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砒霜燧石疑云

“每个人心中最看重的，终究是自己，这一点无可厚非。况且，如他所言，王飞平日劣迹斑斑，旁人避之不及，也属情理之中。”骆钦衡压低了声音，向身旁的夏凝启解释道。

夏凝启闻言，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哦？‘骆菩萨’此言，确有几分道理。”

被这熟悉的戏谑外号逗得无奈，骆钦衡斜了他一眼，不再理会，而是专心致志地在焦黑的废墟中搜寻起来。这火势比周宅现场更为猛烈，几乎将一切焚烧殆尽，搜寻许久，依旧一无所获。

骆钦衡留下王微冲和田崇二人，负责向周围的街坊邻居们问询情况，自己则带着夏凝启一同返回大理寺。

行至仵作房，一阵药材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冯璟宇正一丝不苟地检验着王飞的尸体。他左手持着一个细小的玻璃瓶，右手握着精密的刮刀，小心翼翼地从王飞的胳膊上刮下些许粉末，然后迅速放入瓶中。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冯璟宇放下手中的工具，捧着那个装着粉末的瓶子，在角落里的简易检验台前仔细地端详了片刻。随即，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夏凝启翘首以盼的目光中，冯璟宇不缓不慢地摘下了那副白色的薄手套。“我已查验完毕，”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甚至连谦称都懒得使用，“验尸单稍后会填好，派人给你送过去。王飞和周主事身上，都附着有层状燧石的粉末，这便是引发火灾的源头。唯一的区别在于，王飞是在中毒后，才被活活烧死的。”

“中了何种剧毒？”骆钦衡紧随其后问道。

“你怎知他是先中毒后被焚烧？又为何不能是先纵火，凶手又不放心，才强行灌了毒药？”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插入，正是夏凝启。

骆钦衡无奈地扶额，看着夏凝启，心中暗自腹诽，为何他总是忍不住去招惹一向“性情孤僻”的冯璟宇？

听到夏凝启质疑自己，冯璟宇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略带不悦：“王飞是服用了砒霜而亡。若是不信，我可以拿你来做个比方。若是王飞是在活着的状态下被焚烧，其口鼻之中必然会残留一些灰烬。而先中毒后焚烧的人，口鼻之中则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王飞的情况，便是后者。”

“我等自然是相信冯仵作的检验结果的。”骆钦衡连忙打圆场，他深知冯璟宇的专业性，“敢问冯仵作，王飞的死亡时辰，大约是何时？”

“昨夜亥时。”冯璟宇惜字如金地回答道。

骆钦衡沉思片刻，又问道：“冯仵作，你可曾想过，这层状燧石，是从何处得来？”

冯璟宇依旧惜字如金：“不能。”

“那，可知晓何处可以购得此物？”骆钦衡追问。

“不知道。”冯璟宇的回答依旧简短。

“多谢冯仵作。”骆钦衡拱手致意，随即拽着夏凝启，一同离开了仵作房。

待走远了些，骆钦衡才转向夏凝启，语气带了些许责备：“你可知道，为何其他衙门为了确保检验的准确性，会设置初检和复检，并且由不同的仵作进行？而我们大理寺，却只有冯璟宇一人？”

夏凝启挠了挠头，不解地问道：“为何？”

“仵作，是整个案件侦破的关键环节。”骆钦衡语气郑重，“他们需要对死者进行细致入微的勘察，推断出死因、死亡时辰，乃至致命伤口的位置。这些信息，对于我们分析案情，至关重要，甚至可以直接影响案件的走向。因此，仵作的作用，举足轻重。”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冯璟宇出身于仵作世家，家中祖祖辈辈，已有五代人从事此行。他经验老道，技艺精湛。大理寺好不容易才从刑部那边‘抢’来了他，自然会按照他的要求，将一切安排妥当。况且，经他之手检验的尸体，迄今为止，从未出现过任何差错。”

“骆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夏凝启摸着下巴，颇为好奇地问。

骆钦衡微微一笑，眼眸中闪过一丝温柔：“家父曾提及过。你为何总是喜欢招惹他？大家同在大理寺效力，理应和睦相处才是。”

夏凝启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嬉皮笑脸地说道：“他的脾气实在太差了！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骆钦衡神色一敛，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仵作的后代，是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的。而且，仵作一职，常被世人视为不祥，甚至会招来嫌弃。想必他从小到大，也受尽了旁人的白眼，所以才不喜与人交往吧？”

夏凝启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之色，沉默了片刻，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骆钦衡见状，也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这下，他才算真正放心了。

……

申时二刻，王微冲和田崇的调查也暂告一段落。他们径直回到了大理寺的左阁。

左阁内，骆钦衡将手中关于王飞的最后一份卷宗放下，眉头紧锁，心中满是无奈。这些卷宗，大多是些关于王飞偷鸡摸狗、调戏民女的陈年旧案，对于眼下的案情，毫无助益。至于那层状燧石，同样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骆庆，”王微冲推门而入，恭敬地行礼，“我们调查发现，王飞一直独来独往，平日里嗜赌如命，先前曾欠下赌坊一大笔钱。然而，就在前几日，他却突然将所有欠款还清。据赌坊的人说，王飞曾提到，有人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去做一件事。”

骆钦衡沉吟道：“最近这段时间，可有人与王飞有过密切接触？”

“王飞平日里总是在外面闲逛，街坊邻居见了他都纷纷避开，一时半会儿，我们还没有查到与他有过往来的人。”田崇的面色略带愧色。

“继续追查是谁给了王飞钱，那个人，可有人见过？”骆钦衡继续追问。

“是，骆庆。”王微冲拱手领命，身边的几位侍卫也准备退出。

骆钦衡突然开口留下了其中一人：“王微冲，你留下。”

“属下参见骆庆，不知有何吩咐？”王微冲立刻上前，恭敬地询问。

“王微冲，你带几个人，去城中所有药铺走一趟，仔细询问，近半月以来，都有谁购买过砒霜？又是分别购买了多少？”骆钦衡目光锐利，语气沉稳地吩咐道。

王微冲领命而去。

骆钦衡轻轻地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此刻，案情显得愈发扑朔迷离，杂乱的线索如同乱麻，却始终无法汇聚成一条清晰的主线。总觉得，还缺少一些至关重要的证据。

他抬起头，目光望向窗外，脑海中思绪万千：周陵背后的人，是否就是派遣王飞去跟踪周陵的幕后主使？那层状燧石，究竟是在何处购得？又是在何时，如何悄无声息地被安放在周陵身上，抑或是周陵的房中？这一切，都如同迷雾笼罩，亟待拨开。