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金钱庄里藏秘辛

巷口，烟尘弥漫。裴鹄与虞族并肩而立，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堆狼藉的马车残骸。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仿佛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梦，两人气息均已平稳，唯有衣袂在穿堂风中轻拂，诉说着刚才的紧张。

日上三竿，换乘了一辆新马车的裴鹄与虞族，已然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鑫瑞钱庄与醉仙楼，两处繁华之地，在闹市中遥遥相望，一东南一西北，各自占据一方。

巍峨的鑫瑞钱庄，三层主楼拔地而起，飞檐斗拱，气势非凡，在周围低矮的房舍间显得尤为醒目。其后，一条雕花廊坊蜿蜒曲折，通向一扇朱漆描金、配有铜锁的铁门。门前，一对栩栩如生的貔貅口衔宝珠，庄严肃穆。门檐之上，巨大的紫底金字匾额，“鑫瑞钱庄”四个大字遒劲有力，尽显其雄厚财力。前来存取银票的顾客摩肩接踵，其中不乏衣着华贵的商贾名流。

裴鹄自轿中唤醒了正在假寐的虞族，让她为自己精心“乔装”。两撇精心修剪的胡须被贴在脸上，右眼角和唇畔，更被炭笔圈上了三个显眼的黑痣。原本俊朗的面容，瞬间被这番“化妆术”弄得有些滑稽，甚至可以说是惨不忍睹。然而，即便如此，他眉宇间那浑然天成的轩昂之气，依旧不怒自威。

“为夫担心钱庄内有那好色的妇人，一旦纠缠起来，怕是十分棘手。”裴鹄低语着，手中如同变戏法一般，摸出一圈浓密的络腮胡。他轻轻一拉，一拍，便将胡须牢牢固定在下巴上，虞族的脸瞬间变成了一位毛发浓密的糙汉模样。两人并肩而行，步伐在廊道间迈得颇为洒脱，带着一种“六亲不认”的气势。身后，一众侍卫神情肃穆，目不斜视，尽显忠诚与警惕。

一行人穿过敞开的朱漆大门，沿着曲折的回廊缓缓深入。竹廊上爬满了缠绕的藤蔓，廊下光线半明半暗，营造出一种幽深莫测的氛围。两人转过一道雕花月洞门，两名身着钱庄统一靛青色棉袍的伙计，突然从旁侧的竹林后闪身而出，挡住了去路。

“几位爷面生得很，不知是来兑银还是存票？前面柜上请。”其中一位个子较高的伙计，脸上堆着满脸笑容，声音洪亮。然而，他微微下压的肩胛和紧绷的后背，却泄露了他训练有素的警惕。另一位个子较矮的伙计，则只是冷冷地打量着裴鹄与虞族，静静地堵在路中间，似乎在遮挡着通往幽深后院的入口。

裴鹄眼眸微沉，刚欲上前，虞族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她从怀中取出一枚昨夜向“鑫”讨来的私人篆字图章，递向伙计：“还请带路，我等奉命前来，有要紧事找罗掌柜。”

两名伙计对视一眼，接过图章仔细辨认。当看清图章上的字迹后，他们的脸色瞬间转为满脸堆笑：“两位爷，恕小人眼拙，快请这边来。”

裴鹄与虞族相视一笑，随即率领着身后的“家丁”们，紧随其后，穿过月洞门，径直向着僻静的后院深处行去。几株虬曲盘结的老槐树下，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几间青砖灰瓦的房舍围成了一个清幽的院落。

抵达院中，两名伙计随即进屋通报。片刻之后，他们领着一位年约四十的男子急步迎了出来。这男子面色白皙，唇上无须，一双虎目龙睛，眉眼周正，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洒脱不羁的气概。他抱拳施礼，恭敬地说道：“在下罗展鹏，见过两位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裴鹄淡淡地点了点头，开门见山道：“看看孩子。”

罗展鹏闻言，微微一愣，随即警惕起来：“不知两位大人要看哪家孩子？”

“寒江孤影几时渡？”虞族凑近罗展鹏耳畔，低语道，“元宝。”

此言一出，罗展鹏的神情瞬间放松下来，他侧身做出“请”的手势：“自有扁舟载月来。二位大人，请移步。”

裴鹄命身后的“家丁”们守在院门，自己则与虞族一同随着罗展鹏前行，来到一扇雕花木门前。罗展鹏上前，在门板上轻轻叩了五下，节奏是“三慢两快”。随着一声轻微的“吱呀”声，房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开门的，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她荆钗布裙，面容温婉，眼神却透着精明与警惕。见到是罗展鹏领着人前来，妇人连忙打开门，躬身行礼：“两位大人请，孩子在里间。”

裴鹄微微点头，领着虞族走进了室内。室内炭盆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味和安神药草的气息。

虞族的目光立刻被暖炕上那个粉雕玉琢般的娃娃吸引住了。他身上穿着一件对襟黄缎锦褂，原本正酣睡着，也不知是被说话声惊醒，还是尿了。他“吧嗒”一声睁开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直直地望进虞族的眼眸，然后，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胳膊，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虞族的心瞬间被融化了，她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娃娃抱在怀里，越看越是喜爱。裴鹄看着虞族怀抱襁褓的模样，心头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柔软。

“这孩子身份尊贵，在下不敢僭越为他取名，还请大人赐名。”罗展鹏在旁，对裴鹄躬身施礼道。

裴鹄捋了捋唇上的两撇胡须，略显为难地开口：“姓朱，叫什么都不太好听。要不……叫朱强？或者朱璞（仆）？”

罗展鹏夫妇站在一旁，听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虞族这时解开了五皇子前襟的衣带，仔细查看了他左肩。果然，那里有一个清晰可见的元宝形红色胎记。

“就叫朱原彰吧，原来的‘原’，彰显的‘彰’。”虞族说完，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暗道：“明太宗莫怪，取个谐音，借用您的尊名了。”

“朱原彰？好名字。”裴鹄赞叹道，“这名字，倒是与这孩子的境遇颇为契合。”

虞族心中清楚，哪怕自己给这孩子取名叫“朱无能”，裴鹄也定会毫不犹豫地拍手叫好。毕竟，君王的宠爱，本就无关是非对错。

五皇子似乎听懂了“朱原彰”这个名字，脸上也露出了喜欢的表情。他伸出小手，摸了摸虞族的脸，咧着还没长牙的小嘴，笑得咯咯直响。一股失而复得的巨大欢喜，夹杂着无法形容的感动，瞬间涌上虞族的心头。这孩子本与她毫无瓜葛，但在这异世飘零之中，他却成了她血脉相连的外甥。更重要的是，他和她一样，都是在绝境之中，被有心人的善意所救，才得以苟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