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赃官反水

夜色如墨，笼罩着龙岩官窑的静谧。昏黄的灯火在室内摇曳，映照出几张复杂而紧绷的面孔。裴鹄，这位身着官服的朝廷命官，眼神锐利如鹰，正审视着眼前跪伏在地、浑身狼狈的候鑫。候鑫，一个本应令人唾弃的贪官，此刻却因为一个秘密而身陷囹圄，神情既是惊恐又是茫然。

“候相丞，” 虞族的声音如同清泉流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她凝视着候鑫，眸光深邃，“你……竟是五皇子的救命恩人？”

候鑫闻言，身体猛地一颤，呆滞的目光像见了鬼一般转向虞族。接二连三的冲击，让他早已麻木的心灵，此刻更是难以承受。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死寂。

裴鹄与身旁的胡祁黎、邹义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同样意外万分。派出无数人寻遍京城，却始终杳无音信的五皇子，竟然被眼前这位平日里与国舅勾结的候鑫所救？这其中的曲折，令人费解。候鑫，不是国舅的亲信吗？他明知国舅与林海亭狼狈为奸，策划了那场惊天的“狸猫换太子”阴谋，意图置贤妃母子于死地，为何却私下里将五皇子悄悄救下？

虞族似乎看穿了候鑫的惊慌，她缓缓继续说道：“你将五皇子藏匿在瑞鑫钱庄的掌柜家中，对外谎称是掌柜夫人新得的双生子，并且一直派人暗中保护？”

“不！你们不能伤害那个孩子！” 候鑫空洞的眼眸突然燃起一股近乎疯狂的炽热，他声嘶力竭地吼道，“那还是个连奶都没断的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做。大人们争权夺利，怎能迁怒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他的情绪激动，语无伦次，显然是误解了虞族的用意。

候鑫猛地扑向裴鹄，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的地板上，鲜血瞬间渗出。“裴大人！”他带着哭腔哀求道，“我，我只是个太监，倘若不听国舅和林海亭的指使，我一家老小几十口性命，都将不保！如今，就连我的罪证，你们都已经掌握。即使你们不杀我，国舅也绝不会放过我和我的家人。我深知罪孽深重，命该如此，只求大人念在那孩子尚且无辜的份上，就当什么都不知道，饶他一命！”

候鑫的这番话，令在场的所有人心头都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人，纵然有其阴暗的一面，却也保留着一丝良知。候鑫的这番言辞，暴露了他内心的挣扎与无奈，也显露出他并非全然无可救药。

裴鹄看着候鑫，眼中闪过一丝探究。“候相丞，你为何如此看重五皇子的性命？” 他好奇地问道。

候鑫闻言，稍微平复了些许。“小人与虞家素无深交，但长久在宫中行走，深知虞公为官清正，贤妃为人宽厚。虞府的落败，实乃陆氏一族一手遮天，罗织罪名所致。” 候鑫的声音里充满了痛惜，“小人曾在落魄之时，得到虞公的庇护。虽然于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但于小人而言，却是雪中送炭。小人无以为报，反而被迫与仇家同流合污，贪赃枉法，实乃羞愧难当。如今，能阴差阳错地救下五皇子，也算是将功赎罪，弥补我曾经的过错……” 候鑫说到此处，已是匍匐在地，声泪俱下，哀求道：“求大人成全！”

裴鹄深深地看了虞族一眼，然后上前一步，亲自将候鑫从地上扶起。“候鑫，你应当庆幸，你这份善良的念头和善举，不仅救了五皇子的性命，也同样保全了你和你家人的性命。” 裴鹄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候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

“今日之事，你知，我知。” 裴鹄继续说道，“本官会派人送你回龙岩官窑，你只需权当此事从未发生，继续按原计划行事。”

裴鹄这番话，让候鑫喜出望外，仿佛枯木逢春。然而，刚才精神高度紧绷，他竟未曾感受到身体的疼痛。此刻，精神一旦放松，那被粗暴对待过的伤痛便如潮水般涌来。他顾不得感谢，只能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双手捂着臀部，疼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一旁的胡祁黎和邹义看着候鑫这般模样，脸上露出了既无奈又有些想笑的表情。

“你说你什么都明白，也没什么坏到骨子里去，怎么嘴巴就是这么犟呢？” 胡祁黎带着一丝戏谑，又夹杂着些许愧疚，“若非如此，我们兄弟怎会让你受这番罪？”

“说得轻巧！” 候鑫一边呻吟，一边没好气地抱怨，“我得顾着家里老小的性命啊！哎哟……”

邹义嘿嘿一笑，上前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谁知，候鑫一个没坐稳，又滑到了地上，半靠着墙壁，依旧是那个让他疼痛无比的姿势，疼得脸红脖子粗。

裴鹄见状，只好半蹲下身子，与候鑫平视。“候相丞，” 他缓声说道，“你和你全家老小的性命，如今都掌握在本官手中。若你是个聪明人，便知道该如何抉择。”

候鑫一听，立刻心领神会，看裴鹄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位神仙。“卑职明白，卑职日后定当唯大人马首是瞻，大人让往东，卑职绝不敢往西！” 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获得了新生。

“回去之后，你继续在泥坯釉彩中下毒，而且，份量要加重。” 裴鹄的命令，让候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了然。他看着裴鹄，眼中满是敬佩，嘴里喃喃道：“您……您竟然都知道……” 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一切都早已被裴鹄洞悉。

“先前本官并未想通，如今自然明白了林海亭为何会身中铅、砷之毒，并患上心疾与肺病。” 裴鹄徐徐道来，“想来是你心中愤恨林海亭逼你作恶，故意在他常用的器皿中掺杂了剧毒。”

虞族和胡祁黎、邹义在一旁听着，心中无不暗自惊叹。

“裴大人明察秋毫。” 候鑫忍着痛，低声解释道，“小人确实有难言之隐，只能屈服于他们，但心中实有不甘。奈何无法直接报复国舅，便将满腔的愤恨，尽数发泄在了林海亭身上……”

“你做得确实滴水不漏。” 裴鹄赞许道，“林海亭至死，恐怕都未曾想到，自己竟是死在你手中。” 他话锋一转，“你依法炮制，将那些有毒的贡品继续售卖给北域皇室，你便也算是杀敌救国，居功至伟之人。”

候鑫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双眼放光，连连点头称是。

“接下来，我们需要去一趟鑫瑞钱庄，顺便看看五皇子。” 裴鹄叮嘱道，“放心，我们会乔装打扮，只是去探望一番，绝不会大张旗鼓。”

候鑫赶紧应道：“好，卑职明白。” 他心中暗自感慨，人果然要懂得感恩，不以善小而不为。善有善报，这话果然不假。他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一份无心插柳的善举，竟然救了他全家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