧的墙壁被挖开,三具已然白骨化的尸体被挖了出来。“把这三具尸骨按照挖出的顺序排列好,不能混乱,再和冯小兰的尸体一并抬回京兆府,并通知她们的家属前来认领。”“是。”月灵的父母就在京兆府,毛美凤和夏翠兰的父母是下面县府的人,衙役已经去通知,最早也要明天才能来认尸。至于石小琴,她死时苗元德尚未成为钱咏志的心腹,不可能埋在钱咏志的宅子里,也没有在大宁坊购置房产。她唯一可能被埋藏且不被人发现的地方,便是常乐珍原本的家。况且她家中曾死过人,是凶宅,一般人不会偷偷进入,是埋尸的最佳场所。衙役带上铁锹,领着常正平打开他家的门,果然在院落一角,杂草丛生的地里,又挖出一具尸骨。至此,这桩横跨八年的连环杀人案,所有受害者全部找到,只等那唯一幸存者苏醒。枯井腐尸第十一天……此案的破获,惊动了整个京城上下,甚至连皇后与皇上都听闻此事,派人偷偷前来旁听案情的审理,并回去禀报。曹府尹还未下朝,府衙门口已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原来那个苗秀才是个杀人狂魔啊,可真看不出来!”“是啊,是啊,以前看他文质彬彬,还以为是个大好人,还想着把自己女儿嫁给他呢,幸好幸好!”“幸亏他被抓住了,要不然我们都得遭殃。”“你放心,你那模样他不会绑架你,而且你会弹三弦琴吗?”“你!”“你们别吵了,这次多亏了这位新上任的白捕头!”“这哪里是白捕头,这简直是白神探啊!是不是称得上神探?”“对,白神探,白神探!”……一个百姓朝着衙门里面大喊“神探”,众人也跟着他大喊起来。顿时,京兆府门口声音震天,全是为白裕摇旗呐喊的人。白裕正在里面准备审案的证据,被他们这一喊,先是一愣,随即嘴角上扬,压都压不下去。我成为神探了!耶!很快,曹府尹下朝归来,一进门便给人一种风尘仆仆的感觉,仿佛经历了万重山。 “这门口的人都围到胡同口了,本官挤都挤不进来。白捕头,你这案子办得真是漂亮!”曹名章一上来就夸赞白裕,眼中满是欣赏,俨然忘了十几天前他还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纨绔。这九王当真是好眼光,当初若真杀了白裕,那可就亏大了。“都是下官该做的,该做的。”白裕敷衍地客气着。“哈哈哈,等审完了案子,本官好好赏你。”“是。”“升堂!”“升堂!”今早上,钱咏志醒来,将苗元德绑架他的全部过程都向白裕交代完毕。原来,苗元德称旗下店铺的账目有些问题,要带着钱咏志去店铺查账,于是两人一同乘坐钱府的马车。当时府衙的捕快看不见苗元德的人,只能跟踪他们乘坐的马车。马车到达店铺后,一直在门口停放着,衙役在外面守着等他们出来。谁知进门不久,苗元德便用迷药将钱咏志放倒,塞进后门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里逃跑了。衙役只能看见马车,苗元德的新车从他们面前经过,却没有引起注意。之后,他将钱咏志带到地下室,割下了他的“兄弟”,然后坐马车逃跑了。苗元德无能,钱咏志出去嫖娼还喜欢带着他,这不等于往人伤口上撒盐吗?好在以后也撒不了盐了。苗元德割下钱咏志的“兄弟”后,也不给他包扎,任他流血至死。可惜这傻子关键时刻却聪明了一回。这地下室里有小霜生前烧过的草木灰,钱咏志手被绑着,只能扭动着身子,忍着剧痛挪到草木灰堆里,之后用整个下身趴在上面,将伤口涂满草木灰,起到一定的止血作用,并使劲往地面挤压伤口,渐渐地血便止住了,为他争取了宝贵的救命时间。白裕将他的口述内容整理成诉状,交由府尹。随后,他又将除常乐珍以外所有受害者的尸体,一一抬到公堂之上。所有受害者,除了冯小兰的家人,也被请到了公堂,听着白裕讲述案件的整个过程。最后,府尹下令判苗元德斩立决,但是鉴于苗元德已经自杀,只得将其尸体挫骨扬灰,以泄民愤。鉴于苗元德已死,无法偿还死者家属的悲痛,府尹心中高兴,给每位受害者家属发放了五十两银子的慰问金。而且,受害者被抢的赃物,也由其生前好友辨认后,归还给各位家属。各位家属领回自己女儿的尸骨。至于那地下室的三具尸骨,仵作辨认不出是谁家的女儿,最后白裕根据尸骨掩埋的顺序以及死者失踪的时间,辨认出了她们的身份。至此,“枯井腐尸案”告破。……“府尹将这次案件的赏银,和上次徐延吉案件的赏银一并赏下来了,一共五十两。我们打算在广庆府好好吃一顿,你们不一起吗?”白裕看着牛铁和牛刚说道。牛刚一听“广庆府”,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以前只在广庆府门口闻过香味,可从未进去吃过,听说里面一盘菜就要一两银子。牛铁看他那没吃过饱饭的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对白裕说道:“白捕头的美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小霜和月灵的父母想要尽早将两人的尸骨带回去入土为安,不愿耽搁。他们四人是叔侄二人带来的,就得我们好好送回去。这次就不去了,等下次有机会了,我们叔侄请客,请捕头您吃,谢谢您教授我们破案的方法。”白裕:“客气了,应该的。你很适合做捕头,看好你!日后绝对会有一番作为。”牛铁:“借您吉言!”“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你们了,路上小心。”白裕拍拍两人的肩膀,依依不舍地道别。“白捕头小心。”牛刚、牛铁二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牛刚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来,跑到白裕面前,小声说道:“白捕头,忘了提醒你一件事,那个刘刀你记得不?就是府尹的小舅子,你行刑那天给你监刑的那个。”“听说过,可是我上任这十二天,他都没露过面。”白裕点了点头,对他的名字早有耳闻,只是没有正面交锋过。“你可要小心他和他那个跟班杜六,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蔫坏,最喜欢暗地里使诈,千万小心。”“杜六?”白裕忽然眼睛一亮,这个名字他在老图的账本媚药那一页里见过,原来是他。他就是那个给自己下媚药的人,可算找到你了。“多谢牛兄,这次可帮了小弟一个大忙!”牛刚挠了挠头,疑惑地想:这忙算大吗?……君华县,赵东明墓前。白裕跪在那新立的墓碑前,拿出一壶酒倒在地上。“赵兄,冯小兰死了,虽然不是因为你的案子判刑,但兄弟只能为你做到这里了。她家里人都不认她的尸体,我就把她埋在你脚底下了,没有立碑,也没人祭奠,让她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赎罪。你可以安息了,在那边好好过日子,好好读书,不要再游手好闲。百年后,你父母去见你,也会开心,他们都很爱你……”九王远远地看着白裕,没有打扰,直到看到他肩膀微微颤抖后,才忍不住上前安抚。“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白裕擦掉眼泪,吸吸鼻子点点头。君华县的风景很好,白裕破了大案后,如释重负,想先休息一天,不急着回京,决定先去梅岭庄看看。梅岭庄是母亲的庄子,里面的老仆对他还算不错,所以他对这里也有几分感情,毕竟穿越来时第一个家便是这里。白裕来到庄子时,下人们正急赤白脸地满院子找东西,这是丢了什么?“发生什么事了?”白裕拉过一个下人询问。“你怎么回来了?”下人毫不客气地甩开白裕的手。钱夏兰的事情还没有传到庄子里,且这个下人是新人,没有钱母那份恩情,所以还听着钱夏兰的叮嘱,不给白裕好脸色。九王眼色一暗,想要教训他,被白裕阻止。这种小角色,没必要生气。于是他拉着九王的手径直走进庄子,找到管家。“江伯,发生什么事了?”这位管家是母亲带过来的,对白裕不错。“哎呦,小少爷您可回来了,再不回来,老奴要去找你了。”“发生什么事了?看你这脸上急得满是汗!”“苏小姐送我的一块暖玉不见了,找了一下午了。”苏小姐就是白裕母亲,老仆看着她长大,习惯性地称呼她为苏小姐,而非白夫人。“不见了?各地方都找了吗?”“找了,没有。”老管家正着急,一个下人跑来,“管家,新来的下人贾元邦不见了,是不是他偷了您的玉。”“这个天杀的!老夫看他身受重伤倒在庄子口,极为可怜,才留他在此治疗并做个下人,谁曾想引狼入室。唉~~~!”“江伯,别伤心,丢了就丢了,我送你一个。”说着,他从自己的束腰上解下一个雕刻成龙纹的玉佩,“这是九王府的玉佩,比母亲的那个还好。您拿着吧!”要是绿瑶知道自己把束腰上的玉饰送人了,不得吃了自己,白裕心里碎碎念。不知为何,冰冷吓人的九王他不怕,就怕照顾他衣食起居的绿瑶。看见她就好像看见姐姐一般,有血脉压制般的恐惧。而在九王看来,只要白裕不把那支虬龙玉簪送人,就算把九王府送出去,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九王?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王爷?”管家不相信地看着他。“嗯。”“少爷怎么能认识九王?你莫不是偷的?快快,把这玉佩送回去,少爷的心意老奴领了,这玉佩咱不能要。”白裕偷拿庄子财物去青楼女子身上挥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放心,少爷我做了京兆府的捕头,破获了一桩特大案件,这是九王赏我的,不是偷的。”说着,白裕拿出自己的京兆府令牌,递给江伯。他和九王的事,还是别告诉这老头的好,免得把他吓死。“江伯看过之后,不敢相信地看着白裕,他那个大字不识几个,只知吃喝嫖赌的少爷,竟然当上了捕头,怎么可能?“走啦,别看了,这是真的。哎呀呀,我饿了,要吃江伯亲手做的鸡蛋羹,好久没吃了。”说完,他一手拉着九王,一手搂着江伯的胳膊进了庄子。与此同时,京城西市一家店铺里,一个丫鬟正端着茶壶推开二管家的门。“啊!!!杀人了!二管家死了!”

月色皎洁如水,洒满了大地,如同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白裕吃饱喝足,借着这如水的月光,领着九王来到梅岭庄内的一座小山丘。这里是他过往心中郁结时常来的地方,宁静而致远。山丘不高,约莫三十米的海拔,坡度也算得上是平缓,攀爬起来并不费力。最令人心动的是,山坡上栽种着各式各样的果树,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果实成熟。尤其是在这七月,更是果实种类最繁多的时候。白裕给九王背上一个果筐,自己则轻松地走在前面,心中暗自感叹,自己的男人用起来便是这般顺手。

山脚下,栽种的是石榴树,此时正值石榴成熟的季节。一个个石榴都已迫不及待地绽开了外皮,露出了里面饱满的籽粒。若是在白日里,阳光洒落,定会映衬得籽粒闪闪发光。

“喏,大石榴。”白裕先是掰开一个石榴,将较大的一半递给了九王,“这石榴可甜了,你尝尝。”九王并未伸手去接,而是神色淡然地看着白裕,“太累,你喂!”这是撒娇吗?这平日里如同冰山般的面瘫脸,竟然还会撒娇,而且还是这般一本正经地撒娇。白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自己手中的那一半石榴先放进筐里,然后双手开始剥着那剩余的大半石榴。石榴籽饱满而密集,轻轻一掰便能落下许多,让人心生欢喜。“来,张嘴。”他的手凑到九王的嘴边,九王低头,将他手心里的石榴籽尽数含入口中。更甚的是,在吃的时候,那微微伸出的舌尖,有意无意地舔了一下他的手心。这一番举动,激得白裕浑身一颤,他目不转睛地看向九王,而对方却如同没事一般,依旧淡定地吃着石榴籽。

你说这人吧,平日里话不多,却如此懂得撩拨人心。即便如此撩拨人心,却又帅得惊为天人。帅气逼人也就算了,身材还好得无可挑剔。身材好也罢了,更有权有势,这简直就是前世那些玛丽苏小说里走出来的完美男主。哎呀,怎么能让我这么一个死过一次的人,给碰上如此完美的男人。尤其是在此刻朦胧的月光笼罩下,这人的帅气与性感更是被放大了数倍。若不好好地“享用”他一次,岂不是对不起自己穿越重生的机会。

九王:“好吃,再来一些。”
“还吃什么石榴籽,吃我啊。”话音刚落,白裕扔掉手中的石榴,一个翻身便跃进了九王的怀里,如同八爪鱼一般,双腿缠住了他的腰,双手则搂住了他的脖颈。九王大惊失色,赶紧双手拖住他那挺翘的臀部。原本拿着石榴的手,在托住臀部时,力量竟也大了许多。“这里风景正好,四下又无人,是个绝佳的‘办事’之地啊!要不,咱俩的第一次,就在这里解决了?”白裕并非那矫揉造作之人,一旦欲望涌起,便会直接表达。

“不可!”九王用力捏了捏手中的臀部,沉声说道,“大夫说过,你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承受不起太大的折腾。为夫可不想第一次做事束手束脚,扫了兴致。”
“啊~~~”白裕在他怀里扭动着身子撒娇,“我想了,我馋你身子了!”
“我的身子就是你的,什么时候想玩都可以,听话。”
“啊~~~,不要。”白裕不情愿地将脸埋在九王的颈窝里,身子依旧扭动着撒娇。
“别闹,你看那边有柿子树。”九王咬紧牙关,暗自叹了口气,抱着他朝着山上走去,继续摘取果实。

......
“雨之,你好像顶到我了。”
“没有。”
“那是什么?我去摸摸。”
“别摸,那只是根香蕉而已。”
“香蕉?我这山上没有香蕉。”
“走了,去摘柿子。”

......
摘完满满一箩筐的水果,两人来到山顶的一处八角形小亭子里。亭子正中央,下方是一个八角形的石桌。白裕将所有的水果都倾倒在桌子上,眯着眼睛看着这满桌的果实,口水几乎要涌出来。这些没有经过“科技与狠活”处理的水果,在前世可是吃不到的,千金难求。

“给你,坐下吃李子,消食。”九王拿起一个熟透了的李子,用巾帕仔细擦了擦,然后递给白裕。
白裕:“酸,不吃。我今晚没吃太油腻的东西。”
“也是,那个红烧肘子,你怎么没吃?你不是最喜欢肘子了吗?”
“别提了,自从那晚吃了徐延吉下药的肘子,差点死在他手里后,我对肘子就有了阴影,过几天再吃吧。唉……说起来,那晚可辛苦你了!”白裕说着,用手肘轻轻推了推九王的胸膛,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咳咳。”九王别过头去,干咳两声。“你不是说你是小擒拿的高手吗?怎么还打不过徐延吉那个小老百姓。”
“我中了迷药和媚药,根本使不上力气。要是正常情况下,谁能近我的身?我一脚就能踢碎他的‘兄弟’。”白裕举起手,摆出爪子的姿势,狠狠地一捏,仿佛那空空的手心里握着徐延吉的两枚蛋蛋一般。九王看着,只觉下身一阵刺痛。

“唉?等等,我想起一件事。上次我就有些疑惑,这回逮着机会了,得好好问问你?”白裕看向九王,端正了坐姿,原本嬉笑的脸也变得严肃起来。九王看着他这副样子,放下吃到一半的大枣,也端正好身体看着他,“你说。”
“好,我问你,你好好回答。”
“嗯。”九王的神色也变得异常严肃起来。
“我记得我从来没对你说过,我是小擒拿的高手。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到这话,九王一愣,他本就得意忘形了,“嗯,这个……”他原本严肃的脸扭了过去,不好意思地看向亭子的顶棚。
“我只对两个人说过。一个是孙小北,孙哥。我上任那天,他就去丹红县上任了,你们俩都没怎么见面,他不可能告诉你。还有一个,还是那天我被一个黑衣人伏击,对那个黑衣人说过。到现在想想,那个黑衣人来得莫名其妙。我一个纨绔,没得罪过什么大人物,平时里也就顶天了打个狗、斗个鸡。他一上来就要我的命,好像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我没和任何人有过大的过节,这点越想越觉得奇怪。还有,雨之,你明明已经回府了,怎么就恰好出现在那里?这也太巧合了吧?”白裕说着,跨坐在九王的腿上,双手捧住他的脸,眨巴着眼睛,一副呆萌的样子质问他。九王那平日里不苟言笑、一脸冰霜仿佛能冻死人的脸,此刻却被他捧成了嘟嘟脸,煞是可爱。这巨大的反差,若是被墨砚、阿福他们看见了,定能憋笑憋死。也就白裕敢这样胡来,就连皇上,也没这样玩弄过他的脸。

“哎呀,你真可爱!”白裕看到这张脸,便将额头抵在对方的额头上,亲昵地来回蹭着。“你真是太帅了,要是能经常笑一笑,那就是这世界上最最最完美的男人了。”九王嘟着脸,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真棒,雨之。”白裕低下头,对着那嘟起的双唇吻了下去。
……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整理好各自的衣领。白裕整理完,依旧问道:“现在可以回答了吧?”
“啊?”他都亲得晕头转向了,怎么还惦记着这个问题。
“我来回答吧。我没猜错的话,这一切的策划者就是你,雨之。你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住进九王府!是不是?而且那个黑衣人不是别人,就是墨砚。我记得第二天见他时,他的眼睛上有伤。巧合的是,头一天晚上,我用沙土弄伤了那个黑衣人的眼睛。是不是呢?雨之?”
“呃……”九王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回答。还从未有人能将雷厉风行的九王逼到这般境地。
“墨砚知道我是小擒拿高手,自然你就知道了,是不是?”
“这……这……”夫人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哈哈哈。”白裕看他那窘迫吃瘪的样子,一把搂住他的脑袋,贴近自己的怀里,“雨之,你真是可爱。”
“你不生气?”九王抬起头,看着白裕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为什么生气?我男人为了得到我,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
“真的?”
“当然,哈哈。”九王见他是这个反应,一把抱住他的腰,将脸贴近他的怀里,嘴上露出的却是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一股掺杂着无限心酸的笑意。和光,有你,真好。
……
夜幕降临,两人并肩坐在山头,仰望着天上的星辰。好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天空了,前世的天空,被水泥森林割裂成一块块的,只能看到那一小方天空,毫无意趣。

“这‘腐尸案’总算告破了,还连带着破了这么一桩连环杀人大案。你别再待在京兆府了,太辛苦,去大理寺怎么样?”九王看着他这几天连轴转,累得都快晕倒了,心中一阵疼惜。
“皇后的案子还没结果,我不能离开京兆府。而且,我喜欢捕头这个职位。放心,这种生活节奏,我已经习惯了,一点也不累。”前世不就是个打工人吗?比这辛苦多了。
九王:“你在破案方面懂得很多,不如开设课程,教授各地捕快学习你的这些知识。他们学到了,也是造福一方。你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白裕:“可以是可以,但要在哪里教呢?总不能在太学书院里教这个吧?汪文柏院长那般捍卫文化的样子,会把我掐死的。”古代仵作验尸这种事情,是被人们瞧不起的。
九王:“在大理寺里教就可以,以前有一个捕头在那里教过几天,房子还在。”
白裕:“有人教过?那怎么还什么都不会?”
九王:“只教了几天,后来就离开了。”
白裕:“离开了?为什么?”
九王:“我也不清楚,那是大约十五年前的事情了。我那时刚刚十岁,记不清楚了。只记得父皇特别器重一个捕头,就是你们京兆府的前前任捕头。他堪称那时候的神探,什么案子都逃不过他的法眼。父皇特意派他在大理寺开堂授课,可惜刚刚教了几天,他就要求离开。父皇再三挽留,甚至拿家人来威胁他,他都不肯。他家里就一个不成器的弟弟,根本不在意父皇的威胁,毅然决然地要离开。父皇是位仁君,见他执意如此,只能答应,还给了他不少银子。”

“为什么要走?跟着皇上做事,又受到皇上器重,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他怎么还推辞?”
“谁说不是!可能他有他的想法。我那时还小,具体情况不清楚,可能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我不记得了。”
“唉?十五年前,不就是皇后姐姐被杀的那一年吗?”
“嗯,好像是那一年。具体我也说不上来,毕竟过去太久了。”皇后姐姐的案子,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没什么波澜,自然别人也记不住。
白裕:“后来那人去了哪里?”
“后来他离开了,杳无音讯。但前两年又回来了,我还见过他一次。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竟然考上了功名,还在大理寺做了个司务。他来送弟弟的时候,我正好碰见他,还问了他是否要继续在这里授课,他以时间太长,已经忘记为由,拒绝了。”
白裕:“他好奇怪。”
九王:“嗯,他既然不愿,我也没有为难他。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有才能的人,性格多少有点别扭。有几个像我这样好说话的人?”
“是,和光是既有才华,又好脾气的人。”这小东西,够自恋的,变着法地夸自己。九王宠溺地敲了敲他的脑袋,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更舒服地窝进自己的怀里。
“不不不,雨之才是最好的人,我是第二。”
……
第二天,两人一早便返回京城。九王照例去宫里帮皇上处理奏折。白裕则去京兆府报道。腐尸案告破,他打算将重心重新放回柳月云的案子上,这案子已经耽误了近半个月的时间,皇后那边怕是要发怒了。他刚踏进府衙,就有一个捕快急匆匆地跑过来。“哎呦,捕头啊,您可来了!昨晚上我们去王府找您,阿福说您和王爷出去了,让我们一顿好找啊!”
“怎么了?看起来这么着急?”
“有人报案,西市出事了!孙记当铺里的二掌柜贾承业被人杀了,那场面特别血腥。”
“被人杀了?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高捕快已经过去了。”
“尸体呢?老彭看了吗?”
“老彭在远处简单看了一眼,没敢细看。高捕快说,尸体和房间里的东西暂时不要动,有异常。担心抬动尸体,会破坏现场痕迹,要等您过去看过之后,再往外抬。”
“好,带我去看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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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孙记当铺。这是一家前后带院的两层小楼,前面临街的是铺面,一楼是当铺,二楼则是伙计们的住处。后院远离街面,显得格外清静,此处居住的是当铺里的高层人物。贾承业作为当铺的二当家,自然也住在这后院。然而,他所居住的房间并非临街的大屋,而是与正堂不相连的小屋。院子正北面有一栋屋子,中间四间是正屋,据说是大当家的居所。西侧不相连的两间,则是贾承业的住处,而东侧的两间则是仓库。贾承业的房间前面被一座朝东的厨房遮挡,这也导致了前面当铺的伙计们看不见他的房间,只有上了二楼才能勉强看到那房子的上半部分。

高良才接到报案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一看到房间内凌乱的景象,他立即命人封锁了现场,并指派两名捕快严守,禁止任何人进入。白裕之前曾简要教授过他痕迹学的知识,从屋内的痕迹来看,可以想象当时两人搏斗的激烈程度。搏斗越激烈,留下的有价值信息就越多,这些信息甚至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因此绝不能被破坏。然而,他所学的知识尚浅,不敢贸然进入房间,只能等待白裕到来。可这一等就是一整个晚上,白裕仍未出现,外出寻找的人也不见踪影。当铺的人时不时地过来查看,窃窃私语,似乎颇有怨言。看这情形,若白捕头再不来,他可能就得亲自进去抬尸了,这让他心急如焚。

“良才,现场情况如何?”
高良才正焦急地在房间前的檐廊上来回踱步,听到这声音,简直如同天籁。他脸上焦急的神色瞬间被笑容取代,“捕头,您可算来了!现场保护得很好。您教过我,命案现场一定要仔细保护,里面除了报案的当铺两人之外,再也没有人破坏过。”
“你做得很好。进来,我们一起开辟通路。石灰粉和踏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好,进去。”白裕提起石灰袋,小心翼翼地踏入现场。

他首先观察这栋房子,共有两间屋子,一间是里屋,一间是外屋。里屋用于休息,外屋则用于办公和会客,两屋之间由一排官帽椅和一张方桌隔开。死者死在外屋,从里屋整齐干净的情况来看,他是在外屋遇害,搏斗过程中并未进入里屋。白裕仔细检查了外屋大门门闩,上面没有丝毫被刀撬动的痕迹。这说明凶手是死者亲自开门让他进入的房间,因此熟人作案的可能性较大。

外屋有明显的搏斗痕迹,椅子等家具东倒西歪,还有一个被打碎的花瓶。血迹喷溅得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白裕低头观察血迹,有喷溅状、溅落状、抛甩状和滴落状,可见当时的场面异常激烈。再看死者,他小心地触摸死者的关节,发现异常僵硬。结合其他特征,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夜亥时四刻(晚上10点)左右,具体时间还需验尸后方能确定。死者看起来不到五十岁,体格健壮,身穿下人常穿的褐色短打,这与他二当家的身份略有不符。整个尸体仰面朝上躺在桌椅旁的血泊中,头部斜向门外。

翻看死者身体,他左臂大臂上有两处明显的砍伤,伤口极深,边缘整齐,染红了整个左臂的衣服,出血量不少。看来这些甩溅的血迹,大多是从这个胳膊甩出去的。右臂也有伤,但比左臂要轻,出血量也少。从伤势来看,应该是凶手正面攻击,死者赶紧用左臂去抵挡凶手的两刀。凶手见状,瞬间将刀换到了左手继续砍杀,死者转而抬起右臂抵挡。由于左臂力量较小,所以伤势较轻。由此推断,凶手应该是右利手。这样一来,排查范围就大了许多,要是左撇子就好了。

死者胸部还有一个伤口,从伤口的位置和流血程度来看,应该是刺入了心脏,是致命伤,导致死者失血过多而亡。死者伤处不多,看起来场面虽激烈,但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凶手杀人非常利索。另外还有一件事,死者的蹀躞带松垮,上面悬挂的匕首的带子被扯断了一半。看样子,凶手袭击他时,死者慌忙间想要拔出腰间的匕首,而凶手的速度极快,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所以只扯住了匕首上的皮带,未能拔出匕首。这样看来,这位凶手功夫极高。

见屋内所有有价值的痕迹都已做了标记,白裕蹲在尸体旁。此时,彭永长才敢上前查看尸体。他蹲在尸体的另一侧,解开了死者的上衣。“看他胸前的伤口,这是一个单刃、大约一寸宽的匕首。胸口伤口处有下滑延伸的伤痕,说明凶手是从上往下砍入胸口的。伤口皮肤上还有一块方形的印记,是匕首完全捅入时,护手压制形成的。这样最好,凶器的完整样式,等验尸之后就可以绘制出来。”
“好,不错。先把尸体抬回去,仔细验尸。”
“好。”几名捕快进门,小心避开石灰铺就的地面,抬着尸体离开了当铺。尸体被抬起时,一块小小的玉佩从死者的袖口掉了出来。白裕捡起地上的玉佩,仔细查看,觉得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收起来,这些都是证物。”
“是。”彭永长接过玉佩,放回死者身上。

白裕继续观察屋内的其他地方,屋内有很多带血的脚印。用肉眼就可以看出,这些脚印分为两类:一类是正常的脚印,带有花纹和轮廓,应该是死者在搏斗时留下的;另一类则非常特殊,像是将一块长方形的木板绑在鞋底,走过之处留下了一块块长方形的印记。仅凭这一个血块,甚至看不出这是一个脚印,幸亏是一连串的印记。看到这里,白裕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凶手竟然刻意保护了脚印,这是何等高明的反侦察意识!在这个时代,懂得通过脚印追查凶手的官员都不多,更何况知晓此事的凶手!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懂的东西竟然这么多!

高良才见白裕脸色凝重,猜到这案子极为棘手,忍不住问道:“捕头,你怎么看?”
“眼下,从现场我只能看出几点。第一,应该是熟人作案,因为没有撬锁的痕迹。第二,凶手是因为某事突然偷袭死者,因为死者想去拿腰间的匕首,但未能拔出,若非偷袭,这匕首也不会还留在腰间。第三,这位凶手极其残忍,且武艺高强。死者身上的几处伤口都是要害部位,凶手是蓄意要杀死他。第四,这位凶手智商很高,懂得我们的破案手段,可能是个有前科之人,也可能是见识广博的武林高手。不好对付,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派人去查查他的关系网。先回府边审问边等待验尸结果。”
“是,捕头。”
“这里先派人看守,案子结束之前,不准任何人擅入。”
“是。”
“将所有相关人员都带到府衙问话。”
“是。”

现场的事情基本调查完毕,白裕坐在马车里仔细思考此案。熟人作案,且必须致命,这怎么和张岩的案子感觉有些相似?可是李狗已经死了,在被抓捕时拒捕身亡,凶手不可能是他。当时要是能看看张岩死亡的现场就好了,可惜为时已晚,结案两个半月了,张勇早已将房间清理干净,有用的痕迹大概率都已不复存在。说起张勇,好久没见到他了,这半个月来如此忙碌,都没顾得上他,也不知他母亲的病情如何。前两天,曾命阿福去探望过一次,并送了一些银子,不知是否足够支付药费。等下午忙完,再去看看他。

心里想着事情,白裕已经回到了府衙。高良才掀开车帘,小心地扶他下车。两人来到大堂,因为府尹尚未归来,白裕不愿等待,打算直接审问那些与案件相关的人员。当然,他不敢坐在府尹的公案后,而是在公案前摆了一张小桌子坐下。等录事和衙役们准备妥当后,白裕才下令带人上来。第一个被带上来的是最先发现死者的丫鬟。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跪在堂下,头深深地低下,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别害怕,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只要你不隐瞒你所知道的事情,我们不会为难你。”白裕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小丫鬟快速地磕了几个头,然后才开始慢慢说道,“我是二当家的丫鬟,负责专门伺候二当家。可是前几个月,二当家出门去了,所以奴婢就转而到当铺里面做活。直到昨晚,奴婢上二楼休息的时候,忽然隐隐约约看见二当家的门开着。奴婢想着,是不是二当家回来了?奴婢是专门伺候二当家的,他回来了,就得去伺候,于是端上一壶茶,先过去看看。”
白裕:“你发现的时候,大约是什么时辰?”
“大约是亥时末(晚上11点)。”
白裕:“你说隐隐看见门开着是什么意思?晚上的时候,院子里黑,房间里有亮光,开门时会向院子里照出长方形的光,不开门时则不透光,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来,不是吗?”
“不是,主人的房间是黑色的,没有点灯。昨晚是十五,夜色比较亮,主人的房门开了一半,能看见房间里的黑暗。奴婢上二楼时,无意间发现的。心想是主人回来了?还是门没有关好?于是端着一壶茶,过去看看究竟。”
“你说你主子的房间没有点灯!”白裕猛地支起身子,勘察现场时,竟然又犯了一个和三尸命案同样的错误——没有注意到油灯的重要性。两次勘察都是在白天,都自动忽略了油灯的关键作用。“没有点灯,屋里漆黑一片。”丫鬟非常确定地说。没有点灯,那么他是开门时被人尾随进门,且进门就被杀了,连灯都没来及点?那么,这样说来,就不存在是熟人凶手为他开门的情况了。哎呀,差点又走错了方向。“高良才,先听听查关系网的事情。”
“是。”白裕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继续询问丫鬟话语中的疑点,“你主子回来了,还偷偷摸摸的吗?难道不先跟你们打个招呼吗?”
“这……”问到这里,丫鬟的手紧紧攥着衣角,脸色极为难看,说话也吞吞吐吐,显然有事情隐瞒着他。白裕见状,转身拿起府尹的惊堂木,往桌子上一拍,“大胆!竟敢欺瞒本捕头!拉下去重打十大板!”电视剧里才出现的场景,今天终于体验了一把,感觉还挺“爽”的,这一拍将刚才的懊恼之情拍散了。只是这惊堂木有些震手,白裕悄悄地从桌子底下揉了揉确实有些发疼的手指。“是。”高良才点头,作势要去拖拽那丫鬟。丫鬟见状,吓得放声大喊,“不要啊,官爷,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不要打奴婢板子!”
“停。”
丫鬟一被松开,慌忙跪趴着来到白裕面前,“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不要打奴婢,十板子下去,奴婢就没命了。”
“好,你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出来,官爷我保证不打你。”
“好,奴婢说,但请官爷答应一件事。”
“说。”
“奴婢今天说了主子的事情,在这里不死,回去后也会被主子打死。奴婢的母亲常年多病,住在城外的孙寨里,请官爷看在奴婢为您破案提供信息有功的份上,把奴婢这几年攒下的几两银子,给母亲送去。并告诉她,奴婢被老爷派去了波斯,五年后才回来,让她不要惦记。就这一件事,官老爷答应了,奴婢就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否则死也不开口。”唉……在古代,卖身的丫鬟比草还贱,主人可以任意处置她们,官府也不能置喙。

白裕:“放心,只要你不隐瞒你知道的事情,本官可以为你赎身。”
丫鬟听到这话,猛然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白裕。见他一脸和善,心中仍有几分犹豫。
“官爷说的可是真的?”
“官无戏言,你尽管大胆地说。”丫鬟听此,狠狠地擦掉眼泪,横竖都是一死,不如赌一把,赌这位官爷是个好人。
“好,官爷,奴婢就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奴婢叫孙桃雨,五年前被卖进孙记当铺当丫鬟。小人刚刚进当铺的时候,有两个当家的,一个是我们孙寨的孙明俊,一个是这个二当家的贾承业。”
“等等,你说大当家的叫什么?”白裕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孙明俊。”
这个名字好熟悉,不就是……不就是牢狱里的那个精神失常的囚犯吗?
“他不是囚犯吗?怎么会是你们当家的!”
“是,奴婢说的就是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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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逸飞安宝宝。谢谢你。(?ω?)

“录事,仔细记录,孙桃雨,你慢慢地说,仔仔细细地说。”白裕端正身体,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他隐隐约约嗅到了一丝大案的气息。上次就觉得孙明俊这个人心思不简单,似乎想告知自己些什么,却又有所忌惮。如今再次遇见他,看来这件事绝非仅仅是一个贾承业被杀那么简单。

“是,官爷。”孙桃雨磕了一个头后,缓缓地讲述起来,“我们大当家是孙寨的孙明俊,和奴婢是同一个村子出来的。孙明俊以前是我们村里的一个混混,虽然大错不犯,但小错不断,打架斗殴,无恶不作,是我们村里最头疼的人物,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可他头脑异常聪明,懂得经商之道,做小生意发了一笔财。他又用这笔钱在京城里开拓大生意,生意越做越大,直到现在,西市里有一条街都属于我们大当家的。”

白裕:“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个孙记酒楼是不是他的?”他以前还去吃过,味道不错。
“是,不只是孙记酒楼,那兴隆绸缎庄,玉鬓胭脂铺,君子茶楼,万喜斋古董等等,都是我们当家的产业。”白裕心中暗自吃惊,这几家铺子,都是这个时代比较热门的行业,投资大,利润也更高,许多达官贵人都想涉足。没有点背景的人,确实难以经营得如此规模。

“本来生意做得好好的,大约三个月前,当铺里突然来了许多官差,领头的是一位三四十岁的官爷,这些官差穿着和你们一样的官服,说是要找我们大当家的。我们大当家偶尔会住在当铺里,而二当家基本都住在当铺。当铺掌柜的领着官差去后院找大当家时,结果发现两位当家的都不在。官差们便气冲冲地离开了。之后,我们下人之间都在流传,大当家犯了事,逃跑了。掌柜的听闻这些流言后,打死了一个多嘴的奴婢,并严厉警告我们,大当家的只是出去查看其他铺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谁再敢多嘴,下场就和那奴婢一样,乱棍打死。从那以后,再也无人敢提及此事,但我们心里都明白,大当家的出事了。从那时起,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两位当家的,直到昨天晚上,再见到二当家时,他已经是一具死尸了。奴婢只是个下人,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其他的,奴婢就不知情了。奴婢不求别的,只求能保住奴婢的性命,给母亲养老送终就好。”说着,孙桃雨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很好。你……”白裕指向一名捕快,“把他交给外面的阿福,让他先将这姑娘暂且安置在九王府,稍后等审完当铺掌柜,再去将她的卖身契要来。”那名捕快点点头,领着孙桃雨下去了。

等人离开后,白裕看向录事:“怎么回事?孙明俊和贾承业犯了什么罪?”京兆府里的所有案件,基本都由录事负责整理,他了解所有案件的来龙去脉,问他最合适。“回捕头,这件事涉及到张捕头之前的几桩旧案,容我慢慢说来。”

录事起身拱手回道:“十几年前,孙明俊刚来到京城,开了一家小店铺,生意还不错。可是这店铺经常被一个三合会的喽啰捣乱,生意无法正常进行。三合会是西市一群泼皮无赖组成的,都是争强斗狠之徒,经常在西市收取保护费,这次收到了孙明俊头上。但是论起凶狠程度,孙明俊更甚一筹,他拒不缴纳保护费,还与三合会正面硬刚。双方你来我往,争斗了一段时间,孙明俊最终获胜,并加入了三合会,成为其中等级较高的人物。在三合会的背景下,孙明俊的生意越做越大,短短几年时间,迅速吞并了周围的店铺,最后,其中一条街都以孙姓命名。那一开始的小店铺,就是现在的孙记当铺,成为了他的大本营。孙明俊刚来京城时,行事狠辣,杀伐果断,做了不少恶事,周围人都对他十分畏惧。后来他年龄渐长,功成名就,于是退居二线,由二当家贾承业代为管理。然而,他如此狠辣,却唯独忌惮一人,那就是上一任的捕头,张岩张捕头。张捕头一直都在严厉打击这些帮派泼皮,所以孙明俊虽恶,却未敢越过杀人放火的界限。直到三个月前,一家店铺的当家女儿被绑架奸杀后报官,张捕头查出是孙明俊一伙所为,于是带领众捕快缉拿孙明俊和贾承业。但是,两人竟然早已得到消息并逃跑了,张捕头扑了个空。但是通过他仔细检查房间,发现茶水还温着,凳子还是热的,断定他们是刚走,而且是慌忙逃离,没有任何准备,一定跑不远。于是立即展开追击,但是两人异常狡猾,贾承业不知逃到了何处,一直未能追到。而孙明俊则直到追到山东济南,才将人逮捕归案。由于贾承业未归案,案件无法审理,张捕头则将孙明俊先行押入大牢,等待贾承业被捕。可惜,张捕头在抓捕孙明俊的第二天,就被李狗那个天杀的给杀了,这件案子因此失去了主办人。而且,柳月云案被皇后娘娘那边催促得紧,追击贾承业的事情被完全搁置,直到他昨晚被杀。”

“原来如此,他是通缉犯。难怪偷偷摸摸地回家。那会是谁杀了他的?你说那个店铺的当家是谁?”
录事:“是西市的成衣铺霓裳阁的当家谢祥明。”
“好。”白裕点点头,心里盘算着,等下班后,私下里去见见这位谢祥明。“良才,把孙记当铺的掌柜的叫上来。”
“是。”
“不必了,这件案子是我的,由我来审理。”白裕正在审讯时,大堂外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白裕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感到一阵不适,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待那人走进大堂后,他才看清来人,竟是自己上任半个月以来,一直未曾露面的刘刀。

“刘捕快。”白裕不冷不热地喊了一声。
“白捕头。”刘刀回应道,站到了白裕面前,看样子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白裕也懒得计较他的无礼,反正那媚药一事,他不会轻易放过他和杜六。只是,他现在没有时间处理他们二人。“刘捕快怎么一个人来了?你的那个跟班杜六呢?”
“有事,先出去了。”
“哦!刘捕快久未露面,本捕头还以为你负气离开了呢?怎么今天来了?是想起自己肩负的责任了?”刘刀看着他耍弄嘴皮子,不屑地一笑,倾身向前,在他耳边低声而严厉地说道:“你占了我的捕头之位,还如此猖狂,小心你的脑袋。别以为傍上了九王,我就怕你了。像你这种男宠,我见多了,迟早会被九王厌弃。你最好别故意惹我,否则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情况,那就不好说了。”

“哎呀,你这是在威胁我!这是嫉妒我吧!唉……谁让我这么英俊呢!女人爱慕,男人嫉妒。不不不,我们家老九不嫉妒,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非要让我做这个捕头,我推都推不开呢!哎呀,你要是想当,也去做男宠啊!哎呦,你这模样可不太好找金主啊!”白裕托着下巴,嘴里啧啧有声,上下打量着刘刀,一脸嫌弃。
“你!”刘刀没想到他竟然毫不在乎这样的羞辱,反而以此为荣,气得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别急啊,刘捕快样貌虽然不好看,但是妹妹长得好看啊。要不让你妹妹再努把力,找一个比我们家老九还厉害的主,让你来当捕头。哎呀呀,比我们家老九还厉害的,就只有宫里那位了。你妹妹已经是残花败柳了,还能不能进宫当妃子呢?”白裕说着,撇撇嘴,那嫌弃的样子不言而喻。
“白裕!”刘刀气得指着白裕的鼻子。高良才眯起眼睛,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片刻,刘刀一甩袖子,转身过去,大手紧紧握着腰间的刀柄,看向大堂外:“孙明俊一案一直是我和张岩处理的,现在张岩已死,理应由我来办,白捕头不必插手了。”
“凭什么?我才不交。我来之前,放了那儿两个多月你怎么不管?现在突然又管这案子了,是不是嫉妒曹府尹给我们一大笔嘉奖?早干嘛去了?不给!”
“给不给不是你说了算,我们去找府尹评理去。”
“评理就评理,我还不信了,府尹大人会放着我这个‘白神探’不用,反而用你这个偷奸耍滑的人。”白裕损起人来,是丝毫不留情面,更何况上次那媚药的事情,他还没找他算账呢!
“白裕,你别欺人太甚。”刘刀颤抖的手握在刀柄上,刀身已经拔出了一寸。高良才一见,立刻拔出自己的刀,架在刘刀的脖子上,眼中满是狠厉:“你再对捕头不敬,我立马杀了你。”

刘刀低眼看着脖子上冰凉的刀,冷笑一声看向高良才:“以前在我手底下的时候,你就是一条没人理的狗,怎么?现在跟着一个小白脸,就耀武扬威起来了?老子当捕快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敢对我动刀,反了你了!”刘刀怒极,说完最后一字,身体向后一倒,一个后滚翻,滚过白裕面前的桌子,单膝跪在了白裕身旁,作势就要拔刀砍向白裕。高良才大惊,脚下一蹬,身体轻盈地落在了白裕与刘刀之间,抬刀挡住了刘刀横劈过来的刀。

刘刀见这阵势,刀已出鞘,焉能收回,举刀便与高良才缠斗起来。“白捕头,快后退。”高良才大喊。白裕听此,赶紧往后躲去,藏到了那根一人合抱粗的柱子后面。“阿福,阿福,出来帮忙!”白裕大惊,没想到这刘刀嘴皮子功夫不行,身手却如此了得。这下可麻烦了高良才,要是他因为自己的碎嘴子受伤了,自己会愧疚死的。“捕头,阿福去九王府送孙桃雨去了。”录事抱着头,躲到柱子后面,脸上却不见丝毫焦急。白裕这才想起这茬,生气地扇了几下自己的嘴,该死的嘴,没有保镖在旁,还敢如此张扬。

“唉,你们谁武功厉害?能拉开他们俩?”白裕看着大堂里的捕快们,着急得直跺脚。自从被张勇羞辱那次之后,他知道了小擒拿和古代真正功夫的区别,不敢再上前犯蠢。“捕头,整个府衙里武功最高的就是高捕快,他可是武举人出身。其次是刘捕快,他是武秀才。其他人都不如他俩,上去拉架也是送人头。”
“啊~~~?”这两人还有这等“学历”!厉害啊!看走眼了!忘了古代还有武科举这一说法。也是,他们俩这身份,相当于前世北京市西城区区里正经在编的公安,没有点真本事怎么能进入京都。尤其是高良才,没有背景,完全是靠真本事。既然高良才本事这么大,白裕也就放心了。

活了前世二十三年,加上原白裕十八年,总共四十一年的记忆,都没能近距离见过这样的场面。真人版的刀光剑影,场面极其震撼,赏心悦目,这会儿手里要是有点瓜子就好了。白裕抱着柱子探出头,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人。几十个回合下来,刘刀已明显处于下风。“唉,良才,你真是良才,厉害。”
“谢捕头夸奖。”对战之际,高良才还有余力与白裕对话,而且听他的声音毫无喘息之感,身体素质确实强悍。两人打着打着,刘刀就跳出了大堂,来到了院中,高良才紧随其后。没了场地的限制,两人对战起来不再束手束脚,一个回旋踢,一个起跳大砍,武打场面更加升级,刀光剑影看得人眼花缭乱。白裕和几个捕快们挤在门口,脖子伸得老长地看着两人打斗,连连称赞他们厉害!

“这些捕快都这么厉害,那捕头得有多厉害?”白裕内心不自觉地发出感慨。
“这……”录事正好站在他身边,“之前的捕头,起码是武举人出身,还有过武进士。张捕头前面的石捕头,就是武进士,还有驻守边塞的路将军,也是武进士,从我们京兆府的捕头一路做到大将军。”录事说起来有些尴尬,因为白裕是京兆府历代捕头中,功夫最差的。当然,他破案的能力弥补了这一缺点,甚至可以与十几年前的石捕头一较高下。
“啊!原来捕头这么厉害。这武举人和武进士的功夫和江湖人相比怎么样?”以前看电视剧时,见到那些捕快们三两招就被江湖人杀死,总以为他们都是“棒槌”,看来是严重低估他们了。
“论单打独斗,武举人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放在少林、武当这样的门派,也是大师兄级别,若是小门小派,他们能分分钟灭了人家的帮主。若是论群战,他们根本无法与武举人相比,随便一个武举人拉出来,都能在战场上指挥一场漂亮的战争。那些江湖人,劫个富济个贫还可以,但保家卫国就算了。至于武进士和武状元,那更不用提了。近看戍守边疆的路将军,乃是武进士;远看灭了匈奴十万大军的镇国公,乃是武状元。这些战绩,岂是江湖人可比?”
“是啊,武科举时,也需要考军事理论。他们的知识储备可不亚于那些文人。”白裕摸了摸脑袋,似乎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院落的开阔,让本就以力量见长、招式大开大合的刘刀如鱼得水,而身法轻巧、善于腾挪的高良才,在此时反倒略显被动。最初的几个回合,刘刀凭借蛮力猛攻,高良才则以守为攻,在外人看来,似乎后者已落于下风。然而,这种密集且耗费体力的强攻,很快就让刘刀的力量消耗殆尽。果然,片刻之后,刘刀转身蹬墙借力,试图发出一个大力下劈,却因后继乏力,前摇不稳,被高良才瞅准时机,瞬间突入中线,攻破其刚猛的密攻,将刀稳稳地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你输了!”高良才蔑视地看着刘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本是武举人出身,却因缺乏背景,长期被这武秀才刘刀压制,不仅无法办案,连处理公事都受到阻挠,只得做些巡逻的差事,心中早已积压了无尽的憋屈。他本以为永无出头之日,没想到遇到了白捕头,才得以有机会接触大案命案,并且被传授办案技巧。这份知遇之恩,让他觉得不容许任何人欺负他,尤其是刘刀。何况,那日“裕儿”的身影,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中。

“住手。”

两人刚刚结束较量,曹名章便掐准时分出现,不知他是恰巧路过,还是也藏在暗处观看了这场“好戏”。身为刘刀的小舅子,他此刻出现,无疑是要出来劝架的。

“呵呵。”

挤在门框里的众人,一见到曹名章,立刻齐刷刷地站直身体,弯腰行礼。门框本就狭窄,几人弯腰行礼的功夫,竟将好几个人挤得东倒西歪。“噗……”高良才站在院中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敢笑!”曹名章严厉地训斥道,随即转过头去,强压住上扬的嘴角,“老百姓们都在外面看着,你们还这副嘻嘻哈哈、不严肃的样子,以后怎么在他们面前树立威严,怎么还能让人信服?都赶紧滚回去,丢人现眼!”
“是。”众人领命,迅速迈着步子回到各自的位置。白裕也赶紧将刚才审案用的桌子挪到一旁,恢复了大堂的原貌。

“你们两个,为何打架?”坐回公案后的曹名章,一脸严肃地看向刘刀和高良才。两人上前一步,刘刀率先抱拳禀报:“回府尹大人,孙记当铺的贾承业一案,本应由属下继续办理。他曾是属下和张岩捕头办理命案时的在逃犯人。如今张岩捕头已逝,理应由属下继续跟进此案,但白捕头却要抢夺此案,还令高捕快威胁属下。”
“你真是颠倒黑白!”高良才怒视着刘刀。
曹名章:“贾承业,就是谢云蕊一案的主犯之一?”
刘刀:“正是。”
曹名章:“此人确实应交由你来负责收监。”
白裕听闻此言,立刻上前一步行礼道:“大人,贾承业昨晚已死。是我和高良才接下的这起报案,这显然又是另一起案件,自然应该由我们接案人来审理。”

“他死了?”曹名章嫌弃地问道,他最怕麻烦。贾承业一死,该如何向谢祥明交代?他之前可是收了谢祥明不少的好处。“他虽然死了,可谢家一案尚未完结,我们怎能急着给这个凶手找凶手?那属下该如何向谢家交代!”刘刀为难地看着府尹,一脸委屈地说道:“而且,这府里又不是只有白捕头一人会探案,在他来之前,难道我们就没有破过案子吗!”
“你说得也有道理,刘刀,此案便交由你来办理,务必将谢家一案和贾承业一案查个水落石出。”
“府尹大人……”白裕还想争辩,却被曹名章抬手制止。“不必多说了,白捕头,本官自有打算。刘刀,你快下去查案吧。”
“是,大人。”刘刀行完礼,得意地瞥了一眼白裕,转身耀武扬威地离开:“走,将当铺相关人等都带到我的班房里去,本捕快要审案。”
刘刀一派的捕快们:“是。”白裕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脚在衣摆下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后背。

“白捕头。”见大堂里恢复了清静,曹名章赶紧从公案后面走过来,“贾承业的案子本是小案,破上百件也不过是领些赏钱。本官另有要案。今日下朝时,皇后娘娘又叫住了本官,大大夸赞了你的办案能力,说这次的连环杀人案办得实在漂亮。还说今晚要请您入宫赴宴,估计九王爷忙完就会来通知你。皇后的赏宴,可不是谁都能吃到的!你可要把握机会,多展示展示自己。但是,在夸赞之余,她也询问了关于她姐姐案件的进展。本官想,皇后娘娘这次宴请,名义上是赏你,实际上也是在给你施加压力,毕竟拿人手短,吃人的嘴软。往后,你还是专心处理柳月云的案子,其他案子都交给刘刀。你放心,他虽然是靠本官的关系进来的,比不得你,也比不得张岩,但他也不是庸才。好歹是个武秀才,又跟着张岩办案多年,有本事,你放心。”说着,曹名章冲他眨了眨眼,一副“我是为你好,你懂的”表情。白裕见状,打了个寒颤,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那边,都密切关注着柳月云的案子。他们知道是九王爷引荐你来查此案,以为你只是个空有外表的花瓶,靠着九王爷的特殊关系才当上捕头,都怀疑你的能力。现在好了,枯井腐尸案,让你一战成名,震惊朝野,没人再敢质疑你。现在上朝时,大家都在打听你办案的情况,连本官我都跟着脸上增光,九王爷也跟着被夸有眼光。你说,你要是将这案子再办得漂亮些,日后在三法司,那还不横着走?你知道张岩之前的石捕头吗?要是他不走,本官敢说,他现在一定已经当了大理寺少卿,甚至更高的职位。你的能力不比他差,好好干,一定能有光明的前途。”
“府尹大人这么一说,小人只觉得内心热血沸腾,恨不能套上牛,去地里犁上二亩地。”白裕紧握拳头,周身似乎燃起了熊熊烈火,“府尹大人放心,小人从未忘记此案,前几天还去国丈家问过一些事情,并未懈怠。”
“那就好,本官相信你不会让大家失望,快去查案吧。”
“是。”
这府尹大人,不去搞传销真是可惜了,简直是个人才。白裕躬身退出大堂,高良才紧随其后,两人来到院中。白裕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并肩走向班房,“真不知道你武功竟然这么好,我以前真是错怪了你们捕快。”
高良才听着他的夸奖,羞涩地挠了挠后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你这是谦虚了。武举可比科举难多了。文人只需掌握基础的君子六艺即可,但武举不仅要求文采出众,武艺也必须登峰造极,可以说是文武全才。”
“哪有?”高良才低下头,显得有些扭捏。白裕拍了拍他,没有继续多说。他不知道,中国上下五千年,共有皇帝422位,文状元552人,而武状元仅有282个,可谓是万中无一。暂且不说别的,前世的霍元甲,武功何其了得,但在清朝最后一位武状元张三甲面前,恐怕也撑不过两招。不过,这些告诉高良才,他也不知道。

两人回到班房稍作休息,阿福很快便回来了。白裕决定先下班,领着阿福,买了一些东西,来到了永宁坊张岩的家。考虑到晚上要去皇宫,他想提前去见见张勇。张勇一见到多日不见的白裕,高兴地扑过去抱住他,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白大哥,我可想死你了。”
“哎呦,你勒死我了。”白裕抱着张勇,想将他抱起来,却发现他的身高已经差不多和自己差不多了,甚至可能还要高一些,“十几天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才十二岁,就已经这么高了!
“哪有长啊,快进来,阿福哥,你也快进来,我给你们倒茶。”两人走进屋里,白裕先去卧房看了看张勇的母亲。她昏迷了两个多月,脸色比刚受伤时好了不少,不再是那种苍白得像纸人一样的颜色。看完之后,三人回到大堂,不去打扰她的休息。“你母亲有醒过来吗?”
听到这个问题,张勇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后继续倒茶:“还没有,大夫隔一天就来看一次母亲,每次来都说有可能醒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能醒来就好,能醒来就有希望。”白裕见张勇情绪不高,赶紧换了个话题,“我今天才知道你父亲是武举人,他可真厉害!”
“那当然,父亲的功夫可厉害了,能把二百多斤的大刀舞出花来,可好看了。京城的百姓见到他,都佩服得紧。”说起父亲张岩,张勇的脸上洋溢着自豪,他一直以父亲为荣,并以父亲为榜样。他决心好好练武,参加武举,考取武秀才,再考武举人,最后成为武状元,可惜父亲现在不在了。
“我听说了,你父亲是个非常优秀的捕头,我也是以他为榜样。不过我相信,我们张勇一定能做到比父亲更厉害。”
“一定会的,我现在白天去学堂上课,晚上在家里练功,过两年就去参加乡试。”
“那给你的银子够不够用?练武的人食量大,千万不能委屈了嘴。”张岩的工资并不高,而且清正廉明,生前从未从百姓那里捞取半分油水,死后更是家徒四壁。若非白裕接济,凭张岩这个半大的孩子,恐怕早就饿死了。
“够够够,白大哥给得太多了,不用再给了。”
“不用客气,这钱是我借给你的,等你考中武状元之后,还要还给我。”
“嗯嗯,嘻嘻。”两人你来我往地聊着,谈论着张勇的生活和学习,白裕考虑着是否要为他找一位武术师父。一番交谈下来,太阳渐渐西斜。

“对了,你父亲被杀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周围的血脚印?有没有这种样式的脚印?”白裕这次前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他觉得杀害贾承业的凶手,给他的感觉与杀害张岩的凶手有些相似。于是,他让录事画了一份贾承业凶案现场的血脚印图。张勇接过那张画纸仔细地看。他是除了白裕之外,发现张岩被杀的第一人,最清楚第一现场是什么样。“我没记得有这种脚印,这是脚印?”
没有这种脚印,白裕眉头紧锁,收回画纸,继续问道:“那你父亲是不是长期带着刀?”
“嗯,他的刀从不离身,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就是睡觉的时候,也放在床头。为此母亲没少骂他,不让他把刀放在床上,他都不听,还说‘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那,你父亲被杀的时候,他的刀在哪里?”
“白大哥为什么问这个?”张勇一脸疑惑地问道,父亲的案子不是早就结了吗。
“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你快说说,当时现场的具体情况。”
“你还不知道?”张勇低下眼皮,一脸鄙视地看着他。
“我……我当时不是吓得跑了吗?只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死者的脸上盖着一块白布。吓得腿都软了,当时甚至不知道地上躺着的是你父亲,等到第二天被抓时,才知道真是他。”
“就知道你胆子小,根本没看!”张勇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脸,做了个鬼脸,随后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每当回忆起父亲当时的惨状,他的心就如同刀绞一般。若不是白大哥拉他一把,他真想带着母亲一同寻死。
“我那天早上来的时候,发现父亲躺在地上,头朝那个方向。”张勇指了指父亲遇害的地方,“脸上蒙着一块白布,脖子被人划开,胸前中了数刀,但那刀柄还握在他手里,没有拔出来。”
没来得及拔刀,这与贾承业的案子非常相似。“那当时房间里有没有掌灯?”他其实见过现场,可惜是原身白裕,胆子极小,见到死人就吓得肝胆俱裂,记忆也跟着模糊不清,至于是否掌了灯,也说不准。好像,似乎,也许是掌灯了,但无法确定。
“我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没有注意到有没有掌灯。”
“你母亲……”白裕本想问他母亲是否知道,才想起她现在无法说话。“平时是谁负责给灯添油的?”如果灯掌着,一整晚没有人熄灭,灯油肯定会耗尽,第二天晚上就需要添油。“是母亲,这些零碎的事情,都是母亲管的。”
唉……这件事,还得等他母亲醒来再说。
白裕:“那么,你觉得杀你父亲的凶手,是不是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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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蛋黄骨架宝宝,谢谢你!谢谢?(?ω?)?

张勇听到询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起身走到门边,探头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偷听后,关上堂屋的门,回到白裕身边,低声问道:“白大哥,你也觉得这事有蹊跷,是不是?”
“说不上来。你说说你的看法吧。”白裕脸色有些为难,他无法确切地说出哪里不对劲,只是一种模糊的不安感。毕竟,张岩一案当年让他深陷牢狱,初到这个世界,身心俱疲,还要顾及自身安危,无暇顾及其他。案子后续的审理他并未参与,因此对张岩的案子了解不多。尽管他曾验过张岩的尸体,但当时的验尸条件极为恶劣:光线昏暗,工具匮乏,而且他自身也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在找到足以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后,他便没有再深入检查,只是草草了事。而且,在他被救出后,在九王府躺了两天,期间京兆府已判定李狗为凶手。当他得知自己已洗清冤屈后,便不再关注这桩命案。昨夜贾承业的案子发生后,他匆匆看过尸体,感觉凶手的作案手法与张岩的凶手有相似之处,但这仅仅是一种感觉,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

“‘狗叔’不可能是凶手!‘狗叔’对我比对他亲生儿子还好。以前我误闯狼山,差点被狼群吞食,是‘狗叔’以身喂狼,为我争取了逃命的时间。要不是父亲及时赶到,‘狗叔’就没命了。我敢肯定,‘狗叔’宁愿自杀,也绝不会伤害父亲一根毫毛。”
白裕缓缓地点了点头,“以后你想到任何蹊跷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我再去查阅一下你父亲的卷宗。”他记得张岩案的凶器是一把双面开刃的三寸长匕首,而贾承业案的凶器已知是单面开刃,具体样式则需要等到验尸报告出来才能知晓。一般来说,习武之人习惯了某种兵器,便不会轻易更换。从这一点来看,两个案件的凶手很可能不是同一人。那么,凶手仍有可能是李狗,但他作案的动机又是什么呢?唉,无论如何,等贾承业的验尸报告出来后,对比一下再说。“好,白大哥,如果凶手不是‘狗叔’,你一定要还‘狗叔’一个清白。”
“嗯。”白裕点点头,轻轻抚摸着张勇的额头,试图抚平他眉宇间的褶皱。两人又简单交谈了几句后,白裕起身告辞。时间不早了,他可能还要入宫赴宴,耽误下去,雨之会担心的。

回到九王府,果然九王正准备上马车去京兆府接他。“雨之,我回来了。”
“和光。”九王放下车帘,走到白裕身边。不知为何,明明看九王的面部表情并无明显变化,但白裕面对他时,总能感觉到他比平日更加温柔随和,周围的气压也似乎不再那么低沉。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白裕看着九王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九王问道,但语气中却不带丝毫惊讶。
“我掐指一算便知。而且我还算到是皇后要召我入宫,是不是?”说着,白裕抬手模仿着一些半仙常做的掐指动作,嘴里念念有词地嘀咕道:“时来运转喜气发,多年棒槌开了花,一切驳杂不反复,十人见了十人夸。”
“白半仙,还能算到皇后召你入宫做什么吗?”
“吃饭。”
“吃什么饭?”这个问题问住了白裕,曹名章并没有提及。九王看着他懵懂的脸,宠溺地敲了敲他的头,“是曹名章告诉你的吧!白半仙。”
“你知道了!”白裕见自己被拆穿,脸上露出了憨憨的笑容,下唇微微嘟起,这样笑着,显得格外蠢萌可爱。
“你的事情,我无所不知。好了,快去找绿瑶换身衣服,把那个虬龙玉簪戴上,见了皇后,还要带你去见见母后。”
“啊!太后,不不不,我不去,我不敢!”白裕连连摆手后退。
“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的。”
“那就晚见,今晚不行,我害怕!”
“没事,有我在。绿瑶,带和光去换衣服。”
“是。”绿瑶听到九王的声音,匆匆从府里出来,伸手示意白裕进府。白裕见状,沮丧着脸,跟着她走了进去。

两人匆匆来到九王寝房,绿瑶小心翼翼地解开白裕的束腰,突然发现腰间少了一块玉:“白少爷,你这块玉怎么掉了?掉在哪里了?还能找到吗?”
白裕这才想起此事,一边摸着玉石缺失的地方,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个……送人了?绿瑶姐姐。”
“送人了!”绿瑶的声音顿时拔高,抬手做出要打他的动作,怒视着他,“送给谁了?还能要回来吗?”
白裕本能地低头躲避:“这……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还能要回来呢?姐姐,这块玉多少钱?我买,我赔钱。”他讨好又愧疚地看着绿瑶,眨巴着眼睛,故作委屈。
“你还委屈上了!这根本不是钱能解决的事情。这束腰上的玉,是同一块玉石上切下来的,雕刻而成。无论颜色、纹路、通透度都一样,是一整套的。少了一件,就不完整了,也配不上!”
“这……我……要不回来了,我……我不太懂玉。”白裕沮丧地低下头,脑海中忽然闪过贾承业的那块玉。
“哎呀!”绿瑶泄气地将束腰放到一旁。东西既然已经送出去了,难道还能打他一顿不成?她赶紧去衣橱里寻找其他的束腰。然而,剩下的两个,都不及这个束腰华贵。束腰是长袍的重点,看似不大,却是点睛之笔,因此制作起来最为繁琐。上面的刺绣,一个绣娘需要绣好几天才能完成,耗费时间极长。白裕第一天来时,绣娘们将原本要给九王制作的束腰临时改成了他的,所以才一晚上赶制出来。之后,她们以为他不急,便慢慢地为他制作,认为慢工出细活。可偏偏衣服最怕耽误,所以这半个月来,只为他制作了两套束腰。不过,由于时间仓促,这两套束腰上的镶玉,一套成色不如之前的,另一套则还没有配上合适的玉。如此一来,今晚进宫自然不能寒酸。这下可把绿瑶愁坏了。

“怎么办?没有适合你今晚衣服的束腰?下次你再敢把玉随便送人,奴婢就打烂你的屁股。”眼看时间越来越晚,绿瑶急得真想打白裕一顿。
“我错了,绿瑶姐姐。”白裕可怜巴巴地蹲坐在旁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此时他即便喘口气都可能挨骂!
“书瑶,书瑶,你给白少爷穿衣服,穿那个月白色的长袍,我去王爷的衣柜里找找王爷的束腰。”
“好的,姐姐。”
“我来,我自己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帮绿瑶姐姐找东西去吧。”白裕深知自己理亏,不敢摆任何架子。
“好。”书瑶性格温和,白裕倒也不太怕他。
片刻,绿瑶找出了九王去年的一件束腰,因为有些偏大,九王平时不太佩戴。这束腰是孔雀蓝色底,绣着月白色竹节图案,上面镶嵌的是西域进贡的高冰青白玉,搭配月白色长袍最为好看。
绿瑶:“书瑶,你给白少爷戴上,我来给他束发。”
书瑶:“是,绿瑶姐姐,这束腰有点大,白少爷的腰太细了,怎么办?”
绿瑶低头看了看白裕的腰,眯起眼睛,一脸“你危险了”的表情看向白裕。白裕吓得往后一缩。好不容易找出来的这件,竟然还嫌大,怎么办?你怎么这么瘦?白喝了我天天熬的汤药。
白裕见状,赶紧鼓起肚子,努力撑住束腰,说道:“不大,这不正好吗。”
绿瑶看他滑稽的样子,泄气地一巴掌拍在他肚子上,“别鼓了,你这点肚子再鼓也鼓不成青蛙。吃的饭都去哪儿了,怎么也不长肉?”
“书瑶,你来束发,给他耳下披发,耳上束起,用那个银绞丝镶白玉珠的发冠,再用虬龙玉簪固定。快点,我去改这个束腰。”
“好,书瑶明白。”绿瑶不愧是大丫鬟,临危不乱,指挥得当。片刻,书瑶已将白裕的头发处理完毕,绿瑶也将那件偏大的束腰改小了。
“时间紧,来不及重新裁剪,白少爷,奴婢只把束腰后面的暗扣往里挪了挪,一块镶玉就藏在了束腰里面。少爷弯腰的时候,这玉可能会有些硌腰。实在难受的话,就把线挑断,把玉摘下来收好。因为这块玉是绣在图案上的,摘下来后,整个绣品就不完整了,有些可惜。如果能忍受的话最好,回来奴婢再小心处理。”
“不硌,一点都不硌。就是硌着我也忍着。谢谢两位姐姐,雨之还在外面等我,我先走了。”说着,白裕飞一般地离开了房间。他刚跑出屋子,就看见等在门口的九王,脸色淡然地看着他,“被绿瑶训斥了?”
白裕抿着嘴,低下头:“嗯。”
“你嘴这么厉害,钱夏兰都不怕,还怕她?”
“这不一样,绿瑶姐姐对我很好。”
“我对你也很好,没见你怕我。”
“你不一样,你是我男人!”这句话让九王一愣,片刻后,他敲了敲白裕的脑袋,转身迈步,“走了。”
……不是,九王今天这步伐怎么感觉有些飘飘然的?
……
皇后居住在后宫,位于第一进宫院的主位,即凤仪宫。太后则住在第二进院的主位凤慈宫。自从她弑兄平天下之后,几乎再未踏出宫院。此次皇后设宴,她也未前来。这凤仪宫并非电视上演的那般奢华艳丽,反而显得朴素简单。就如同那金丝绣线的凤凰屏风,右下角有一处不大的烧洞,因不大,便未更换。换做电视上,稍有污损就得更换。
白裕摸了摸那个洞,本能地开始推理这个洞的成因。他看着那洞的形状,类似于喷溅的血迹,下圆上尖,且边缘呈毛刺状,并不光滑。根据这些毛刺状的方向,他判断出灯油飞溅的方向是从左下至右上。再结合其高度并不高,应该是宫女在提油灯时不慎摔落,灯油从下方溅到屏风上所致。
“和光,坐好,皇嫂要出来了。”九王拉回了那个东摸摸西瞅瞅的白裕。
“雨之,好无聊啊。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跟鸿门宴似的,真是不自在。”白裕别扭地扭着身子,看向对面几人。对面的人衣着华贵,自带贵气,应该是几位王爷的小世子或是皇子,但他们都不苟言笑,简直是缩小版的九王。这帝王家,除了皇上,其他人都一个德行。
九王:“什么是鸿门宴?”
“没什么。”
“皇后娘娘到,国丈到。”随着一个太监的声音响起,众人收敛心思,齐齐起身看向门口,迎接两人。与上次见面不同,这次皇后身着繁重华贵的朝服,头戴厚重的凤冠走来,比上次见面时显得更加贵重大气。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待她走到最上位的桌案后,众人齐声高喊:“皇后娘娘吉祥。”
“嗯,都坐下吧。”她的声音也变得沉稳许多。
“谢皇后娘娘。”国丈坐在九王下首的位置,正好挨着白裕。见到一个熟人,白裕稍稍松了口气,“国丈大人,近来可好?”
“托小哥的福,老夫安好。”
白裕往左挪了挪位置,挨近国丈,“国丈大人,对面哪位是您的外孙?”
“从皇后娘娘那边数第二个就是。”
“那是太子吗?”
“嘘!”国丈一听这话,赶紧做出噤声的手势,“太子是嫡长子,是先皇后的儿子,就是第一个那位。这话,可不能乱说。我那外孙是第二个,就是那个小一点、惹人喜爱的。”
“哦哦。”白裕点点头,似乎依稀记得雨之提过,这位皇后是继后。他抬头看向那位太子,果然气度不凡,想必从小便是按照未来皇上的标准培养的。
两人挨得近,又彼此熟悉,宴会无聊,一来二去便聊了起来。皇后那边则开始逐一封赏:“太子殿下,听御医说,殿下每晚读书时,眼睛有时会模糊。殿下的身体有恙,乃是国家大事,一定要好好保护。读书固然重要,但也不能操之过急。本宫库里有一只上好的地黄丸,宴会结束后,让下人给殿下送到东宫去。”
“谢谢母后。”看过《甄嬛传》、《如懿传》等各种宫斗剧的白裕,自以为现在实力非凡,在《甄嬛传》里至少能活过十集。然而,他紧盯着太子与皇后两人,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两人一脸母慈子孝的模样,不像宫斗剧中那样势同水火。这亲生儿子不是太子,怎么也得想办法捧杀,或者偷偷毒死,怎么这位皇后一点也不忌惮太子呢?
“嗯。”皇后说完,又看向九王:“九王爷,听闻您前些天嗓子受了伤,无法言语。本宫这里正好有一瓶上好的冰玉川贝露,是松潘草原上最好的野川贝制成的,一会儿哀家让人送到您的府上去。”
“谢皇后娘娘。”九王面不改色。
国丈:“奇怪,九王爷平日里连话都说得不多,怎么会嗓子受伤?小哥,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白裕:“……”
“被辣椒辣的!他爱吃辣椒,辣的!”白裕尴尬地咧咧嘴。
“爱吃辣椒?竟没听九王爷爱吃辣椒。辣椒实在厉害,得少吃。老夫那里有上好的八年陈皮,一会儿命人送到九王府上,给九王爷泡茶喝,对嗓子好。”
“不不不,不用了。”
白裕: ̄□ ̄||……

宴会除了美食佳饮,实在乏善可陈。况且,有皇后与一众皇室贵胄在场,众人皆需端庄持重。白裕生性自由惯了,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坐立难安,屁股上仿佛长了针般扭来扭去。若能出去透透气,该有多好。

宴会尚未结束,九王作为贵客,自然不能离席。白裕只得戳了戳身旁的国丈。国丈见他如此,便派人向皇后禀报了一声,带着白裕一同出宫游览一番。自从女儿成为皇后之后,国丈便时常来到宫中。他深知女儿并无深厚背景,与母家走得近些,皇上与太后也不会忌惮,因此有时间便会来陪她说说话。也正因如此,宫中可供游玩之处,他早已了如指掌。

“那边有个后花园,咱们去那里看看。”国丈指着凤仪宫后面的方向,开口说道。
“好,我跟着国丈走。”两人离开宫殿,穿过太后的凤慈宫,来到了后花园。这花园十分宽广,与前方大殿的庄严肃穆截然不同,反而别有一番江南园林的婉约韵味。

一座小巧的亭子,一弯蜿蜒的曲水,一座玲珑的山峦,一池摇曳的荷叶,再加上天空中明亮的月光,这一切忽然勾起了白裕对儿时背诵《荷塘月色》的回忆。

……月光透过树梢洒落,高处丛生的灌木投下参差斑驳的黑影,仿佛鬼魅般耸立;弯弯的杨柳稀疏的倩影,又像是映衬在荷叶上的水墨画……

两人缓步前行,来到荷塘中央的一处小亭。徐徐的夏末凉风吹来,拂过两人的脸颊,给燥热的夏日带来一丝清爽。
“咱们在这里坐一会儿怎么样?”国丈率先开口说道。
“好。”两人依坐定,静静地望着湖面上荡漾的月光,心中都泛起一丝丝感慨。国丈在感慨女儿若是还在世该多好,而白裕则在懊恼宴会上那盒甑糕忘了吃,如今不好意思再回去拿。

两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惆怅中,国丈先打破了寂静:“听闻小哥是信阳侯府的人。”
“是的。”
“那前几日,为何让老夫将名单送到九王府去?”
“此事说来话长,就不细说了。对了,国丈大人,我想问您一件事,您家隔壁的村子,是不是叫孙寨村?”白裕忽然想起,国丈以前就住在孙寨附近,或许认识孙明俊,还有贾承业之类的人。张岩一案疑点重重,或许国丈能提供一些线索。
“是,小哥有何事?”
“那国丈大人可认识孙明俊和贾承业这两人?”
“认识孙明俊,贾承业不认识。”
“烦请国丈大人说说孙明俊此人。”
“好,孙明俊小时候并非善类,极其调皮捣蛋,偷鸡摸狗无恶不作。即使被抓住了,也因同村且错误不大,皆被放过。可惜此人不懂感恩,长大后,他竟然报复了那些曾经苛责过他的人,并且变本加厉。他与村里的另外两人组成了一个小团伙,还学人家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有了这两人的加入,孙明俊愈发肆无忌惮,打架斗殴,欺占良田,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泼皮无赖。但后来听说他做生意赚了一笔钱,便来到京城开了一间店铺,生意越做越大,最终成了大老板。真是世事难料,那些勤勤恳恳的老百姓日子依旧贫困,而像他这种无恶不作的混子,却能有所作为。”

“您说的这些和录事告诉我的差不多,只是有一点不同。他说孙明俊还有两个狐朋狗友,但孙明俊来京城后,再未听过关于他朋友的信息,那他那两个朋友去了哪里?”
“不清楚,你这么一说,好像很久没见过他那两位朋友了……”

综合国丈和录事两人的描述,可以发现,那两人与孙明俊的关系非同一般。但孙明俊来京城后,这两位朋友却像是凭空消失了。即使后来选二当家,也是选择了无关紧要的贾承业。按理说,泼皮无赖都讲义气,且曾一同作恶,相互之间必有把柄相连,不可能轻易散伙。那么,孙明俊三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两人又去了哪里?白裕嗅到了一丝命案的气息,看来孙明俊身上涉及不少事情!
“国丈大人,那两人是谁,您知道吗?”
“一个叫石玉轩,一个叫荣齐。”
“荣齐!”白裕听到这个名字,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吃惊地看向国丈。国丈被他这般举动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他:“荣齐怎么了?”
白裕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镇定心神重新坐下:“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一件事。上次您命人送来的名单里,是不是有这个名字,荣齐是不是在您府上用过饭。”
“是,还住过。”
“能具体说说这个人吗?”
“好,说起来,荣齐是个苦孩子。他母亲是个寡妇,小时候抱着他逃荒来到孙寨,后来便定居在孙寨。经人介绍,他母亲嫁给了孙寨的一个光棍。可这光棍对他十分刻薄,三天两头就毒打他,还不让母亲给他看病。他母亲刚刚站稳脚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偷偷地将他送到我府上,帮忙请大夫医治。我那时忙着卖柴,便让云儿(国丈的女儿,即皇后)帮忙,请大夫、包扎伤口,还留他吃饭,有时天晚了也让他住在家中。可是随着年龄渐长,荣齐的身体越发健壮,不知被孙明俊说了什么,就和他混到了一起,开始跟着他打架斗殴,偷鸡摸狗。后来甚至将他的继父打成了瘸子。再往后的事情,我女儿就出事了,老夫也就不清楚了。”

白裕点点头,起身站了起来,仔细思索着国丈的话。看起来,荣齐与柳月云的关系应该非常密切,而且荣齐还购买过“老图”的迷药。前几天搜出“老图”的账本时,他曾粗略地看了一眼,发现荣齐的名字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现在才想起,这个名字在国丈送来的名单上见过。与柳月云熟悉,又购买过迷药,这使得荣齐成为杀害柳月云一案的重大嫌疑人。但是,荣齐现在身在何处?石玉轩和孙明俊又是怎么回事?对了,还有一件事。
“国丈大人,您一直说孙明俊做生意发了点财,后来去了京城开了店铺。那么他具体做的是什么生意才发了财?在农村,一个人一年的收入大概是多少?在京城西市开一家店面,需要多少钱?”
这话问得国丈大人有些犯难。大家都说孙明俊做生意发了财,但具体做了什么,他还真说不上来。而且,他什么时候发的财,国丈自己也不知道。女儿去世的那两年,他过得浑浑噩噩,对外界之事漠不关心。等到他敞开心扉时,已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了。
“这个……农村人不像城里人,没什么特别的收入,就是种地,维持温饱。但若是有手艺的人,可以凭着手艺挣点小钱,不过收入不会太高。至于孙明俊具体做什么发了财,老夫就不知道了。”国丈歉意地看着白裕。
白裕点点头,正要说话,远处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
“国丈大人,白少爷,你们在这里吗?”
国丈、白裕:“在,何事?”
“宴会结束了,皇后娘娘有请两位回去。”
国丈、白裕:“好。”

两人回到凤仪宫,大堂里已经收拾干净。刚才那些端坐的太子、皇子、世子们都已退下,只剩下九王一人站在门口等待着他们。等白裕过来后,九王便与两人一同走进凤仪宫。此时,皇后已经卸下了繁重的凤冠和朝服,换上了简单的发饰和衣衫,倚靠在一个铺着小凉席的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皇后娘娘累了?”国丈看到女儿疲惫的脸,心疼地上前询问。
“这里没有外人,九王爷也不是外人,父亲唤我‘梦竹’便可。女儿没事,只是这凤冠太重,压得头疼。”
“太重就不要戴了,你看你额头上都压红了。”国丈不懂宫里的穿戴规矩,只是心疼女儿受罪。
“女儿没事,父亲请坐。女儿还有些话要跟白捕头说。童心,赐九王爷、国丈和白捕头入座。”
“是。”三人依序坐下后,皇后睁开疲惫的双眼看向白裕:“白捕头,前几日破了一桩长达八年的连环命案,真是厉害。”
“谢皇后娘娘夸奖。”皇后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宫女。宫女点头,端起身后的一个黑色木质托盘,走到白裕面前。
“这是黄金一百两,是本宫对你的奖赏,收下吧。”
白裕看着面前金灿灿的黄金,眼睛都快冒出金光。一百两黄金约等于五千克。宫廷的金银纯度高,可以按万足金计算。以他穿越前的金价,每克约六百元,那么这些黄金的价值便是……个、十、百、千、万、十万……啊呀!这是三百万元!啊~~~,不愧是一国之母,出手果然阔绰!
“这……这也太多了。”白裕眼馋地看着面前的黄金,想要推辞,又舍不得。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拿起一块:“小人只要这十两就够了。”
“给你了,就都拿着。”九王接过托盘,在皇后面前,他没有丝毫推辞,“这是你应得的。”
“啊,你怎么这么没出息!”白裕尴尬地还想把黄金退回去,可惜九王已经解下他腰间的钱袋,将他手中的那块以及托盘里的金块都倒了进去。这下进了口袋,哪里还有再倒出来的道理?白裕捂住钱袋,脸上既满足又尴尬地看向皇后:“小人恭敬不如从命了。”
皇后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在搞什么鬼!
“白捕头,不用客气,这是对你办案能力的肯定。等你破了我姐姐的案子,那赏赐可不是这区区一百两黄金。”
你以为这区区一百两黄金是白给的?还得卖力干活才行啊!“区区一百两!”白裕心中感叹,三百万元啊!他上一世得切多少尸体才能挣到,就是住在解剖室里也挣不到这么多。
白裕:“谢皇后娘娘。”
“我姐姐的案子,进展到哪一步了?”终于进入了今晚的正题。问到这里,白裕正好有一件事要问皇后。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有件事涉及到贵姐姐的隐私,皇后是否需要让周围的人回避一下。”
皇后看了看身边的童心,童心点头,挥手示意所有宫里的下人离开,并关好了大门。
“现在可以问了?”
“小人就是想问一下,皇后是否记得荣齐这个人?”
“荣齐?”皇后听到这个名字,身子缓缓坐直,眉头紧锁,眼神似乎回到了遥远的过去。“这个名字,很熟悉。是那个经常被继父毒打的哥哥吗?”她说着看向自己的父亲。
“是。”
“本宫记得,他以前经常受伤,受伤之后都是姐姐照顾他,有时也住在咱们家。”
“是,是他。”国丈点点头。
“是的,那请问皇后娘娘,荣齐和您的姐姐当年是否曾暗生情愫?”
“什么!你放肆!”皇后猛地一巴掌拍在贵妃榻上。这一掌,把白裕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摔倒在地。九王见状,脸色骤变,抬手将一股真气凝聚在掌心,隔空打在皇后的贵妃榻上,瞬间将其击得粉碎。皇后结结实实地蹲坐在地上。
“啊!”皇后惊吓地尖叫出声。
“梦竹!”国丈吓得赶紧起身去查看女儿。
“怎么了?”刚刚出去的宫女听到皇后的叫声,惊恐地推开大门,看到皇后坐在地上,赶紧上前搀扶。
白裕则赶紧拉下九王抬起的手,按照电视里的套路,他伤了皇后,侍卫们一定会上来抓捕他们,然后两人就会被当做刺客处置,当场格杀。这可不行!果然,一群侍卫匆匆赶来,将凤仪宫团团围住。“皇后娘娘,九王爷,发生了何事?”说话之人,应该是凤仪宫的侍卫统领。
皇后被人扶起,低头不敢看九王,丢了这么大的脸,心中又气又窝囊。“没事,是皇后娘娘的这张小榻坏了,搬出去修一修,再换一张来。”国丈见女儿这又气又怂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替她解围。他已经说过多少次了,咱们根基浅薄,能当上皇后已是侥幸,太子也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以后指望不上,那就安安分分地做完这一任皇后算了,不要去招惹周家的人,你偏偏招惹了最厉害的那一个,真是的。
“是。”宫女和侍卫们见皇后没有责怪,低头处理完屋内,又搬来一张小榻。

回到小榻上,皇后的脸色有些苍白。国丈低声在她耳边叮嘱道:“你难道看不出,这位白捕头是九王殿下的人吗?他可受不得半点委屈。你别仗着皇后的身份使性子,九王可不在乎你的身份,若是得罪了他,你的地位难保。何况,咱们还有求于白捕头,收起你的皇后脾气。”
“知道了。”皇后不服气地哼出一口气。当婢女时受委屈,当妃子时也受委屈,如今当了皇后,竟然还是受委屈。真是气死人了!
片刻后,四人都镇定下来。白裕挨着九王坐着,在衣服的遮掩下,他双手紧紧拉着九王的手臂,生怕他再次暴怒。伤害国母,这可是死罪!今天幸亏有国丈在场,否则他们两人恐怕就要被押入宗人府了!
“梦竹,白捕头问话是为了你姐姐,他问任何事情,你都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要夹杂自己的想法,按照事实说话。”有了国丈的缓和,气氛缓和了许多。白裕点点头,努力对皇后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希望她能消消气。唉,自己男人犯了错,还得自己来善后,真是的。
“知道了。”显然皇后的语气里满是不服气,但又无可奈何,“姐姐和他……叫什么来着?”
国丈:“荣齐。”
“对,是荣齐。姐姐和他关系不错,以前,那荣齐经常受伤,都是姐姐照顾他。不过姐姐都是把他当弟弟看待的,他一个几岁的小破孩,懂什么暗生情愫,毛都没长齐。”
“他比贵姐小几岁?”
“应该是两岁。”柳月云去世时是十六岁,那时荣齐应该是十四岁。在前世,十四岁正是刚刚进入青春期,生理机能上已经可以实施强奸犯罪了。柳月云生前是否被强奸过?
“两人有过逾越的行为吗?”
“没有,绝对没有!我和姐姐经常在一起,她亲口说过,只把荣齐当弟弟看待。”
“好,那么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你说你姐姐把荣齐当弟弟看待,那么,如果夜里荣齐敲门,你姐姐会给他开门吗?”事情还得从最基本的地方入手,凶手是如何进入现场的。卷宗上没有提及任何可疑的痕迹,那么他很有可能是和平进入院内的。如此说来,基本可以确定是柳月云给开的门。像费县庞庄村的那个“三尸案”的情况,应该不会发生。
皇后听到这里,眉头紧锁,迟迟没有说话,看来她也在心中估摸着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她思索了许久,直到众人都有些等不及了,才坚定地吐出一个字:“会。”

……
从凤仪宫出来,白裕的脸色显得格外凝重。他现在脑中思绪纷乱,虽然获得了一些线索,但这些线索就像一团巨大的毛线球摆在他面前,摸不着头绪,不知从何处下手。
“在想柳月云的案子?”九王握着白裕的手,在路上悠闲地走着。此时,月色正浓,两人在月光下,穿梭于红色的宫墙之间,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嗯。不只是柳月云的案子,还有张岩的案子。”
“张岩的案子?那案子不是已经解决了,凶手是一个叫李狗的。”九王疑惑地停下脚步,看向白裕,“怎么,有人拿这案子找你麻烦?”
“不是。这个案子明显不是我做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白裕这句话,等于将以前京兆府的所有人都囊括进去了。“只是今天碰巧遇到了另一件案子,那凶手给我的感觉,和张岩案的凶手有些相似。只是一种感觉,现在还不好说。”
“怎么了?”在案件方面,现在的九王特别信任白裕。上次那个“枯井腐尸案”时,他也觉得和常乐珍的案件有些相似,自己当时还不怎么相信,结果查出来,还真的是同一个人所为。这次张岩案他有这种感觉,那一定有问题。这种感觉是白裕勘察了成百上千个命案现场后锻炼出来的,就像护士打针,熟能生巧,看手就能看出哪里有血管,下针下去还真就能准确找到。
“先说说张岩的案子。今早上西市一家当铺的二当家贾承业被杀了,我去现场看了一眼,感觉有些蹊跷,和当初张岩案的凶手作案风格很像,有可能是一个人,但不确定。”
“张岩案的凶手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可能还在行凶?”
“我也知道,但可能李狗只是一个替罪羊。我先说说两者可能是同一凶手的理由:两个凶手的武功都极其高强,尤其是在张岩案中,张岩是武举人,武艺非凡,能超越他的人少之又少,凶手却能在片刻之间取其性命,可见其武艺之高。而且张岩刀不离身,被杀时刀都未曾拔出。世上速度如此之快的人,绝对不多。而贾承业也是一样,同样未曾拔出自己的匕首。这里不是武侠话本,人人都是高手。同一时间出现两位这样的高手,我觉得不太可能。还有,这两个凶手心狠手辣,招招致命,不留活口,风格极其相似。另外,我之前提过的一个问题,张岩案的凶手认识张岩,且关系匪浅。”
九王点点头,继续听白裕讲述。
“再者,我来说说两个案件并非同一凶手的观点:凶器不同。一般武者不会轻易更换自己顺手的兵器,两人一个是单刃,一个是双刃,显然凶器不同。而且在贾承业案中,凶手具有极强的反侦察意识,而在张岩案中,并未发现这种情况。”
九王听完这些分析,看了看白裕,一言不发。不是因为他高冷,而是他听到这些分析,也理不清头绪。
“这是张岩案的蹊跷之处,接下来,是柳月云的案子,有几点。我慢慢说:第一,苗元德招供那天,我在京兆府监狱里遇到了一个特别的犯人,叫孙明俊。今天审讯贾承业案的相关人员时,刘刀主动要求接手此案,理由是他曾与张岩一同办理过孙明俊与贾承业的案子。那么,照这么说,孙明俊是被张岩抓获的。孙明俊是孙寨村人,以前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混混,经常打架斗殴。十几年前,他在做生意赚取第一桶金后,便来到京城发展,如今是西市的大老板。第二,今天和国丈谈话得知,孙明俊在来京城之前,有一个歃血为盟的小团伙,一共三人,另外两人分别是石玉轩和荣齐。”
九王:“荣齐?就是你刚才问皇后的那个人?”
“对,就是他。以下是我说的第三点。第三,荣齐和柳月云关系非常熟络,熟到可以晚上为他开门的地步。再者是第四点,荣齐购买过‘老图’的迷药,我在‘老图’的账本里见过他的名字,大概是在十几年前。”
“迷药?熟悉。这荣齐不就是杀害柳月云的凶手了?赶紧把他抓来审问一下。”九王忍不住激动起来,这案子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也想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毒手。
“不,荣齐消失了。”
“消失了?”
“是的。从我听到的关于孙明俊的过往经历来看,他的人生可以分为两个阶段:一部分是在孙寨,有荣齐的参与;另一部分是在京城,却不见荣齐的踪影。如果说荣齐参与了杀害柳月云,那么孙明俊不可能独善其身。两人之间有命案牵扯,怎么可能分开?可是来到京城之后,荣齐的事情就再也没有人提及了。”
“他是被孙明俊灭口了?”
“大概率是。而且,孙明俊来京城之前,赚取第一桶金的方式是怎么来的?录事和国丈那边都说不出他具体是怎么赚到钱的。众所周知,从百金赚取千金容易,从千金赚取万金更容易,但从身无分文赚取百金却是难如登天。孙明俊的第一桶金来得实在蹊跷。”
九王:“你的意思是国丈的那五十两银子?”
“这不好说,但有可能。现在我手里有这几条线索:1.孙明俊和荣齐是同一个团伙的成员;2.孙明俊是贾承业的大当家;3.荣齐和柳月云关系密切;4.张岩抓获了孙明俊;5.张岩案和贾承业案的凶手可能是同一个人。现在,孙明俊、荣齐、贾承业、柳月云、张岩,这几个人之间究竟存在怎样的联系?”说完,白裕一脸凝重地看向九王。
九王看着他那求知若渴的眼神,眨了眨眼,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半天后才憋出一句话:“今晚的月亮真圆。”
白裕双手捧住他的脸,用力向下压,迫使他看向自己:“还有一个不知名的人,他在这些人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谁?”
“凶手?这个神秘兮兮的凶手,你说会不会是已经消失了的荣齐呢?”
九王看着他那灼灼的目光,终于缴械投降,叹了口气,双手握住他的手,抓在自己掌心:“白神探,我甘拜下风。今晚我们还是先不谈公事,咱们还是先去见见我母后,就在前面。”
“啊~~,咱们还是谈公事吧。”一听太后,白裕的双腿就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缩。
“我说过了,万事有我。”说完,他拉着白裕的手,走进了凤慈宫。下人一见到九王到来,赶紧进去向太后禀报。原本东厢房已经熄灭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恰巧进去的宫女也匆匆回报:“九王殿下,太后有请。”
“嗯。”九王一路拉着不情愿的白裕来到东厢房。只见太后正披着灰色的长发,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外面搭着一件轻薄的罩衣,坐在一张摆着小方桌的床榻上,静静地看着两人进来。
“母后,儿臣参见母后。”
白裕深深地低着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九王给人下跪,也赶紧跟着跪下:“小人白裕,参见太后娘娘,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起来吧。”
“谢母后。”
“谢太后。”白裕赶紧跟着感谢后,退到九王身后。
“今晚这么晚来,还行如此大礼,棠儿,是有什么事情吧?”太后的声音比皇后沉稳许多,声音里带着一股抹不去的沧桑感。她抬眼看了看白裕头上那支虬龙玉簪,立刻明白了儿子的来意。
“是,母后,儿臣带来一个人,想让母后见一见。”说着,他将白裕从身后拉出来,推到太后面前。
“这是……”
“这是您的儿媳妇。”
白裕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吓得腿肚子都软了,差点跪倒在地。幸亏九王及时扶住了他的胳膊,才没有出丑。
“儿媳妇?”太后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依旧和刚才一样,同样威严而疏离。“是。他叫白裕,是信阳侯府的嫡长子。”
“信阳侯,白良骥的儿子?”
“是。”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白裕一听这话,头低得更低了,缩着身体不住地往九王身后躲。
“拿出你刚才对我那股劲来。”九王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然后走到他身后,从后面抱住他的头,迫使他抬起来,看向太后。白裕吓得赶紧低头,可九王手上的力道根本不容他低下头。此时,他不得不正面面对太后。与皇后的泼辣不同,这位太后大气端庄,而且沉着冷静。即使听到自己儿子有个男媳妇,脸上也没有丝毫波动,眉宇间还带着霸气的强势,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畏惧。白裕正面看着她,双腿忍不住直打哆嗦。
“长得不错。”端详了许久,太后就得了这四个字。
“母后,您可满意?”
“哀家不满意,你就不要他了吗?”
“不会。”
“那哀家满意。”咦,这位太后竟然如此好说话?他在夸我!白裕竟忘了自己的处境,脸上得意地呲了一下牙。
“你很得意?”太后的声音并不大,但声音低沉了一些。
“啊,不不不,我,不,小人,不,草民……”
“我累了,你们先下去吧。过几天是哀家的寿辰,到时哀家会亲自给信阳侯府下聘书。”
“谢母后。”一向沉稳持重的九王,听到这话,声音里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他松开白裕,跪趴在地,并拉着一脸茫然的白裕,一起跪下磕头。
“好了,下去吧。”
“是,母后。”母子俩,好几天才见一面,见面了也只是简单聊几句话,没有任何问候,没有只言片语的贴心话。这就是皇家。
“太后,这位白裕,若是女子,家世也算配得上我们王爷。可他是男子……”太后身边的老嬷嬷忍不住说道。
“男子又如何?”
“这九王的子嗣……”
“子嗣?我们皇家还需要养儿防老吗?只要棠儿喜欢,是男是女都可以。”太后看着自己一手栽培出来的儿子,已经长成了如今这般不苟言笑、不懂喜怒、如同工具一般的模样,心里十分后悔。当年局势所迫,为了让他们两人能够继承江山,不得不如此培养。如今江山稳固,孩子却已成了这般模样。每每想起,她都懊悔不已。现在他终于敞开心扉去爱了,自己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在乎对方是男是女。

九王出了皇宫,一路走得轻飘飘,没有什么事比自己喜欢的人被父母肯定更令人高兴的了,尤其是母后那句“寿宴那天她会亲自下聘”,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太后下聘,谁还敢有异议!想到这里,九王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上扬。这次定要回宫好好庆祝一番,即使眼下不能亲热,还有其他方式可以增进感情。

与九王截然不同,白裕的脸色却不太好看。他越是思索这两桩案子,线索越多,就越是理不清头绪。

“走,去京兆府,我要亲自看看贾承业的尸体。”他终于忍不住拉起九王,朝京兆府的方向走去。

“现在?”九王掏出怀表,已是深夜十一点多,连公狗都在找母狗睡觉了。

“是,我等不及明天了,必须看一眼贾承业的尸体,弄清楚他和张岩尸体的区别。”

“宵禁了。”

“没事,有你在,他们不敢不放行。”

九王:“……”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最终,九王还是妥协了。两人来到京兆府,看守尸体的衙役们早已睡着。听到动静,他们立刻惊醒,见到是白裕与九王,赶紧起身迎接,却被白裕抬手制止。

“你接着睡,我只是来看看贾承业的尸体。”

“这案子不是已经交给刘捕快了吗?”那衙役懵懵懂懂地说道,言下之意是既然已经交出去了,你又何必如此辛苦,大半夜跑一趟。京兆府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得过且过,像白裕这样敬业的实在不多。

“是交出去了,我就是来看看,你先睡吧,辛苦了。”白裕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让他继续休息。

见白裕真的没有其他事情,那衙役道谢后,便趴在桌子上继续休息。白裕领着九王来到停尸的地方,还是那间地下室。他之前在这里睡过觉,还因此害得陈季平挨了一顿打。这里面的温度比地面上凉一些,可以最大限度地延长尸体的存放时间。地下室的气味并不好闻,尤其是尤云霜那具腐尸在这里放了好几天,墙壁都已经被腌入味了。尽管窗户已经敞开了两天,气味还是没有完全散去,不过已经淡了很多。

“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看看。”

“无妨,我也可以。”九王知道白裕的意思,但既然以后要和他过一辈子,免不了还要和尸体打交道,他觉得自己还是得试着适应他的生活。白裕一脸好笑地看着九王,这难道就是男孩子的胜负欲?唉,真是让人无奈。

下到地下室,前两天的恶臭味已经消散许多。残留的气味对于白裕来说完全在可接受范围内,甚至在这里吃饭都没问题。而对于九王来说,一闻到这气味,还是忍不住干呕起来。

“受不了就出去等我。”白裕拍拍他的背。

“没……没事……”九王扶着墙壁,紧攥着拳头。他在心里暗自较劲:既然白裕都能像个没事人一样,他又怎能不行?他强迫自己站起来,跟着白裕往里走。白裕无奈,从停尸间外面找到一块白布,撕成细小的条状,沾上浓烈的香膏,搓成一小段长条,塞进了九王的鼻子里。“这样先凑合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九王带着布条,适应了一会儿,渐渐地接受了房间里的气味。此后,两人才来到贾承业的尸体旁。他的尸体已经解剖完毕,此时已经脱光了衣服,盖着白布,静静地躺在板床上。掀开白布,一个巨大的“Y”型缝合线赫然映入眼帘。这是解剖时“掏舌头”的手法留下的痕迹,这种手法可以一次性地将胸腔的所有内脏取出,既方便又利落,是前世常用的解剖手法。白裕摸了摸缝合线,心里暗自赞叹,彭永长的技术又提高了不少。

从柜子里找出验尸记录,白裕对照着记录,对着尸体一一验证起来。首先是凶器,凶器是一把五寸长、三寸宽的单刃匕首。尸体身上伤口很多,主要分布在手臂上,这种伤口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抵抗伤”。两手掌心处也有划伤,应该是贾承业抓握凶手的匕首时留下的。这些伤口都能理解,可他手臂内侧这个小伤口是怎么回事?一般人在抵抗外部攻击时,会本能地抬起手臂保护头部。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伤到的都是手臂外侧。死者不可能在紧急情况下扭曲着手臂,将内侧暴露在凶手的攻击范围之内。

“你看这个伤口有些奇怪。”白裕来到尸体面前,认真查看这个特殊的伤口。这个伤口位于靠近手腕处的内侧,不仅位置奇怪,更奇怪的是,伤口的一侧还有卷曲的皮瓣。出现皮瓣这种情况,一般是匕首的钝面挑刺形成的。而且这个伤口比较深,应该是匕首插入他的手腕处,拔出时匕首的背部挑了一下造成的。这个伤口是横向的,与人自杀时切割的方向一致,而且刀背挑的方向也是朝向身体一侧,也就是小鱼际的方向。这是什么伤?怎样的刺杀动作才会出现这种伤痕?白裕看着这个伤口,拿起一支毛笔对着九王比划着,九王很配合地阻挡,但两人怎么比划,都无法模拟出这种伤口。

思考了许久,白裕还是决定再次查看尸体,回归原点,看是否遗漏了什么。“雨之,帮忙去外面拿些酒来。”九王点头,他知道酒在验尸中的妙用,可以让一些不明显的伤口更加明显。上次在石河子村的女尸案中,他就见过白裕使用过这个方法。片刻后,九王拿着一壶烈酒递给白裕。衙役们值夜班时喜欢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消磨这无聊的长夜,所以这里常年有酒也并不奇怪。

白裕拿起酒,含下一口,对着贾承业的尸体喷洒了一遍。稍等片刻,他才仔细检查起这具尸体。这一检查,他还真查出了异常。死者的喉咙正中有一处皮肤破损,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是受了伤。“这里怎么会出现这种伤?是掐的吗?不是!如果是掐的,脖子两侧应该有对称的手指印痕。这倒像是有人用指头怼的。”白裕自言自语地看着尸体脖子上的伤口。

九王看着那伤口,再看看死者手臂上的伤,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是怎么形成的了!你站好,我来比划一下。”说着,九王扶着白裕笔直地站立,抬起他的手臂,挡在自己的脖子前。在这种情况下,手臂的内侧正好暴露在九王的面前。然后九王拿出刚才的毛笔,往白裕的脖子上一戳。白裕瞬间醒悟:“凶手原本是想刺贾承业的脖子,结果被他用手臂挡了一下,所以刺中了手腕部。那么说,他第一刀是冲着脖子去的!结果第一刀没有成功,才改为刺向心脏。”

“是,就是这样。”九王点点头。

“脖子……脖子……”白裕的脸上突然露出惊恐的表情,张岩就是死于割断脖子而亡。

……

与此同时,西市,一个不起眼的小食摊前,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男子,正安静地吃着手中的肉夹馍。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几个小混混打架。在西市,这种情况见怪不怪,没有人去在意。起初,是一面三人,一面两人,双方实力相当。渐渐地,两人一方处于劣势,被三人打倒在地。

黑帽男子悠闲地吃完手中的肉夹馍,慢慢走近几人。此时,两人一方躺在地上哭嚎,而三人一方,则不住地踢打着他们。黑帽男子捡起地上一块石头,突然一个疾步冲上前去,对着三人一方的头部,一人猛砸了一下。五人都被这突然冲出来的人给惊懵了,毫无反应。等他们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跑得没影了,而站着的三个人的头上也都见了血。

“他是谁?”三人一方捂着头,怒气冲冲地质问地上的人。地上的人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啊!”“你还不知道?不是你们叫来的人吗?怂货,打了人就跑!给我打!”这下,地上的人被打得更惨了。

黑帽男子跑着跑着,不知不觉间跑进了一个狭窄的黑胡同里。这里是穷人的聚集区,也就是所谓的市井,一条条井字形密集的小巷。一个巷子里,狭窄的小屋紧挨着,住着成千上万的穷人。见没有人跟上来,他借着月光,无所事事地在这黑色的长巷里走着。突然,不远处二楼一处亮起的灯吸引了他。他走过去,二楼窗边映出一个女子婀娜的身影。凭着经验,他猜出这人应该是“野妓”,也就是在自己家里做特殊行业的妓女。一般到了这个点还不睡觉的女子,也就只有她们了。而这些人往往有钱,且在没有客人的情况下,是独自居住的。

黑帽男子躲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果然,一个男人一脸餍足地从窗户下的小门里出来,出来后还不忘对着门里的人脸上亲了一下。而门里面一片漆黑,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紧接着,男人看了看周围,匆匆离开小巷。而那扇门则在里面迅速关上。不一会儿,二楼窗户处传来倒水的声音,看来她是准备洗澡了。这个点洗澡,应该就是要睡觉了。而且看这紧紧关上的门,应该不会再有男人进来了。

黑帽男子冷冷一笑,拿出怀里的两块小木板,系在鞋子上,又拿出一双在黑市上弄到的羊肠衣手套,抚了抚帽子,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悄悄挑开了门闩。进到屋里,一股子腥臭淫靡的味道直冲鼻腔而来,黑帽男子恶心得捂住了鼻子。“这得接待了多少人,味道才这么浓烈?”他捂着鼻子来到二楼,卧室的门并没有锁。黑帽男子悄悄走了进去。一个洗得毫无颜色了的屏风后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看来女子正在屏风后面,暂时看不见屋里有人。

黑帽男子扫视了整个房间一周,发现这屋子极其简陋,只有一张床,一个橱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屏风。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打开橱柜,试图在里面寻找女子的银两,可惜那橱柜一打开,里面轰然掉出一堆散发着臭味的衣服。“谁?”衣服发出的声响惊动了里面洗澡的女子。女子赶紧跳出浴盆,裹上一张单子就走了出来。她刚一出来,一把短小的单刃匕首已经伸了过来,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别说话,否则我就杀了你。”

“别!别!你别杀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女子吓得声音都在颤抖,斜着眼睛看着眼前闪着光的匕首,生怕那匕首再往上一点,划伤自己的脸,那可是她的“吃饭本钱”。

“把银两都拿出来。”

“是!是!”女子小心翼翼地避着匕首,走到床头,从被子下面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几块碎银子和一串珍珠项链。

“这么少!你耍我?把所有的钱财都拿出来!”黑帽男子使劲用匕首,刀刃划破了她的脖子,只是不深。“不要!不要伤我!我没有耍你,就只有这些了。家里有一个好赌的哥哥,哪里还能存下钱?”女子说到这里,眼中沁出了泪水,看向黑帽男子的眼神,带着满满的楚楚可怜。

黑帽男子一愣,她的长相怎么和她这么像?是她吗?不不不,十五年前她就已经死了,自己亲眼看着她死去的。不是她,绝对不是她!而且,如果她还活着,现在也得三十一岁了,这个女子最多二十岁,比那时的她大不了多少。不可能是她。黑帽男子甩了甩头,将脑子里那些添乱的思绪甩出去。

“真的没有了?”他故作生气,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慌乱。“没了,大哥,你看我这里,就这么点地方,有钱还能往哪里藏呢?”女子可怜地说着。黑帽男子看着女子的模样,突然一阵恍惚,不受控制地掀开她身上遮羞的单子,只见她白皙的皮肤上,满是细小的斑点。他不受控制地伸手去摸她的胸前,脑海中突然回到了十五年前。“不!”他突然大吼一声,一巴掌拍在女子的脸上,怒气冲冲地跑出房间,走之前并没有拿走盒子里的碎银。

他愤怒地在巷子里跑着,边跑还边喊:“不!不要!对不起!对不起!月云姐,我错了!你原谅我!”他的哭喊声惊动了巷子里住着的人们,很多人推开窗户,破口大骂,还有人开门出来想要打他。黑帽男子猩红着双眼,如同恶狼一般看着那些出来想要打他的人,举起手中的匕首,不由分说地冲了过去,一脸疯狂。那人见匕首朝着自己的脖子而来,吓得赶紧缩回头,关上了大门。刀子没有刺中那人,而是刺在了门板上。这一刺,耗尽了黑帽男子所有的心力,他突然感到身心俱疲,无力地拔出匕首,踉跄着身子,消失在巷子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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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选择定时发布,今天早了一些。

第二天,白裕来到京兆府,命人将孙明俊提上来。他想问问孙明俊关于荣齐和石玉轩的情况。这两人消失得实在蹊跷,尤其是荣齐。

“捕头,孙明俊昨天下午就放了。”一个捕快回答说。

“放了?他不是牵扯到谢云蕊一案吗?怎么这么快就放了?”白裕大惊,倏地站起身,不相信地看着面前的捕快。

“那案子昨天刘捕快就已经查清楚了,都是贾承业干的,与孙明俊无关,所以无罪释放。”

白裕脸色难看,坐回座位上,心里琢磨着。昨天上午刘刀才接手贾承业的案子,下午就把孙明俊给释放了,这连卷宗都看不完,怎么会下午就能查清楚?而且这贾承业死得实在太是时候了,仿佛就是为了让孙明俊无罪释放而死。

“把谢云蕊一案的卷宗拿来,我看看。”

“是。”卷宗很快被拿来,白裕仔仔细细地查看。确实如卷宗上记载,凶手是谁都不好说。再来到收藏室,将谢云蕊留下的证物都翻看了一遍,同样,也无法明确地指出凶手是孙明俊,或是贾承业。若是孙明俊将罪证都推到贾承业身上,死无对证,完全可以洗脱罪名。但是,白裕不相信孙明俊是干净的。刘刀为何执意接手贾承业的案子?现在想来,并不是为了抢功劳那么简单。他有大问题……

白裕看着面前的证物,一时也束手无策,只能先把证物放好,等柳月云案子完了以后,再来看看这件案子。将谢云蕊的证物放回去,白裕扫视了一圈周围,无意间看见了贾承业的东西。这件褐色的短打是贾承业死时穿过的,他有印象。白裕走过去,漫无目的地翻看着面前的证物,突然一个玉佩从衣服里掉了出来。这是贾承业的,昨天抬尸体的时候,从他身上掉下来的,当时白裕随手就塞回了他的衣服里。

白裕看着这个玉佩,还是觉得它有点眼熟。他对着光亮的地方翻看,玉佩的背面阳刻着一个“苏”字。苏?这不是母亲的姓氏。对了,这块玉佩是江伯的,是母亲送给江伯的。熟悉是因为他见过江伯戴过。怪不得贾承业一个二当家,穿的是短打,原来他这两个月一直躲在梅岭庄当下人。

白裕收起玉佩,从收藏室出来。那今天上午就去一趟梅岭庄,顺便把孙桃雨送到那里去,之后再去见见那个孙明俊。白裕规划着自己今天的行程。早上来到王府,阿福拿来了孙桃雨的卖身契。本来打算做个好事,给孙桃雨自由身,让她回家。结果她并不想回家,母亲常年多病,指望她赚钱看病,她得出来做工挣钱。本想问问绿瑶缺不缺人,把她安置在王府,现在想不如送到梅岭庄去。梅岭庄离孙寨不远,不在京城,万一她母亲有什么事,回去看一眼也方便。

命阿福带来孙桃雨后,三人坐着阿福“抢”来的那辆四套马车,一路来到了梅岭庄。江伯听闻白裕又来了,出门迎接,将他引入大堂。白裕将孙桃雨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后,就把人留在这里,命一个专门种菜的嬷嬷把她带下去了。这庄里虽然没有京城繁华,但工作并没有那么紧张,不用天天担惊受怕,害怕哪句话得罪了主子,被主子打死。而且江伯虽然严苛,但却是母亲亲自调教出来的,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把人命不当命,随意打杀下人,在这庄里的口碑极好。

人送下去后,白裕将手中的玉佩递给江伯:“看看,这个玉佩是不是你丢失的那个。”江伯接过玉佩,拿到面前,眯起眼睛仔细查看,忽然激动地看向白裕:“是,是我的那块!这可是苏小姐送给我的,意义非凡。可算找回来了,谢谢小少爷,谢谢小少爷!”“不用谢,找回来就好。那个……那个……”白裕尴尬地搓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江伯小心地把玉佩放进自己怀里,感激地看向白裕:“什么事?小少爷直说。”“前天给你的那块玉,还是还给我吧。”这送出去的东西,再说要回来,白裕的脸都有些发烫。“那个啊,等会儿,待老夫去拿。”说着,江伯进到屋里,拿出白裕的那块玉:“老夫看这玉质极好,戴在老夫身上也是暴殄天物,就收起来了,想着你再来时还给你。来,你拿着,这么好的玉,应该是那天那个人给你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那天和你一起来的人就是九王爷。”那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而且白少爷说给自己的玉是九王府的,稍微一想就知道那人就是高高在上的九王爷,只是他不表明身份,自己装作不知道。“江伯,你好厉害!”“老夫活了这么久,什么人没见过,这点再看不出来,就不配当这个庄的管家了。”

“嗯嗯,江伯最厉害了。唉,对了,还有一件事,偷走这块玉的人叫贾承业,你知道他吗?”“原来他叫贾承业,不叫贾元邦。这人真是恩将仇报!少爷你是怎么找到他的?”“他死了。”“死了?怎么回事?”“昨天刚回京兆府,就有人说西市死了人,我过去一看,是一个当铺的二当家,还从他身上发现了这块玉。你听过西市的孙记当铺吗?”“没有,只听过周记当铺。”说着,他眯着眼睛,一脸鄙视地看着白裕。

白裕一听这话,装傻地笑了笑。以前他为了给一个青楼女子赎身,把母亲的一块玉当了,当在了周记当铺。江伯知道后,连夜拿着重金赎了回来。“我这不是改好了嘛,以前那些烂事我绝不再干了,从上次差点砍头以后,再也没去过青楼。”“嗯,这还可以。你说的那个孙记当铺,是不是这几年发达起来的?好像是孙寨的孙明俊开的。”“对,是他。”“我知道孙明俊。他这人非常霸道,做事决绝。以前咱们做铺子的时候,还和他打过交道,要不是侯府这个身份,恐怕也被他吞并了。”

“他是怎么吞并别人的商铺的?”“都是一些下作手段,他做事阴狠,毫不留情。最可恨的是,经常骚扰对手的家眷。两方较量,不牵扯家人,这点规矩,人人都懂。可他不一样,专挑对方的家人下手。而且从不露面,都是在后方指挥,出了事都是下面的人担着。这个贾元邦,也就是贾承业,估计就是他手下的棋子,坏事做多了,被人报复了。”

白裕点点头,继续问道:“贾元邦之前是怎么来到这个庄子里的?”“那天他重伤倒在庄子门口,下人看见后回报,我便命人把他抬进来医治,治了好几天他才醒来。醒来后我问他出了什么事,是谁伤了他,可他那时好像脑子受了伤,不怎么说话,只说自己叫贾元邦,被好几帮人追杀。”“好几帮人?”白裕琢磨着这句话,按理说,只有张岩的人,但张岩的人以活捉为主,不会把他砍成如此重伤。不过,以今天的情况来看,应该还有孙明俊的人。他死了,孙明俊就可以把罪名都推到他身上,那他必死无疑。但是这样的话,他回孙记当铺不就是自投罗网?他能当上二当家,绝不是傻子,这点应该能猜得到。这样的话,他应该离孙明俊的势力越远越好才对。难道还有另一帮势力在杀他?是杀张岩的那一帮吗?杀了张岩与贾承业,对那一帮有什么好处?白裕捏着额头,百思不得其解。

……

中午,他在梅岭庄吃了饭,没有立即回京城去见孙明俊,而是改变了主意,带着阿福来到了孙寨,这里离孙寨不远。孙寨看起来比别的村子富裕一些,村里的房子、院子、还有路什么的,普遍比周围村子新一些。这可能是孙明俊的功劳,他给孙寨的人提供了很多就业机会,孙桃雨就是一个。村子里像孙桃雨一样在他名下干活的人应该不少。虽然他为人不怎么样,但这一点倒也不错。

往村里走,进村口处有一个小茶棚,棚里一个老人坐着悠闲地扇着扇子,闭目哼着小曲。“老大爷,喝杯茶。”“自己倒,橱柜里有杯子和茶壶。”“好的,谢谢。”白裕坐到一个桌子边,阿福则走到柜子边,拿出里面沾着一层厚厚包浆的杯子,走到白裕面前,递给他看。这马车上又不是没有水,为什么非要喝这老头的?“这杯子看起来不太干净。”

“无妨,这样的杯子才是宝贝,它可以把清水变成茶水。”阿福一脸不相信地看着他。白裕伸出一只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阿福便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走过去拿炉子上的烧水壶,打开盖子看看里面是没有一点颜色的清水,于是提过来把水倒在杯子里,静静地观察杯子里的水。果然,那水渐渐地变成了红棕色。“还真是把清水变成茶水了。”阿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神奇吧?你尝尝,还有茶叶味呢!”阿福拿起那水杯轻轻抿了一小口,果然一股子苦味。“神奇。”

“这杯子一看就是个宝贝,你要不要?十两一个。”白裕拿起杯子端到阿福面前。“啊?十两?不要,我平时不喝茶水。”“哈哈哈。”一直在旁边哼着小曲的老伯,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小哥,你就别哄骗他了,这杯子要是卖十两一个,老头我还能放在这里摆摊,早拿回家宝贝起来了。”

“那这水?”阿福疑惑地问道。“这是茶垢的缘故。这乡下人喝水哪有这么讲究,水杯子也不怎么洗,里面的茶垢一层一层的沉淀下来,时间一长,就长在上面了,倒清水也就变成了茶水。你看,这杯子里里外一个颜色,原来都是白色的,现在里面是褐色的茶垢,外面晒得发黄。”老头指着茶杯的里外展示给他看。阿福常在王府里待着,所有东西都有人专门收拾,接触到的茶杯也都是干干净净的,都不知道茶杯还可以变成这样。“啊?”他听到这里赶紧放下那杯子,恶心地往外吐刚刚咽下去的水。

“看你这样子,这有什么嫌弃的?”说着,白裕端起刚刚阿福喝的那杯茶,同样抿了一口:“啊,好喝,百茶味。我以前管这个叫‘养茶杯’,刻意不洗。”“少爷,你?”“还是这位公子懂行啊。”老人夸赞地对着白裕竖起大拇指。白裕满意地点点头,一来二去,和这老头攀谈起来。原来,老头的孩子们都去孙明俊的商铺里做伙计去了,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老婆子早逝,他一个人在家无聊,就出来摆个茶棚,能挣点就挣点,不挣就算,就图个乐子。“看来孙明俊为这村里人贡献了不少啊!”“那可不,以前我们就指望地里收点粮食,那哪够吃的。现在能出门做点事,手里就有钱了,哪家有点灾有点难的也能应急不是?”

“嗯,说得对。对了,老伯,孙明俊什么时候开始去京城的?他在几年时间做到这么大?感觉好厉害?”白裕表现出一脸崇拜。“就这十几年的时间,厉害不?以前我们都还瞧不起他,骂他是个泼皮,现在哪家有事不去求他,真是世事难料啊!”说起孙明俊,老人眼里满是赞许。“唉,我听说他还有两个过命的兄弟不是?他带着村里人都发财了,怎么不见提携提携他的兄弟?”终于要问到点子上了。“过命兄弟?”老人的脸上满是疑惑,“你该不会说的是十几年前那两个小泼皮吧?”“对对对,就是他们。我听说三人当年长期在一起做坏事,还歃血为盟,做了异姓兄弟。”“那两个啊,一个是跑到外地谋生去了,一个考中了进士,去了大理寺。”“进士?大理寺?你说的是石玉轩,一个小混混,考中进士?”白裕不敢相信,这么一个曾经的小混混,竟然还能考中进士,这反差也太大了。“就是他,在大理寺。我们孙寨的风水好,竟出大人物。他哥哥也很厉害,考中了武进士,还当过京兆府的捕头,听说很受皇上赏识,不过为了弟弟学习,辞掉了京兆府的官职,带着弟弟外出求学,前几年才回来。”

白裕:“老伯,能具体说说石玉轩和他哥哥的情况吗?”

“我想想哈。”老伯捋了捋胡子,眼神陷入遥远的过去,“这石家兄弟命苦,小的时候,爹娘就死了,哥哥无奈,从学堂里退学,找了一个镖局的活,把石玉轩拉扯大。石俊杰可是个好哥哥啊,又当爹又当妈的,多干活也要自己弟弟读书。可是呢,他的这个活,经常要出门,有时一去一两个月。这弟弟就在这期间和孙明俊混在了一起,跟着他偷鸡摸狗,无恶不作。石俊杰知道之后,辞去了镖局的工作,边照顾石玉轩,边准备武举考试,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一举拿下了武进士,还当了这京兆府的捕头。这第一次考试就中第,还是武举,自古史上就没有几个啊!我记得当时在我们村可是轰动一时,很多人都来道贺,都把他家的门槛都踏破了。还有那些京城里的富家老爷,带着好几箱的嫁妆,来让人说亲,只要他同意,嫁妆要多少,随便提,只恨不得当场就把自家女儿塞给他。可惜呢,这哥哥性格执拗,以弟弟还小为由,拒绝了所有人。你说可惜吧,那些嫁妆带过来,他两个兄弟几辈子都用不完。后来他去京兆府做了捕头,听说还屡破奇案,把那些压在府里十几年的悬案都破了,一时间,在京城里又是名声大噪,听说还惊动了皇上。皇上见他才华出众,就让他去大理寺里授课,教那些官员们怎么破案。可惜啊,他越来越忙,没时间管他的弟弟,那不争气的弟弟,从学院里跑出来,又跟着孙明俊勾搭一起。石俊杰知道以后,大为震怒,把石玉轩正儿八经地打了一顿,还一气之下辞去官职,带着弟弟外出求学,远离那孙明俊。唉,你说,这哥哥是不是傻?这么好的官职,又得到了皇上的赏识,那前途不可限量啊,怎么就为了弟弟给辞了呢?唉,我们当时都惋惜了很久,这是我们村出去的最大官了,以后有点什么事,也算朝中有人啊。这下,有点事也难办喽。不过,前几年,他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又出息了,学了几年,竟然也考中进士了。你说这石家是不是祖坟好啊。两个从小没人照顾的孩子,一文一武,都中了进士。这祖坟,不是冒青烟,简直是着火了。我那儿子,要是块学习的料,我去刨家里的祖坟都可以。”

听到这里,白裕大致了解了两人的情况,感激地点点头,命阿福悄悄留下一块银子离开。一直以来,他的重点都放在荣齐的身上,没有注意到这石玉轩竟然也是个人物,应该就是上次雨之提到的那个人的弟弟。有空了得好好查一查。拜别老伯,两人打听着人,来到荣齐家。荣齐的家离茶棚不远,在村子的边上,离柳月云家也就一里地左右。这么看去,把受伤的荣齐送到她家是最好的选择。

来到他家门口,白裕小心地想靠近篱笆往里面瞧,可没能成功。这院子是用木柴围起来的,上面有带刺的荆棘,密密麻麻的,还真靠近不了。“有人吗?”走到破破烂烂的木头门口,白裕轻轻敲敲那门,生怕一个用力,那门就会散架。不一会儿,一个面上虽憔悴,灰白头发却束的一丝不苟的妇人从堂屋里探出头来。“谁啊?”妇人的声音有气无力,还极度沙哑。

白裕:“过往的行人,过来讨口水喝。”妇人听到这话,推开门,整个身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只见她穿着一身带补丁的灰蓝色粗布衣服,腰上和腿脚用黑色的布条扎紧。佝偻着腰,杵着一根木棍,步履蹒跚地走到白裕面前。“乡下人,水苦,小哥不嫌弃的话,就进来吧。”妇人慢吞吞地走到门口,又慢吞吞地打开了门。“无妨,谢谢老妇人。”说着,白裕领着阿福,进了这院子。

进来院子后,白裕才能仔细查看这院子。这院子里的房屋和前世小时候住的土坯房差不多,很矮,很小,也就两米多高,摇摇欲坠。墙上土坯之间裂着不小的缝隙,冬天里风能直接灌进房间里。院子里地面是泥土,但是打扫得很干净,没有杂草和鸡鸭屎等脏东西。角落里有一口小水井,井上安装着一个旋转提水的辘轳,方便取水。井边有一口大缸,缸下有个小孔,打开小孔,缸里的水就能流进面前的菜地里。这套装置不错,方便又科学,既能储水又能浇水。

白裕走近查看那井和辘轳,不是太旧,看起来应该是最近一两个月里安装的。“大娘,你这水井不常见啊,我记得这里大部分人家还是共用一口井。”大娘看了看那井,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没有回答,继续佝偻着身子,进了屋里。这屋外面看着简陋,里面倒还可以。白裕扫视了一周,除了家具有些老旧之外,却什么都有。偷偷看向里屋,竟发现里面有不少蔬菜和米面。这么多吃食,就是富裕一些的村里人家里也不多见。

“大娘,家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没了,就我一个老婆子。”“你相公和孩子呢?”“相公早在几年前就死了。”“孩子呢?”“孩子?”说到这里,老妇人的脸色闪过一阵痛苦,痛苦之后似乎又有一丝高兴,高兴完脸上又是迷茫,这脸色一息之间,风云变幻。“孩子是不是不在家?看你一个老妇人,这搬搬扛扛的活可怎么办?有什么重活需要我们吗?要不我们帮个忙,也是感谢您的水。”“不用了。”妇人说着话时,从一个黑黝黝的碗柜里拿出两只碗,放在大堂桌上,颤巍巍地去提一个包着棉布的陶壶。这就是古代穷人家的热水壶,虽然不如前世的暖瓶保温,但在有限的条件下,是最能保温的东西了。

“阿福,你来。”“是。”阿福接过陶壶,小心地倒出两碗水。白裕毫不嫌弃地又喝了一口,今天这为了探案,喝的水是真够多的。喝完,他顺势坐在一个带着包浆的小木墩上,“大娘,问你一件事,您知不知道荣齐在哪里?”听到白裕的问话,妇人脸色震惊地看向白裕,数秒后,她低下头,摆着自己那只老枯树皮般的手,连连说道:“不知道,不知道。”“大娘,谢谢你的水。晚辈告辞了。”说完,白裕给阿福使了个眼色,两人离开。

离开以后良久,妇人才敢探出头去,查看白裕的身影。见屋外已经没人,赶紧驱着步子,拄着拐杖,往外走去。待妇人走后,白裕才和阿福从树后面走出来,看着妇人离开的背影,阿福问道:“少爷,你为什么问荣齐的事情?他不是失踪很久了?”“看那井与辘轳了吗?她一介妇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走路都费劲,怎么能挖井安装辘轳?而且他家里看起来这么穷,绝对修不起水井。这一定是一个年轻人给她弄得。除了荣齐,我想不出第二个人会无条件帮助这个外地逃难来的妇人。”“哦。”

两人跟着妇人来到村口,只见她坐在村口的一块石头上,东张西望地不知在等谁。“少爷,我们要继续盯着吗?”“不必了。”盯着的话,最终的结果就是找到荣齐。可找到他又能怎样?表面上看来,他就是一个失踪了很久的人,又没有犯法。“他不是……”阿福想说他不是杀了人,可是转念一想,这荣齐只是和孙明俊以前干过坏事,失踪了很久,似乎并没有犯什么法。荣齐或许参与了柳月云一案,但这只是白裕的一个想法,没有任何证据。就是抓到荣齐,也不一定能查出真相,可能反而会误事。这样惊他一下,让他加速办自己的事情更好。

白裕拍了拍阿福的肩膀,“先走了,咱们再去孙明俊那里讨口水喝。”“啊?少爷,还喝水?你打听事,就只会讨水喝吗?”今天,阿福跟着他,喝了一肚子又苦又涩的水了,这喝过乡下的水以后,才知道九王府里的水是多么好喝。“不喝水,要不讨个饭吃?”“算了,还是喝水吧!”

两人回到京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极黑,西市里却还很热闹,摩肩接踵,人挨着人。走在集市上,白裕竟听见很多人在讨论孙明俊被无罪释放的事情。“他刚被释放你们就知道了?”白裕拉过身边一个过路人问道。“可不,今早上孙老板在自家门前布施三天,以庆祝自己沉冤得雪。那些饿了好几天的讨饭小乞丐们,无不到那里讨口饭吃,吃的心满意足。这孙老板可是个大善人啊。”呵呵,刚被放出来,就这么招摇,这孙明俊看起来也没什么城府。“走,阿福,我们去见见,讨口饭吃去。”“啊?”

两人来到孙记当铺,几个伙计正在收施粥的棚子。白裕上前询问,可还没说出口,那人就不耐烦地挥手驱赶:“没了没了,明天再来。”“小哥,我们还没问,你怎么就说没了?”“你不就是来要粥的吗?今天的没了,明天尽早来。”“不是,我是来找你们大当家,孙老板的。”“我们大当家?”伙计听到这里,才停下手里的活,看向白裕。

白裕则顺势拿出自己的腰牌,展示给那人,“我是京兆府的捕快白裕,有事找你们老板孙明俊。”那人看见腰牌,敷衍的表情立马换上谄媚,并弯腰伸出手,做出“请”的姿势,“白捕头,您里面请,里面请,小人这就去禀告大当家的。”白裕点点头,跟着伙计进到当铺后面的院子。昨天他来过一次,是为了贾承业的命案,当场还留了人员看守他死亡现场,可惜这命案交给刘刀以后,还没有找到凶手,看守现场的人就已经撤了。这万一有人进入现场,破坏里面的痕迹,会给以后破案带来很大困难。

白裕正埋怨着,一声重重的瓷瓶砸地声,打乱了他的思绪。随之,一声高呼“救命”划破夜空。“阿福。”“是,少爷。”说着话,阿福已经一跃跳进对面黑洞洞的屋内,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兵器打斗的声音。白裕听此,赶紧躲到一边的树后面,保护好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他才不会强出头,保护好自己就是对阿福最大的助力。几息之后,只听到一声金属武器掉地的声音,随后一人破窗而逃,瞬间消失在夜色里。阿福也紧跟着跳窗而出,想要追去,却被白裕呼喊拦下。外面就是西市,那贼人混入人群之中,根本找不到。

“先去看看孙老板再说。”刚刚的伙计已经吓得面容失色,呆立在当场,被白裕踢了一脚以后,才缓过神来,提起手上的灯笼来到孙明俊的房间门口。“孙老板,你没事吧?”白裕站在门口试着询问。黑糊糊的屋里传来几声呻吟,白裕听此,命那伙计赶紧点上油灯。等油灯亮起来,众人这才看清屋里的情况。只见孙明俊,捂着脖子,躺在地上,身体不住地抽搐,周围一大片的血迹,地上也一片凌乱的血迹。而那地上死亡方块形的血迹,却是最引人注意的。那个凶手又来了。他为何又来杀孙明俊?他们两人不是一伙的吗?“快,避开那些血迹,把你们老板抬出去,叫郎中来医治。”不过,当务之急,先是把孙明俊救过来再说,他要是活下来,还能问问他。

一番混乱之后,当铺里才渐渐安静下来。经过一番诊治,这血呼啦啦的场面,孙明俊的伤却意外地不重。他虽是被割了脖子,却因为被杀时,身体往后仰了一下,避开了最致命的攻击,没有割到大动脉,只受了皮外伤。之后,又有阿福这原宫中的高手相助,既扰乱了凶手的计划,又比那人武功高一些,所以让他捡回了一条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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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宝宝们,明天要去省会给儿子看病,请一天假,如果明天回来的话,后天立马更新,回不来可能得大后天更新,抱歉宝宝们。

在众人忙碌于照顾孙明俊时,白裕却踱步到案发现场,仔细勘察着房间。他惊讶地发现,那些被精心伪装过的血脚印块竟然再次出现。

“难道说,杀死贾承业的凶手,又对孙明俊下手了?”白裕的眉头紧锁。这逻辑似乎有些矛盾。如果凶手是为了救孙明俊才杀贾承业,那么他应该是孙明俊的人,为何现在又要杀孙明俊?他仔细比对着血脚印块,发现这次的似乎比上次的要小一些。“一个杀手,会准备两副不同的木块吗?这究竟是一个凶手,还是两个?”白裕思绪万千,忍不住抓耳挠腮,感到一阵头疼。

“阿福,去把掌柜的喊来。”白裕吩咐道。

阿福领命而去。片刻后,当铺掌柜的匆匆赶来,他低眉顺目地站在白裕面前,与昨天审问孙桃雨时的傲慢判若两人。贾承业的死和孙明俊的伤,让他隐隐感到恐惧。按照这个趋势,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他了。二当家贾承业武功如此之高,都死在了凶手手里,而大当家孙明俊这次是走了狗屎运,碰上了白捕头身边的绝世高手。若是这人想要自己的命,那简直易如反掌。

“白捕头,大当家行善积德,铺路修桥,为乡邻做了这么多好事,竟然遭受如此大难,请白捕头一定要捉住凶手,为我们大当家做主啊!”还没等白裕开口,掌柜的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重心长地强调着“一定要捉住凶手”。

白裕听到他口中的“行善积德”,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冷笑。这种话,竟然也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孙明俊都得罪过什么人?尤其是势力较大的人?”白裕问道。

掌柜的直起身子,蹙着眉头,回想起孙明俊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其实,孙明俊除了刚来京城时和三合会发生过一些冲突,之后并没有做过什么“非死不可”的事情。他虽然为人顽劣,但清楚自己的底线,做生意也总是软硬兼施,不至于将人逼上绝路。最坏的也就是骚扰商铺的对手,也多是恐吓,并未真正杀人放火。生意大成之后,他更是隐居幕后,不沾染血腥,甚至还做些善事来博取好名声,因此,他本应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仇家。

“除了谢云蕊一案。”掌柜的思索片刻,再次开口,“孙明俊看中了霓裳阁生意火爆,多次想买下它,出价极高,都被谢祥明拒绝了。后来没办法,就让贾承业去恐吓谢云蕊。谁知,那色鬼看着人家女儿漂亮,兽性大发,竟然奸杀了她。为此,大当家差点杀了二当家,若不是贾承业武艺高强还有些用处,他甚至想杀了贾承业去给谢家赔罪。”

“一定是谢祥明!”掌柜的斩钉截铁地回答。

“谢祥明?”白裕疑惑地反问,“他女儿不是被贾承业杀的吗?仇人已死,他为何还要杀孙明俊?”

“这……兴许是谢祥明认为,人是贾承业杀的,但命令是大当家下的,所以雇凶杀了大当家。”

白裕沉思片刻,点点头,叮嘱掌柜好生看管孙明俊。毕竟孙明俊没死,凶手很可能还会再来。

“阿福,去京兆府告诉高良才,暗中盯紧孙记当铺,一旦有任何异动,立刻来向我汇报。”

阿福领命而去。

……

天色渐晚,西市的夜市也渐渐热闹起来。“包子、馄饨、肉饼……”“杏仁酥、莲花烙、芙蓉糕……”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传入白裕耳中。他走出当铺,深深吸了一口街市的香气,身上的疲惫瞬间被一扫而空。伴随着红、黄、蓝、绿各色灯笼逐渐亮起,一袭白衣的他,融入了这喧闹之中。

九王府内,月亮高悬。白裕哼着歌,一手提着一个棕色的纸袋,另一只手拿着白色的枣泥莲花酥,兴高采烈地踏进了王府的大院。

“绿瑶姐姐,绿瑶姐姐。”他尚未见到人,声音已穿过前厅,传到内院。绿瑶听到他的声音,提着裙子,迈着小步从前厅侧面的过道跑来。

“别喊了,白少爷,听到了。”

“绿瑶姐姐,你看,我把玉佩要回来了。”白裕像献宝一样,拿出从梅岭庄要回来的玉佩。绿瑶欣喜地接过玉佩,这束腰上的玉佩是上好的冰种白玉,且都是同一块玉石上切下来的,颜色、纹路、通透度都一致,少一个都不完整。

“不是不让少爷送人东西,只是这东西实在太贵重,且独一无二。下次要送人礼物,提前知会奴婢一声,奴婢给您出主意。”

“知道了,谢谢姐姐。”

“少爷,客气了。王爷在书房里,您是先去见他,还是先去洗澡?”

“还在书房?他在做什么?最近怎么这么忙?”白裕有些心疼自家男人辛苦赚钱养家。

“王爷在批阅奏折,王爷以前一直这么忙碌,有时一批就是一晚上。”绿瑶心里暗自嘀咕,只有你来了之后,他才陪你这么疯。

“那怎么行,这不把身体熬坏了。姐姐,麻烦你去泡一杯菊花枸杞茶来,送到书房去。”

“好。”

“唉,少爷,您的马车呢?”绿瑶看着府门外空荡荡的门口,疑惑地问。她记得他早上出门时,阿福是驾着他那架侯府抢来的四套马车走的。“阿福送去马厩了?”

白裕一听,一拍额头,“忘在孙记当铺了。”他平时习惯了走路,竟忘了自己有车。说着,他转身就要走,却被绿瑶叫住。

“不要去了,少爷,累了一天了,奴婢让下人去牵来,您先去王爷的书房吧。”绿瑶无奈地叫住了白裕。

“啊?那……那谢谢绿瑶姐姐了。”白裕脸上堆起一捧讨好的笑容,殷勤地从纸袋里拿出一个莲花酥,递给绿瑶。“不吃,长肉。”说完,绿瑶扭头,嫌弃地去安排事务去了。

白裕不恼,嬉笑着走向书房。推开房门,一个挺拔坚韧、如芝兰玉树般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暖色的灯光洒在那人枯黄的衣服上,仿佛渡上了一层金光,令人无法直视。

“我男人怎么这么帅?写个字都这么帅,这真是捡了大便宜。”白裕看着书案后挺身而坐的九王,一时竟看得有些失神。

“和光。”九王听见动静,抬头看向白裕,脸上露出浅浅的、却很温柔的笑容。“雨之。”

“贾承业的事怎么样了?”下午散值后,九王久等白裕不归,便派人去京兆府询问,却被告知捕头带着阿福和一个丫鬟去了梅岭庄,一直没有回来。那个丫鬟?是孙记当铺的丫鬟。昨天她把人送到九王府时,怕自己生气,特意解释过这个人。九王听到他的解释,心里喜滋滋的。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和他没关系而喜,而是因为他会因为怕自己生气而向自己解释这个行为而欣喜。

见他这么晚还不回来,九王本担心他的安危,打算亲自去寻找。墨砚用信号弹与阿福取得了联系,得知他们人在西市,且十分安全,便没有出门寻找。现在的白裕,与之前那个纨绔子弟判若两人。相反,他变得特别有责任心,对待自己的职务尽心尽力,从不懈怠。

西市的话,他应该是在调查贾承业的案子。昨晚他发现贾承业的死有蹊跷,而且,似乎,好像,贾承业和皇后姐姐的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想起白裕说的那一堆谁和谁的关系,九王的脑子就变得一团乱麻。他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他的“媳妇”聪明。当初,他先自己一步找到杀死张岩的凶手,是理所应当的。

“不怎么样!”白裕说着,将手中纸袋往书案上一放,搬了一把官帽椅,坐到九王身边,抬腿便将腿搭在了对方腿上,动作自然流畅。“揉揉,累得没知觉了。”

九王见状,宠溺地一笑,放下手中的笔,轻轻地为他揉捏起来。

“好累啊!”白裕泄气地倚在后面,一脸疲惫。这官帽椅没有两边的扶手,九王担心他掉下去,干脆将他拉进自己怀里,一手揽着他的肩,一手为他按摩。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才刚上任没一个月,一连碰到好几个命案,一个还没弄明白,又来一个,我这是柯南体质吗?走到哪里,命案跟到哪里?”白裕抱怨着,将脸埋进九王的怀里。哇哦!这肌肉好舒服,又硬又软,就像墙面贴了软包一样。

“又来一个?又死人了?”

“是。”

“谁?”

“孙明俊。”

“他不是在牢里吗?怎么死了?”

“被刘刀无罪释放了,回家就被杀了!妈呀,死的怎么这么是时候!”白裕头疼地将脸埋得更深,抬手搂着九王的脖子,整个人坐到了九王的腿上。九王拉住他的身体,往自己怀里紧了紧。“无罪释放?”

“对。”

九王眉头紧锁,任谁都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

“少爷。”九王刚想细问其中情况,阿福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白裕听此,挣扎着要从九王身上下来。“别动。”九王拧了下他的屁股,警告的眼神看着他,“丢人?”

“不是。”白裕被他看得缩了缩脖子。“那就坐好。进来!”

阿福听到应允,推门而入。看到房内两人暧昧的场景,脸色毫无变化,只是低头抱拳,“少爷,高良才已经带人去盯着孙记当铺。”

“好,明天开始,把孙明俊没死的消息散播出去。”见对方如此,白裕也不再扭捏。反正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不过,别人也不尴尬。

阿福:“是。”

白裕:“你先去休息吧。”

阿福:“是,少爷。”

九王:“你要守株待兔?”孙明俊是“株”,凶手是“兔”。

白裕:“对。唉,阿福,稍等。”

“少爷。”阿福又转过身来。白裕挣脱下来,来到阿福面前,“杀孙明俊的凶手你交手过,你觉得他的功夫如何?”阿福思考片刻回答,“不高,但是很狠,招招冲着人的要害。”

“不高?”

“是。”白裕听到阿福的话,瞬间泄了气。只见他无力地坐回九王怀里,再次将腿放在他手中,整个人瘫在对方身上。张岩是武举人,杀他之人功夫非同一般。贾承业能在张岩的追击之下逃脱,功夫也不容小觑。那杀贾承业的人,功夫只高不低。那杀得了贾承业的人,怎么可能杀不了孙明俊?得,又一个凶手出现了!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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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宝子们,让大家等了这么久。去年的时候,柳(作者)带着儿子去医院看病,结果诊断为疑似孤独症,轻度。柳的心里,如山崩一般瞬间倒塌。这事怎么能轮到自己身上?这以后能恢复正常吗?医生不敢说,只让积极干预,干预效果好,那孩子只是发育迟缓,以后能恢复正常。效果不理想,那就是自闭症,恢复不是太好。好在干预一个月之后,儿子的改善很快,很明显,且基因检测结果一切正常,排除了孤独症,确诊为发育迟缓。柳也有了活下去的信心。这半年多来,柳每天上午带着儿子去医院做三小时的干预,下午上班处理一天的工作,晚上带着他玩各种游戏,和各个小朋友们玩,因为他的社交不良,所以必须带他去和别人玩耍。所以,这部小说就搁置了。不过,儿子最近的进步很大,基本恢复正常,除了学习暂时跟不上同龄,其他已看不出异常。因为这个干预效果好,柳打算再做两年的干预,直到他上一年级,再停止。一上午的时间用在儿子身上,柳没有多少时间来写小说,可能更新得不如以前准时。但会把这部小说更完,毕竟剩下的字数不多了。大家放心。不过,就是隔了这么长时间,有点忘了,感觉找不回来,可能写的风格与前面有点出入,也可能有错误,麻烦宝子们帮忙指出来。还有,谢谢宝子们的支持。

“怎么了?”九王见他烦心,关切地询问。

“杀……算了。”白裕本想说出心中的疑虑,但考虑到事情复杂,九王未必能完全理解,于是巧妙地转换了话题,“对了。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很厉害的捕头,就是辞职后,弟弟又考进来的那个,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他?怎么?你想向他请教?”九王浅笑着打趣道。

“不是找他,是找他的弟弟。今天我和阿福去了孙寨,查找当年孙明俊歃血为盟的三人团。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重大发现!三人团里,除了荣齐和孙明俊,另外一个很可能就是你说的那个很厉害又辞职的捕头的弟弟,就是你说在大理寺当司务的那个。”

“他?”九王闻言,眉头微蹙。虽然都在大理寺,但他只见过这位司务一面,着实不知他还有这样的过往。

“对,他家在哪里?我要去见见他,问问他们当年为什么会分道扬镳?”说着,白裕从九王身上跳下来,拉起他的手就要往外走。

“天黑了!”九王看着外面的月亮,好意地提醒道。此时天色已晚,本应是做些“天黑以后”的事情。

“没事,离宵禁应该还有一个时辰,来得及。”白裕说着,已拉着九王的手走到了书房门口。

恰在此时,绿瑶端着一壶茶水送来,“王爷,少爷担心您的身体,让奴婢给您泡了菊花枸杞茶。”

“唉,对对对,差点忘了。雨之,你经常熬夜可不行,这壶茶得喝了。”白裕说着,急匆匆地端起茶杯,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九王嘴边。九王顺从地低头喝下,心中暗叹这小东西还挺有良心的。“枸杞好,治肾虚,多喝点。”白裕嘟囔着,又迅速给九王倒了一杯。

九王刚刚还带着欣慰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不喝。”

“啊?这么好的东西不喝?小心你的肾,虚了!”白裕伸手捏了捏九王需要的位置,一脸“我为你考虑”的表情看着他。听到白裕的话,绿瑶低着头,强忍着笑意,以至于端着茶盘的手都开始颤抖。

“不需要。”说着,九王眼神锐利,拍开他的手,径自往外走。心中暗道:“这小没良心的,要不是你身体不允许,早就让你知道本王的肾到底虚不虚。”

“唉,雨之,等等我!好东西不喝,我喝。”白裕说完,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匆匆跟上九王。

叫上墨砚驾车,两人来到延康坊的一处小宅子前。“王爷,少爷,到了。”

“嗯。”身着普通黄色劲装的九王,率先跳下马车。此时的他,已化身为白裕的贴身侍卫,“白雨”。“小心。”白雨查看完四周,站在车前,扶着白裕的手臂下了车。

“少爷,王……白……大人,石玉轩的家就是这里。”墨砚看着自家王爷这屈尊降贵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抽搐,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不能叫“王爷”,至于“白雨”,他可不敢这么称呼。之前,少爷来问自己王府一个月给自己多少工钱,竟没想到是让王爷来做他的侍卫。“呃……”

“墨砚啊,王府一个月给你多少工钱?”白裕问道。

“少爷,我们是半年一结算,半年是二百两。”墨砚回答。

“……”白裕无语。

“那功夫没你好的呢?”

“阿福半年是一百两。”

“……”白裕再次无语。

“当我没问。”

……

“这宅子不大,看来这石玉轩挺清廉的。”白裕看着眼前简陋的宅院说道。

“司务不牵扯银两,也没什么油水可贪。”白雨回应道。

“嗯,也是。”白裕点点头,探头往门缝里看,“里面有灯光,他们还没睡。”

轻敲房门,一个年幼的丫鬟急匆匆跑来开门。“这里是石司务的家吗?我们是大理寺的人,有事过来拜见石司务。”白裕上前,礼貌地询问。

“啊?”小丫鬟看到俊美无双的白裕,先是一愣,听到对方要拜见自家老爷,才反应过来,赶紧低头行礼,“公子稍等,奴婢这就进去禀告老爷。”说完,小丫鬟捂着脸上泛起的红晕,急匆匆地跑向北屋大厅。

不一会儿,一位身着普通灰色棉衣的男子走近。“这位兄台是……?”

“在下是京兆府的捕头白裕,夜晚打扰,实在冒昧。只是府里有一急事不明,特来请教石司务。”白裕恭敬地低头抱拳回答。

“你不说是大理寺的人吗?下次再不问清楚就进来禀报,老爷我立马打死你。关门送客。”训斥完小丫鬟,石玉轩生气地一甩衣袖,转身欲走。

“石玉轩!”没等他走出一步,九王冰冷的声音便从白裕身后响起。石玉轩听到这声音,吓得一激灵,惊恐地转身望向声音来源,倏地,他双眼圆睁,双腿几乎就要跪下行礼。墨砚眼疾手快地用剑挡住了他下跪的趋势。石玉轩吓得看向九王,看他示意不必声张的眼神后,哆哆嗦嗦地伸手请白裕进屋。

“新儿,去叫夫人上茶,上我书房里锦盒里那个信阳毛尖。”

“是。”小丫鬟见自家老爷竟然如此恭敬地对待这位小哥,心中的倾慕更深一分,欣喜地跑去找夫人。

随着石玉轩走进客厅,白裕抬头扫视了一遍屋内的陈设。客厅不大,只有三间大小,陈设也并非奢华。中堂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座高耸的悬崖,崖上一个男子,背对着悬崖,沿着曲折的小路走向太阳。画的两侧是一副对联,上书“云开雾散见朝阳,万物复苏春意盎”。画上方悬挂着一个匾额,写着“来追堂”,意为“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白捕头,这位上人,请上坐。”石玉轩的话打断了白裕的审视。他微笑着摆摆手,坐到了下手的一张灯挂椅上。如同寻常的客厅布置,中堂前面左右各有一排椅子,每排两张,中间放着供客人饮水的小四方茶桌。白雨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他身边,威严而谨慎,时刻保护着他的安全。石玉轩不明白这两人是什么意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躬身站在白裕身侧前面。九王不坐,他怎敢坐。

“石司务怎么站着,坐下就好。”白裕客气地伸手请他坐下。看到这情形,白裕暗想,以后九王再以白雨身份出门时,戴个面具或许会更好。石玉轩偷偷瞄向九王,见他脸色如常,保持着以往的冷然,看来是默许了白裕的要求,于是小心翼翼地坐到白裕旁边,隔着一张小桌子的椅子上,只坐了半个屁股。

“石司务,这么晚了来打扰,实属抱歉。只是京兆府里发生了一件命案,在下查来查去,有些地方不明白,特来询问司务。”白裕歉意地说道。

“不敢不敢,白捕头为民奔波,实属不易。小官我理应积极配合。只是什么命案,需要问到小官?小官在大理寺里只是管理文件出纳,命案的审核都是……”石玉轩欲言又止,心里嘀咕道:“不都是你身边的王爷,大理寺卿管理的吗?你来问我作甚?”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今天下午,西市里死了一个人,司务你可能认识。”

“谁?”

“孙明俊!”说出这个名字,白裕目光如鹰,紧盯着石玉轩,希望能从他的细微动作中判断出他的心理。然而,对方听到孙明俊的名字,身体微微一颤,眼神里藏不住的恐惧,不用仔细看,就能看出孙明俊的死和他有莫大的关联。

“怎么?石司务很害怕!”

“不不不,小官……我,不认识他。”石玉轩听到他的话,吓得站起来,连连摆手,脸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是吗?石司务,你是孙寨人吧!那孙明俊也是孙寨人。同乡怎么可能不认识?”白裕说着,眼神渐渐变得阴冷。

“不不不,小人说错了,小人和他认识,只是不熟。”石玉轩开始语无伦次,双腿在衣服里不停地哆嗦,差点就要跪下了。

“他和你不熟?我们离开孙寨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记得了。”此时,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子声音从门外传来。听到这声音,石玉轩眼睛一亮,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看向来人。白裕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眼神寒厉、冷峻威严的男子端着一个茶盘,从门外走了进来。此人约莫四十几岁,穿着一件蓝色却被洗得发白、但异常干净的衣服。从他的走路姿态和举止,不难看出他是一名练家子。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双手上戴着一副皮质的手套。

“兄长,我……我……”那人走进房里,泰然自若地将茶壶放在白裕身边的小四方桌上,开始倒茶。随后,他对着白裕伸手示意“请喝茶”,接着坐在了刚才石玉轩坐过的位置,脸色冷峻地训斥道:“身为朝廷官员,还像以往那样胆小懦弱。白捕头问什么,就如实回答就是了,如此紧张做什么?小心说错了话,耽误了白捕头办案。”这一番训斥,明面上是在责备石玉轩,实则是在向白裕解释,并且说得毫无破绽,直接化解了石玉轩刚才回答的前后矛盾。白裕心中暗叹,不愧是当年的神探。

他仔细审视此人,面容刚正,自带一股正气,说话沉稳浑厚,仅凭声音便可知其内力不俗,武功估计不亚于墨砚,不愧是武举出身。石玉轩好歹也近三十岁的人了,在这位兄长面前,被训得像个小鸡仔似的。“是,兄长。”石玉轩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身体,再抬起头来时,脸上的表情已不再慌张。“愚弟的事,在下都知道。白捕头有什么事,可以问在下。”

白裕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在嘴里抿了抿,感叹道:“好茶。”

“信阳毛尖。白捕头若喜欢,可以送到王府去。”王府?白裕听到他话中的意思,已知他认出了九王。无妨,反正他们本就认识。

“多谢石前辈。前辈曾是京兆府的捕头,听闻您当年破案无数,能力出众,堪称一代神探,为民伸冤无数。还得到先皇赏识,更是武举出身,前途无量。您看那镇国公,守护边疆,击退蛮人,享世袭罔替公爵特权,就是武状元出身。前辈的能力与之不差,为何辞官呢?”

石兄听到这里,手指微微攥紧:“白捕头高估在下了,且在下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受不了官场上的约束,所以辞官。”

白裕:“受不了约束,怎么又让你弟弟入仕了?”

石兄:“他喜欢。”

白裕:“哦,是这样?敢问,前辈,你这手怎么了?受伤了?”他的话,才引起了石玉轩的注意,“兄长,你怎么受伤了?你……”

石兄瞬间给了他一个冷眼,摆手道:“无妨,之前劈柴的时候受伤了,大夫说不能沾水,所以戴了一副手套。”

“原来如此。那敢问前辈,您知道孙明俊的情况吗?在下打听到,当年,令弟和他关系不错!”绕了一个大圈,终于说到了重点。

石兄:“不清楚。在下辞官以后,为了给愚弟寻一个好师父,离开了孙寨,去了山东。至于孙明俊的认识,还停留在十几年前。”

白裕:“那请说说当年他的情况。”

石兄:“当年,他偷鸡摸狗,做了不少坏事,还想诓骗愚弟和他一起。幸亏在下及时发现,带着他离开了。”

“哦,是这样啊!”白裕知道,此人心思缜密,说话滴水不漏,反侦察意识远超常人。今晚怕是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反侦察意识!白裕想到这里,脑中一道亮光闪过。贾承业凶手,武艺高强,反侦察意识强!这个年代,能有几个人懂反侦察?!白裕想到这里,眼神欣喜地看向石兄的手,他的手会不会是杀贾承业时受伤的?是不是,只要看一眼伤口就能知道。

思及此,白裕佯装惊讶地看向两人之间桌子上的茶壶,“哎呀,这茶壶不错,是汝窑的?还是定窑?”说着,白裕拿起后面灯柱上的油灯,凑近茶壶仔细查看。“民间私窑制作的,白捕头若是喜欢,拿去便好。”

“谢谢石前辈,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白裕放下油灯,准备去拿茶壶时,手一滑,那煤油灯掉在了桌子上。煤油正好溅到了石兄的手套上,火苗歪倒在煤油里,瞬间引燃了他的手套。“兄长!”石玉轩吓得赶紧去拽兄长的手套。石兄刚想拒绝,却已经被他拽了下来。

白裕看着他的手,猛地站了起来。他的右手虎口处,竟然有一个新鲜的刀疤。一个匕首形成的刀疤!张岩!

“抱歉啊,前辈,晚辈不是故意的。”白裕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要去查看石兄手上的伤口,却被对方有意无意地挡开了。“安静。”石兄背着手训斥弟弟,“一点小事紧张什么。”

“兄长,你的手被烫红了。”

“无妨,放井水里就可以了。”说着,石兄看向白裕,“白捕头,对于孙明俊,在下只知道这些。现在在下要去处理烫伤,您请回吧!玉轩,送客。”

话已至此,白裕遗憾地看着对方的背影。他只瞥了一眼,就看到了那像匕首划出的疤痕。如果这疤痕能和在李狗那里找到的杀害张岩的匕首吻合,那么石兄的嫌疑将远远大于李狗。毕竟,他的武功足以杀死武举人张岩。

“抱歉,今日的事情有些唐突了。好在,孙明俊只是受了重伤,等他醒来再审问也可以。”白裕似是无意地说出这样的话,眼睛却敏锐地观察着石玉轩的动作。果然,他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直起来。

“很好,今晚的收获真不小啊!”

出了石玉轩家门口,九王忍不住询问白裕,“发现了什么?你为什么要看石俊杰的手?”

白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墨砚,低声说道:“你盯着这里,任何人出来都要向我禀报。一会儿,我去京兆府叫几个人来,供你差遣。”

“是,少爷。只是您会驾马车吗?”墨砚想着自己留在这里,谁来驾马车送他们去京兆府。“没事,我不会,白雨会。走,白雨,路上说。”

“王爷……”墨砚想说什么,但看着自家王爷心甘情愿地扶着白裕上车,又心甘情愿地坐到了自己来时的位置,便把话憋了回去。

“走吧,白雨。”

“好。”

两人走出去好远,白裕才掀开车帘,坐到离九王最近的位置,激动地拍着对方的肩膀,“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杀害孙明俊和贾承业的凶手?”

“不对,不不不,对了一半。不是孙明俊!”

“不是他?”九王冷峻的脸色泛起一丝波澜。他一直盯着石玉轩和石俊杰看,当白裕说到孙明俊时,石玉轩的反应很大,他几乎认定石玉轩是杀害孙明俊的凶手,怎么可能不是!

“对,是杀害张岩和贾承业的凶手。”

“张岩!?石俊杰杀的?”九王猛地停下马车,难以置信地看向白裕。

“对。继续,我们边走边分析。第一,张岩是武举人,武功了得。江湖上,朝廷里都没几人是他的对手。而且,他是朝廷中人,口碑极好,江湖人没必要和他过不去。那么杀他者,很有可能是朝廷中武将出身的人,比如,石俊杰这个前朝廷官员。第二,记得我说过张岩死时,他身上的刀伤凌乱,像是杀手在极度愧疚与无奈下崩溃,失去理智乱刺的。石俊杰曾是捕头,而且现在看起来还有一股正义感,我感觉他如果被逼无奈杀人,很可能会情绪崩溃。第三,张岩尸体脸上被人蒙了一块白布,这是凶手给他最后的体面,说明凶手和他熟知,且关系很好,很可能是惺惺相惜的朋友,知己。石俊杰在张岩之前做过捕头,名声极好,两人成为知己的可能性很大。他若是凶手,就能完美解释凶手和张岩关系极好,又不得不杀他的这个矛盾点。第四,凶手和张岩是熟人,张岩房中的门锁没有撬动的痕迹,说明是张岩自己开的门。且凶器是长约三寸的匕首,必须近身才能割颈杀人。能站在张岩这种高手面前,瞬间杀死他的,那必须是熟人。综上所有,石俊杰完美地符合了所有条件。之前,李狗也基本符合这些条件,但唯独不具备一点,就是功夫。张岩腰间的武器都没来得及拔出,那凶手的速度只可能比他还快。李狗只是个江湖混子,他没有这么高的功夫。所以,李狗是凶手安排给我们的替罪羊。真正的凶手是石俊杰。”

白裕惋惜地啧啧嘴。刚穿越到这里时,自己自身难保,而且还昏迷着。如果当时自己能仔细观察下去,或许还能保住李狗一命。

九王听着他头头是道的分析,眼波微闪。他想夸赞自己的“媳妇”,奈何脸上做不出太大的吹捧表情,话到嘴边,变成了:“你连自己办过的案子都能翻过来,不怕给自己惹了麻烦?”

“我自己的案子怎么了?有冤屈的地方就得改正。李狗是无辜的。就算是死了,也得还他一个清白。这事是京兆府的错,等案子结束了,找到李狗的家人,赔偿他们应得的银子。”

九王钦佩地点点头。他认识的官员中,没有一个没有审错案件、牵连无辜的。但是,当他们知道自己错了之后,也都是为了名声和政绩,将案件压下。白裕,他是个好人,将来也会是个好官。

“和光!”

“嗯?”

“大龙有你,万幸之至!”

……

石玉轩家,

“兄长,怎么办?孙明俊没死!”石玉轩焦急地直跺脚。

“他功夫虽然不及我,但杀个孙明俊绰绰有余。怎么可能没成功!”石俊杰双手紧握,完全不在意刚才被烫伤的手。“是不是白裕在诈我,想让我露出马脚?”

“怎么办?怎么办?”

“闭嘴!比起孙明俊死没死,白裕能找到咱们这里来,才是最大的隐患。”石俊杰攥紧的手松开又攥紧,“京兆府里走了一个张岩,竟又来了一个白裕……”

……

白裕领着九王来到京兆府。今日值班的人很少。下午的时候,高良才已经把人调去监视孙明俊家了。

白裕:“府里当值的还有几人?”

捕快:“还有三人。”

白裕:“这么少。”

捕快:“当值的虽然不多,但一些离家远的、没有婚配的经常住在府里,大概有五人。”

白裕:“太好了!叫上他们,去延康坊石玉轩家找九王府的墨砚。你们两班轮着盯紧石家,不要惊动他们,有问题立刻找我。”

“现在?”捕快为难地问道。

白裕:“对,现在!告诉他们,我们马上就要破一件大案,破了这件案子,赏银足够他们在京城买一套房子。快去!”

一听到这个,捕快立刻领命,小跑着去内衙喊人。跑了一阵又折返回来,“对了,捕头,今下午时来了一个女子,称家里被贼人抢了银子。并见过那人的样貌。”

“高捕快令画师根据她的口供画像。可她因当时太紧张,样貌记得模糊,描述得模棱两可,很不清晰。画师画了三四副都不像,小的们无法张贴通缉。高捕快说请等你来后,想请您的那位朋友陈季平来画,他的画技了得,或许能画出画像。但他下午一直等不来您,就被您身边的阿福派走了。他走时,命我们见到你时,征得您同意,要一件信物,好去请陈画师。”

白裕听罢,立刻拿出自己的京兆府捕头腰牌,递给他,“找一个人明一早就去君华县,尽快把人请来。人的记忆只有几天的黄金期,时间越长忘得越快,别让那女子忘了。”

“是。”

“记住,一定要说话客气,态度诚恳,不可傲慢无礼。”

“是。”捕快说着,转身离开。

“走,我们去档案库一趟。”白裕交代完事情,并不打算回王府。

“档案库?这么晚了,还去看档案?”九王心里有些凄苦,他还没回府,天色已晚,本该睡觉了。他看着白裕的身体,眼神仿佛要冒出火来。“刚刚不是说石俊杰的事,我说的那些都是推理,不能定他的罪,还得去调查一下佐证。”

白裕完全看不出这位隐忍的王爷心里憋着多大的火,拉着他的手,往后面走去。“佐证,档案库里有什么佐证?”

“自然是柳月云死亡和石俊杰辞官的时间。”

九王无奈,被他拉着在档案库里摸了一时辰的灰,才找到石俊杰当年的档案。“景安十三年,二月初八!他辞官时间是在柳月云死亡后第三天!”白裕激动地拿着档案,指着时间让九王查看。“雨之,你看。这时间这么巧合。说他和柳月云案没有关系,打死我也不信。”

“按你的意思,这时间上也只是你的推理,并不能给他定死罪。”

“没事,还得调查。总能找到证据。走吧。”白裕将档案放进怀里,欣喜地拍了拍。“还去找证据?”

“不了。今天的任务完成,回府睡觉。”白裕说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抓住九王的手,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听到他的回复,九王终于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回到府里,两人简单洗漱一番后,疲惫地躺在床上。终于可以休息了。九王端起床边的一碗黑糊糊的药,递到白裕嘴边。这是他补身体的药,每天喝上一副,对身体极好。绿瑶每天都给他熬好,放在这里。这不,喝了几天后,他的身体竟能支撑他一天忙碌。

“啊,我不想喝,太苦了。”白裕光是闻着这药,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这古人没有胶囊,真是太受罪了。“听话。”

“不喝了,反胃。”白裕伸手要推开。

“听话。”说着,九王嘴里含下一口苦药,放下药碗,腾出手来,将白裕按倒在床上,欺身压下,嘴对嘴地喂了上去。

“唔~~”白裕想拒绝,奈何根本挣脱不开九王这身健壮的臂膀的桎梏,只能在他身下,像蛇一样扭动。可他这一扭,却让本就压着火的九王,直接冲破了防线,捂着他的脸,狠狠地压住,强势地吻了起来。嘴里的苦涩,渐渐化为甜蜜,两人的身体也慢慢地……

第二天,喜鹊嬉闹,布谷奏乐。白裕神清气爽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看他脸色,昨晚睡得很好。绿瑶端着一身灰蓝色的麻制衣服,推门而入,这是京兆府捕快的统一制服。“少爷,你的腰牌哪里去了?昨晚洗衣服的时候,没有找到腰牌。”

“哦,府里一个捕头拿去用了。”

“这腰牌是你的身份,怎么能随随便便给人?”绿瑶的声音提高,她实在看不惯他对赠送物品如此随意。“不是,绿瑶姐姐,这次是公事。回来还会还我的。”

“是吗?”

“是,白雨可以作证。”

“那好。”绿瑶的脸色稍缓。

“绿瑶,去请太医来。”两人说着话,九王阴沉着脸坐了起来。“王爷,您的嗓子?”王爷的声音又出问题了,绿瑶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脱口而出。幸亏想起原因,赶紧憋了回去。“奴婢马上去请太医给您诊治。还有,皇后娘娘送来的上好地黄,奴婢一并给您拿来熬上。”

“不是,是给他。”九王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白裕,“让太医好好看看,他现在身体到底如何了。”身体虚弱,昨晚还……上次可以说是药物所致,不得已才那样。这次,他还这么多次,看来身体已经恢复了。小东西,之前各种原因没办了他,是不是给你本王好欺负的错觉?昨晚竟差点骑到我头上。

“找太医去!”一向沉稳冷静的九王,第一次咬牙切齿地说话。“是!”绿瑶赶紧放下衣服,匆匆跑了出去。

白裕看着九王的眼睛,吓得起身就想跑,却被九王一把抓住,按回床上,欺身压下,“昨晚很舒服是不是?”白裕回味地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但看见九王那越来越阴沉的脸,吓得赶紧收敛表情,连连摇头。

“不舒服!?”九王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吓得白裕赶紧又点头,嘴角又忍不住扬起。看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九王伸手,狠狠地抓住他的屁股,使劲一捏。“疼。”白裕忍不住叫了一声,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询问,“你是让我舒服还是不舒服?”看到他那如受惊兔子般的眼神,九王又心疼起来,起身松开对他的钳制,下床拿他的衣服。“起来穿衣,一会儿太医来了。如果太医说你的身体已经恢复,那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死期”两个字,他咬得极重,眼神更冷几分,吓得白裕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穿衣。”他不想让别人看到白裕的身体,尤其是他挺翘的臀部。“哦。”白裕乖乖地起身,任凭九王给他穿上衣服,心里盘算着今晚得找点事躲过去。虽然早晚有这一天,但能晚一天,便是一天。

很快,太医提着药箱进来。“参见九王千岁。”

“不必多礼。给他看看身体如何了。”

“是。少爷,请您坐好,把手腕伸出来。”

“啊?好。”白裕磨磨蹭蹭地坐到桌子前,不情愿地伸出白皙的手腕。太医伸手就要把脉,被九王喊停。只见他拿了一个白色的巾帕,盖在白裕的手腕上,遮住皮肤,“现在可以了。”太医还是第一次给男人诊脉,而且还是隔着巾帕的。之前只有宫里的娘娘们才这样。不过,他不敢有任何异议,伸手给白裕诊起脉来。

守着九王,白裕不敢说话,只能冲着太医挤眉弄眼,可惜这太医一点也看不见。捋了捋胡子,站起身来,拱手对九王说道:“少爷的身体,已经恢复,王爷的药不愧上等的良药。”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炸开了白裕的大脑。“你的意思是,他的身体已经可以承受房事?”九王激动地问道。“完全可以!”

京兆府门前,信阳侯府的四驾马车缓缓驶来。国丈苦等许久,一见这车和熟悉的车夫阿福,便欣喜地上前询问:“是白裕小哥的马车吗?”他曾见过白裕身边的阿福。

“是,国丈大人。”白裕无精打采地从车上下来,看见国丈,只得强迫自己脸上挤出热情的表情,“国丈,您怎么来了?”

“小哥怎的无精打采的,可是累着了?是不是……是不是上次皇后给你的压力太大,让你为难了?月云走了十五年了,老夫也等了十五年,不急于这一时,小哥保重身体才是。”

白裕抬起无精打采的眼皮,“不是这事,国丈误会了,是……唉!”

……

早晨,九王爷的寝宫。

“阿福,今天一天,不得离开白少爷身边半步。若是少爷跑了,你就自戕谢罪!”

“是!王爷!”阿福用力地抱拳,身体又贴近白裕一步。这距离,只要白裕有任何异动,他都能立刻将他按住。

九王冷着眼走到白裕身边,贴近他的耳朵低语:“今晚,本王若是再放过你,本王的兄长!也跟着你姓!”

话音刚落,白裕吓得差点跪在地上,幸好九王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胳膊。“你休想逃!”

皇上寝宫中,正在等待上朝的皇上突然觉得后脖子发凉,浑身打了个哆嗦。“喜顺,去看看,天变了吗?朕怎么觉得后脖子有点冷?”

喜顺公公小跑着来到窗前,一股伏天的热气扑面而来,熏得他脸上又冒出一层大汗珠。“回皇上,没有变天。是不是陛下您最近操劳过度,身体有些疲累。”

“或许吧。”皇上捏了捏眉心。夏汛将至,南方最易发生水患,一旦水患,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紧接着便是瘟疫横行,其危害比水患更甚。这几天他联合着九弟,密切关注着南方的天气和堤口的巡查工作。官员和密探每天呈上的奏折,能塞满整个御书房。幸好有九弟在,一人一半奏折,每晚子时前能将所有奏折看完。

想起九弟,皇上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家里有了白菜,猪就不在外面拱了。之前忙碌的时候,他总是住在宫里。自从那个信阳侯家的儿子住进他家之后,京兆府一到散值时间,他就回家,甚至不嫌麻烦地带着奏折回家。那白菜有这么好?不过,他破案能力确实厉害,刚上任就破获了一起积年的连环命案,惊动了京城的百姓和朝中的大臣,大家都对他刮目相看。只是不知道这次是否是侥幸,毕竟他之前的名声实在不怎么好。不过,得相信九弟的眼光。

……

早朝很快结束,大臣们退下。皇上一如既往地喊着九王来到尚书房批阅奏折。今天的九王与以往不同,他以往脸色虽冰冷,但今天似乎更甚,与那次几天不上朝时的脸色差不多,不,好像更冷了一些。“九弟,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没有!”回答得清冷干脆,干脆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九弟的嗓子怎么又受伤了?”

“没事!”

“九……”

“皇兄很闲?很闲的话,这些奏折都给你。”说着,九王起身就要离开。“好好好,为兄不说了。”皇上伸手安抚对方坐下,偷偷看了一眼门外的墨砚,然后说道:“九弟先批改着,为兄出去一趟。”

来到书房外,皇上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九王,确认他没有注意到后,领着墨砚到一个僻静处,低声询问:“你家主子怎么了?”

“这……没什么?”墨砚低着头,吞吞吐吐地不敢说实话。

“你大胆说,你主子怪罪下来,朕给你顶着。”

“就是,就是,王爷的一点家事,皇上还是别问了。”

“你不说是吧?喜顺,把他带下去阉了。”

“不不不,奴才说,是,是白裕少爷。”墨砚见皇上不好糊弄,便将今早上九王喊太医给白裕诊病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他耳力极好,还将九王在白裕耳边说的悄悄话也一并说了出来。本来,皇上听着前面的事情忍不住发笑,听到后面,连自己也被带了进去,气得身体一抖。“这没出息的东西,自己没本事,干嘛连累朕。”

“喜顺,去!去找太医寻一些娘娘们偷偷给朕喝的茶来,给九弟送去。朕助他一臂之力。”

“这……”喜顺为难得不知所措。这媚药掺茶在宫里是严令禁止的,怕皇上吃了亏。

“直接去拿就行。你以为她们做的这些事,母后和朕不知道?就说是罗马国来的贡女要用。”皇上嘴角冷笑。江山初定,前朝大臣势力重新划分,每个世家都想壮大自己的宗族。后宫的荣宠,直接影响前朝势力。皇上不想一家独大,所以尽可能做到雨露均沾,也因此,每个嫔妃都能接触到皇上。这难得的时刻,她们自然想尽各种办法,媚药便是其中一种低级的手段。皇上不想得罪前朝官员,只命母后帮忙看紧一些,将有药的茶偷偷换掉。媚药是小手段,乱起留住皇上的手段,而那些西洋来的贡女却是绝顶的。和本地世家贵女不同,她们性格活泼热烈,行为大胆,玩的花样一个比一个炸裂。别说是做,就是看看,本地贵女们都会脸红耳赤。尤其是那个木头的马,看着够疼,也够刺激。放在其他娘娘身上,还以为是酷刑,再加上鞭子与夹子,那得有多疼,她们能吓死。而那些贡女却玩得不亦乐乎。

想起那场景,皇上忍不住,身下打了个哆嗦。“是,皇上。”喜顺听此,小跑着往外走去。皇上眯着得逞的眼睛,转身回书房,刚走了两步,突然反应过来:“九弟为什么要说‘也’字?”

“因为……因为出门在外,王爷跟着少爷姓,叫白雨……”

皇上的脸色,瞬间变得五彩缤纷。这笨蛋玩意,白长了一张冷酷的脸,丢人丢到老家了。“喜顺,慢着,去!去哈德院把那个叫茱莉亚的贡女送到九王府去,好好教教九弟怎么拿下一个人。再把敬事房里嬷嬷教习用的东西,送到九王府去,要最厉害的那个!不,不行,雕花的、中空的,都送去。不,这些都太轻了,去,把茱莉亚房里的东西,统统都一并送过去!”这完蛋玩意,丢我周家的脸!

“这……是,皇上。”

……

全然不知已发生了更严重事件的白裕,正一脸苦相地看着国舅。“国舅您误会了。是……算了。昨天,孙明俊被行刺重伤,下官刚刚去看了看他的情况,所以来晚了些。”

“孙明俊被刺杀了?”国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是谁杀他?”

“我也说不上来,现在的线索一团乱。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白裕还不想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国丈,事情没结果前,他不想他的期待再一次落空。

“这些天辛苦小哥了。刚刚去九王府送陈皮,晚了一些,小哥已经来京兆府了。老夫想见见小哥,想着亲自把这个鹿茸递给您。这是吉林乌拉的鹿茸,大补,小哥切成一片一片的,每天含在舌下就可以。”说着,国丈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递给白裕。

“这我不要,不能要。”白裕连连摆手推却,“这一定是皇后娘娘送给您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呢?您拿回去,拿回去。”

国丈见他如此,低声凑近白裕耳边,“小哥,这个东西,补肾阳,大补。可以让男子在房事的时候,大展雄风。”

“呦吼,这么厉害。”白裕惊喜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脸色大变。这鹿茸长得,有点像……白裕:“……”今世自己还用得着吃这个吗?是不是该吃些乌鸡白凤丸,桂枝茯苓丸啊!

“这要是给房事的人吃了会怎么样?”白裕哭丧着脸看向国丈。

“给房事的人?”国丈蹙着眉,不明所以地看向白裕,“小哥的意思是女子吃,是吗?”

“也算是。”

“也行,这东西,补阳又滋阴,尤其是月事少的女子,吃了它,月经量会大,脸色也会红润有光泽。”

“呵呵,呵呵。”白裕接过盒子,木讷地抱拳,“谢过国丈了。”

“谈什么谢,小哥为小女的事奔波。这点东西算什么。上次,小哥说要吃烤全羊,老夫已经准备好了小乳羊,要不咱今中午就去吃?我现在就命人处理那羊去。”说着,国丈就要吩咐后面的人,却被白裕先一步拦下。

“不了,不了,改日。府上还有点事,等忙完了,忙完了一定去吃。”

“那好,老夫就不打扰小哥了。告辞。”

“告辞。”

两人聊完,白裕转身往京兆府里走,正赶上从门里走出来的陈季平和一位愤愤不平的女子。

“白捕头,白捕头。下官拜见白捕头。”还没等白裕走近,陈季平就已经疾步走下台阶来迎接他。“陈兄,你已经来了啊?”白裕欣赏地拍拍陈季平的肩膀。他很喜欢这样有能力的人,“怎么样?画像画出来了没?”

“画出来了。”说话的是高良才。他站到两人之间,挡住白裕看他的视线。今早,他倒班安排别人盯着孙明俊家,自己先回来处理府里的事情。说着,他从怀里掏出画像。掏出时,还碰到了贴在他心口处的京兆府捕头腰牌。“我看看。”白裕接过画像,看着跃然纸上的图像,佩服地朝陈季平竖起大拇指。“姑娘,这画像像不像那个贼人?”

“像,几乎一模一样!”女子重重地点点头。

“那好,高良才,让画师拓印一百张,全城张榜,悬赏捉拿。”

“是。”高良才低头领命,犹豫着要不要把腰牌还给白裕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云儿,云儿是你吗?”国丈正要离开,看着从府里出来的女人,身体仿佛被一道剑刺了一下。这不是他十五年前被害的云儿吗?她还活着!

“国丈,您认错人了!这是……”白裕想要说话,却被国丈一屁股挤开。“云儿,为父想你想得好苦啊!”国丈含着泪水要去抓那姑娘的手。那女子一听到国丈,强压下心中的厌恶,任凭这老头抓着她的手。“国丈,国丈,这不是你的云儿。你的云儿要是活着,得有三十多岁了,这个姑娘才不到二十岁。您认错人了。”白裕为了防止国丈晚节不保,赶紧拉开两人。他的话点醒了国丈,“是啊,云儿要是活着,比梦竹还要大一些。抱歉啊,小姑娘,老夫失礼了。”

“无妨。国丈大人是不?您和夫人的感情真令人羡慕啊。要是您不嫌弃,奴家可以住到您府上,让您天天看见,以解相思之苦。”说着,女子故作娇羞地,往国丈身上送秋波。看来,她把国丈说的“为父”听成了“为夫”。

“你这什么话!”国丈生气地甩了甩衣袖,又叹气地抹掉脸上的眼泪。这怎么可能是云儿呢!他的云儿才不会这般搔首弄姿。“别说话,云儿是国丈的女儿。国丈,您今天累了,有点眼花,先回去休息吧。”白裕扶起国丈的胳膊,打算送他回马车上。可转身之时,国丈犹犹豫豫地说:“这是……荣齐?”

这几天,“荣齐”这两个字在白裕脑海里不知翻来覆去多少次,他对这两个字特别敏感。“荣齐,在哪里?”

“这画像上的是荣齐,让老夫仔细看看。”国丈伸手去拿高良才手里的画像,仔细一看,“是荣齐。他不是失踪十几年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荣齐?”白裕听到这个名字,声音里掩饰不住激动。终于有理由逮捕荣齐了。之前担心手里没有证据,逮捕嫌疑人再无罪释放,会打草惊蛇。现在好了,就是不是柳月云的案子,单凭这抢劫罪,就能把他按在京兆府里一年半载,到时想审多久就审多久。

“高良才不必拓画了。阿福,你俩带人去孙寨,守好荣齐的母亲,绝不可打草惊蛇。荣齐一出现,立马抓获。”

“少爷,王爷他不让奴才……”

“现在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只有你认识荣齐的家。你不去谁去?事有轻重缓急,王爷不会怪罪你。”白裕难得地严厉了一番,说完,悄声在他耳边说,“放心,我不会跑,跑也跑不出你家王爷的手心啊。”

“是。”阿福领命,心里也觉得有道理。两人得令,立刻带人前往孙寨。

“这位姑娘,麻烦你再回府里一趟,在下有重要的事情询问。”待人离开,白裕激动地询问。她见过荣齐,是不是可以从她口里得到重要的线索。这女子一听,扭着身子,抚摸着自己的发鬓,“不是奴家不帮官人,这大家都要吃喝的,奴家的钱刚被抢走,这不去做生意,往后吃什么?”

听她的话,白裕赶紧从钱袋里拿出一块五两银子。“这些够不够买你一天的时间?”

“够够够,别说一天,明天也够了。走,俊俏小哥,咱们进府里慢慢谈。”

京兆府大堂里,白裕端坐堂前,身旁坐着录事,笔墨纸砚已备好。被劫的女子王翠容则坐在他对面的一米开外。按照心理学原理,这个距离是朋友间最适宜的交谈距离,能够拉近彼此的心理距离,促使王翠容更愿意倾吐心中所言。

白裕没有急于提问,而是先仔细翻阅了高良才昨天记录的案卷。高良才的审问记录十分简略,只记录了案件发生的地点和经过,许多细节都被忽略了。案卷中唯一有价值的线索,便是那把约三寸长的匕首,看来这把凶器在多起案件中都被使用。

还有一个疑点让白裕皱眉:王翠容洗完澡进门时,正好撞见正在偷东西的荣齐。当时王翠容并未着衣,荣齐竟未趁机占便宜,这实在令人费解,毕竟王翠容的身材容貌俱佳。

“王翠容,你能确定,那个贼人是个男子?”白裕首先确认了嫌疑人的性别,毕竟,万一是荣齐,那就有了突破口。

“当然,奴家见过男人多了去了,一眼就能看出是男人,还是女扮男装。”王翠容一脸自信地回答。

“好,那么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发生的?你仔细回忆,一五一十,一字不落地说出来,即便是你认为不重要的细节也要说。”

“好,小哥这么有诚意,奴家自然懂得。”王翠容端正身体,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始讲述那天发生的事情。

王翠容:“那天,天色已晚,奴家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就去沐浴了。刚洗完澡,裹着一条单子出来……”

白裕打断她:“你在哪里沐浴?没有听到动静吗?看不见荣齐在偷东西?”

王翠容心中暗惊,这个捕头问得如此仔细,远非昨天那个捕快能比。她昨天撒的谎,似乎瞒不过眼前这个人。“看不见,奴家的房间里有个屏风,澡盆在屏风后面。而且那人动作很轻,也不像鞋子发出的声音,奴家一开始没有在意。”

“不像鞋子发出的声音,这是什么意思?”白裕疑惑地皱起眉头。

王翠容解释道:“鞋子踩在地面的声音比较沉闷,而那人发出的声音却比较清脆,有点像撞击木头的声音。奴家当时还以为是小鸟又在啄家里的窗户,所以没放在心上。”

听到这里,白裕猛地站起身来,脱口而出:“你说什么?木头的声音?”

王翠容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心中暗骂这英俊的小哥怎么总是这么一惊一乍。“是啊。后来他走的时候,奴家才敢偷偷看一眼,发现他是用一块薄薄的木板绑在鞋上。这贼人,真是奇怪。”

“绑了木板?木板!这下可算找到那木板的线索了!”白裕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好好,你继续,继续往下说。”

王翠容看着他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心中叹息。如此出色的一个男人,可惜却一点也不稳重,白瞎了这张脸,还好他有钱。

“奴家继续说。奴家看到他后,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不对,那时还没穿裤子。差点尿了腿。”

“噗嗤!”

她毫不掩饰的言论,逗得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别笑!就该这样,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她做得对!”白裕训斥众人。他深知,在强奸案中,许多受害女子因为害羞而不敢报案,即使报案,也因为顾虑颜面而遗漏许多细节,错失了抓住真凶的机会。

“对,你们笑什么?小哥说要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王翠容愤怒中带着一丝娇嗔,杏眼圆瞪,训斥着众人。

白裕:“别理他们,你继续说。”

“是,那人很直接,上来就要钱。奴家哪敢耽误,钱可以再赚,但这条命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于是奴家哆哆嗦嗦地避开他的匕首,走到床头,从被子底下拿出藏银子的木盒。递给那人。那人看了银子后,嫌弃银子少,还要奴家继续拿。一百两啊,一百两银子还少?”

“一百两?”白裕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王翠容。

“是啊,这一百两是奴家这几年的积蓄,想着等攒够了钱,去太平坊里买间宅子。”

白裕:“你那盒子有多大?”

“大概这么大!”王翠容边说边比划着。盒子不大,大概长十五厘米,宽约十厘米,高约五厘米左右。这种精致的小盒子,在女子闺房中很常见,多用来存放发饰簪子之类的物品。

白裕:“一百两是散银还是整锭的?”

王翠容:“散银,奴家小老百姓哪里见过银锭子。”

白裕:“那好,来人,去库房里找一个和姑娘说的差不多大的盒子,还有称一百两散银来。”

“是。”

不一会儿,捕快拿来一个库房里放证物的杂物小盒子,还有一个沉甸甸的布兜。

白裕:“你看是不是和这个盒子差不多大?”

王翠容仔细看了看,点点头。

“再确认一遍,比你家放银子的盒子小不小?”白裕的语气郑重了几分。

王翠容:“不小,就这么大。”

“那好,王姑娘,既然盒子不小,你就把这些银子装进盒子里,装进去!这银子就是你的了。”白裕说得极为郑重。

王翠容一听这话,高兴地抢过银子就往盒子里装。结果不到一半,盒子就满了,剩下大半银子哗啦啦倒在了地上。

“这……”看到这一幕,王翠容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王翠容,怎么不倒了?是不是需要帮忙?恩?”白裕的最后一个字说得极重,吓得王翠容直接跪在了地上。

一听这一百两,他就知道有诈。且不说王翠容能否攒下这一百两,前世身为理科精英的他,一百两大约等于五千克。一块纯银五千克的体积大概是五百立方厘米。而她说的盒子,十五乘十乘五等于七百五十立方厘米。即便是百分百纯银,也才刚刚能放下。何况是这古人的无规则的碎银。

“老爷,老爷饶命,是奴家贪心,奴家再不敢了。”她的声音不住地颤抖。

“你起来坐下,好好说,再有说谎的地方,就按扰乱公堂处置。”白裕语气极重,脸色变得极为严厉。捕快们见状,也跟着配合,用杀威棒在地上重重一顿,声势赫赫。“对付这种人,就得恩威并施。”

“不不不,奴家不敢了。”王翠容吓得连连摆手。这一顿训斥,直接把她吓住了。原来官府的人对你和颜悦色时,你怎么都行,可一旦认真起来,真能要了你的命。

王翠容定定神,扶着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了回去,缩着身子,再一次开口说道:“奴家拿出盒子,盒子里只有一条项链和几两碎银子。那人嫌弃银子少,拿刀抵在奴家的脖子上,逼奴家继续拿。官爷你看,这伤口还在。”说完,她撩开头发,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白裕起身向前。之前遮着头发,他没看见这伤口。这么大的线索差点就错过了。这伤口已经结痂,呈外高内低,从耳下延伸到脖子中线的位置,整体呈上尖下略宽,看得出是荣齐面对面持刀抵压造成的。好,这刀力道不小,痂的下方还有一小块圆形的青淤,那是刀柄压在上面形成的。

“季平兄,麻烦你来看看这伤,根据这伤,画出凶器的样子。”

“是。”陈季平听后欣喜,仔细观察那伤口后,便坐在京兆府录事旁边,借用录事笔墨,询问着王翠容,很快便画出了凶器的模样。最后经王翠容辨认,正是凶手用的匕首。画完后,陈季平恭敬地将画纸递给白裕。

白裕点头接过,看着这把匕首,眼神一亮。这把匕首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一具尸体上见过。他来此不久,见过的尸体屈指可数,为何会有熟悉感?怎么会……他仔细回忆来此后见过的每一具尸体,突然……

“来人,去档案库里把前捕头张岩的案卷拿来。快去!”

“是。”捕快飞奔而去。不等他递上案卷,白裕已迫不及待地抢过来翻找,心中默默祈祷,老彭一定把张岩案的凶器画上去了,一定要画上去。找到了,太好了!惊喜之余,这卷宗里不仅有老彭的尸检记录,竟然还保存了他当时递给九王的诉状。当时为了自保,他仔细分析了尸体伤口,并画上了凶器的形状。因为凶器是双刃,凶手的虎口必定受伤,而自己的虎口干净无损,这是证明自己不是凶手的最有利证据。很庆幸,他当时为了活命,将画技发挥到了极致。

他将陈季平的画摆在桌子中间,将自己和老彭的画放在两边。仔细对比三幅描绘凶器的画,虽然细节上略有差异,但可以看出,这三幅图中的匕首是同一把。都是双刃刀,长约三寸,长度几乎一样。但王翠容案的凶器,因只能靠回忆,无法检测匕首的宽度。而张岩案的匕首曾插入身体,留下了确切的宽度和手柄的印记。宽度约一寸不到,刃身是圆滑的弧面,上尖下宽,手柄没有加宽护手。这种匕首小巧精悍,因为没有加宽的护手,极易隐藏在手心,不被发现,因此最适合近距离突然攻击。张岩和荣齐,因为一把匕首,又联系在了一起。

“王翠容,继续说。”白裕暂时放下匕首的事情,继续深挖这起抢劫案。

“是,那人见银子少,又问了一遍还有没有银子。奴家那点小地方,哪里还有地方藏银子。他就生气地扯下裹在奴家身上的单子,想要强占奴家。”

“强占你?昨天你没有说强占的事情?”白裕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她。她还想撒谎。

“不不不,他扯了单子,只摸了奴家的前面,就大吼一声跑了。”

“跑了?你说他戏弄了你,却没有强占你。”

“是。”这不符合常理。“他当时是什么表情?吼了什么?你仔细回忆,一点不落地回忆。”

“他的表情很痛苦,好像是在看我,又好像是在看别人,吼了一句‘不’,就跳窗户跑了。边跑还边喊着什么‘不,不要,对不起’之类的……他跑远了,后面的话奴家就听不清了,也记不清了。”

“那你当时怎么不立刻来报官?”白裕气愤地站了起来。他看到她,一定是想起了柳月云。她长得和柳月云如此相似,就连国丈都认错了。柳月云死前曾被侵犯。他说对不起,是不是就是他强奸了柳月云?后面的话才是最关键的,她竟然没听清!

“他,他最后没有拿奴家的钱,所以……就没报。”看着白裕似乎要吃人的表情,王翠容吓得缩着脖子。

“为什么昨天又来报案了?”此时,白裕的脸色能吓死人。“不是,不是,奴家的小姐妹说,先来报案,反正不花银两。万一那贼人被抓住了,兴许能要点银子来。反正那贼子抢劫的次数多了,记不住哪个人抢过,哪个人没抢过……”王翠容说的自己都有点心虚。

白裕想骂她,却又感激她的这点小心思。

“你家小姐妹住在哪里?快说!”

“这不可,奴家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管姐妹的事,要打要罚任凭官爷处置。”王翠容说到这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虽然声音带着害怕,但语气很坚决。生活艰难,被人耻笑,只有同命相连的姐妹相互依靠。这份惺惺相惜之情,即便被打板子,她也不能出卖她。

“本捕头说的不是这事。你姐妹住的离你是否近些?可否听到那贼人喊的话?”白裕见她如此,赶紧缓和了语气。“奴家说了,官爷可否放过奴家姐妹一把。”王翠容听到他的话,大胆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只要你助本捕头破了这案子,不只是放了你们两人,本捕头还有重赏。”白裕郑重地许下承诺。他们都不知道,这案子背后牵扯着何等厉害的人物。

“官员说话算数?”

“绝对算数!在场之人,包括国丈,都能作证!”

王翠容看了看他,咽了口唾沫,决定赌一把,继续说道:“奴家的小姐妹,听到了一点。第二天,她和奴家一起来打听昨夜胡同里进贼的事情,才知道出事的是奴家。不过,当时夜深宵禁,巷子里无人走动,异常寂静。那人在胡同里边跑边吼,惊动了不少人,奴家听到很多人对着窗户大骂那贼子。官爷可以把那胡同里的人都叫来问一遍,兴许能听出那贼子喊的是什么。”

听到这里,白裕已经按捺不住,直接命人带着王翠容去把一条街的人请来。经过一番询问,终于拼凑出了荣齐喊的完整的话:“不,不要,对不起,对不起,月云姐,我错了!你原谅我!”而且,意外之喜的是,荣齐曾将刀插在一家人的门上,正好留下了匕首尖部的宽度!对比发现,这和张岩案的匕首尖部宽度,完全一致!那么!张岩的死,和他有着极大的关系。而柳月云的死,和他则有了更直接的联系!

“白裕哥,白裕哥!我母亲醒了,醒了!你快去看看。”

还没从王翠容带来的惊喜中缓过神来,张勇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张岩的妻子醒了。

“天助我也!”白裕心中暗道。张岩的案子还有诸多疑点,张妻的证词至关重要。

“张勇,慢慢说,你母亲是什么时候醒的?”白裕拍了拍张勇的背,安抚着他激动的情绪。

“刚刚,刚刚醒来!大夫在那里看着,说母亲这次醒来就没事了。你快去看看,快去看看。”张勇已将白裕视为最亲近的人,有任何喜事都第一时间来告知。

白裕不敢耽搁,他有太多问题想问张妻,只得命人遣走了王翠容等人。

“国丈大人,您先去府里等着在下的消息。这案子已经有了曙光,在下一定给国丈一个满意的答复。”

国丈满眼含泪地点点头。他刚刚听到白裕与王翠容的对话,便知事情定有眉目,只是强忍着激动与愤怒,不去打扰白裕。他对白裕的信任,已毋庸置疑。

“好,国丈大人,在下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白裕说着,领着张勇匆匆离开。

“等一下。”国丈叫住了白裕。“这位小哥,是不是前任捕头张岩的儿子?看他们两人的模样挺像的。”

“是。您认识张捕头?”白裕心头一动,国丈当然认识张捕头,他之前不就是负责国丈女儿的案子吗?他从没想过,这件事竟能勾起国丈的某些回忆。

“对啊,张岩捕头是个好捕头。之前很多人来问过小女的案子,都不了了之,只有张捕头这几年,断断续续问过几次。上个月还来了一次,没想到竟是最后一面。”

“上个月?什么时候?”白裕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国丈。

“就是他被人杀害的那天,早晨的时候来找我。晚上就被人杀了。”国丈并不知道,当时那个被诬陷杀害张岩的人,正是白裕。

“你说,他早上去找过你,晚上就被杀了?”白裕再次确认。

张勇看着白裕的神色,隐约觉得此事可能有关联。“国丈大人,我父亲都给您说了什么?是不是和他被害有关?”张勇一直不相信是李狗杀了父亲,总想找到真正的凶手。

“这……不是和他被害有关,是和我女儿有关。”国丈一听说是关于杀人一事,害怕地后退两步。他一生老实本分,即便做了国丈,也从不仗势欺人。若真是因为自己害死了人,他一辈子良心难安。“他来问老夫是否认识孙寨的人,和孙寨什么人熟悉?好像也问过关于孙明俊的事。就是上次小哥问我的那个人。”

“他也问过孙明俊?”白裕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上次问您的时候,怎么没告诉我?”

“问过,可是……”国丈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他问了好几个人,之前来调查的人都是这样问,问很多问题,老夫不知道这很重要。”

“抱歉,是属下莽撞了。”白裕抱拳道歉,刚才自己的失态确实不妥。“在下还有事,必须马上离开。国丈先行回府,这几天最好不要离府,在下很可能还会有事拜访。”说着,他点了点头,拿着荣齐的画像,带着张勇疾步离开。

“白裕哥,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是不是找到杀害父亲的凶手了?”张勇急切地问道。

“先别说话,会不会骑马?”白裕脸色异常难看,没有了平日的玩笑模样。“会。”

“马上带我去见你母亲,你骑马带着我,速度要快。”

“也不至于这么着急,你不是有马车吗?咱们可以坐马车,骑马不好受。”

“来不及!快点,你母亲可能有危险!”

“什么?快!马在哪里?”

“府里有马,快点!”

张勇骑马,后面载着白裕,马鞭一下下抽打着马匹。马儿跑到极限,终于来到家门口。

“母亲,母亲!”张勇从马上跳下来,差点摔倒,踉跄着爬起来,飞奔着去找母亲。看到母亲安详地躺在床上,大夫在一旁守护着,他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才敢放下。

“母亲,孩儿回来了。你看,我把谁叫来了。”张勇走上前,跪坐在母亲身边,抓着母亲的手。

白裕紧随张勇来到床前,递给大夫一块银子。大夫摆摆手,并未收下。这段时间,白家少爷给的银两已经足够多了。

张妻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满脸疼惜:“勇儿,对不起,为娘终于又见到你了。”

“母亲,孩儿在!母亲,你看,我把白裕哥带来了。母亲,杀害父亲的凶手不是白裕哥。你看,他不是,狗叔也不是。”

张妻一听到白裕的名字,眼神瞬间从怜爱转为愤怒,颤抖着手从张勇手心里抽出,指向白裕,身体努力想要坐起来:“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杀了你!”她喊得极为用力,声音却很微弱,说完,胸口大幅度起伏起来。

白裕欺身上前,同样跪坐在张妻身边,开口问道:“我当时被九王救出的消息,京兆府已将其封锁,为的是防止真正的凶手得知消息逃跑。为何你能得知我被救的消息,还要去告御状?是谁告诉你的?他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滚!勇儿,你怎么和他在一起?你快杀了他,替你父亲报仇!”张妻说得目眦尽裂,恨不得将白裕生吞活剥。

“母亲,你听白裕哥的,他不是凶手,他是被冤枉的。他在帮我们找到凶手!母亲,你相信我!”张勇抱着母亲的胳膊,防止她起身攻击白裕。

“张夫人,我已对令郎说过,同样也对您说,张捕头的功夫如何,我的功夫如何?我的三脚猫功夫连令郎都不如,何况是张捕头。我要是有能力杀了张捕头,也不会被人抓住问斩。眼下您醒了,张捕头的情况您最了解,要想抓住真正的凶手,还需要您的帮助。与其在这里做无用的愤怒,不如试着相信我,找到真正的凶手。”他的话成功浇灭了张妻一部分怒火,身体渐渐回到了床上。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我以前是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可我现在是京兆府的捕头,接替了张捕头的位置。这个位置,你应该明白,没有点本事的人是坐不上去的。”

张妻听了这话,破口大骂,仿佛有人抢了她的东西:“你当捕头?你凭什么当捕头?你这个凶手!”

“母亲,母亲!白裕哥很厉害,你就听他的吧,好不好?我们都没能力找到凶手,只有白裕哥可以啊!母亲,你相信哥。这一个月来,要不是白裕哥帮我,我就饿死了。您用的药,还有那人参、灵芝,我们哪里买得起。”

听到白裕照顾自己的儿子,张妻的脸色又缓和下来。“我暂且信你一回,你想问什么,说吧。”

“好,张捕头被杀的那天晚上,屋里有没有掌灯?您在之后清理现场时,油灯里的灯油有没有耗尽?”

张妻闭目回忆。对别人来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一个月,但对她而言,仿佛就是三天前发生的事情。“应该是掌灯了。我去休息时,他还在屋里看书。第二天,我们发现他被杀时,没注意灯。晚上亲人来家里时,我去掌灯,发现灯油没了,油是重新添上的。”

张岩书中查案,凶手靠近竟毫无察觉,这无疑表明凶手与张岩关系匪浅。白裕压下心头的疑虑,转向张妻:“张夫人,您当时可看清是谁撞了您?”

张妻面色苍白,眼中依旧带着惊恐:“我记不太清了,只是恍惚间听到有人尖叫,又好像什么也没听到。只觉得一阵剧痛,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幸好落在路边摊位的遮阳布上,否则……”她浑身一阵恶寒,不愿再回忆那惊魂一刻。

“我记得当时一位老妇人曾说是一辆马车。”白裕回忆起初次见到张勇时的情景,“张勇,你还记得那位老妇人吗?”

“记得,是隔壁的刘婶。”张勇起身看向白裕,眼中带着一丝期待。

“去把刘婶请来。”白裕当机立断。张妻刚去告御状,回来就被撞,这明显是杀人灭口之举。他懊悔不已,若当时自己不只顾自保,多思考一些,或许一切都会不同。但此刻,已无时间让他懊悔。

刘婶很快被张勇带来。她一看见张妻醒来,高兴得眼泪直流,肥硕的身躯挪到张妻床前,握住她的手:“老天有眼,让你醒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是啊,刘婶……”两人抱头痛哭,却被白裕打断。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刘婶,张夫人当时被撞时,您在现场吗?”

刘婶抹了抹眼泪,看向白裕:“小尘?你也在这里啊,婶子光顾着看小勇娘了。”白裕过去的家离这里不远,他常来此处,周围邻里街坊都认得他,只是不知道他侯府嫡子的身份。

“是的,刘婶,您记得当时是什么撞了张夫人吗?撞完之后,是直接跑了,还是有片刻犹豫?”白裕心急如焚,他必须验证心中的猜测。

“是,我当时就在现场。就在这胡同口。我记得当时我出门买酱油,正赶上小勇娘回来。看她摇摇欲坠地走路,我还心疼地上前宽慰了两句。‘小勇还没长大,为了他也得好好活下去。’”刘婶说着,起身边走边挠着花白的头发。“刚说完话,我走出去没两步,一辆马车就冲了过来,直接把小勇娘给撞飞了出去,吓得我愣在当场许久。”

听到这里,白裕定睛看向刘婶,一眨不眨:“那马车撞人前后有没有犹豫?有没有减速?”

刘婶仰头望天,回忆片刻,缓缓摇头:“没有,那马车来得很快,跑得也很快。周围的人都蒙了,等反应过来时,马车已经出了坊门。”

“您能确定?”

刘婶见白裕一脸严肃,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又用力回想了一遍,用力点了点头:“你要调查撞人凶手?”

“我大概知道凶手是谁了。这凶手,张夫人还和他见过面。”白裕说着看向张妻:“张夫人,刚刚我问过您,是谁告诉您我被救走的消息,让您去闹?请您回答我,这对找到伤害张捕头和撞您的凶手至关重要。”

张妻看着白裕,刚刚稍有缓和的神情,又被不信任取代:“你是不是想杀他灭口?我告诉你,我绝不会出卖他!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把真相告诉我,让我为亡夫讨一个公道。你休想挑拨我们的关系!”

“您有所不知,他这是在利用您。他才是真正的凶手!他让您去讨公道,只是为了让京兆府尽快结案,将罪名推到我头上。京兆府没了张捕头,府尹是个草包,只要上面施压,京兆府尹要么继续定我的罪,要么草草找个替罪羊。无论哪种,对真正的凶手都极为有利。只是后来,因为我的分析,京兆府紧追不舍,对他造成了威胁,他才找了李狗这个替罪羊。”

“李狗?替罪羊?什么意思?”张妻不明所以地看向张勇。

张勇点了点头:“杀害父亲的凶器在狗叔家发现,狗叔手上的伤口也和杀害父亲的方式吻合。所以京兆府认定狗叔是凶手。”

“你狗叔呢?被砍头了?”张妻猛地坐起身,盯着张勇问道。

“不是,狗叔逃亡时拒捕被杀!”

“怎么可能?李狗就是死,也不会杀害亡夫!你这个杀人凶手,滥杀无辜!我要杀了你!”张妻双目猩红,恶狠狠地瞪着白裕。如果眼神能化为利刃,白裕早已千疮百孔。毕竟,对她而言,白裕一个外人,还是疑似杀害亡夫的凶手。他不是凶手,反而说她信任的人是凶手,这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张夫人,请告诉我,这个人是谁?他怂恿您不成,又杀人灭口,您为何还要隐瞒他!”白裕无惧她充满敌意的眼神,身体前倾,低头靠近张妻,迫切地等待她的答案。这个答案,便是定他罪的有力证据。

“不可能!我不会相信你!我要杀了你!”若不是张勇死死压住劝阻,张妻怕是已经扑上去掐住白裕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激动,让白裕无法与她继续交流。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直起身子,从怀中拿出画纸:“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这个人,您认识吗?”

张妻瞥了一眼画中的人,带着满腔的怒火吐出一个字:“不认识。”随即便扭头不再理会任何人。

白裕并不计较她的无礼,默默收起画纸,将张勇叫到一旁,低声吩咐:“张勇,你去找老一辈的人打听打听。你母亲是否认识石俊杰?”

“石俊杰?我好像听父亲母亲提过这个名字。”

“那好,仔细打听一下。怂恿你母亲的一定是他,找找他和你父亲母亲之间的关系。你母亲是他的人证,只要瓦解了她对他的信任,这案子就能更进一步。”

“你说他是凶手?”

“不确定。但八九不离十!”

“那我这就去打听。”张勇咬了咬牙,疾步便要往外走。

“等等,在你去之前,先去九王府一趟,找一个叫绿瑶的人,让他挑选府里精锐侍卫五人来此处。拿着这个玉佩去。”

“白裕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人还会来杀母亲?”张勇急切地问道。

“很有可能,防备着总是好的。”他猜得没错,张妻醒来的消息,对方应该已经知道了。刚才自己还是有些鲁莽了,想到京兆府可能有内鬼时,就该多带几个人来保护张妻。对方既然知道了,一定会派人来杀她,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白裕心中正悔恨此事,只见高良才大步流星地跑来,身上还带着丝丝血迹。他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白捕头,对不起!属下办事不力,荣齐母亲重伤,估计……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墨砚和阿福呢?他们没有保护好老妇人吗?”白裕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他派墨砚盯着石俊杰,派阿福盯着荣齐母亲,还有高良才,这三个高手在那里,竟都没能保护住荣齐的母亲?石俊杰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那人的功夫十分厉害,王府的墨砚和阿福都不是他的对手。”高良才叹了口气,“唉?捕头,你怎么知道墨砚也去了?”

“我不但知道墨砚去了,还知道杀荣齐母亲的是前前捕头,石俊杰!”白裕泄气地坐回椅子上。

“是他!怎么可能?”来人虽然遮住了面庞,但武艺高强,以为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没想到竟是朝廷中人,还是这位传说中的神探!高良才听过石俊杰的故事,打心底里崇拜这位神探捕头,只是他不是已经隐退十几年了吗?怎么突然出来杀一个妇人?

白裕已无心与高良才闲聊,心中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计划。现在,所有相关的证人都身处险境。三个高手,加上京兆府的捕快,都挡不住这样一个武进士!他的实力究竟有多强悍?白裕低估了石俊杰的武功,原以为墨砚能与之抗衡,看来他想杀谁,就能轻易得手。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棘手了。下一个目标,不是张妻,就是孙明俊。还有一个荣齐。这三个人绝不能再死,否则,所有人证都将消失,他的罪名也将被彻底洗刷。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

白裕倏地站起身,看向高良才:“高良才,你带了多少人来?”

“带了两个。”

“高良才!你听好,你们几个人守在这里,一眨不眨地保护张夫人,一直等到九王府的人来接应。如果张夫人有任何闪失,你自己交出腰牌辞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白裕的眼神中,高良才已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接下来将是一场血雨腥风。

“捕头放心,张夫人在,我在,张夫人伤一根头发,我死!”高良才抱拳半跪,声音掷地有声。

白裕的脸色又换上担忧。眼下屋里的人,只有高良才的武功最高,可他根本不是石俊杰的对手,这对高良才来说,实在太过危险。但,眼下别无他法。石俊杰,他已经疯了,必须阻止他!现在他只能赌,赌石俊杰刚刚大战一场,体力尚未恢复,需要几个时辰的休养。赌在这个时间差里,石俊杰不会来杀张夫人。就在这休养的时间差里,他足以安排好一切。现在,他必须去王府搬救兵。王府里有他的护卫队,个个都是高手。只有他们,才能抵挡住疯狂的石俊杰。

走出张家,一阵风吹来,他仰头望去,厚重的乌云压上了头顶。天,要变了!

“张勇,你速去暗中调查我交代之事,一旦有结果,立刻来京兆府寻我。务必确保自身安全,且行动迅速。”

张勇对石俊杰而言,构不成实质性威胁,他没有精力在此刻动手杀害张勇,故而张勇此刻是安全的。

事情安排妥当,阿福也急匆匆赶来。他手臂受伤,被高良才强行带去胡同口的医馆包扎。

“少爷,属下办事不利,请少爷责罚。”阿福一脸疲惫,跪在地上垂首请罪。

“无妨。是我低估了那人的武力,你们都还活着,已是万幸。墨砚可有受伤?”白裕扶起阿福,心疼地看了一眼他包扎的手臂。

“他武功高强,并未受伤,仍在继续盯着那人。”

“好。你一只手,还能骑马吗?”尽管阿福受伤,但此刻身边已无他人可用。

“能,少爷要去何处?”

“回九王府。”

“是。”二人骑上高良才带来的马,一路疾驰,直奔九王府。

九王府的侍卫皆出身大内,个个以一当十。单打独斗或许不及石俊杰,但胜在人多势众。白裕从府中挑选出二十名侍卫,分成五人一组。一组暗中监视孙明俊,一组前往石玉轩家,一组负责保护张妻,最后一组则悄悄保护他自己。

杀证人固然重要,但除掉办案之人更是捷径。白裕深知,自己的处境并不比那些证人好多少。这二十名侍卫,是以白少爷的身份调动的,并未惊动京兆府的人。

“少爷,外面不太平,您还是在王府待几日为好。”在前往京兆府的路上,阿福疾步跟上白裕,身体紧绷,警惕地四下张望,生怕有蒙面刺客突然出现。

“此事我必须亲自处理。放心,你少爷我不是鲁莽的傻子。做事之前,我会先保护好自己。”白裕看着身边悄悄跟随的王府侍卫,心中愈发踏实。“我男人的手下,用起来就是方便。”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去京兆府。”白裕勾起一抹邪笑,终于到了为自己的“屁股”报仇的时候了。

京兆府内,府尹刚从早朝回来,正坐在公案前处理案件。刘刀脸色阴沉地站在他身旁:“姐夫,那白裕就是傍上了九王,也不能如此不把您放在眼里!府里的人都被他调走了,大人您这里也有事要处理,总不能就派些老弱病残吧?”

府尹重重放下手中的卷宗:“只要他能破了皇后娘娘的案子,就算是我,也得听他差遣。你天天在我耳边念叨白裕如何如何,有本事你自己去破皇后案!你要是破了,我立马向皇上举荐你去大理寺。你看看之前的石俊杰,若非辞官,现在少卿之位唾手可得。白裕若能破此案,大理寺的职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刘刀听到此言,暗自咬紧后槽牙。他何尝不知道破案的重要性,可是……“白裕破不了此案。”刘刀紧握手中的刀,指节泛白。

“谁说我破不了此案子?刘兄为何说得如此笃定?”白裕张扬的声音从大堂外传来。

堂内两人听到这声音,反应截然不同。府尹喜出望外,起身迎接,笑容满面地询问:“听说国丈来了,莫非是查到了一些线索?”

“是啊,找到一点点,但又断了。相关之人已被杀害。”白裕一脸痛心,连连摇头。

“断了?!那可怎么办?”府尹神色紧张,这皇后那边如何交代?

“眼下只能等待下一位证人出现。府里的人我都已调回,先处理其他事务吧。”说着,那些被派去保护孙明俊和张妻的人,陆陆续续出现在京兆府大门后。

“刘兄不是说没人了吗?现在好了,人都到齐了,您随便差遣。”说完,白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京兆府尹抬手欲叫住他,人却已走远。

“这……这可如何是好!”府尹恨恨地跺脚,沉重地坐回椅子上,却没留意到刘刀脸上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证物库里,白裕满身灰尘地翻箱倒柜,时不时打个喷嚏。高良才迈着大步闯进来,质问他为何不让他继续保护张妻。

“嘘,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白裕压低声音,四下查看,见无人注意,便将高良才拉到身边。两人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看着白裕近在咫尺的脸,高良才瞬间慌了神,咽了咽口水:“捕头,您要我做什么?”

“帮我找一样东西。这里阿福不方便进来,我一个人找不过来,府里其他人我信不过。”白裕说话的热气喷在高良才脸上,热得他满脸通红。“你发烧了?”白裕看他脸瞬间变色,关切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没。”这一摸,高良才的脸更红了。“您找什么?咱们抓紧时间。”

“李狗杀害张岩的凶器放在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当然找不到,那凶器恐怕早已被那人销毁了。

“证物是按案件分类存放的,就在张岩案的盒子里。”说着,高良才从门口桌子上找到目录,又找到了张岩案的盒子。打开一看,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里面除了带血的衣物和那块遮面的白色巾帕,竟不见任何凶器。

白裕暗自一笑,继续问道:“会不会放在别的地方了?”

“不会!这些证物要保存二十年,京察时都要检查,怎么可能乱放?是谁拿走了匕首?”一股冷汗顺着高良才的脸颊滑落。

“证物丢失,相关人员轻则杖责二十,重则革职查办,按同伙处理。张岩案你也参与其中,是不是?”白裕脸色变得严肃,郑重地看着高良才。

“是,捕头。这案子,是刘刀和我一起办的。”不知为何,看着白裕的眼神,高良才竟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白裕:“你一起办的,那搜查李狗家时,是谁第一个找到凶器的?”高良才本已记清,但又仔细回想一番,回答道:“是杜六。他第一个发现的凶器。”

“杜六,就是那个和刘刀关系很好的?”

“是。”

白裕:“那是谁说李狗拒捕,杀了他?”高良才继续回忆,当时他们追着李狗到山上,那人高喊冤枉,大喊张岩含冤,眼看自己就要追上,却被刘刀先一步一刀抹了脖子。“是刘刀。”

“被捕时,李狗真的反抗得很激烈吗?你仔细想想,这件事关乎着京兆府里内鬼的大事!”

“内鬼?什么意思?”听到这两个字,高良才吓得浑身紧绷。他从未想过,身边竟会有内鬼。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白裕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他必须验证自己的想法,一旦证实,他所有的推断便能连贯起来。高良才来回踱步,仔细回忆抓捕李狗的现场。良久,他眼神坚定,掷地有声地看着白裕:“不,李狗没有拒捕。”

“这就对了!”听到这句话,白裕重重地舒出一口气。

“捕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几天,又是内鬼,又是孙明俊,又是张捕头,还有那个荣齐,到底是怎么回事?”高良才并不明白白裕在做什么,只觉得这桩十五年前的悬案,离真相越来越近了!而且,大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白裕刚想开口,屋外传来阿福的低语:“少爷!少爷!刘刀在石俊杰家外,被墨砚秘密制服了!”

听到刘刀被制服,高良才一脸难以置信,难道内鬼竟是他?他是府尹的小舅子,又是武秀才,前途比自己这个武举人光明得多,怎么会是内鬼?

“好,做得很好,继续监视。”

“是,少爷。”

“到底怎么回事?捕头,属下实在是糊涂了。”

听到刘刀被制服的消息,白裕脸色明显欣喜起来。石俊杰,我废了你的耳朵,看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石俊杰今晚会有大动作,我长话短说。”白裕轻轻吹了吹用于盘腿的小板凳,吐出一口气坐下。

“这件事,还得从孙明俊被逮捕说起。我记得你们去逮捕孙明俊时,他和贾承业刚刚逃跑,这太巧合了!京兆府办案一向保密,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要抓他?这是第一点。第二,张岩逮捕了孙明俊,第二天去找国丈,回来遇见了我,当晚就被杀了。张岩被杀的动机,是因为他得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秘密。谁知道他得知了这个秘密?极有可能是京兆府内部的人。第三,我被冤枉,明眼人稍加查探便知此事。而大堂上,刘刀千方百计地想定我的罪,甚至不惜屈打成招。”说到此处,白裕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那地方确实还在疼。高良才看着他摸臀部的动作,又咽了口口水。

“之后,不到午时四刻,就被刘刀催促提前行刑。现在想来,他是想让我做替罪羊,将杀害张岩的罪名牢牢地定在我头上。第四,我刚被救出,张勇的母亲就来闹事。我被救的消息明明保密得极好,她怎么会知道?那只能是京兆府内部的人泄露出去的。第五,我分析出了凶手的特点,只要我们和王爷的人持续追查,一定会查到凶手。就在此时,他的人却在李狗家发现了凶器,李狗又被当场拒捕身亡,铁证如山。这死无对证,杀害张岩的案子就此告一段落。第六,孙明俊在大牢里坚持了这么久不开口,为何贾承业一死,他就将所有罪名推到贾承业身上,还被刘刀释放?这显然是在等待,等待贾承业也被杀。那么,在牢中的孙明俊是怎么知道贾承业已经死了的?只有我们的人才会告诉他。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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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第八……柳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尴尬地笑了笑)。柳记得留了很多伏笔,但此时却想不起来了,明天写的时候再补充。

( ̄▽ ̄)

昨天陪女儿去参加演出,回来时电动车轮胎坏了,骑了很久的车,结果中暑了。回到家天旋地转,吐了好几次,吐得胃里都冒泡了。今天一整天,脑子都昏昏沉沉的,越想事情,越想不起来。抱歉了,各位读者。明天脑子清醒了,一定会补上。

“第七,杀张岩的凶刀失踪了。你也知道,物证需要妥善保管二十年。命案的审核需要经过大理寺,而雨之(九王)是个细致的人,近些年来,他每年都会查出一两件错案。虽然现在李狗被定为张岩案的凶手,但难保日后雨之不会有所发觉。为了阻止雨之发现真相,内鬼直接销毁了凶器。而且,雨之认识真正的凶手,万一在京察时见到凶器,难免不会起疑。”

听到白裕亲切地呼唤九王“雨之”,高良才心中涌起一阵酸涩。

“第八,刚才你也可能听到了,刘刀十分笃定我破不了皇后姐姐的案子。什么人敢如此肯定?只有知晓此案内情之人。第九,我今早才发现荣齐的踪迹,刚派你们去保护荣齐的母亲,凶手就捷足先登,杀害了荣齐的母亲。可惜,我错估了凶手的实力,以为有你、阿福、墨砚三人联手,便能护她周全,没想到此獠如此强悍。”

“原来这内鬼这么早就露出了破绽,我们怎么就没发现呢?要是早发现了,张捕头就不会死了。”高良才紧握拳头,脸上满是悔恨。

“是啊,若早些发现,这么多无辜之人就不会枉死了。”白裕叹息道。张岩他已无力回天,但李狗和荣齐母亲的死,却与自己的疏忽脱不了干系。石俊杰,你为了维护弟弟,不惜残害无辜,枉读圣贤书,枉受皇家的器重,枉为百姓所敬重!

“少爷,少爷,张勇来了。”白裕正暗自感叹,阿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白裕迅速调整好情绪,起身离开档案库。“白裕哥,我查到了。”白裕刚一出门,张勇就红着眼眶,迫不及待地上前说道。白裕赶紧捂住他的嘴,警惕地扫视四周。内鬼刘刀虽已揪出,但府内难保没有他的同党。

“眼红了!走,去操练场再说。”操练场空旷,四下无遮蔽,贼人无法藏身偷听。

四人来到操练场。张勇一到便扑到白裕怀里,哭着说道:“我母亲原来是喜欢那个石俊杰的。白裕哥,那个石俊杰就是杀害父亲的凶手吗?难道母亲也参与了?白裕哥,你说,母亲不是这样的人,是不是?”张勇说着,摇晃着白裕的身子,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他不愿相信,不愿相信那个最疼爱自己的母亲会与凶手有关联。

“放心,你母亲是被凶手欺骗了。”白裕看着他信念崩塌的样子,心疼不已,搂着他的后脑,紧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你母亲不知道他是凶手,她被利用了。你先别哭,先说说你打听到的事情。”擦掉张勇的眼泪,白裕拍拍他的背,搂着他坐下。

张勇抽噎着,调整了情绪,开始讲述。十七年前,张岩和石俊杰分别考中武举人和武进士。两人都被调入京兆府任职,石俊杰因能力出众被授予捕头一职,张岩则任捕快。两人虽都是青年才俊,但石俊杰更为突出,破案捉贼,无不得心应手,逐渐声名鹊起,也获得了皇上的赏识。而张岩,并未因处处不如石俊杰而产生怨恨,反而成了他最好的知己。后来,有人为石俊杰做媒,将蒋义芳介绍给了他。蒋义芳正是张勇的母亲,两人一见倾心,婚事也提上了日程。石俊杰家境贫寒,父母早亡,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弟弟,彩礼自然不多。但蒋义芳欣赏他的才华,并不在意他的境况,毅然决然地答应了他的求婚。

可惜,不知为何,石俊杰突然辞去了官职,退了与蒋义芳的婚事,远走他乡,从此销声匿迹。他离开后,蒋义芳伤心欲绝,跳河自尽时,被张岩所救。原来,张岩早已心悦蒋义芳,只是看着她与石俊杰如此幸福,便将那份爱意深深埋藏在心底,直到石俊杰不辞而别。那段时间,一直是张岩默默陪伴着蒋义芳,她的心扉也渐渐敞开,两人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次年生下了张勇。

听完整个故事,白裕的眼睛微微眯起,透出一股子狠戾之气。“你够狠,为了弟弟,连自己的白月光都可以杀。”

“张勇,你母亲对你和你爹都很好,不要怀疑她。这里暂时没事了,你去看着你母亲,保护好她。能否抓到杀你父亲的凶手,还得依靠你的母亲。”白裕摸了摸张勇的脸,给予他一个安慰的微笑。

“真的吗?”张勇知道怀疑母亲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真的。快去吧,你母亲现在需要你。”

“好。”张勇离开后,白裕叫来阿福与高良才:“去,将孙明俊即将苏醒的消息散播出去,一定要让石玉轩家的人听到。”

“是。”

……

石玉轩家中,石玉轩慌慌张张地跑来找石俊杰:“兄长,不好了,孙明俊要醒了!”

听到这话,石俊杰一把捏碎了手中的杯子:“白裕,又是你!”

“什么意思?”

“孙明俊一醒,你就知道了,这不明显是引我出去吗?”石俊杰咬牙切齿,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荣齐那个蠢货,白白学了我这么多本事,连人都杀不干净。真不该图省事,让他去杀孙明俊。还有白裕,竟如此厉害,恐怕比我还技高一筹。”

“那我们不管他就好了。”听到是白裕的计谋,石玉轩的心放下了一半。

“好个屁!我们知道这是白裕的计谋。那荣齐呢?孙明俊没死,荣齐一定会去杀他。他两人是死敌。荣齐一旦被抓,你们的事情还是会被曝光。”石俊杰说着,一掌拍碎了身边的桌子。“原本想着,等我休息一两天,再找机会杀了孙明俊和荣齐,现在看来,等不及了。”

“那该怎么办?”石玉轩急得抓住兄长的胳膊,就要跪下。石俊杰看着他窝囊的样子,扬手就要打下去,但手到半空又停了下来。这个他护了一辈子,甚至为此葬送了爱情和理想的弟弟,让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可终究是自己的弟弟啊!是父母临终前托付给自己的弟弟。如何下得了手?

“哥,我们走吧!我不做官了,我以前就说了,我不是做官的料。我们远走高飞,隐姓埋名,皇后找不到我们的。”

“走?走到哪里去?走到天涯海角,只要孙明俊、荣齐不死,你就永远活在过去的阴影下。我为你杀了这么多人,就是让你光明正大地活着,光宗耀祖。现在走了,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石俊杰叹了口气,抓着弟弟的胳膊扶他起来。

“荣齐估计已经知道自己的母亲死了。他前脚伤了孙明俊,后脚母亲就死了,这笔账他一定会算在孙明俊头上。以他暴躁的脾气,今晚肯定会去找孙明俊报仇。白裕饶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就是要让他或者我自投罗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孙明俊家、我们家,以及张岩家,他一定派了高手严密监视,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京兆府里的人已经撤了。”石玉轩说着,脸上还露出了侥幸的惊喜。

“蠢货!他明着撤了京兆府的人,那九王府的人呢?你难道没看见周围多了许多陌生的贩子?”

“啊?”石玉轩听到此处,踉跄地跌坐在地上,“九王府的人?九王知道了这件事?九王知道了,弟弟还能活吗?”

“站起来!”石俊杰一脚踹在弟弟的腿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那时不懂事,也不知道她的妹妹会成了皇后。我……”看着他软弱无能的样子,石俊杰别过脸去,压下心中的怒气,继续说道:“今晚,我悄悄出门,绕过那些眼线,去孙明俊家附近秘密监视。一旦白裕的人和荣齐动起手来,我便趁乱杀了荣齐、孙明俊,最好再除掉白裕!”

“杀了白裕!他可是九王府的人!”石玉轩吓得声音都压低了。

“九王府的人又如何?挡了你的路,统统该杀!”石俊杰眼中闪过一道阴狠的光芒,“玉轩,你听好。”

“兄长,您说。”

“为兄此行,凶多吉少!可能出现四种结果。最好的结果是荣齐、孙明俊、白裕皆死,一切回到正轨。最坏的结果,是我死,孙明俊和荣齐被抓。到时,两人将以前的事情和盘托出。但是,你要记住,孙明俊是主谋,荣齐和你只是被迫参与。强奸那女子,也是被孙明俊逼迫。事情过去这么久,很难定罪。只要你咬死了是孙明俊怂恿你们,当时你们年少无知,做了错事。我想以白裕‘疑罪从无’的原则,他一定会留你一命。但是,你的官职生涯就此终结。以皇后的性格,一定会让你在牢里磋磨至死。你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兄长,不!我不要你死!”石玉轩一辈子都依赖这个哥哥,没有他,自己也活不下去。“我不能没有你。”

“呵呵,我杀了这么多人,白裕恐怕早已算到我不可能活下去。只希望死之前,能将此事为你摆平,今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石俊杰说着,依依不舍地抚摸着弟弟的头。“对不起,当年哥哥一心考取武状元,一心为国效力,却让那孙明俊把你蒙骗,害你做了错事。是哥哥对不起你,对不起爹娘,就让哥哥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不要!不要!兄长,你不能死!我不能没有你!”石玉轩拍打着哥哥的腿,搂着他的腿大哭起来。

“别哭了。还有两种情况,你好好听着,到时你自己好应对。一个是荣齐死,孙明俊活;一个是孙明俊死,荣齐活。若是荣齐死了,情况会好一些。你和孙明俊咬定一切都是荣齐指使的,强奸之事也是荣齐所为。就算白裕算出了真相,他也拿不出任何证据。若是荣齐活了下来,孙明俊死了,他若念着你当年放他一马的恩情,可能会将所有罪责推到孙明俊身上。但如果他恨你强奸了他心爱的女人,你的处境依然危险。此时,你一定要坚决否认此事,将强奸的罪名推到孙明俊身上。你们两人各执一词,没有第三人能证明,白裕也无法轻易定你的罪。听好了,这四种情况,一定要记清楚。哥哥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不要,不要,兄长,我要我们都活着!”

“傻话。你活下来就好,为兄不贪婪。去吧,去把那个刘刀派来的人给埋好。他身上的伤痕一看就是我杀的,不会影响到你。去吧,我要准备准备了。”

“兄长……”

“去吧。”说着,石俊杰将弟弟推出了门外,重重地关上了房门。关上门,他仰天憋回自己的眼泪,对着父母坟前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今晚,就算死,也要杀了荣齐和孙明俊。

柴房里,石玉轩扒开柴垛,里面躺着的是满身是血的杜六。今早,杜六来告知荣齐的消息时,石俊杰便一刀解决了了他。这个人明显是白裕故意放进来的,他一出去,就会被白裕的人抓住,到时又会多一个指认自己的证人。人证,自然是越少越好。

孙明俊家外,白裕隐匿在一处酒楼,时常留意着当铺的动静。九王府的太医已来过数位,皆称孙明俊虽伤势颇重,但避开了要害,本应苏醒,却至今昏迷不醒。

“这厮莫不是在装昏迷?”高良才不耐烦地拍打着窗棂。

“装的也好,真的也好,等石俊杰来了,就知道了。”白裕悠闲地啜饮着下午茶。透过冰裂纹的花窗,可见西面的夕阳仍悬挂在楼头。时辰尚早,不急。

“万一石俊杰不来呢?他很聪明,很可能会猜出这是我们诈他。”高良才心中总有种不安,仿佛有大事即将发生。

“猜出来又如何?这是阳谋,无解。只要孙明俊即将苏醒的消息传出去,他不来也得来。”白裕放下茶杯,莞尔一笑,走到窗边眺望石玉轩家的方向。他杀了这么多人,不惜抹去弟弟的罪证,到了这临门一脚,石俊杰无论如何都得出现。他若不来,荣齐也会来;荣齐来了,他更必须出现。

看着白裕如此笃定的神情,高良才也随之安心下来,他对白裕的能力深信不疑。

期间,一位九王府的小厮上楼,在墨砚耳边低语了几句。随之,墨砚点头,走到白裕身后:“白少爷,南方水患,王爷被皇上留下来商议水患之事。等忙完了就回来。”

“好。让他想着吃晚饭,人是铁饭是钢。”

“是。”墨砚低头凑近白裕耳边,压低声音说道:“王爷还说,今晚让你好好洗个澡,把事情办了。”

听到这话,白裕的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明白,这一关是躲不掉了。

……

夕阳缓缓落下,夜市逐渐热闹起来,街头巷尾的香气从初时的淡雅,变得浓郁,再渐渐消散。逛街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小贩们开始收拾摊位。布匹、糕点、当铺、各家门市的灯笼逐一熄灭,唯独青楼门前,灯火依旧通明。

“少爷,石俊杰出门了。”一个打扮成小贩的人,急匆匆地进门汇报。

刚刚还昏昏欲睡的白裕,猛地惊醒,脸上冒出一层冷汗。尽管心中已做了诸多准备,但临到危险关头,他依然感到一丝紧张。白裕摸了摸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老虎已经出洞,而他的幼崽无人守护,机会来了。

“高良才,带两个人去把石玉轩请来。还有石玉轩家的五名九王府侍卫,都调到这里来。”

“阿福,你去张岩家,把张勇和张岩媳妇带来,还有那里的侍卫,也都调到这里来。”

“是。”

“是。”

石俊杰的两个软肋都在这里,他还能肆无忌惮地杀人吗?白裕心中盘算着。很快,石玉轩和张勇母子被带了过来。

“去,把张勇母子安排在隔壁。墨砚,你亲自照看。”

“少爷,王爷吩咐属下时刻跟在您身边。让阿福带两个侍卫过去,也是一样的。”

“好。务必确保他们两人的安全。还有你们,也要注意安全。”白裕看向众人,“今晚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亡命徒,一个前武进士,大家务必小心,任何情况下,都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是。”

交代完任务,白裕看向石玉轩,示意手下松开对他的钳制:“石司务,我们又见面了。”

“白捕头,在下与你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为何如此对待在下?”做了这么多年的官,石玉轩仍保有几分骨气。

“自然无仇。只是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担心石司务不肯前来,只能让下人得罪了。抱歉。”白裕说着“抱歉”,脸上却毫无歉意。

“你个……”石玉轩想开口辱骂,却又想起他是九王府的人,硬生生将话憋了回去。

“别说话了,令兄正在看着你呢。别让他小看了你。”白裕微笑着拍拍石玉轩的肩膀,脸色瞬间转阴,“走,去找孙明俊。”石玉轩被他瞬间变脸的样子吓了一跳,一时语塞。

高良才上前抓住石玉轩的胳膊,将他带下了楼。来到孙记当铺门前,白裕站在大门正中央,审视着对面楼层的动静,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石俊杰,我知道你能看见我。来杀啊!你要杀的人,要保护的人,都在这里,来啊!”

他正得意地想着,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轰鸣。竟是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家青楼发生了爆炸,大火瞬间直冲云霄。

“着火啦!着火啦!”大火熊熊燃烧,原本寂静的街道瞬间陷入混乱。“妈的!荣齐!”白裕忍不住破口大骂。火药在这个世界是被严令禁止的,但黑市上或许能买到。他本已预料到荣齐可能纵火,便命人密切监视孙记当铺周围,没想到他竟为制造混乱,不顾无辜百姓的死活。该死!

“你,快去通知救火队。”白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高良才,你带京兆府的人和王府侍卫十人,去那青楼疏散人群。告诉他们打湿衣服,捂住口鼻,弯腰沿着墙根撤离。”

“其余人,随我一起进去带走孙明俊,今晚计划取消,我们在京兆府集合。大家务必保护好自己,确保自身和百姓的安全。”众人领命,迅速行动。

一阵大风吹过,火势径直朝着孙记当铺蔓延。当铺内的人吓得纷纷逃窜。白裕赶紧拉住一个丫鬟询问:“孙明俊呢?有没有人救出来?”

“不知道,我是洒扫的丫鬟,不贴身照顾老爷。”她话音刚落,白裕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抱着一个大木匣子跑了出来,竟是当铺掌柜,也是孙家的三当家。

“孙明俊呢?他人呢?”白裕一把拉住掌柜的胳膊,阻止他往外逃。

“他还在里面。”掌柜焦急地挣开白裕的阻拦,却又被墨砚拉住。“白捕头,放开小人吧!他已经是个半死之人,留着也没什么用。这火眼看就要烧过来了,大家都逃命要紧。”

“不行!孙明俊是柳月云案的重要嫌疑人,他不能死!”白裕抢过掌柜手中的盒子,扔在地上,一堆珠宝银票散落开来,引得周围逃窜的人群停下了脚步。“你,立刻带我去救他出来,否则,我就按偷盗主人财物罪,将你就地正法。”

“小人冤枉啊!这都是小人这几年的积蓄,不是主人的钱。”掌柜跪在地上,急忙去捡地上的财物。

“来人,给他捡起来,好生看管。你,立刻带我进去,否则,这钱别想要了。”掌柜看看那即将蔓延过来的大火,咽了口唾沫,咬咬牙,起身冲进当铺:“快点,大当家在后院,快点!”

“走,墨砚跟上。石玉轩,你也进去。今晚,你不能离开我身边一米。”守护白裕的人被他指派去救火,此时跟在他身边的,只有墨砚和两名王府侍卫。几人进入当铺后院,大火已烧到当铺隔壁,滚滚浓烟率先弥漫了整个院子。白裕一脚踹开主房的门,看见地上奄奄一息的孙明俊。他早上早已醒来,一直装睡。十五年前就该死的荣齐突然出现,让他感到恐慌。荣齐若出现,那隐瞒了十五年的案子就要曝光了。原本,他想一直装下去,等石俊杰摆平荣齐,自己再想办法摆脱石俊杰,却不料屋外传来着火的声音。“救命啊!我不想死!人呢?都死哪里去了?”孙明俊虚弱地爬起来,却怎么也爬不到门口,眼看屋里的烟越来越浓。“难道作恶一生,死于火海就是我的报应?”就在孙明俊放弃挣扎之际,一身白衣、如菩萨般的白裕破门而入,将他救了出去。

“把孙明俊带出去。”几人带着孙明俊跑到院子里,突然一个阴辣狠厉的男子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脚步。

“把孙明俊放下!”

“荣齐!”白裕认出了他的模样。

“你竟认得我?”荣齐嗜血的目光狠狠扫了一眼白裕,却从白裕身后看到了石玉轩,“二哥,你也在这里?好啊!我们兄弟三人到齐了,真是应了当年那句话,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谁和你是兄弟!”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荣齐身上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天上传来。

“是,石俊杰!大家小心!”白裕认得他的声音,大吼一声。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天上时,只觉得一阵凉风从背后袭来。声东击西!

说时迟那时快,墨砚反应最快,他最先察觉异常,瞬间转身,却惊恐地发现,石俊杰的刀已逼近白裕背后。“少爷!小心!”墨砚张开身体,横步挡在白裕身前,只见那刀朝着他的喉咙而来……

“墨砚!”白裕后背发凉,心知回头已不及,只见他双手后拦,抓住墨砚的双臂,一个急速弯腰,将墨砚背在身后向后仰去。石俊杰的刀堪堪划过墨砚的鼻尖。这个姿势虽不雅观,却极其实用。墨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猛然回过神来,少爷竟是擒拿高手,师从保国派。

终得一丝喘息之机。这短暂的时间,对于墨砚这样的高手来说已足够。只见墨砚借着白裕的力量,抬脚飞踢,踢在石俊杰的手腕上。这一踢甚好,石俊杰的刀瞬间被踢飞出去,落在石玉轩脚边。“兄长!”石俊杰大惊,忍着手疼,翻身去救石玉轩。若他救走石玉轩逃脱,以他的功夫,恐怕再也找不到他们了。眼看石俊杰就要抓住石玉轩,白裕使出浑身力气,冲着墨砚顶了一下。在此地,只有墨砚的速度能与他一较高下。墨砚立刻借力,纵身一跃,朝着石玉轩而去。

借着这一力,墨砚竟比石俊杰先一步跳到石玉轩身边。随即他踢起地上的刀,抓在手中,抵在石玉轩的脖子上。“不准动!”墨砚大吼,怒视石俊杰。白裕这一推力,竟让局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

“白裕,你会功夫?”石俊杰救人失败,气急败坏地转头去掐白裕的脖子。他调查过白裕,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张岩死后性情大变,虽然头脑变得聪明了一些,但绝不会功夫。“住手,否则我杀了你弟弟。”墨砚说着,刀子压入石玉轩的皮下,鲜血瞬间染红了那把小刀。

“不可!”石俊杰怒吼一声,松开了白裕的脖子。

白裕趁机抬腿就跑,却又被他从背后抓住脖颈。“你们谁都不许动!否则我立刻杀了他!”石俊杰阴森地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落在王府那唯一尚有空闲的侍卫身上。那侍卫看了一眼墨砚,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我允许你走了吗?白裕,你是九王府的人,我们的命都没有你值钱。现在,你命令你的手下,将孙明俊和这个荣齐杀了。否则,我扭断你的脖子!”说着,石俊杰抓着白裕脖子的手稍稍用力。白裕的后背瞬间紧绷。东边的火光穿过墙头,映照在石俊杰脸上,显得阴森恐怖。

“白捕头,快走吧!大火就要烧过来了。”掌柜的看着墙头窜进来的火苗,焦急地直跺脚。“你们谁死都行,我可是无辜的!”

“想跑?呵呵!”荣齐一直沉默着,此时却邪狞一笑,扫视众人,“我进来时就将这院子的后门和大门都锁上了,钥匙我也吞下去了。你们谁都跑不出去。都给我月云姐陪葬!哈哈哈哈!”

“啊!”掌柜的吓得先是朝大门跑去,很快又折返回来,转而奔向小门,却又折返回来。“白捕头,两扇门都打不开!真的被这疯子锁上了!怎么办?怎么办?白捕头,您拿个主意!”掌柜的急得原地直跳脚。

“石俊杰,你看,我们在这里争斗,最后都得死。不如出去再说。”白裕侧过头去,试图说服石俊杰放下眼前的恩怨。

石俊杰看了看四周的高墙,冷哼一声:“你放了我弟弟,我可以考虑带你出去,但必须先杀了孙明俊和荣齐。”

白裕听后,低头沉默了片刻,抬头说道:“好。”说着,他一个眼神示意九王府的侍卫上前制住荣齐。荣齐功夫不高,根本不是侍卫的对手,三招之内就被侍卫反剪了手臂,压弯了腰。“抓住我又如何?你们都得死在这里!哈哈哈。”荣齐弯腰抬头,不忘幸灾乐祸地大笑。

“闭嘴吧你!呸!”白裕朝他啐了一口唾沫,随即转向掌柜:“掌柜的,现在我们都被钳制,只有你是自由的。快去拿斧子、锤子之类的,砸开锁。”

“对对对,我怎么忘了,柴房里有斧子!”说着,掌柜的赶紧去柴房拿来斧子,跑去大门砸那大锁。“妈的!这锁是什么造的?斧子都砸出豁口了还不坏!”掌柜的又气急败坏地跑回来,将斧子扔在众人面前。“这是千年寒铁做的锁,不怕刀砍,不怕火烧,谁也砸不开!大家都死在这里!”

“呸!滚你的吧!还千年寒铁。”白裕受不了他那想死却又显摆的劲儿,“大不了把你杀了,剖出钥匙,别哔哔了!石俊杰,大家都在这里耗着,都得死。以你的内力,震断那什么千年寒铁应该不在话下,要不咱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石俊杰谨慎地盯着白裕的一举一动,他深知此人狡猾,恐又生出什么幺蛾子。

“你把锁震断,我们都出去,算你立一大功,我能保你弟弟不死。”

“不行!”荣齐一听,起身想要阻止,却被侍卫按住脖子,一脚踢在腘窝处,跪倒在地。“怎么哪里都有你说话的份?要不是你搞出这档子破事,我能跟他做交易吗?”白裕的忍耐已接近极限。

“他害死月云姐,必须死!”荣齐努力抬起头,凶狠地看向石玉轩。

“我他奶奶的,你别说话了行不行?你看墙头,大火都烧到这里了,还他妈的哔哔!”白裕急得不行,给侍卫一个眼神,让他将荣齐敲晕。见荣齐被敲晕,白裕继续劝说石俊杰:“人都到齐了,要么大家都死,要么我们出去。你杀了这么多人,死不足惜。你弟弟和孙明俊当年的事情,具体如何审判,还有很大的弹性。只要他没有直接杀人,我能保他不死。”

“不必了,你们都死了,这件事就永远被掩盖过去了。”石俊杰说着,眼神一凛,突然抬手一脚踢飞白裕。

“妈呀!你搞突袭!”墨砚见状大惊,扔开石玉轩,蹬地跳起去接白裕。

机会来了!石俊杰脚下再次用力,一个飞身闪到石玉轩身边:“抓紧了,我们走!”说着,石俊杰脚下一点,带着石玉轩朝着高墙外飞去。

“不能让他们跑了!”白裕大惊,他们要是跑了,大家就都得死在这里!堪堪落地,白裕便拿起地上的斧子朝着空中的两人扔去。

“兄长,小心!”石玉轩眼看着斧子朝哥哥飞来,立刻松开了石俊杰的腰,伸手去抓那斧子,可惜为时已晚。那斧子重重地插进石俊杰的背上,瞬间洇出一大片血迹。

“兄长!”两人跌落地上后,石玉轩滚起身趴过去,抱住重伤的哥哥,“兄长,你怎么样了?你疼吗?我马上去找大夫。”

石俊杰抬起沉重的眼皮,努力地抬起手,摸了摸石玉轩的脸:“玉轩,不必了,兄长累了,兄长要去见父母了,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不!不要!兄长,你不能累,你不能闭眼!”石玉轩哭腔着大喊。

“听着,玉轩,你罪不至死。去求白裕,只有他能救你一命,去求他。”石俊杰摸索着弟弟的脸,满是不舍。

大火被风吹到了院子里的树梢上,那棵百年的老槐树瞬间被点燃,树下的房子也未能幸免,房上的木头跟着燃了起来。“啊!救命啊!”突然,一个约莫十岁、丫鬟打扮的孩子从着火的房子里跑出来。“翠丫,你怎么还在这里?”掌柜的看见她,跑过来询问。“我睡着了,不知道……”她正说着,荣齐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大门时,率先一步跑到丫鬟身边,掐住了她的脖子。

“住手,白裕是吧?住手,不许撬锁!否则,我把这小孩扔到火里去!”说着,荣齐拉着那丫鬟,朝着已经着火的房子靠近。“妈的!荣齐!你停下!你个蠢蛋玩意!你要是杀了她,你就必死无疑!”白裕恨铁不成钢地咬牙,这厮真是蠢到家了。他没有杀过人,根据他的推断,他是柳月云案的从犯,没有杀柳月云,只杀了孙明俊,而且还蠢到没杀成。再加上抢劫未遂,他的罪不至于死,所以白裕一直不想动他。但是,只要他伤害了这孩子,下场就和石俊杰一样!绝不手软!

“我早就不想活了!十五年前我就该死了!要不是为了给月云姐报仇,绝不会苟活到现在。”荣齐说着,跃跃欲试地将小丫鬟往火房里推搡。“停下!柳月云的案子,我已经知晓了七七八八。谁该死,谁该杀,自有朝廷审判。你在这里乱杀无辜,对得起柳月云的善良吗!”白裕试图说服荣齐。他和刚刚的石俊杰不一样,石俊杰有软肋,而他没有,他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不!你不配说月云姐的名字!我说了,你不许撬锁……”荣齐说着,旁边的房梁轰然塌下,吓得众人一惊。就在众人愣神之际,小丫头趁机狠咬荣齐的手,在他吃痛松手的一瞬,挣脱了他的钳制,向白裕跑去。可是,她只跑了一步,头发就被荣齐抓住。“想跑?没门!去死吧你!”荣齐吼着,揪住翠丫的头发,将她扔进了火海之中。

“不!”白裕大喊,朝着火海奔去。不行,不能再有无辜之人因为自己而死!他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迟疑,跟着小女孩一同跑进了火海。他的举动彻底惊住了所有人。白裕!他竟然为了一个小丫鬟,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石俊杰目睹了这一切,此刻,他那双嗜血了许久的眼睛,竟有了一丝动容。很久以前,他也曾是这样一个一心为民的好捕快。如果十五年前没有发生那件事,一切又将是怎样?

“少爷!”墨砚脸色煞白,跟着冲进火海,却被一根掉落的火柱挡住。“少爷,少爷……”眼前的一切,都被大火吞噬了。

“砰!砰!哐!”就在这时,被锁了许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用巨大的木柱子顶开。大门倒下,一袭重紫色身影冲了进来,仔细一看,竟是还穿着朝服的九王。“和光!你在哪里?”一向清冷孤傲、泰山崩于前亦不变色的九王,此刻却惊慌失措,完全不顾皇家威仪地跑了进来。石俊杰转头望去,瞳孔骤然紧缩,嘴角抽动。那……那第二个冲进来的,竟是……是蒋义芳!

“墨砚,和光,和光呢?”九王踉跄着跑到墨砚身边,看见他站在火房旁,心跳骤然加速。“少爷,少爷他……”墨砚不敢看九王,抬手指着火房里面。“王爷一愣,身体不稳地后退几步,跌坐在地。“属下该死,属下马上进去救少爷!”墨砚跪地磕头,随即起身跃入火海。“九王凄凉一笑,看着眼前的火海,起身整理衣衫。母后曾告诫他,要时刻衣着得体,方能不失皇家威仪。和光喜欢他王爷的身份,他就不能失了这份威仪,要以最体面的容貌去见和光。“和光,我来了。”说着,九王踏步走近火海……

蒋义芳低眉看着地上吐血的石俊杰,眼中不争气地沁出泪花,火光映照在她眼中,闪闪发光。“石俊杰,是你杀了我的夫君?”蒋义芳颤抖着问道。“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蒋义芳跪在地上,抓住他的领子摇晃。“对不起,他……他发现了玉轩的秘密。”石俊杰说着,喷出一口鲜血。“也是你要撞死我,对不对?是你,要杀我,是不是?”当蒋义芳得知石俊杰在此处时,她终于明白白裕所言皆是事实。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杀了张岩,怎么能杀她。“是,都是我做的,对不起。如果有下辈子,我去给你们夫妻当牛做马……”“谁要你的当牛做马!十五年前,你不辞而别,是不是因为你弟弟?是不是?”这个问题,她困惑了十五年!“是。”石俊杰闭眼点头,再抬眼时,已用尽了所有力气。“你在撞我的时候,可曾有过片刻的犹豫?”“不曾。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杀了你!”说着,石俊杰又吐出一口鲜血。“你!我恨你!”“呵呵,义芳,对不起。如有来世,我希望能娶你!”石俊杰艰难地从怀中拿出一个玉佩,“这是我石家祖传的玉佩,给弟妹一个,给你一个。”“不要!你杀了我夫君,我现在恨不得食你肉,饮你血!”蒋义芳狠狠地盯着他,咬牙切齿,拳头紧握。“呵呵,我快死了。下辈子,我再把肉割下来让你吃吧!玉轩,扶我起来,为兄还要为你做最后一件事。”“你……”

“一群大傻子!你们怎么都进来了!这里是火场,不是妓馆,前仆后继地往里闯。”九王刚一踏入,便听见白裕叫嚷的声音。他竟然没死!九王心中大喜,努力睁开眼睛,才看清眼前的情景。房间一侧已坍塌,但另一面墙壁仍岌岌可危地支撑着,形成一个暂时安全的三角区域。白裕正用一块布捂着口鼻,从三角区跑过来拽九王。“你怎么进来了?快到这里来,这边的门就要打开了!”白裕说着,撕下身上淋湿的衣服,对折三次,按在九王的口鼻上,随后压着他的腰,急速往安全地带跑去。前世,警校频繁组织安全生产教育,他也曾多次参加火场救援演习。因此,遇到紧急情况,他能迅速冷静下来想办法。一进入火房,他就命令翠丫寻找水源,好在这屋子够大,有丫鬟们洗澡的浴盆。于是他将橱子里冬天的棉被全部浸湿,披在两人身上,再捂住口鼻,沿着墙根弯腰寻找通往外面的小门。可惜,那小门被塌下来的木头挡住了。“墨砚,那木头弄开了吗?”这是丫鬟们住的房子,两侧都有小门与甬道通往主人的房间。“马上……”墨砚此时满头大汗,翠丫用湿毛巾捂住他的口鼻,助他运气,好将所有力量集中在裹着层层湿棉布的手上。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的功力使不出来,这里的闷热使他无法运气。嘎啦,头顶的房梁又压下一分,眼看整间房子就要塌了,危机一触即发。“墨砚是吗?我是石俊杰。”此刻,小门外传来石俊杰虚弱的声音。“干嘛?”白裕闷闷的声音传出小门。“白捕头,在大火中,习武之人无法吐纳,墨砚的功力只能发挥五成。以他的功力,破不开门前的障碍!”“没什么障碍,我们马上就出去了。”白裕不想理会他。“呵呵。”石俊杰虚弱地继续说道,“要出来,你们早就出来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我和墨砚里应外合同时破门。我还剩五成功力,加上墨砚,兴许能破开这扇门。”“我不信你。万一你不用力,这房子一震,我们都会被压死在里面。”白裕的脸上也露出了焦急之色,他发现墨砚站在那里迟迟不发力,石俊杰的话可能说对了,可他们只有一次破门的机会。“呵呵,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白裕,你是个好捕头,应该继续为民请命。曾经……我……算了,不说了。我只有一个请求,求你保我这蠢弟弟一命。他没有杀柳月云,而且自始至终没有杀过任何人,请你保他一命。无论是流放、充军,还是坐牢,请你保他一命。请你在皇后面前替他说情。”白裕抬头看看身边的雨之,眼神询问,是否该相信他?九王搂紧他的腰,低头抵在他的额头:“你比我聪明,你来决定。但无论生死,我们俩不分开。”白裕点点头,短暂地拿开嘴上的湿布,对着雨之的额头轻轻一吻。“我是死过一次的人,这一个多月是我多赚的。但你不是,你是尊贵的九王爷,是勤政爱民的好王爷,你不能死。“好,石俊杰,你弟弟罪不至死,我会保他。”“石俊杰给你磕头了。我时间不多了,墨砚,我数三二一,咱俩一起发力。”“好。”墨砚抹掉头上的汗,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将全身的力量汇聚于手臂。“三!”“二!”“一!”“啊——!”两人同时爆发出身体的极限力量,只听“嘭”的一声,小门前的横梁与门瞬间崩裂,众人头顶的房梁也随之坍塌下来。“快走!这房子要塌了!”白裕大喊着,前面推着墨砚与翠丫,后面拉着九王的手,使出全部力气,朝那仿佛重生的小门跑去。终于,一丝清凉的新鲜空气涌入肺中,他们得救了!得救了……“王爷!少爷!快,快救人……”

“和光,和光。”“白法医,白法医,你醒了吗?医生,医生,你来看看,病人的眼皮动了。”白裕的思绪飘忽不定,似乎在一个虚无的空间里,听到两个声音在耳边呼唤。“你是想回去,还是留在这里?两边的人都在呼唤你。”一个空谷缥缈的声音传遍四方。“我在哪里?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是轮回隧道……”妈的,上个月鬼差同事请假,他一个鬼忙得晕头转向,竟将阳寿未尽的白裕错投到了大龙的世界。此时鬼王视察工作,发现了这个小小的纰漏,命令他赶紧将这个灵魂送回正确的世界。可是,这个灵魂救了许多人,身上围着功德金光,他无法近身强迫,只能哄他自行进入正确的隧道。“是。回到现代文明,那里有你的同事,你的工作。还有许多现代文明,你属于那个时代。”“我……”白裕犹豫了。“和光,你醒醒。我不强迫你了,你别装睡,我把皇兄送来的东西都扔了,你别害怕!你醒来啊!”是雨之的声音,他好像哭了。“你想好了吗?是去还是留?”白裕仔细倾听两边的呼唤。白法医,你别睡啊,还有十几个尸体等着你呢!领导说了,一个尸体补贴五百,这十几个就是五千多,又凑了一个平米的房子。和光,对不起,只要你醒来,我带你去吃遍大龙朝所有美食,带你去青楼妓馆,任你挑选美人,你快醒来啊。一边是牛马,一边是爱人,傻子才会回去。“我想好了,我要留在大龙朝。”说着,白裕站起来,走向雨之声音传来的隧道。“哎哎哎,你可想好了,你去了那个世界,就永远回不了现代世界。”“我想好了,我要去找雨之。”说着,白裕跳进了雨之的声音里……

“哎呦。好疼。这灵魂掉下来,怎么也能感觉到疼啊!”白裕突然睁开眼睛,龇牙咧嘴地去摸自己摔疼的臀部。“和光,和光。你醒了!”一个结实宽厚的胸膛突然抱住了白裕,仿佛怕他消失一般,紧紧地抱在怀里。“哎呦,勒死我了。”白裕定下神来,睁开眼睛,只看见雨之满是胡茬的侧脸。“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白裕心疼地抚摸着雨之的脸。那曾经英俊至极、冷峻孤傲、时刻端着皇家威仪的九王,此时竟蓬头垢面,满脸胡茬,眼睛通红地将脸贴在白裕的手心里。“王爷一直在这里守着你,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没吃东西了。”绿瑶端着水盆走近床边。“闭嘴。”“奴婢现在是少爷的奴婢,少爷问,奴婢就要说。少爷,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王爷就要跟着你去了。你快劝劝王爷吧,他再不吃东西,就要饿死了。太后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还传话,王爷再不吃,就要往他嘴里塞东西了。”“妈呀!太后要来了!雨之,快快,快吃饭。”白裕一听到太后,浑身就冒寒气,赶紧起床穿鞋。“你不许动。”雨之抓住白裕的胳膊,把脸贴上去,真实地感受他的存在。“你怎么跟个大白猫似的。”白裕想从他怀里抽出自己的手,却发现比不过雨之的力量,几次尝试未果,最终放弃。“绿瑶,你把饭菜端这边来,我亲自喂。”“好嘞!”绿瑶听后高兴地放下水盆,叫人端饭菜去了。“唉,等等。”“怎么了,少爷。”“那个……准备浴盆,一会儿,我……嗯……我要和你家王爷……嗯……嗯……沐浴!”他羞涩地说完这句话,听得两人愣了一阵,数秒后才反应过来。“好嘞,马上,马上准备。”绿瑶嗖地一下,抬腿跑出门。哎呦,我们家少爷想通了。“你为什么?”雨之抬眼看向白裕,眼中带着不信,又带着期待。“因为,你是我的男人!”白裕像抚摸小猫一样,摸摸他的脑袋,低头,深深吻上他的额头……

深夜时分,一番云雨过后。白裕使出浑身解数将雨之踹下床,“你才不是什么萌萌的小猫,你是发情的公狗!”“和光。”九王似乎发现了白裕的心软,只要他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白裕就会心软。这不……“哎呀,你别看我,哎呀,滚上来。哎呦,疼死我了。”“唉,你别动,我给你揉揉。”雨之小心翼翼地爬上去,以手按在白裕的腰上,轻轻揉按。“哎呦,手有劲了就是好啊!”白裕舒服地想伸懒腰,却牵扯到痛处,又缩了回去。“别动,我给你上药。书瑶,拿天山雪莲膏来。”白裕一听书瑶,赶紧用被子盖住身体。“绿瑶呢?”与绿瑶熟悉了,也适应了她给自己洗澡穿衣,突然换了一个不太说话的书瑶,他有些不习惯。“她去清点你的聘礼了。”“聘礼?什么聘礼?”白裕一脸吃惊地支起身子。“你忘了,母后说过,在她寿辰那天给你下聘书。明天就是母后的寿辰,她命人提前把给你的聘礼送来了。”“啊!我以为……我以为……”白裕吃惊地想坐起来,奈何屁股痛,只能跪坐在床上,伸长脖子往窗外望去。“你以为是什么?你以为母后开玩笑?母后从不开玩笑。”“我……我……给了我多少聘礼?”白裕支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眨巴着眨巴眼睛,期待地问向九王。“母后送了二百抬,皇兄和皇后各添了一百抬,国丈五十抬。还有……”“哇……”白裕的眼睛变成了星星眼,四百五十抬!他发财了!“还有什么?”“还有整个九王府,我不知道多少抬,都是给你的聘礼。”“哇哦,雨之,我就知道,我选对了!”白裕一把搂住雨之的脖子,疯狂地亲吻。这么多钱,他前世累死在解剖台上也赚不来。“唉,对了,皇后姐姐的案子怎么样了?”白裕亲昵完,终于想起这件事。“石俊杰死了,孙明俊斩立决。石玉轩、荣齐充军塞北,永不得回京。刘刀革职查办……”“那案子呢?和我推理的一样吗?”“案子,他们都交代了……”原来……十五年前,柳月云无意间告诉荣齐,父亲要花五十两银子买张员外的山头。荣齐也无意间将此事告诉了孙明俊。孙明俊立刻起了歹心,诱骗石玉轩和荣齐,要把这五十两搞到手,然后作为第一桶金去京城发财。等发了财,再把钱还给柳文山。这样,荣齐也有钱去柳家下聘,娶柳月云。一听下聘,荣齐动心了,于是他在老图那里买了迷药,找个柳文山不在家的时候,来到了柳家。柳月云对他毫无戒心,让他进了门。于是荣齐趁着和柳月云吃饭的时候,将迷药偷偷放在粥里,迷倒了柳月云。荣齐里应外合,打开门,放进了孙明俊和石玉轩,偷走了五十两银子。可石玉轩刚成年,看着漂亮的柳月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身体。正好荣齐发现,两人争执起来,打斗起来,且越打越烈。起内讧时,荣齐还扬言要告官。孙明俊决定舍弃荣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荣齐和柳月云都杀了。反正荣齐暴露了,柳月云醒来也会通过荣齐找到自己,干脆一并杀了以绝后患。孙明俊掐死了柳月云,并带着石玉轩奸了她的尸体。石玉轩则掐死了荣齐,扛到山沟里去了。可能是石玉轩力气小,一路颠簸,荣齐竟醒了过来。荣齐跪在石玉轩面前苦苦哀求,并承诺远走高飞,绝不泄露他们的事。石玉轩尚且年幼,心软,于是就放了他。石俊杰得知此事后,恨不得掐死自己的弟弟,但事已至此,他只能辞官,带着弟弟远离此处。十几年过去,此案成了悬案,石俊杰又带着石玉轩考回京城赴任。可世事难料,柳月云的姐姐成了皇后,一直对此案穷追不舍。但事情已过去许久,只要孙明俊和石玉轩不说,此案永远是悬案。本该相安无事,那孙明俊却因为谢云蕊的事情,被张岩盯上,于是他找到石俊杰,要他和他弟弟保他无事,否则就将当年的事情说出去,大家一起死。于是,石俊杰明面上搭上刘刀,监控张岩的一举一动,且打算暗中解决掉孙明俊和同犯贾承业。“我就说怎么好几拨人去杀贾承业,想着就得有孙明俊、石俊杰和张岩三波人。”白裕撇撇嘴,一脸“我多聪明”的样子。“是!”九王温暖一笑,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继续讲述。石俊杰没有杀掉两人,张岩却先抓住了孙明俊,且从孙明俊口中得知了一些当年的案件。刘刀立刻将此事告知了石俊杰。石俊杰深知张岩不能留,当晚便杀了张岩。“石俊杰和张岩是知己,且他从未杀过无辜之人。所以他在杀他时情绪崩溃,导致胡乱刺刀。这件事也让石俊杰走上了疯狂的道路。”白裕回想起自己穿越的第一天,不禁感慨,第一天就碰上了这倒霉事。“对。”九王将白裕揽入怀中,继续讲述。后来,石俊杰又杀了贾承业,让刘刀将此事告知孙明俊,将他释放出来,为的就是杀了孙明俊。“石俊杰够聪明的,杀贾承业特意换了凶器,扰乱我的判断,可是我做凶手侧写,从来没错过!”“对对对。和光最聪明。”石俊杰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偷懒了一步,全盘皆输。他想着坐收渔翁之利,将孙明俊的事情透露给荣齐,引荣齐来杀孙明俊,他再杀荣齐。孙明俊和荣齐死了,这案子就永远是悬案。可惜,荣齐没能杀死孙明俊,却引来了白裕。“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咱们不说他了,天快亮了,离母后寿宴还有三个时辰,趁现在……”“现在什么?啊!滚滚滚!哎呀,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不吃这一套……哎呀,你你你你……”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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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撒花,多谢宝子们这一年的陪伴,柳鞠躬致谢。
这一年,柳家里发生了太多事,原本去年就该完结,耽误到现在,抱歉大家。
后面还有一两篇番外,交代文中人物的结局。
柳写文尽可能不留坑,把所有人物交代完整。
再次感谢大家。
鞠躬,致谢!

立秋过后,天气渐凉。

今天是刘刀问斩的日子。他因杀害李狗并向凶手通风报信,被判秋后问斩,家产全部充公。白裕奉命监斩并抄家。刘刀虽罪有应得,但看着熟人就此死去,白裕心中仍觉不是滋味。监斩抄家完毕后,他骑上雨之送的飞燕,朝着京城外的树林漫无目的地骑行散心。飞燕性情温顺,日行千里,白裕仅学了两天,已基本能自主骑行了。

“小哥,喝茶吗?前面再走就出京城范围了,十几里地都没有落脚的地方。喝杯茶,歇歇脚再走。”

白裕正思索着如何让皇上将刘刀的家产赔偿给李狗的妻女,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抬眼望去,一位穿着粗布麻衣却风韵犹存的女子,端着茶壶挡在马前。“小哥,天色不早了,前面出了京城,十几里地没有落脚地。现在这里吃点东西,喝点茶水,再启程也好。”

听闻此言,白裕勒紧缰绳,回头望去,才发现京城中心的救火瞭望塔已变得遥远模糊。“竟然出来这么远。”白裕自言自语道,再看看天,太阳已偏西,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不了,谢谢你。”白裕说着,拉起缰绳准备往回走。他刚一转身,端着茶壶的女子又叫住了他。

“白捕头,是你吗?”

停下马,白裕回头疑惑地看向女子,“你认识我?”听到他的肯定,那女子原本服务性的微笑立刻转变为慌乱中的惊喜。她赶紧放下茶壶,惊慌失措地在身上擦拭着手上的茶水,匆忙整理好发鬓,拍了拍有些沧桑的脸,换上她自认为最明媚的笑容看向白裕。“认识,白捕头,你还记得我吗?”她期待地看着白裕,手指指向自己。

白裕跳下飞燕,走近仔细打量这女子,面容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你是?”

“我是雪萍啊,万春楼的雪萍。”

“哦~~,是你,你出来了?”听到他的话,雪萍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抚了抚发鬓,随后又抬起头来,“听说白捕头,你又破了一件十五年前的案子,连皇后娘娘都惊动了。真厉害啊!奴家就说嘛,白捕头是神捕,是当世的包青天。”

“哪有,就是运气好。”白裕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着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不是,你就是厉害!那徐延吉……”说着,雪萍捂住自己的嘴,怯生生地看向白裕,心里暗恨自己嘴贱,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事,你不用害怕。唉,既然是熟人,我也渴了,坐下来喝口茶,吃点东西。”白裕说着,大大咧咧地坐下,端起雪萍刚刚放下的茶壶,倒水自饮。

“哎呀,你看我。这里面是便宜的茶沫子,是过路的脚夫喝的,您不能喝。”说着,她拿走白裕手中的茶杯,倒掉里面浑浊的茶水,“小慧,去,把我房里的那盒上好的茉莉拿来。快点。”“雪娘,我不去,我在绣牡丹呢?你去。”一个稚嫩的童声从茶棚里面传来。“这孩子,真懒,小心我打你屁股。”雪萍嘴上说着狠话,脸上却带着宠溺的笑,边说边走进屋子,不一会儿端着一个四方的托盘,如同弱柳扶风般走了出来。仔细看去,那茶托盘上竟是一整套的点茶工具。“小慧是谁?你的女儿?”白裕走到门口,悄悄往里看去,只见一个五岁左右,粉嘟嘟的女孩,正笨拙地拿着一根细小的针在巾帕上戳刺。哎呦,好可爱!“不是。”雪萍一边说,一边熟练地打着茶。“那她是……”“奴家不是在牢里待了两个月吗?回到万春楼时,老鸨子就把奴家扔了出来,还把奴家的卖身契给了奴家,说白捕头您关照过,不为难奴家。奴家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嗨,哪有什么东西,就带了这一套点茶和女红的工具,打算出来做女红养活自己。可就在走的时候,看见一个酒鬼爹要卖自己的女儿,就是小慧。奴家就是被好赌的爹卖进青楼的,知道女子一旦进了那个地方,一生就完了。看着那女孩哭得撕心裂肺,奴家心一软,就买了下来。这不,说是让她做自己的丫鬟,其实跟女儿一样。”

雪萍点好茶,低头端至白裕面前,“白捕头,尝一尝雪萍做的茶,奴家在万春楼时,茶艺可是第一。”白裕低头谢过,端起茶杯,坐回凳子上,轻轻一抿,惊喜地称赞:“不错!”“谢白捕头夸奖。”“不用叫我白捕头,叫我白裕就可以。”“好,白裕少爷。”“你这茶棚的生意怎样?你手艺不错,在京城里也能立足,为什么不去京城?”白裕关心地询问。

雪萍叹了口气,坐回白裕对面,“奴家本打算在京城里做的,可这有了小慧,就出来了。京城里很多人知道奴家的过去,要是看到小慧有奴家这样的……的娘,影响不好……这里的生意挺好,每日去京城做活的脚夫都路过这里。一天下来,也能挣几文钱。虽不多,但比在万春楼里洗衣服好多了。”雪萍背着夕阳,释然一笑,那镶着金边的笑容,如同夏日的向日葵,阳光般灿烂。“那挺好。如果遇到麻烦,就来九王府找我。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白裕一口气喝完茶,起身告辞。“好,少爷慢走。”“再见。”白裕告别后,踢了踢马肚,踏马飞驰在夕阳之中。雪萍挥舞着手,看着那在夕阳中,白色衣袂翻飞的身影,眼睛突然湿润了。“雪娘,雪娘,你看,我的牡丹绣好了。”粉嘟嘟的小慧,蹦跳着跑来,献宝似的捧给雪萍看。雪萍接过巾帕,看着上面笨拙的针脚,噗嗤一笑,擦掉脸上的泪水,蹲下身子,举着巾帕给小嘟嘟看,“这里错了,应该是乱针,不是……”

……

夕阳下,一大一小两个女子依偎着坐在小凳上,大的讲述着京城里的故事,小的满眼星星地聆听。“雪娘,我不学女红了,我也要像那白神捕一样,惩奸除恶,保护百姓。”小女子举着粉嘟嘟的小拳,鼓着鼓囊囊的胸膛,煞有介事地说。大的女子宠溺地刮刮她粉色的鼻子,“当捕快得学武功啊。我们小慧一点也不会,怎么当捕快?”“我去学!隔壁村里那个打铁的庞万里叔叔,他会拳脚功夫,小慧可以找他去学。”小慧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胸膛。雪萍摸摸她的头,微笑着点头答应,“好吧,等明天我们去集市买些猪肉,拿着猪肉去见庞叔叔拜师,可好?”“呦吼,太好了,我要学武功了!我马上去告诉小虎去。”小慧激动地迈着小短腿,朝着不远处升着袅袅炊烟的村落跑去。雪萍看着她,闭上眼睛,仰天深吸一口气,脸上溢满了幸福。

九王府书房内,白裕正为眼前的一千两白银而头疼。皇后对京兆府的赏赐已经下来,但数额却不如他预期的那样丰厚。先前承诺给捕快的广庆府吃饭之事已兑现,但那买房子的事情,此刻看来有些悬乎。寻常宅子约莫一百多两,即便以一百两计算,这一千两也只能分给十个人。而这次积极参与案件的捕快足有近二十人。若将他刚收到的三百两俸禄搭进去,仍旧差七百两。再加上承诺王翠荣姐妹的赏银……“唉,怎么办啊?”他托着腮,满心惆怅地只顾叹气。“要不去梅岭庄找江伯要?”他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却又随即打消。“算了算了,江伯又要唠叨个没完。”

“怎么了?”九王下朝归来,褪下朝服,来到白裕身边,见他愁眉不展的样子,轻抚他的眉心询问。白裕将事情原委一一告知,又想起之前承诺雨之的十两俸禄,叹气声愈发沉重。“你不是有四百五十抬的聘礼吗?从里面随便拿出一件东西来卖掉,就不止七百两了。”九王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带回的奏折,悬空批阅起来。自从两人成亲后,皇上不再将他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允许他带回家中处理,批完后再派人送进宫。工作地点虽然变了,但工作量丝毫未减。

白裕见自己碍事,赶紧起身让出书桌位置,简单收拾干净,让他坐下好好工作。“那聘礼是王府的,怎么能随意使用?”白裕说着,端着茶水放在书桌一角,避开奏折,但又不妨碍九王够得着的地方。看他如此多的奏折,雨之估计又要忙到深夜。那些短剧里的霸总和王爷,不是很清闲吗?天天只顾着谈恋爱,只顾着调取资料。自家这位怎么就这么忙呢!咦,怎么突然有点冷,莫非是入冬了?白裕打了个寒颤,疑惑地看向窗外。

“白裕,我是不是说过,整个九王府都是你的?”他平时都喊自己“和光”,此刻语气却带着一丝冷意,难道是生气了?这不,短剧里演的,聘礼是夫家的,嫁妆才是自己的,虽然两者都有支配权,但聘礼需要在夫家过公账。他不好意思像个“圣母婊”似的向管家开口要钱。“是说过,只是……”“只是什么?”他的话语更加冰冷,手中的笔也停了下来,直直地盯着白裕,听他编造借口。“唉,你的三十两银子,我准备好了。”白裕不敢看他的眼神,赶紧岔开话题,“之前说好一个月一发,你看我这事儿耽搁到现在。三个月,三十两,足足的,还多一些。”白裕从怀里抽出自己的钱袋,这是他今早刚称好的。原本打算去月夜听雨轩游玩,不料想,这会儿倒派上了用场。“这是我自己的银子,不是梅岭庄的,也不是侯府的,更不是王府的,是我昨天刚领的俸银。”说着,他像献宝一样捧到雨之面前,挤出讨好的笑容,眨巴着眼睛看着雨之。

听到他强调是自己的银子,雨之的脸色稍稍缓和,接过钱袋,放进贴身的怀里。“这个给你,去找绿瑶,他那里存着我的一万两银票,你拿去用。”九王从后面的书柜盒子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钥匙,递给白裕。“什么!你藏私房钱?”白裕接过钥匙,讨好的笑容瞬间转为质问,“说,你还有其他的钱吗?”“私房钱?”九王一脸莫名其妙,“这是王府的钱,只是放在绿瑶那里,方便急用而已。”“不走府里公账的就是私房钱。”白裕摊开手放在雨之面前,“都说结婚的男人,偷偷藏私房钱。富贵如王爷也免不了,把你所有的私房钱都拿来,以后要钱,找我!”没想到他竟有这么多流动资金,那自己这几个月的捉襟见肘算什么?

“王府的钱,我的私房钱,都是王府的钱,有什么区别?”他不明白白裕变脸的原因。“有区别!”“什么区别?”“这个……”白裕说不上来,就好比一个公司,你是董事长,公司里的钱也是你的钱,但动用时需要经过财务审批。如果用这笔钱做些不好的事情,你会犹豫一下。但私房钱不同,那是董事长可以直接动用的钱,想做坏事,别人也不知道。“男人的钱在哪里,心就在哪里。快,把你的心拿来!”

看着白裕气鼓鼓的样子,九王突然笑出声,“你是不是不敢去找管家要钱,用我的私房钱比较方便?”“哪有?我怕他干什么。”被人看穿了心事,白裕低着头,不敢看雨之的眼睛。雨之看他这副样子,心里了然,刚才的怒气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府里的管家不像江伯。你是这王府的主子,你要花钱,他一个下人怎敢有异!”“是吗?”九王不回答他,对着屋外大喊,“墨砚,去找账上支一万两白银来。”“是。”很快,墨砚带人抬着一个大箱子,送到了九王面前。白裕惊奇地打开箱子,直流着口水,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一块块银锭子。“要这么多银子,管家没有说你败家,没有唉声叹气?”“我是他主子,想花钱,还要看他脸色。”“那我要十万两白银可以吗?”“你要这么多钱干嘛?”“费县那县令之前说想在致仕前,给县里修一条好路,以利于百姓出入。我就是想帮他一把。”说出这话,白裕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圣母婊”,想要做圣人,却要动用雨之的银子。“不必了,他已经上书奏章,我已批准。过几天从国库里拨出五十万两白银,由工部派人送过去,并负责修路。”

“哎呀,我男人怎么这么厉害,连国库里的钱都能弄到!”白裕跳到九王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一脸难以置信。“呵呵,你对你男人的厉害,好像不太了解。”说着,他重重地按在白裕的臀部,“上次把皇兄送来的东西都扔了,不行,我有点后悔了。要不,我去找皇兄再要一些。”听到这话,白裕脸色一变,赶紧跳下来,捂着自己的臀部跑到一旁,佯装没听见。九王看着他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心里直痒痒,起身要去抓他,却被墨砚打断了。“王爷,信阳侯府送来了请帖,请您和少爷今晚过去赴宴。”白裕见状,赶紧拿过请帖,试图打断九王的“图谋不轨”。“白良骥想和你缓和关系。”九王走到白裕身后,从后面搂住他纤细的腰,压着他贴近自己的身体,对于别人的打扰,他毫不在意。“可能吧。”他呼出的热气喷在白裕脸上,白裕难受地歪头躲避。“上次借苗元德查钱府账目之后,钱夏兰差点被休,女儿声名扫地,儿子不成器,对你完全没有了威胁。府里只剩下向秋烟一人独大,她一个妾室,翻不出什么风浪。你想不想回侯府袭爵?我让皇兄给你下道圣旨。”

袭爵之事他倒不是很在意,反正侯府迟早是自己的,他倒不如请旨给自己升职加薪。柳月云案后,陈季平调到了京兆府,高良才也成了快班班长,捕头候补……所有人都升职了,只有自己没有。举贤不避亲,雨之,你不懂吗!“看情况吧。”“可以,你想好了,我就去要圣旨。”说着,九王将白裕反转过来,看着他近在咫尺、泛着红晕的脸,低头咬住了他肉嘟嘟的下唇……

……

他的脸不大,皮肤白皙,如同凝冻的白脂。他的眉毛平直,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很平和。他的睫毛很长,眨动时如同小扇子,呼扇呼扇的。他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扬,如同桃花般勾人心弦。他蒜头鼻之下,却是微微略厚的下唇。仔细看他,总给人一种,样貌绝美却又憨憨的违和感,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但是,从他第一次在自己床上醒来时,他就喜欢上了这种违和……

和光,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