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踏雪寻踪

漫天飞雪，将整个京城裹挟在一片素白之中。大理寺内，竹评事虞族初来乍到，便被大人裴鹄亲自领着前往司务厅领凭上任。裴鹄的举动让一旁跟随的柳文豪等人满腹疑窦，平日里这般琐碎的受职之事，向来是由他们二人打理，今日怎劳动了裴大人亲自出马？

原地被冷落的邹义，望着地上遗落的油纸伞，眼中顿时泛起光来。他赶紧拾起，细心拍打掉伞面的积雪，然后小心翼翼地撑开，快步追上前方二人。微侧着身，将油纸伞缓缓移至虞族头顶，试图为她遮挡风雪。

裴鹄注意到这一举动，眉头微蹙。他转身，从虞族手中接过已然温热不再的暖手炉，塞进邹义怀里，同时一把夺过那油纸伞，不满地瞪了邹义一眼。邹义面色微僵，只得干笑着回应：“呃……大人和竹评事想来尚未用过早膳，下官这就去膳房看看。”

“嗯，去吧，让伙夫做些好吃的来。”裴鹄的语气瞬间软了下来，带着几分温和。得到允准，邹义如蒙大赦，匆匆奔向膳房。

风雪迷蒙中，裴鹄将手中的油纸伞倾斜，细致地为虞族挡住风雪。看着虞族被寒风吹得通红的小脸，他心中涌起一阵心疼。他满眼歉意与浓浓的爱恋，声音低沉而温柔：“让夫人受累了。”

“莫要乱称。”虞族轻声回应，目光却被眼前绝美的雪景所吸引。风停雪歇，天地间仿佛被注入了灵气，万物皆披上了银装素裹的华美。雪花飘落，宛如千万只展翅欲飞的白蝶，又似轻柔的纱幔自九天垂落，将二人笼罩其中，隔绝了尘世的喧嚣，只留下二人静谧的二人世界。

“放心，三人之外，无人能窥见此景。”裴鹄温柔浅笑，身体微微前倾，细心地拉开自己厚实的貂氅，将虞族牢牢护在怀中。“天冷，多穿些，莫要冻坏了身子。”

虞族原本冰凉的身体，被裴鹄宽厚的外袍严实地包裹住，一股暖流自心底悄然升腾，化作融融暖意。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苍茫，大理寺的司务厅以及东西两寺，都化作模糊的轮廓，远看如同起伏的玉带。二人相拥而行，踏着雪地，脚步无声，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暧昧的气息，迅速在静谧唯美的瞬间氤氲开来。

裴鹄揽在虞族腰间的手，隔着厚重的衣袍，炙热的触感让她心头泛起涟漪。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她试图稍稍挣脱，却被他手臂一收，更加紧密地拥入怀中。

“你不是说在大理寺要谨言慎行吗？快松开。”虞族心中不安，生怕此时有旁人出现，看到这般亲昵的场面。

“谁敢擅自闯入，为夫便挖了他的眼珠子。”裴鹄语气张狂，眉宇间尽显霸道。

虞族闻言，心中哭笑不得。

裴鹄见她面露不自在，便收敛起玩闹的神色，搂着她开始谈论公务：“那具腐尸，想来便是崇灵帝的贴身太监刘公公。他是敬事房的大总管，一向负责审查官窑贡品。”

“你当真厉害，一语中的。”虞族眼中闪过一丝惊奇。

“你忘了吗？为夫也是人中龙凤，如何配不上夫人？”裴鹄闻此赞扬，脸上顿时绽放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嘁……不过是自卖自夸。”虞族心中暗自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为夫此番推断，不仅基于刘公公的职责，更重要的是，当日上朝之后，为夫又两次进宫，皆未再见到刘公公的身影。如今在崇灵帝身边伺候的太监，乃是陆山的人。”裴鹄解释道。

“嗯，不过刘公公究竟是如何拿到凤印，又为何会被杀害并埋藏在董府，为夫暂时还不得而知。这还需要去查验刘公公的尸身。”虞族如实说道。

“不急，待仵作验完林海亭的尸首，等这场雪停了，咱们再去董府一探究竟。”裴鹄温和地回应。

“好。”虞族应允。

“夫人，那个聚宝德的烤鸭，当真如此美味吗？可否为夫也尝尝？”裴鹄语气温软，带着一丝恳切。

虞族闻言，眼眸一转，回道：“你还是先想想，如何去张砚清和高崭的宝库‘搜刮’一番吧，省得夜长梦多。”她不愿被裴鹄这般轻易拿捏。

“夫人所言极是，但烤鸭之事，为夫依旧念兹在兹。而且，夫人只能为夫一人亲手烹制。最多，等到咱们的孩子们出生了，夫人再为他们做吧。”裴鹄坚持不懈，言语中已然憧憬起未来的家庭生活。

虞族闻言，不禁瞪大了双眼，这位爷的脑回路，未免也太超前了吧……

接过象征官职的授带，穿戴整齐官袍官帽，虞族与裴鹄一同享用了早膳。随后，裴鹄亲自领着她，在大理寺的司务厅内四处巡视。想来，此前从未有人享受过这般的待遇，因此，无论虞族走到哪里，都能收获旁人投来的善意笑容。

司务厅，乃是大理寺官员处理或复核案件的核心场所，此处案卷如山，文牍堆积如小丘。其内部设置，颇似现代化的办公楼，细分为近二十个职能各异的房、廨，如寅宾馆、承发房、架阁房、抄案房等，分别负责日常事务、文书起草、案宗审阅等繁杂的公务。

紧接着，裴鹄又陪同虞族参观了东西两寺。在两寺之中，均设有数间刑房与牢房。刑房之内，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肃杀之气，各种刑具，如铁钩、平棍、尖钉、木驴等，摆放其间，令虞族触目惊心。那些在荧屏上才得一见的皮鞭，此刻被岁月的血迹浸染，泛着令人望而生畏的蜡质光泽。可想而知，曾经有多少鲜活的生命，在这冰冷的刑具之下，皮开肉绽，凄厉哀嚎。

牢房内，低矮压抑的铁制囚笼，仅留着一个勉强能容头颅探出的狭窄笼口，其上布满了森然的尖刺。虞族看得心惊胆战。若非裴鹄的及时相助，她或许早已沦为被缉拿的“妖女”，在此遭受种种酷刑，并在黑暗逼仄的牢笼中，直至生命枯竭……

思绪万千之际，虞族跟随着裴鹄穿行在四通八达、曲折蜿蜒的廊道之中，仿佛在时光的长河中逆流而上。厚重的历史感与肩负的沉甸甸的使命感交织，令她的思绪在现实与虚幻之间反复切换。最终，一切纷扰沉淀，化作裴鹄英气勃发的眉宇间，那饱含深情的、仿佛穿越千年的凝望。在这一刻，她寻得了尘埃落定之处，也找到了心灵最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